第二部分-1(1 / 1)

馬利與我 約翰·傑羅甘 6389 字 2個月前

幾個星期之後,當我們正躺在床上看書的時候,詹妮突然把書合攏了,然後對我說道:“可能並沒有什麼。”“什麼可能並沒有什麼?”我心不在焉地問道,仍然低頭看著書。“我的生理期推遲了。”她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你的生理期?真的嗎?”我把臉轉向她。“有時候會這樣。可是,已經晚了一個星期了。而且,我還覺得有點怪怪的。”“怎麼怪怪的?”“就像我患了輕微的流感或彆的什麼。有天晚上,我泯了一點兒酒,結果我有點兒想嘔吐。”“這可不像你。”“隻要一想到酒精,就會令我感到惡心。”“那麼你認為——”我開始問道。“我不知道。你認為呢?”“我怎麼會知道呢?”“我也沒說什麼,”詹妮說道,“隻是萬一——你知道。”我意識到這對於她和我來說將是多麼的重要。我們在暗中悄悄地等待著為人父母,我們有可能將迎來一個小生命!我們並排地在那兒躺了很久,彼此都沒有說話,隻是直視著前方。“看來我們今天晚上要失眠了。”我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可是,這種不確定都快讓我受不了了。”她承認說。“來吧,穿好衣服,”我說道,“讓我們去藥店買一個家用驗孕套具。”我們手忙腳亂地穿上短褲、T恤,然後打開前門。馬利在我們前麵蹦蹦跳跳,他對於一次深夜的汽車出行感到十分開心。他靠在我們那輛小型的豐田汽車旁,後腿立地騰躍起來,一上一下地跳躍著、擺動著,他的下顎不斷地淌著口水,興奮地喘著氣。當我要打開後門的時候,預想到將有一個重大的時刻,他絕對會興奮得發狂的。“瞧他那幅興奮樣,會讓人們誤認為他才是父親。”我說道。當我把車門打開的時候,他一下子便跳到了後座上,因為他太過高興,用力過猛,所以一下子滑到了座位的另一邊,結果他的腦袋“砰”的一聲撞在了對麵的車窗上,不過顯然並沒有受傷。藥房一直會到半夜才打烊。當詹妮跑進藥房的時候,我便和馬利在車裡等著。有一些東西人們是不會買來存放在家裡的,而家用驗孕套具便位居這類物品的首位。馬利在後座上踱著步,發出充滿抱怨的嗚嗚聲,他的眼睛緊緊盯著藥房的前門。每當他興奮的時候——實際上,他醒著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處於興奮狀態的——他的反應便是急促地喘氣,嚴重地分泌著過量的唾液。“哦,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你安靜點兒,”我告訴他說,“你認為她進去是要乾什麼呢?偷偷摸摸地為我們打開後門嗎?”他用躁動不安地搖擺著身體作為了回答,濺了我一身的口水和散落的狗毛。我們已經習慣了馬利在汽車上的這種禮節,而且會在前座上放一條浴巾以備不時之需,我常常用這條毛巾把自己以及汽車裡麵擦拭乾淨。“坐好,”我說道,“我想她就要返回到車裡來了。”五分鐘之後,詹妮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小袋子。當我們駛出停車場的時候,馬利將他的肩膀楔入了我們那輛小型的有倉門式後背的汽車的凹背摺椅之間,把前爪搭在主操縱台上以平衡身體,鼻子觸碰著後視鏡。每一次拐彎,我們都會讓他掉落下來,胸部先著地,撞到緊急製動器上。而在每一次摔下來之後,他非但一點兒都不覺得狼狽,反而更加開心,然後他會搖搖晃晃地重新站起身來。幾分鐘之後,我們回到了家裡的浴室,而一個價值八美元九十九美分的驗孕套具正攤開在水池邊上。我大聲地讀著使用說明。“Ok,”我說道,“說明上寫準確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這個杯子裡尿尿。”接下來的步驟,便是將一個膜狀的驗孕條放進尿液中,然後再放進套具裡附帶的一個小瓶的溶液裡麵。“等待五分鐘,”我說道,“然後,我們將驗孕條放進第二瓶溶液裡,浸泡十五分鐘。如果驗孕條變成藍色的話,那麼你肯定就是懷孕了!”我們焦躁難耐地度過了第一個五分鐘。然後,詹妮將驗孕條放進了第二個溶液瓶子裡,說道:“我無法忍受站在這兒等待結果。”我們便走進了臥室,隨便地交談起來,假裝我們所等待的事情並不重要,就像是在等待著一壺水燒開那樣。可是,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厲害,我的胃部升起一股緊張不安的恐懼感。假如驗孕條呈現陽性的話,那麼,我們的生活就將永遠地改變了。假如結果是陰性的,那麼,詹妮就會遭受沉重的打擊。等待的這十五分鐘,就仿佛像度過了一生那樣漫長。定時的鬨鐘聲終於響了。“時間到了,我們進去吧,”我對詹妮說道,“無論結果如何,你知道,我愛你。”我走近浴室,將驗孕條從瓶子裡撈了出來。確定無疑,是藍色的!猶如深海一般的藍色。一種暗的、濃鬱的深藍色。一種不會同其他任何顏色相混淆的藍色。“祝賀你,親愛的!”我激動萬分地說道。而詹妮已經激動得不知應該說什麼了,她隻能回答一聲:“哦,我的上帝!”然後便撲進了我的懷中。我們就這樣站在水池邊,互相擁抱著,眼睛緊閉,漸漸的,我意識到我們腳下有一陣騷動。我低頭望去,原來是馬利站在那兒,他擺動著身體,腦袋也上下搖晃著,尾巴重重地擊打在亞麻質的壁櫥門上,以致於我認為那扇門有可能會留下凹痕。當我蹲下身擁抱他的時候,他躲開了。哇!原來他跳起了“馬利曼波舞”,而這隻能意味著一件事情。“這一次你又拿了什麼?”我問道,然後開始追趕他。他邁著大步,慢跑進了臥室裡,迂回前進著,以致於我無法抓到他。當我終於把他逼到角落裡,掰開他的下顎的時候,一開始我什麼也沒有看見。然後,在他的舌頭根部,我發現了某個東西。膜狀,細長,扁平,顏色是那種深海一般的藍色。我把手探了進去,將我們那張呈現出陽性結果的驗孕條掏了出來。“抱歉讓你失望了,朋友,”我說道,“但這個可是要放進剪貼簿上留作紀念的。”詹妮和我開始放聲大笑起來,並且笑了很長時間。我們猜想著他那個大大的短而結實的腦袋裡此刻會在想著什麼,便感到非常有趣。“嗯,如果我破壞了證據的話,或許他們會忘記這一不幸的情節,而我最終也不必同一個闖入者分享我的城堡了。”然後,詹妮抓起了馬利的前腳爪,讓他後腿站立起來,與他在屋子裡跳起舞來。“你就要當叔叔了!”她唱道。而馬利則以他那招牌式的方式作為了回應——突然朝她了撲過來,然後將他那大大的、濕漉漉的舌頭粘在了她的嘴唇上。第二天,詹妮在上班時間給我打來電話。她的聲音洋溢了無法抑製的興奮之情。原來她剛剛從診所回來,而醫生已經正式確認了我們在家中所測試的結果。“他說一切正常。”她說道。昨天晚上,我們便已在日曆上倒數,試圖精確地推算出受孕的日期。她很擔心,幾個星期之前,當我們展開瘋狂的清除跳蚤的行動時她便已經懷有身孕了,而她則完全暴露在那些不利健康的殺蟲劑前,沒有進行任何的防護措施。她將自己的擔心告訴了醫生,他則表示可能並沒有多大問題。他建議說,隻要不再繼續使用那些化學製劑就可以了。他給她開了些孕期的維生素,並且告訴她三周之後再來診所照一下超聲波掃描圖,這是一種能夠讓我們見到詹妮腹中的胎兒的電子圖像。“他希望我們務必帶一個錄像帶去,”她說道,“這樣我們就可以為孩子保留下我們自己拷貝的一卷帶子了。”在我辦公桌上的日曆上,我做了一個標記。有些本地人會告訴你說佛羅裡達有四季,他們承認說,儘管這四個季節不太鮮明,但是仍然存在著微妙的季節變化。不要相信他們說的。實際上,這兒隻有兩個季節——溫暖、乾燥的季節與炎熱、濕潤的季節。前天夜裡,我們迎來了熱帶那悶熱的天氣,這時候我們才清醒地意識到,我們的小狗已經不再是一隻小狗了。隨著冬天迅速地更替為了夏天,馬利也似乎迅速地變換成了一隻身材瘦長的成年狗。在五個月大的時候,他那過大的黃色毛發覆蓋下的身體,已經長成了鬆垂、起皺的模樣。他那巨大的爪子作為身體的一部分,看上去也不再是那般滑稽可笑了。他那如針形狀的幼齒也已經變成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尖牙,在一陣迅速地咬牙切齒之後,能夠咬壞一個飛盤,或者一隻嶄新的皮鞋。而他的犬吠則深化為了一種令人聞之喪膽的隆隆巨吼。當他用後腿站立,搖搖晃晃地轉著圈的時候——這是他經常性的動作,就像是一隻正在跳舞的俄羅斯馬戲團裡的狗熊——能夠將他的前爪搭在我們的肩膀上,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獸醫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就發出了一聲輕柔的口哨,然後說道:“你們手中抱著的已經是一個大男孩了。”正如我們所說的那樣,他已經長成了一隻英俊的、可以作為範本的拉布拉多犬,而我不得不向存有疑心的詹妮女士指出,我為他起的正式名字,實在是非常適合他目前的狀態。如果他能夠停止轉著圈追逐自己的尾巴的話,那麼,居住在邱吉爾路的傑羅甘的尊貴的馬利?邱吉爾,將會是“尊貴”一詞的最佳釋義。有時候,當他用儘了體內的最後一絲精力終於不再奔跑之後,他會躺在臥室的波斯地毯上,沐浴著那透過窗簾曬進屋裡的陽光。他的頭微微揚起,鼻子閃閃發光,爪子交叉在身體前麵,他的這副模樣,令我們想起了埃及的斯芬克司獅身人麵像。我們並不是唯一注意到這一變化的人。我們能夠從那些與他保持著安全距離的陌生人以及當他跳躍起來的時候他們會本能地往後退縮中看出,他們也不再將他看作是一隻不會造成他人傷害的小狗了。對於他們來說,他已經長成了一個會讓人感到害怕的東西了。我們的前門上有一扇高及眼睛的小小的長方形窗戶,寬四寸、長八寸。馬利仿佛是為迎接訪客而活的,無論何時,隻要有人按響門鈴,他便會飛跑著穿過房子,當他接近大廳的時候,他便會來一個緊急刹車,然後滑行著穿過木地板,直到“砰”地一聲撞在了門上,他才停了下來。然後,他便用後腿單腳跳起,野蠻地犬吠著,將自己那碩大的腦袋湊在那扇小小的窗戶上,直視著窗戶另一邊的某張臉。對於將自己視為了一輛常駐的迎賓車的馬利來說,這是一個歡快的前奏。儘管對於那些挨戶訪問的推銷員、郵遞員以及任何並不認識他的人來說,他就仿佛是從斯蒂芬?金的中裡麵跳出來的怪物,而擋在他們之間的唯一物體,便是我們家的那扇木門。不止一位陌生人,在按響了門鈴並且看到馬利那張咆哮著的臉正直直地盯著自己看之後,嚇得倒退到了車道中間,然後,驚魂未定的他們便隻敢站在車道上等待著我或者詹妮前來應門了。我們發現,這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壞事。我們的房子是一棟被那些城市的規劃者們稱之為不斷變化著的近鄰的建築。這棟修建於二十世紀四五十年代的房子,最初的居住者是那些“雪鳥“以及退休者們,當原來的房主相繼逝世之後,這棟房子便開始被一些更為混雜的租貸人以及工人階層的家庭接手了。到了我們搬進去入住的時候,鄰近地區又再一次處於轉變之中,這一次是屬於中產階級造成的城市所有權的變化,同性戀者、藝術家以及年輕的職業人,搬到了靠近碼頭以及它那奇特的、具有裝飾風格的建築物的地區。我們的街區扮演了在美國南部高速公路以及碼頭沿岸那些時髦的住宅之間的緩衝地帶。南部各州的高速公路,最初是沿著佛羅裡達東海岸修建的,在州際公路出現以前,這些高速公路便成了通往邁阿密的主乾道。它有五條單向行車道,一條有日曬的人行道,每個方向都帶有一個共享的左轉車道,公路兩旁遍布著稍微有點兒破爛的、不太體麵的借貸商店、加油站、水果攤、貨運公司、餐車飯店以及似乎來自於過去時代的夫妻旅館。在南部高速公路以及邱吉爾路的四個角落,分彆是一家酒鋪、一個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一家窗戶上橫著厚重柵欄的出售貴重物品的商店,以及一個露天的投幣洗衣店。而我們的房子則位於街區的中段。我們原本以為這一帶可能比較安全,可是,接連出現了一些不好的跡象。放在院子裡的工具不見了,在某個非常寒冷的一天,有人偷走了我堆放在房子兩邊的所有木柴棒。星期天,我們在我們最喜歡的餐車飯店裡吃著早飯,坐在窗前我們經常坐的那張桌子旁,詹妮指著我們頭頂上的厚玻璃板上的一個彈孔,然後語氣平淡地說道:“上一次我們來這兒的時候,這個彈孔還沒有呢。”一天早上,當我駕車駛出街區前去上班的時候,我發現有一個男人躺在排水溝裡,他的雙手和臉都是血淋淋的。我泊好車,向他跑去,認為他可能是被一輛車給撞了。但是,當我蹲在他身旁的時候,一股混雜著酒精和尿液的惡臭都快要將我給熏暈過去了,而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我便可以確定原來他隻是喝醉了。我打電話給急救中心,讓他們派一輛救護車來,然後便陪著這個男人一起等待著,可是,當工作人員到達的時候,他卻拒絕救治。護理人員和我隻好站在一旁注視著這位爛醉如泥的家夥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朝著酒鋪的方向走去。某天晚上,一個渾身散發出絕望氣息的男人來到了我的門前,告訴我說他要拜訪位於下一個街區的一棟房子,而他的汽車沒有汽油了,問我是否可以借給他五美元,他明天一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來還錢給我。“你確定嗎,朋友?”我心裡想道。當我提出幫他打電話給警察的時候,他咕噥著找了一個完全沒有說服力的理由,然後便逃之夭夭了。但是,最令人感到不安的消息,則是發生在對麵街上一所房子裡麵的事情。我們聽說,就在我們搬到這兒來的幾個月前,那兒發生了一起謀殺案。而且不是一樁普通的謀殺案,而是一起極為恐怖的可憎的謀殺案——一位患有殘疾的寡婦慘遭電鋸的肢解。因為媒體對這件案子的報道可謂是鋪天蓋地,所以,在我們搬來之前,我們就已經對該案件的各種細節了如指掌了——每一個細節,除了案件的發生地點。現在,我們就居住在離案發現場僅僅相隔一條街的房子裡。受害者是一位名叫魯思?安?內德密爾的學校退休教師,她發現自己的看護偷了她的支票簿,而她的銀行帳戶也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費用支取。罪行敗露之後,驚慌失措的看護便用大頭棒將這位可憐的婦人給打死了,然後叫來自己的男友,他帶來了一個電鋸,兩人一起將放在浴缸裡的屍體給肢解了。然後,他們將一塊塊的屍體裝進了一個大箱子裡麵,並用水衝刷掉了婦人落在排水溝裡的鮮血,然後便駕車逃跑了。我們的鄰居後來告訴我們,一連好幾天,內德密爾夫人的消失都沒有被人察覺到。直到一個男人打電話給警察,報告說從他的車庫裡散發出了陣陣可怕的惡臭,這個秘密才終於暴露了。警察發現了大箱子以及它裡麵那可怖的東西。當他們詢問屋主箱子為何出現在那兒的時候,他告訴了他們實情:他的女兒問他是否可以把箱子存放在那兒。儘管內德密爾夫人的這樁恐怖的謀殺案是我們街區曆史上被人談論得最多的事件,可是,當我們準備買下這棟房子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向我們提及過這起案件,哪怕是隻言片語。房產代理人沒有,屋主沒有,地方巡警沒有,測量員沒有。在我們喬遷新居的第一周,鄰居們帶著餅乾和焙盤前來拜訪我們,他們將這個懷消息委婉地告訴了我們。當我們夜裡躺在床上的時候,很難不去想就在這個離我們臥室的窗戶僅僅一百步之遙的地方,一位毫無防備的寡婦曾經被鋸成了碎片。我們告訴自己說,這是一件內賊作案,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的。然而,當我們路過案發的那棟房子,或者僅僅是從我們的前窗望出去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抑製自己不去想在那兒曾經發生過的可怖場景。還好,現在有馬利陪伴在我們身旁,當我們察覺到那些陌生人以充滿些許畏懼的眼神看著他的時侯,我們感到了一種久違的平靜。它是一隻大個頭的愛流口水的狗,所以,他對於入侵者的防禦策略便是瘋狂地舔著對方直至他招架不住。可是,外麵的那些小偷以及掠奪者們不需要知道他的這個特點,對於他們來說,馬利個頭很大,孔武有力,而且他經常會難以預料地陷入到瘋狂的狀態之中。這也便是我們為何如此喜歡他的原因了。懷孕讓詹妮的生活習慣變得非常地健康。黎明時分她便會起床,開始鍛煉身體,並且帶著馬利出去散會兒步。她還準備了衛生的有益健康的飲食,搭配有新鮮的水果和蔬菜。她戒掉了咖啡因以及食用蘇打,當然,還包括酒精,她甚至都不允許我放一湯匙燒酒到瓦罐裡麵。我們發誓不對外宣布懷孕一事,直到我們確信胎兒很安全以及不存在流產的危險。但是,我們兩個都沒能做到這一點。我們實在是太過興奮了,所以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了一位又一位的知己,並要求他們發誓保守秘密,直到我們的秘密完全不再是一個秘密為止。一開始,我們告訴了雙方的父母,接下來是我們的兄弟姐妹,然後是我們最親密的朋友,再然後是我們的辦公室同事,最後是我們的鄰居們。在第十周的時候,詹妮的腹部已經開始微微隆起了。懷孕這件事情開始看上去有些真實了。為什麼我們不將自己的快樂與全世界分享呢?到了詹妮應去接受檢查和超聲波掃描的那一天,我們幾乎都想將這件事情塗寫在戶外的公告板上了:約翰和詹妮正期待著小孩子的誕生。到了和醫生預約好的那一天,我特意請了假,並且按照醫生的指示,帶了一卷空白錄像帶,這樣我們便可以捕捉到我們的小寶寶的第一張粒麵圖像了。約會的內容,一部分是身體檢查,另一部分是信息麵談。我們將被安排與一位助產士見麵,她會解答我們所提出的所有疑問,測量詹妮的腹部,聽胎兒的心跳,當然,還會讓我們看看母體內胎兒的樣子。我們在上午九點鐘到達了診所,心中充滿了期待。助產士是一位說話帶有英國口音的溫和可親的中年女性,她把我們領進了一個麵積很小的檢查室裡,然後立即問道:“你們想聽聽孩子的心跳嗎?”“怎麼會不想呢?”我們告訴她說。當她將一個吊掛著揚聲器的擴音器放到詹妮的腹部上時,我們便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聆聽著。我們沉默地坐在那兒,笑容凝固在臉上,費力地試圖去聽那微弱的心跳聲,可是,從揚聲器裡傳來的隻有隨機的噪音。護士表示這並沒有什麼不尋常。“能否聽得見心跳聲,得取決於胎兒躺著的姿勢。有時你無法聽到任何聲音。現在就聽心跳或許有些早了。”她讓我們直接去做超聲波。“讓我們來看一看你們的小寶寶。”她輕鬆地說道。“這可是我們第一次看小寶寶啊!”詹妮深深地凝視著我說道。助產士將我們帶進了超聲波室,並且讓詹妮仰麵躺在一張後麵帶有監視屏的桌子上。“我帶了一卷帶子來。”我說道,將錄像帶在她麵前揮動了兩下。助產士將詹妮的襯衣拉高,開始將一個大小和形狀類似於曲棍球的儀器放在了她的腹部上,然後說道:“現在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我們盯著計算機的屏幕,卻發現上麵隻是一團沒有清晰度的灰色。“嗯,這一台似乎沒有識彆出什麼,”她以一種完全不帶感情色彩的聲音說道,“我們試一下陰道超聲波,那樣的話你們就可以看得更為詳細一些。”她離開了房間,過了一會兒,她帶著另一名護士進來了。這是一位高個、膚色白皙、金發碧眼的女人,她的手指甲上還繪有字母圖案。她的名字叫埃西。她讓詹妮脫掉內褲,然後,將一個覆蓋著乳膠的探測器插入了她的陰道裡。護士是正確的:這種方法的確要比其他的超聲波高級許多。她將攝像機移到了看上去就像是灰色海洋中的一個小小的液囊上,隨著鼠標的滴答聲,把它放大,然後再一次放大。可是,儘管獲得了更多的細節,但這個液囊在我們看來就如同是一隻空空的不成形狀的短襪。有關懷孕的書籍上所說的到了第十周的時候那些應該稍微成形的小胳膊、小腿在哪兒呢?胎兒的小腦袋在哪兒呢?起伏跳動的心臟在哪兒呢?正將脖子伸到一邊看著屏幕的詹妮仍然充滿著期待,並且帶有一絲緊張地笑著問護士:“那兒有什麼嗎?”我抬起頭看著埃西的臉,我知道答案並不是我們希望聽到的那一種。突然,我意識到了為什麼當她點擊鼠標放大圖像的時侯她會一言不發了。她用一種有所克製的聲音對詹妮說:“在十周大的時候,你們不能期待著會看到什麼。”我把手搭在詹妮的膝蓋上。我們倆繼續凝視著屏幕上的塊狀物,就仿佛我們願意一輩子就保持著這樣一個姿勢。“詹妮,我認為現在我們可能遇到點問題了,”埃西說道,“我去把謝爾曼醫生叫來。”當我們就這樣沉默地等待著的時候,我終於體會到了當人們描繪在他們昏厥之前遭到成群的蝗蟲的突擊究竟是什麼意思了。我感到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陣陣的嗡嗡聲在耳邊回響著。“如果我現在不坐下來的話,”我心想,“那麼我一定會倒下的。”要真是那樣的話,該會有多麼尷尬啊!我堅強的妻子忍受著噩耗,而她的丈夫則失去知覺倒在地板上,護士們則試圖用鼻鹽讓他恢複意識。我坐在檢查長椅的邊緣上,一隻手緊握著詹妮的手,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脖子。她的眼眶裡噙滿了淚水,但是她並沒有哭出聲來。謝爾曼醫生是一位個子修長、長相特彆的男人,聲音雖然有些嘶啞,但態度十分和藹。他確證胎兒已經死亡了。“我們可以看一下心跳,毫無疑問已經死了。”他說道。他溫和地告訴了我們一些我們從過的書上已經知道的知識。胎兒在懷孕第六周的時侯便已經死亡了。這是那些虛弱無力、發展遲緩、沒有成形的胎兒自然會發生的狀況。他顯然記起了詹妮對於跳蚤噴霧的擔憂,所以告訴我們說,胎兒的死亡與我們那次跳蚤清除並沒有關係。他將手放在詹妮的臉頰上,傾斜著身體,仿佛是要親吻她一樣。“我很抱歉,”他說道,“你們可以在幾個月之後再嘗試著懷孕。”我們坐在那兒,沉默不語。那卷擱在我們身旁的長椅上的空白錄像帶,突然看上去也像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尷尬,尖銳地提醒著我們那盲目的、天真的樂觀。我想將它扔掉,我想將它藏起來。我向醫生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呢?”“我們必須將胎盤移除,”他回答說,“幾年前,你們不會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流產,不然的話,你就不會等到開始出血的時候才能意識到了。”他說我們可以等到周末過後下周一再來這兒做手術,過程和流產一樣,是將胎兒和胎盤從子宮裡麵吸出來。可是詹妮不希望拖延,我也一樣。“越快越好,”她說道。“那麼好吧,我待會再來。”謝爾曼醫生說完便離開了房間。我們可以聽到大廳外他的腳步邁進了另一間檢查室,以及他用善意的逗笑同另一位準媽媽打著招呼的喧鬨聲。現在,房間裡麵隻剩下我和詹妮兩個人了,我們沉重地倒在彼此的懷中,一直保持著這樣一個姿勢,直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這一次進來的是一位我們之前從未見過的更為年長的女人,她帶來了一份認可子宮吸盤手術之風險的棄權書。“我感到很難過,甜心,”她對詹妮說道,“我真的感到十分難過。”然後,她便向詹妮指出應該在哪裡簽上名字。當謝爾曼醫生回到這間檢查室的時候,他已經一切就緒了。他先給詹妮注射了安定,然後是德美羅(止痛藥),如果不進行止痛的的話,那麼過程會很快。在藥力失效之前他便完成了手術。當這一切結束的時候,詹妮幾乎毫無知覺地躺在那兒,仿佛鎮靜劑和止痛藥仍然發揮著作用。“務必保證她沒有停止呼吸。”醫生說道,然後他便走出了房間。這真讓我無法相信。難道他的工作不是去確保她沒有停止呼吸嗎?她所簽的那份棄權書上可從來沒寫:“由於服用了過量的巴比妥酸鹽,病人隨時都有可能停止呼吸。”我按照所告訴的那樣做了——大聲地對她說話,摩擦她的胳膊,輕輕地拍打她的臉頰,說著諸如“嗨,詹妮!我叫什麼啊?”這樣的話。可是,她卻仿佛已對世界失去了感知能力。幾分鐘之後,埃西將頭探進來看了看我們。她瞥見了詹妮那毫無血色的臉孔,然後便飛快似地離開了房間,不久之後她便再次回到這兒,帶來了一條濕毛巾和鼻鹽,她將鼻鹽放在詹妮的鼻子下方。過了許久,詹妮的身體才開始有了些許動彈。我繼續大聲地同她說著話,告訴她進行深呼吸。她的皮膚灰白。我發覺她的脈搏是每分鐘六十下。我緊張地將濕毛巾覆蓋在她的額頭上、臉頰上、脖子上,並且輕輕拍打著。終於,她蘇醒過來了,儘管她仍然處於頭昏眼花的狀態。“你真讓我擔心死了!”我說道。她隻是茫然地看著我,仿佛試圖在弄明白我為何要如此擔心。然後,她又再次地昏迷過去了。一個半小時之後,護士幫助她穿好了衣服,然後我便攙扶著她走出了診所,並且牢記著醫生的囑咐:接下來的兩個星期裡,不能洗澡,不能遊泳,不能使用衛生棉條,不能有性生活。在車裡,詹妮始終保持著沉默,身體斜倚著乘客座位旁的車門,凝視著窗外。她雙眼通紅,可是她並沒有哭泣。我試圖講一些安慰人心的話,但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字眼。真的,能夠說些什麼呢?我們剛剛失去了我們的孩子。是的,我可以告訴她說我們能夠再次嘗試著懷孕,我可以告訴她說許多夫婦都經曆過同樣的事情。可是,她並不希望聽到這些話,而且我也並不想說這些話。某一天我們將能夠冷靜正確地看待這件事情。但並不是在今天。我選擇了景色優美的路線駛回家,繞著弗萊格雷快車道行駛。這條快車道從城鎮的北端環抱著西棕櫚海灘的碼頭區,醫生的診所便位於城鎮的北端,而我們則居住在城鎮的南端。水麵上波光粼粼,棕櫚樹在萬裡無雲的蔚藍的天空下麵優美地搖曳著。這應當是快樂的一天,但卻不屬於我們。我們駕車駛回了家,一路無語。當我們到達住所的時候,我攙扶著詹妮進了屋,並讓她躺在沙發上,然後我走進了車庫,馬利像往常一樣氣喘籲籲、充滿期待地在那兒等著我們回來。他一看到我,便朝著他那根碩大的牛骨頭撲了過來,然後得意地在房間裡將其遊行炫耀一番。他的身體搖擺著,尾巴則猶如一根正在敲打著一麵鼓的槌棒一般重重地擊打在洗衣機上。“今天不行,朋友。”我說道,然後讓他從後門去到院子裡。他對著一株枇杷樹撒了一泡長長的尿,然後便飛快地返回到了車庫裡麵,將頭探進他那盛有水的碗中,咕嚕嚕地喝了起來,水濺潑得滿處都是。然後他便歪歪斜斜地去客廳裡找詹妮去了。我迅速地將後門鎖好,擦抹乾淨被他濺出來的水,然後跟著他進到臥室裡麵。當我拐彎的時候,我突然停住了。我可以用一周的薪水來打賭,不可能發生的景象正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們那隻狂亂的、興奮過度的狗,此刻正蹲在詹妮的膝蓋之間,他那顆碩大的、短而結實的腦袋則安靜地擱在她的膝蓋上。他的尾巴平直地垂在他的腿之間,在我的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觸碰我或詹妮時沒有搖擺身體。他的眼睛直視著她,並且柔聲地嗚咽著。詹妮撫摸著他的頭,然後突然將臉埋進了他脖子處那厚厚的毛發裡,開始抽泣起來,艱難地、無法抑製地、肝腸寸斷地抽泣著。他們就那樣待了很久。馬利如雕像一般靜止不動,詹妮緊緊地抓著他,就仿佛是在抱著一個體型過大的洋娃娃。我遠遠地站在一旁,感覺自己像是他們兩個這一親密獨處的時刻的偷窺者,簡直不知拿自己如何是好。詹妮抬起一隻手臂朝向我,而她的臉仍舊埋在馬利的毛發裡麵,並沒有抬起來,於是我便也坐在了沙發上,用手臂環摟住她。我們三個就那樣待著,互相擁抱著,分擔著悲傷。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天剛破曉我便醒來了,發現詹妮躺在床的另一側,背對著我,輕聲地哭泣著。馬利也醒來了,他把下巴擱在床墊上,再一次滿懷同情地注視著他的女主人。我起身去衝泡咖啡,榨鮮橙汁,取報紙,烤麵包。當詹妮幾分鐘之後穿著睡袍出來的時候,她的眼睛已經擦乾了,她朝我努力擠出了一個勇敢的笑容,似乎想說她現在已經沒事了。早飯之後,我們決定將馬利溜到碼頭去遊泳。在我們鄰近地區的海濱,有一道巨大而堅固的防波堤,並且堆砌了許多土石堆,以防止海水蔓延到岸上。但是,假如你往南走六個街區的話,那麼你會發現,防波堤蜿蜒到了陸地上,暴露出了一小塊白色的沙灘,上麵布滿了浮木——這塊地方對於一隻狗去嬉戲玩耍來說真是太完美了。當我們到達了這片小小的沙灘上時,我在馬利的麵前晃動著一根木棍,然後把套在他脖子上的皮鏈子解開了。他直直地盯著木棍,猶如一個饑腸轆轆的人正注視著一塊麵包,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戰利品。“去拿吧!”我叫喊道,然後儘可能遠地將木棍投擲到了水中。他用漂亮的一躍跳過了用混凝土修築的圍牆,飛奔到海灘上,跳進了淺水區,弄得水花四濺。這是拉布拉多獵犬天生便具有的本領。這得歸因於它們的基因以及它們的工作種類。沒有人可以確定拉布拉多獵犬的發源地是在何處,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並不是在拉布拉多。這些肌肉發達的、短毛的、會潛水的狗,於十七世紀初葉最早出現於距加拿大紐芬蘭的拉布拉多以南的幾百英裡的地方。在那兒,早期的遊記作者們發現,當地的漁民們駕著平底小船,帶著這些狗出海捕魚,充分地利用它們來拖拉漁網以及咬下吊鉤上的魚。這些狗稠密而油滑的毛皮,使得它們不會被冰冷的海水損傷,而且,它們那強有力的遊泳本領、無窮的精力以及將魚兒輕柔地含在嘴中而不會令其有所損害的能力,使它們成為了在北大西洋那艱苦的環境之下十分理想的工作犬。人們一直猜測著這些狗究竟是如何來到紐芬蘭的。它們並不是這片島嶼的本土種類,而且也沒有證據表明是那些最早到這一地區來定居的早期的愛斯基摩人將這些狗一同帶來的。最好的說法則是:這些能叼回獵物的獵犬的先祖是被來自歐洲和不列顛的漁民們帶到紐芬蘭的,這些漁民中許多人是棄船潛逃,然後在沿岸定居下來,建立起了社區。現在以拉布拉多獵犬聞名的那些狗的祖先們,或許便是從那兒通過無心且無序的雜交繁育而進化發展起來的。這些令人吃驚的能叼回獵物的獵犬,不久便被島上的獵人們迫使著擔負起了叼回獵鳥和獵禽的任務。在1662年,紐芬蘭聖約翰的一位名叫W?E?科麥克的當地人,徒步穿越了這片島嶼,並且對當地潛水狗的龐大數量進行了記錄,他發現這些狗“被很好地訓練成了捕野禽的獵犬……在其他方麵也非常有用” 。英國貴族們最終注意到了這種奇特的狗,到了十九世紀早期的時候,他們便開始將這些狗進口到英國,給運動員們用來追捕雛鳥、鬆雞和鵪鶉。成立於1931年的拉布拉多獵犬俱樂部,致力於保護這一種類的完整性,這是一個由那些對這種狗愛好成癖的人們所發起的全國性的團體。根據他們的說法,拉布拉多獵犬這一名稱,大約開始於十九世紀三十年代,當時,馬爾麥斯伯利伯爵三世在給巴克紐奇公爵七世的信中,滔滔不絕地談論起他那隻優秀的運動獵犬。“我們總是稱呼他為我的拉布拉多犬。”他寫道。就從那時開始,這一名稱便約定俗成了。這位好心的伯爵注明說,他“儘其所能地保持著這一種類的血統的純正”。但是,其他人對於遺傳學並不會如他那樣虔誠,他們隨心所欲地用其他的獵犬來和拉布拉多犬進行交配,希望其優良的品質能夠轉移到其他的種類身上去。拉布拉多犬的基因被證明是不可征服的,而且,在1903年7月7日,拉布拉多獵犬作為一種獨特的種類屬性,成功地獲得了英國養狗俱樂部的權威認定。一位熱心的拉布拉多犬的長期飼養者B?W?茲爾索,在給拉布拉多獵犬俱樂部的信中寫道:“美國的運動員們接納了這一來自於英國的種類,並且隨後發展和訓練了這種狗去滿足這個國家狩獵的需求。今天,就同過去一樣,拉布拉多犬仍然會急切地跳入明尼蘇達州那冰冷的海水中,去取回一隻被射中的鳥兒;他會在西南部的炎熱氣候中工作一整天,去捕獵鴿子,而他如此賣力的工作所獲得的唯一獎賞,便是主人對他的一個輕輕拍打。”這便是馬利那值得驕傲的傳統,而且,看上去他至少繼承了這一天資的一半,因為他在追趕獵物方麵堪稱是一個專家。此話反過來說的意思便是,他似乎並不會去抓住那個獵物。他的普遍姿態似乎便是:“如果你希望那根木棍回來的話,那麼你自己跳進海水裡去撿好了。”他風塵仆仆地回到海灘上,牙齒間叼著他的戰利品。“把它帶到這兒來!”我對他喊道,拍著手掌,“過來,孩子,把它給我!”他後足立地跳躍起來,他的整個身體興奮地搖擺著,水和沙子也迅速地濺了我一身。然後,令我吃驚的是,他把木棍放到了我的腳下。“喔,”我心想,“這麼聽話,難道是想換取什麼獎勵嗎?”我回頭望望詹妮,她正坐在澳洲鬆樹下麵的一張長椅上,我衝她滿意地翹了翹拇指。可是,當我伸手想拾起那根木棍的時候,馬利卻蓄勢待發了。他一個猛撲,叼走了木棍,然後用一種瘋狂的速度飛奔著穿過了海灘。他突然轉向,跑了回來,幾乎要撞到我的身上了。原來他在對我進行挑釁,希望能激我去追趕他。我朝他突然衝了過去,但是,很顯然,他的速度和敏捷遠在我之上。“你應該是一隻拉布拉多獵犬!”我大聲叫道,“而不是一隻拉布拉多逃避犬!”但是,我在有些方麵擁有進化不良的馬利所不具備的智慧,而他僅僅隻是肌肉比我略為發達些罷了。我抓起了第二根木棍,然後將其誇張地耍弄起來。我將木棍舉過頭頂,然後從一隻手中丟到另一隻手中,來回交替著。我將木棍從一邊擺動到另一邊。我能夠看出,馬利的決意已經開始軟化下來。突然,他嘴裡咬著的那根木棍,幾秒鐘以前還是他所能想象到的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所有物,已經失去了它的紀念價值,而我手中的這根木棍對他的吸引力,就像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對一個男人所具有的魅惑力一樣。他躡手躡腳地朝我慢慢靠攏過來,直到他站到了離我隻有寸步之遙的地方。“哦,每天都有笨鳥出生,不是嗎,馬利?”我“咯咯”地笑起來,將木棍在他的麵前晃來晃去,他卻努力想讓木棍保持在自己的視線之內,所以他的眼珠子緊跟著木棍來回地轉動,幾乎都快成對視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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