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誰是凶手(1 / 1)

蝙蝠傳奇 古龍 2959 字 2個月前

站在門口的竟是金靈芝。楚留香一拉開門,她的臉立刻紅了,雙手藏在背後,手裡也不知拿著什麼東西,想說話卻又說不出。胡鐵花冷笑道:“我們正在這裡鬼扯,想不到金姑娘竟在門口替我們守衛,這倒真不敢當。”金靈芝咬了咬嘴唇,扭頭就走,走了兩步,突又回頭,大聲道:“張三,你出來。”張三立刻跳下床,趕出去,賠著笑道:“姑娘有什麼吩咐?”胡鐵花冷冷道:“這奴才倒真聽話,看來金姑娘就算要他殺人,他也會照辦的。”金靈芝也不理他,將藏在身後的一包東西拿了出來,道:“這包東西你替我收著。”張三道:“是。”金靈芝道:“這包東西是我剛撿來的,你可以打開來瞧,但你若替我弄丟了,心我要你的腦袋。”張三笑道:“姑娘隻管放心,無論是什麼東西,隻要交到我手上,就算天下第一號神偷也休想把它偷去。”金靈芝“哼”了一聲,回頭推開對麵的房門走了進去,“砰”的,又立刻將房門重重的關上了。胡鐵花道:“我們屋子裡倒真有個天下第一神偷,你可得將這包東西抱緊些,腦袋被人拿去,可不是好玩的。”他話未說完,對麵另一扇門忽然被推開了,丁楓從門裡探出頭來,目光有意無意間瞧了張三手裡的包袱一眼,笑道:“三位還未睡麼?”楚留香笑道:“丁公子想必也和我們一樣,換了個新地方,就不大容易睡得著。”丁楓目光閃動,悄聲道:“在下有件事正想找楚香帥聊聊,不知現在方便不方便?”楚留香還未說話,隔壁的一扇門也開了。從門裡走出來的,不是白蠟燭,也不是公孫劫餘,赫然竟是勾子長。隻見他臉色發青,眼睛發直,手裡還是緊緊的提著那黑色的皮箱,忽然瞧見楚留香、丁楓他們都站在門口,立刻又吃了一驚。丁楓淡淡道:“我還以為勾兄真的又去解手了哩,正想替勾兄介紹一位專治腎虧尿多的大夫瞧瞧。”勾子長麵上陣青陣紅,訥訥道:“我本是去解手的,經過這裡,忽然想找他們聊聊。”丁楓目光閃動,盯著他,緩緩道:“原來勾兄和他們兩位本就認得的,這我倒也沒有想到。”他瞟了楚留香一眼,帶著笑道:“香帥你隻怕也未想到吧?”勾子長乾咳著,道:“我和他們本來也隻不過見過一兩麵,並不熟……並不熟……”他一麵說話,一麵已從丁楓身旁擠進門去。楚留香道:“丁兄若有什麼指教,請過來這邊說話好麼?”丁楓沉吟著,笑道:“大家累了一天,也該安息了,有什麼事等到晚上再說也不遲。”他身子立刻縮了回去,關上了門。那邊的門也關上了,公孫劫餘和白蠟燭一直沒有露麵。胡鐵花早已忍不住了,不等門關好,就歎著氣道:“看來這年頭倒真是人心難測,想不到勾子長也不是一個老實人,他明明是認得公孫劫餘和白蠟燭的,但他們上船的時候,他卻一點聲色也不露。”張三道:“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初出江湖,除了楚留香外,誰都不認得,原來都是騙人的,原來他認得的人比我們還多。”胡鐵花道:“我本來還以為他真的什麼事都不懂,又會得罪人,又會惹麻煩,誰知道他比我們誰都沉得住氣。”張三道:“他那些樣子也許全是故意裝給我們看的,要我們對他不加防備,其實他說不定是早已和公孫劫餘串通好了的……”胡鐵花突然跳了起來,道:“不對不對,我得去瞧瞧。”張三道:“什麼事不對?瞧什麼?”胡鐵花道:“說不定他就是凶手,公孫劫餘和白蠟燭就是他第二個下手的對象,現在說不定已遭了他的毒手!”楚留香一直在沉思著,此刻才笑了笑,道:“勾子長出來後,屋裡還有人將門關上,死人難道也會關門不成?”胡鐵花怔了怔,自己也笑了,喃喃道:“看來我也被你們傳染了,變得和你們一樣會疑神疑鬼。”他瞧了張三一眼,又接著道:“你為什麼還不將這包袱打開來瞧瞧?”張三道:“我為什麼要把它打開來瞧瞧?”胡鐵花道:“她自己說過,你可以打開來瞧的。”張三道:“但我若不願意呢?”胡鐵花道:“你難道不想知道包袱裡是什麼?”張三淡淡道:“我也許要等到你睡著了之後才打開來呢?”胡鐵花又怔住了,低著頭怔了半晌,突然出手如風,一把將張三手裡提著的包袱搶了過來,大笑道:“我不是楚留香,不會偷,可是我會搶……”他三把兩把就將包袱扯開,笑聲立刻停頓。包袱裡是件衣服。一件染著斑斑血漬的長衫。衣服是淡青色,質料很好,既輕又軟,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前襟上卻濺滿了鮮血。胡鐵花變色道:“我見過這件衣服。”張三忍不住道:“在哪裡見過?”胡鐵花道:“丁楓那天去接枯梅大師的時候,穿的就是這件衣服。”張三臉色也變了,動容道:“衣服上的血呢?難道就是向天飛的?丁楓難道是殺死向天飛的凶手?”胡鐵花恨恨道:“我早就懷疑他了,但金靈芝明明很聽丁楓的話,為什麼要將這件衣服故意送到我們這裡來呢?”張三沉吟著,道:“也許她還不知道這是丁楓的衣服,也許……”胡鐵花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也許這是金靈芝在故意栽贓。”張三道:“栽贓?”胡鐵花道:“她知道我們已發現那屍身上的珍珠,知道我們已在懷疑她,所以,就故意偷了丁楓的衣服,弄上些血漬,來轉移我們的目標。”他冷笑著接道:“你若穿了我的衣服去殺人,凶手難道就是我麼?”楚留香道:“但這件事還有兩點可疑。”胡鐵花道:“哪兩點?”楚留香道:“第一,金靈芝本是個千金小姐,要她去殺人,也許她會殺,但若要她去偷彆人的衣服,她隻怕就未必能偷得到。”張三立刻道:“不錯,她怎會知道丁楓的衣服放在哪裡?一偷就能偷到?”楚留香道:“第二,她若真想轉移我們的目標,就不會自己將這件衣服送來了,做賊的人,總難免要有些心虛的。”胡鐵花道:“你認為這件衣服本是彆人故意放在金靈芝能看到的地方,故意要被她發現,好教她送到這裡來的?”楚留香道:“這當然也有可能,但丁楓也可能就是凶手,在殺人之後,時間太匆忙,所以來不及將血衣藏好……”張三接口道:“勾子長和丁楓住在一間屋子裡,要偷丁楓的衣服,誰也沒有他方便,所以我認為勾子長的嫌疑越來越大。”胡鐵花道:“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你那女主人,這件衣服她究竟是在哪裡找到的?”張三搖頭,笑道:“我不敢,我怕碰釘子,你若想問,為什麼不自己去問?難道你也不敢麼?”胡鐵花跳了起來,冷笑道:“我為什麼不敢?難道她還能咬我一口不成?”他一口氣衝了出去,衝到金靈芝門口。但等到他真舉起手要敲門時,他這口氣已沒有了。想到金靈芝手叉著腰,瞪著眼的樣子,他隻覺頭皮有些發毛。“她也許已經睡著了,我若吵醒了她,她發脾氣也是應該的,彆人吵醒我時,我又何嘗不會發脾氣?何況敲女人的房門,也是種很大的學問,那不但要有技巧,還得要有勇氣,並不是人人都能敲得開的。”胡鐵花歎了口氣,喃喃道:“大家反正今天晚上總要見麵的,等到那時再問她也不遲。”大多數男人都有件好處——他們若是不敢去做一件事時,總會替自己找到種很好的借口,絕不會承認自己沒勇氣。屋子裡隻有兩張床,另外還搭了個地鋪。胡鐵花回房去的時候,兩張床上已都睡著人了。張三蹺著腿,正喃喃自語著道:“奇怪奇怪,我怎麼沒聽見敲門的聲音呀?難道胡先生的膽子也不比我大,嘴裡吹著大氣,到時候卻也不敢敲門的?”胡鐵花一肚子火,大聲道:“這是我睡的床!你怎麼睡在上麵了?”張三悠然道:“你睡的床?誰規定這張床你睡的?總督衙門規定的麼?”胡鐵花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沒法子,冷笑道:“船上的床簡直就像是給小孩子睡的,又短又窄又小,像我這樣的堂堂大丈夫,本就是睡在地上舒服。”他剛睡下去,又跳起來,叫道:“你這人倒真是得寸進尺,居然把我的枕頭也偷去了!”張三笑道:“睡在地上既然又寬敞,又舒服,海闊天也許就怕你睡得太舒服了,爬不起來,所以根本就沒有替你準備枕頭。”胡鐵花氣得直咬牙,眼珠子轉了轉,忽然笑道:“原來你也跟老臭蟲一樣,鼻子也不靈,否則怎會沒有嗅到臭氣?”張三忍不住問道:“什麼臭氣?”胡鐵花道:“我方才就坐在這枕頭上,而且還放了個屁……”他話未說完,張三已將枕頭拋了過去。胡鐵花大笑道:“原來你這小子也會上當的。”張三板著臉道:“你說彆的我也許不信,但說到放屁,你倒的確是天下第一,彆人三十年放的屁,加起來也沒有你一天這麼多的。”這兩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太可怕了,而且還不知有多少可怕的事就要發生,就在今天晚上……胡鐵花本來以為自99lib?己一定睡不著的。他聽說睡不著的時候,最好自己數數,數著數著就會不知不覺的入睡,這法子對很多人都靈得很。他準備拚著數到一萬,若還睡不著,就出去喝酒。他數到“十七”時就睡著了。胡鐵花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敲門聲很輕,“篤、篤、篤”,一聲聲的響著,仿佛已敲了很久。“這屋子的生意倒不錯,隨時都有客人上門。”胡鐵花一骨碌爬了起來,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用力拉開了門,一肚子火氣都準備出在敲門的這人身上。誰知門外竟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篤、篤、篤”,那聲音卻還是在不停地響著。胡鐵花定了定神,才發覺這聲音並不是敲門聲,而是隔壁屋子裡有人在敲著這邊的板壁。“那小子乾什麼?存心想吵得彆人睡不著覺麼?”胡鐵花也在壁板上用力敲了敲,大聲道:“誰?”敲牆的不是公孫劫餘就是白蠟燭,他根本連問都不必問的。隔壁果然有人說話了。胡鐵花耳朵貼上板壁,才聽出那正是公孫劫餘的聲音。他聲音壓得很低,一字字道:“是楚香帥麼?請過來一敘如何?”原來是找楚留香的。這兩天好像人人都在找楚留香。胡鐵花一肚子沒好氣,正想罵他幾句,轉過頭,才發現兩張床都是空的。楚留香和張三竟都已不知溜到哪裡去了。隔壁的人又在說話了,沉聲道:“楚香帥也許還不知道在下是誰,但……”胡鐵花大聲道:“我知道你是誰,但楚留香卻不在這裡。”隔壁那人道:“不知他到哪裡去了?”胡鐵花道:“這人是屬兔的,到處亂跑,鬼才知道他溜到哪裡去了。”隔壁那人道:“閣下是……”胡鐵花道:“我姓胡,你要找楚留香乾什麼?告訴我也一樣。”隔壁那人道:“哦——”他“哦”了一聲後,就再也沒有下文。胡鐵花等了半天,越想越不對。公孫劫餘本和楚留香一點關係也沒有,忽然找楚留香乾什麼?而且又不光明正大的過來說話,簡直有點鬼鬼祟祟的。他難道也有什麼秘密要告訴楚留香?“這老臭蟲越來越不是東西了,自己溜了,也不叫我一聲。”胡鐵花用力捏著鼻子,喃喃道:“昨天我又沒喝醉,怎麼睡得跟死豬一樣?”其實他自己並不是不知道,隻要有楚留香在旁邊,他就睡得特彆沉,因為他知道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楚留香去頂著,用不著他煩心。他很快的穿好鞋子,想到隔壁去問問公孫劫餘,找楚留香乾什麼?還想問問他是怎麼認得勾子長的?但他敲了半天門,還是聽不到回應。對麵的門卻開了。勾子長探出頭來,道:“胡兄想找他們?”胡鐵花頭也不回,冷冷道:“我又沒有毛病,不找他們,為什麼來敲他們的門?”勾子長賠笑道:“但他們兩人剛剛都到上麵去了,我瞧見他們去的!”胡鐵花霍然回過頭,瞪著他道:“看來你對彆人的行動倒留意得很。”勾子長怔了怔,訥訥道:“我……我……”胡鐵花大聲道:“我自從認得了你,就一直拿你當朋友,是不是?”勾子長歎道:“我也一直很感激。”胡鐵花道:“那麼我希望你有什麼話都對我老老實實的說出來,不要瞞我。”勾子長道:“我本來就從未在胡兄麵前說過謊。”胡鐵花道:“好,那麼我問你,公孫劫餘和那白蠟燭究竟是什麼來路?你是怎麼會認得他們的?”勾子長沉吟了半晌,歎道:“胡兄既然問起,我也不能不說了,隻不過……”他壓低了語聲,接著道:“此事關係重大,現在時機卻還未成熟,我對胡兄說了後,但望胡兄能替我保守秘密,千萬莫在彆人麵前提起。”胡鐵花想也不想,立刻道:“好,我答應你。”勾子長道:“就連楚香帥……”胡鐵花道:“我既已答應了你,就算在我老子麵前,我也絕不會說的。我這人說話一向比楚留香還靠得住,你難道信不過我?”勾子長鬆了口氣,笑道:“有胡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他將胡鐵花拉到自己屋子裡,拴起了門。丁楓也出去了。勾子長先請胡鐵花坐下來,這才沉聲道:“兩個多月前,開封府出了件巨案,自關外押解貢品上京的鎮遠將軍本來駐紮在開封府的衙門裡,突然在半夜失去了首級,準備進貢朝廷的一批東西,也全都失了蹤。隨行的一百二十人竟全被殺得千乾淨淨,沒有留下一個活口。”胡鐵花聳然道:“既然出了這種大事,我怎麼沒有聽說過?”勾子長歎道:“就因為這件案子太大,若是驚動了朝廷,誰也擔當不起,所以隻有先將它壓下來,等查出了真凶再往上報。”胡鐵花皺眉道:“做案的人既未留下一個活口,手腳想必乾淨得很,要查出來,隻怕不大容易。”勾子長道:“但人算不如天算,他們以為這案子做得已夠乾淨了,卻不知老天偏偏留下了個人來做他們的見證,叫他們遲早逃不出法網。”胡鐵花道:“是什麼人?”勾子長說道:“是鎮遠將軍的一個侍妾。那天晚上,她本在鎮遠將軍房中侍寢,本也逃不過他們毒手的,但出事的時候,她正好在床後麵解手,發現有變,就躲到床下去了,雖未瞧見做案那兩人的麵目,卻將他們說的話全都聽得清清楚楚。”胡鐵花失笑道:“看來女人的命,果然要比男人長些。”勾子長道:“據她說,做案的是一老一少兩個人,事成之後,就準備逃到海外去,找個‘銷金窟’享受一輩子,我就是根據這條線索,才追到這裡來的。”胡鐵花訝然道:“聽你這麼說,你難道是六扇門裡的人?”勾子長道:“在下倒並不是官家的捕頭,隻不過是關外熊大將軍的一個貼身衛士。此次入關,正是奉了熊大將軍之命,特地來追查這件案子的。”他笑了笑,接著道:“就因為在下幼年時便已入了將軍府,從未在外麵走動,所以對江湖中的事才陌生得很,倒令胡兄見笑了。”胡鐵花已聽得目瞪口呆,這時才長長吐出口氣,搖著頭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你為何不早說?害得我們險些錯怪了你,抓賊的反而被人當做強盜,豈非冤枉得很。”勾子長苦笑道:“隻因在下這次所負的任務極重,又極機密,所以才不敢隨意透露自己的身分。何況海闊天、向天飛、丁楓,又都不是什麼規矩人,若知道我是來辦案的公差,隻怕也會對我不利。”胡鐵花點了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我就完全想通了……你是否懷疑公孫劫餘和白蠟燭就是做案的那兩個人?”勾子長道:“不錯,這兩人的嫌疑實在太大,所以今天早上我才會到他們房裡去,正是想要探探他們的口風。”胡鐵花道:“你可探聽出什麼?”勾子長歎道:“像他們這樣的人,自然守口如瓶,我去了一趟,非但毫無結果,反而打草驚蛇,他們想必已看出我的身分,隻怕……”他臉色變了變,住口不語。胡鐵花道:“不錯,他們既已看出你的身分,隻怕是不會放過你的。你以後倒真要多加小心才是。”他拍了拍勾子長的肩頭,又笑道:“但現在我既知道這件事,就絕不會再容他們胡做非為,你隻管放心好了。”勾子長笑道:“多謝多謝,有胡兄相助,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隻不過……”他又皺起了眉,沉聲道:“這兩人之毒辣奸狡絕非常人可比,我們現在又沒有拿住他們的真憑實據,暫時還是莫要輕舉妄動的好。”胡鐵花點了點頭,緩緩道:“但這兩人並沒有理由要殺死向天飛呀,難道他們的目的是要將這條船上的人全都殺死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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