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慈棹宮竟能一直這麼熱鬨。自打寧姝拿出了“吾諾牌”,宮裡的嬪妃們就不對了,一個個趕著往慈棹宮跑。因為有人數限製,所以想來得趁早。而其中來的最早的,莫過於柳非羽。旁的嬪妃看她時總有些一言難儘,畢竟當初是一舞引得皇上賞賜之人,風風火火進宮之後竟然隻能來慈棹宮打牌?本以為她心高氣傲受此重創定然不服,誰知道她好像還挺開心?寧姝這處早早便燒了銀碳,比旁處都暖和些,一群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娘娘們便盤著腿往席子上一坐,開口就是“走你”。“寧妹妹,你看本宮好不好?明明可以壓你牌,可我卻舍不得。”陳妃搖了搖手裡的牌,笑吟吟的說道。良嬪瞥了陳妃一眼,暗搓搓的給她下了個絆子。陳妃無牌可出,隻要拿出能壓寧姝的牌。良嬪:“喲,方才不是說的可好聽了。”這樣“溫馨”的場景大約會持續半個時辰,客套就算結束了,之後就是真正的“廝殺”。太後娘娘姍姍來遲,掃了一眼發現沒有自己的位置,在旁輕咳一聲:“劉昭儀,你不是有內務府差事嗎?”劉昭儀就要贏了,頭也不抬:“沒有沒有,都檢查過了,沒有劈刺兒。”太後轉了一圈見沒人主動讓位置,轉頭看向袁嬤嬤,有些生氣:“為什麼不早些叫哀家起來!”寧姝嚴謹秉承著討太後開心的宗旨,站起身來說道:“娘娘娘娘,快來幫幫姝姝,姝姝就快撐不住了!”太後一聽喜上眉梢,嘴上卻還說著:“唉,你這丫頭最會賣巧。罷了罷了,本宮就來幫幫你吧。”來慈棹宮各人又會帶些東西,有些當做籌碼,有些就隨手賞給宮人了,期望明早他們幫著占個地兒。而柳非羽卻是日日不曾懈怠,每日都是溫養滋補的東西煮好端來。第一天是鹹的,寧姝也沒什麼反應就正常喝下去了,還砸了砸嘴,挺好喝;第二天是甜的,寧姝自然高興;之後接連好些天都是甜湯,換著花樣不曾重複,寧姝還和瓷器們誇柳非羽那兒的廚子做湯羹手藝好。秘葵笑了一聲:“這宮裡的人無利不起早,怕是姝姝這兒能有什麼讓柳非羽占到好處,這才這般上心。”青叔讚同:“不過這柳非羽察言觀色確實厲害。姝姝喜歡喝甜湯,想必是喝甜的時候表情略有不同,她注意到了,這才一直送甜的過來。”唯有小白表示不同看法:“你們不覺得柳非羽特彆喜歡盯著姝姝看嗎?看著看著還會揚一下眉,這等關心程度,可彆是個撩妹高手!你看,姝姝這才幾日,就已經滿口都是柳非羽好了。”小白的撩妹能力雖還沒在寧姝身上用過,倒是把屋子裡出現過的所有女性瓷件兒都哄的開開心心,實力可見一斑。介貴妃對各宮嬪妃來打牌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隻要她們都有事兒乾不去叨擾皇上便是。但她每日也在慈棹宮守著,還得占個打牌的地方,就緊挨著寧姝,貼身保鏢似的,誰的手伸的長些,離寧姝近些,就得被她一巴掌拍回去。今日寧姝將位置讓給太後,端著柳非羽送來的甜湯到外麵喝,介貴妃突然出現在她背後,冷聲說道:“這後宮裡什麼樣的手段都有,喝下去是甜的,到肚子裡就成了刀也說不準。到時候一屍兩命,便會後悔當初怎麼那般天真。”“噗——”寧姝一口把湯給噴出去了——嚇得,介貴妃走路都沒聲兒的!介貴妃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說道:“若本宮是你,身懷龍嗣肩負社稷,本宮便不會喝外麵來的任何東西。”“噗——”剩下的也噴光了。“貴……貴妃娘娘在說什麼?”寧姝顫顫巍巍的問道。介貴妃滿意地點了下頭:“還算你有點小聰明,不會將這事兒到處去說。但這後宮當中的事兒,沒有一件是能瞞得過本宮的雙眼的。你好自為之。保得住自己,保得住肚子裡的那個,便是真正的穩定社稷。”說罷,她轉身就走,長袖一甩十分瀟灑,留下寧姝在原地半張著嘴——介貴妃說的每個字她都學過,但合在一起怎麼就聽不懂呢?待到夜裡的時候,寧坐在桌前把這事兒和瓷器們說了一通。來做客的青釉執壺“啊”了一聲:“我還以為他們是說著玩呢,沒想到是真的!之前後宮就在偷偷摸摸傳,說姝姝你和皇上之間有那麼點關係。上次你去磬書殿,皇上又請了太醫去,大家都說給你把出了喜脈。”寧姝:“……我就是去喝了碗桂花甜湯!這都是謠言!無中生有捕風捉影的謠言!皇上到底行不行你們自己心裡沒點數嗎?!”荀翊:朕怎麼一來就又聽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秘葵恍然大悟:“所以最近後宮裡的嬪妃們才跑來討好姝姝,原是因為這個。”備受打擊的寧姝此刻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往桌子上一趴:“本以為是一段和漂亮小姐姐們的美好邂逅,沒想到背後竟然全是利益糾葛。”秘葵在旁打趣:“姝姝,至少咱們還和皇上有過一段美好邂逅。禦花園那個場麵,我永遠替你銘記著啊。”青叔嚴肅道:“姝姝!此事須得說清楚!女子清白不能因捕風捉影的猜測被辱沒了。後宮這般想,太後便也會這麼想,到時賜婚必然受阻。”青釉執壺“呀”了一聲:“真不愧是青叔,太後娘娘確實早就知道了。如今沒人敢往外麵傳也是因太後娘娘嚴肅交代的,也是怕有人心思歹毒傷了皇嗣。畢竟先皇的後宮可太嚇人了,除了皇上,每一個能好端端活下來的。”“我沒有懷!”寧姝猶在掙紮。她將小孔雀身上包著的蝴蝶結緊了緊,歎氣道:“我太難了。”冬日漸寒,窗外冷風蕭瑟,鼓的窗棱輕聲作響。屋內溫暖和煦,寧姝已放下了軟簾。她歎著氣從小孔雀裡拿出一顆桃紅色的飴糖,想了想,還是塞進嘴裡,“唔,是花香的。”荀翊知道,她一定是因為方才的事兒愁起來了,畢竟寧姝雖然喜歡嗜甜,但對飴糖還算自製力足,隻有遇到愁苦鬱悶的事兒才會吃一顆。那她究竟是為什麼愁?是因為可能影響賜婚?還是因為被誤會和自己的關係?其實這也非大事,他也未曾想過當日之舉會引來這般誤會,自然應當為她解除這個誤會,還她清白。荀翊掃了一眼寧姝,她眼睛已要睜不開了,麵容舒緩下來,嘴角微微勾起,像隻饕足的小貓。這景象逐漸被霧氣蒙起,荀翊就要回到自己的身體了。興許是白日過於繁忙,荀翊竟覺得此處十分安逸,倒有幾分不舍。窗棱突然發出輕微的一聲“磕噠”,隨後慢悠悠的晃了幾晃,不是尋常的聲響。荀翊猛地回神想要看的仔細,一睜眼卻已回到了自己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