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從未想過,自己的慈棹宮竟然也有這麼熱鬨的一日。各宮嬪妃個趕個的來,沒一會兒,殿內就鶯鶯燕燕站滿了。後宮裡嬪妃不多,初入宮時也一個個雄心壯誌,在自家裡就像開動員誓師大會似的——我某某某自小胸懷大誌!入宮之後,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討得皇上寵愛,為家族穩固地位!奧利給!進宮時雄赳赳氣昂昂,尤其是同時間差不多的嬪妃,誰也看不上誰。大概過幾個月就都消停了,一來是介貴妃教習嬤嬤上身的在旁盯著,二來是皇上他真的就……也怪不得外麵都傳言他不行。太後往下一看,這群嬪妃打扮的甚是樸素,白的、青的,甚至還有灰的,內務府是克扣她們了嗎?就算討不得皇上開心也不能這般自甘墮落啊!太後痛心疾首,轉頭對寧姝說道:“姝姝,多虧了你。不然就下麵這一個兩個的,當機會來敲門時,她們哪裡把握得住?”寧姝尋思太後說的應該是後宮枯燥,讓自己進來陪她老人家的事兒。她秉承著今日一定要好好討太後歡心的宗旨,回道:“是姝姝應當做的。”太後拉著她的手輕拍了拍:“一會兒讓禦膳房給你燉些補品來,辛勞了。”寧姝笑著回道:“多謝娘娘,不辛勞。若是娘娘喜歡,日後隻要吩咐一聲,姝姝入宮便是。”太後欲哭無淚:混蛋皇上,連個名分都不給姝姝!自己怎麼就生出這麼個兒子?!男人得負責啊!下麵一眾嬪妃見寧姝和太後這般親昵,心想她果然是懷了龍嗣。如今後位空置,日後說不準就母憑子貴。眼見著爭寵是沒什麼指望了,還不如先討好這位未來的皇後娘娘呢。陳妃一馬當先,笑的甜美:“這位便是寧姑娘吧,可是初次見。也莫嫌姐姐才來,實在是前些日子身子有些不好。這才方方好了些,就緊忙來看妹妹了。”說完,陳妃使了個眼色,身後的宮女登時將提前備好的禮物送到桐枝手裡。“妹妹初來乍到,姐姐也沒什麼好送的,這是姐姐進宮時家中打的簪。”待她說完,太後眉頭蹙起:“病了還不快點回去?來這兒過病氣呢?”陳妃一愣:???我就是隨便找個借口,不然後宮裡也沒什麼忙的啊。太後見她沒反應,一瞪眼睛:“東西放下就走吧,回去好好養病,彆沒事兒往外跑。”“母後說的是。”良嬪見陳妃受挫,即刻站了出來:“如今妹妹身子重要,若是出了意外,誰擔待得起?”她一轉頭看向寧姝:“妹妹隻管放心,宮內龍氣充沛,妹妹隻需安心養著便是。我這裡有一座白玉製的求子觀音像,最是靈驗。”陳妃冷哼一聲:“既然這麼靈驗,怎麼就未見良嬪妹妹為太後添個皇孫呢?”“我……”良嬪氣的咬牙切齒,皇上來都沒來過,誰敢懷?那不是擺明了給皇上戴綠帽嗎?寧姝看著下麵嬪妃你來我往,有點懵:我有點聽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秘葵也沒放心思在這頭,她今日特地跟寧姝出來,有重任在身,此刻正和那影青釉花卉紋粉盒隔空喊話呢。秘葵:“映青!你要不要跟我們回去?!”影青釉花卉紋粉盒:“omg!這是誰啊?這不是我們的秘葵姐姐嗎?my 繆斯!”秘葵十分冷漠:“彆拽洋文,好好說話。”映青:“唉呀媽呀這不是我那大姐妹秘葵嗎?”秘葵:“問你呢,回不回去?青叔,小白都在,大黑在寧府。你要是想回來,讓姝姝試試看能不能討你過來。”映青琢磨片刻,幽幽歎了口氣:“我覺得這兒挺好的。我來這兒也有段時間了,大家都很喜歡我,估計我走了他們會哭到碎的。哎,我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受歡迎,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魅力吧。”水仙盆在一旁:“我呸!”映青:“……”秘葵:“反正你先想想吧,姝姝離宮之前給個答複就行。”殿內這頭仍是忙碌,由妃、劉昭儀、降了位分到美人的前·趙婕妤紛紛給寧姝送了禮表達各自的關心。大家藏著掖著互相揶揄了一番,目光落在了隊伍最後的柳非羽身上。柳非羽從進殿來便一直盯著寧姝,寧姝穿著朱紅色的衣裙,小毛領豎著顯得臉龐愈發漂亮。她和柳非羽的長相是有分彆的,柳非羽是嫵媚疏離,寧姝則是純中帶欲,各有所長。但相較之下寧姝顯得親和許多,柳非羽不動聲色看人的時候習慣性挑一下眉尾,十分有攻擊性。“妹妹,柳妹妹。”陳妃母族與柳府也算是親戚,見柳非羽這般眼神盯著寧姝看,眼睛眨也不眨,連忙開口提醒道。柳非羽回過神來,她也有點懵,她原本想著今日來給太後娘娘請安,沒曾想竟遇上了各宮嬪妃送禮巴結,對象還是寧姝。自己是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情報嗎?眼前的問題是她什麼也沒帶啊!但畢竟是柳府出來的嫡女,笑笑說道:“非羽沒帶禮物,但想請寧姑娘到我那兒聊聊天。”奈何柳非羽真是長了一張惡毒女配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中好像帶著殺氣,讓人實在是放心不下。寧姝早就在人群裡看見了柳非羽,身為顏狗的她不得不說,柳非羽真是長在了她的審美上,嫵媚中帶著淩厲疏離,不能再高級了。被漂亮小姐姐邀請去聊天總是好的,她點了點頭,笑著應道:“好呀。”“我也想請寧妹妹去我宮裡一坐。”良嬪即刻表示。“我對寧妹妹一見如故!”趙美人就差拍大腿了。“我……我來幫寧妹妹檢查有沒有劈刺的桌麵!”劉昭儀以職務之便誘惑。寧姝:……宮裡的嬪妃也太熱情好客了吧。她這個也不敢推,那個也不敢回絕,一咬牙:“不如各位姐姐一起來打uno吧!”人太多,麻將是不行了。“何為吾諾?”太後問道。寧姝連忙又與太後解釋了uno的大致玩法,畢竟是紙牌遊戲,現場製作也方便。“怪不得,竟然是這般玩法。”太後聽了兩眼放光:“怪不得叫吾諾,看似簡單,其中卻有欺詐誠信的玩法,隻是哀家這兒沒有這般紙牌。”寧姝:“這簡單啊,不知有無油皮紙,民女這就能畫出來。”太後連忙讓袁嬤嬤尋了些油皮紙給寧姝,帶著她去側殿製作。寧姝一走,太後這才轉頭對下麵的嬪妃教訓道:“姝姝脾性好,你們掂量著辦。但如今這事兒事關重大,既然皇上尚未說起,後宮便也不應多事。你們無事來陪姝姝自然是好的,但若是心裡有其他的鬼主意壞點子往外冒,亦或是與他人說起此事,可就彆怪哀家翻臉。”“是。臣妾曉得。”下麵嬪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知道太後是什麼意思。她們大多是些臣子的女兒,對於朝政也是略知一二,如今朝堂看似穩定實則不然,皇上和老舊勢力拔河較力,說不準天平會朝哪兒傾斜。先皇受外戚禍亂頗深,皇上自然忌憚這個,入了皇上眼的未必是好事,反倒是安安分分待著總不會引來殺身滅族之禍。而倘若讓外麵的人知道如今皇上有皇嗣了,怕是又要掀起一陣風波。到時若是讓太後皇上知道這話是從後宮傳出去的,那基本上就完蛋了。太後冷聲說道:“既然知道便好,也約束好自己的下人奴才。此事若是出了岔子,可不是你們一個人就能擔得起的。”寧姝回到側殿做東西,一邊問秘葵:“映青是怎麼說的?”當時環境太雜,她都沒仔細聽這兩個瓷互相吆喝的內容。秘葵將映青的回複大致說了,又說:“映青的情況比較特殊,按照她所說,她的主人也不是什麼曆史上的名人,隻是個普通的小老百姓。據說是當時攢了好久的工錢買了映青,想要送給未過門的媳婦的,結果尚未到家便遇到戰亂,映青就這樣在民間一直流落。”寧姝這個倒是知道,影青瓷並不算是什麼昂貴的瓷器,哪怕是在現在的收藏界也普普通通,屬於價格低廉的了。當時影青瓷可算是鋪滿了整個東亞地區,自己國家遠到遼寧內蒙四川廣東,都有,往外看馬來西亞日韓也都有出土,在南宋都城臨安甚至還有專賣店,影響力巨大。影青瓷薄,運輸不方便,這樣的恢弘場麵歸功於“工匠來八方,器成天下走”——工匠帶著技術到地方做瓷。而依著映青所言,她出生的時代估計就是南宋戰亂的時候了。秘葵接著說道:“後來西方流行過一段時間收藏影青瓷,她因為時代久遠又長的好看,才被掠奪遠渡重洋展覽。拍賣後送到博物館也沒多久的時間,映青身上沾染著各種氣息,但說起主人的,卻少之又少,隻因他們在一起的時日也並未有多久。”小白在旁驚道:“沒受主人的影響?那可真是少見。”寧姝搖了搖頭:“博物館這樣的瓷器並不多,大家都有來頭,但是在民間,這樣的無主之瓷卻數不勝數。”而他們就像孩子沒有父母管教,在天地之間自由野蠻生長,無人拘束無人定型。即便是現在市麵上手工造出來的瓷器也隻是消耗品一般,興許用不了多久,有了新的好看的瓷杯瓷盤瓷碗就會被束之高閣,藏在櫃櫥深處,再也沒了聲息。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在那樣的黑暗中呆下來的,興許也在一遍一遍的回味當初被主人買下來時的欣喜,初帶回家時被小心洗淨晾乾使用的快樂,喵星人在身邊路過時也會膽顫心驚。他可能在你耳邊說,“算你有眼光,買了我”,也可能說,“要好好珍惜我哦,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原本寧姝也不知道這些,隻是到了這兒和這些小瓷聊著聊著,才明白無論是人還是瓷,都有一樣敏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