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沉默。“警官,螺旋梯連著廚房的門,”盧克盯著手中燃燒的煙頭說,“那個單薄的身影可能是安傑拉·賴特,據她說她當時在廚房。那時我就懷疑她……咳!她沒有任何作案動機。”“無論如何,”上校反詰道,“已經證明利用門底下的縫隙殺人是不可能的。理查德被人從背後紮了一刀,屍體位於衣櫥和矮桌之間!我看不可能是……不可想象。”“對,”盧克附和道,“伯伯,你的假設很有道理。不過,還是無法解釋凶手如何逃離了現場。另外,即便解開了這個謎,凶手是誰還是搞不清。我認為凶手並非是我們熟悉的人。從來沒有找到凶器。你丟了一把匕首,傷口和刀口吻合,但我們無法以此認定那把匕首就是凶器。很可能有人偷了刀,引我們得出這種結論,殺人的責任就被推給了我們中間的某個人。可能是有人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替他做案,一個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其不在現場的人,應避免草率得出結論……”又是沉默。剛才似乎要消散的迷霧又濃重了。氣氛沉悶,似山雨欲來。“噢!天哪!”西莉亞·福賽特小姐聲音發哽地咕噥著。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怎麼了,福賽特小姐?”上校興奮地問道,“不舒服?”“沒什麼,”這位老女人的話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好像想起了什麼……不,我一定是在做夢,不可能的……我的記憶在捉弄我……”“你不妨跟我們說說……”“不,”她臉上的疑雲消失了,“我老了,我好像想起了一些影子,然而很顯然……太可怕了,這記憶的窟窿。人會幻想……”突然,上校離開扶手椅,朝最近的一扇窗戶走去。輕風搖曳著窗簾。他突然拉開簾子,將頭伸出窗外。一片漆黑。他隨即又拉上窗簾,搖了搖頭,好像在懷疑自己。“有人?”跟上去的羅斯問道。“沒有。我感到好像有人在窺視我們。沒人。我也開始有幻覺了。”羅斯和她伯伯又重新回到位子上坐下。我想起我是倫敦警察廳警官的角色,於是說:“檢查過壁爐沒有?我知道它在另一邊,但是……”“入口處有一個很牢固的網柵,”盧克傲慢地朝我一笑,“即便裡麵有一條梯子,也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因為凶殺是在另一邊發生的。”讓我惱火的是盧克竟然敢在倫敦警察廳的警官麵前指手劃腳!我又說道:“好!說正經的。在被害幾天前,莫爾斯當先生沒有以什麼借口避開過伯敦住宅的人嗎?”片刻,盧克顯得不安起來。上校驚異地鎖起了眉頭。“嗯……對,好像是,”這個銀行職員結結巴巴地說,“對,我想起來了,我當時感到很奇怪。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我慢悠悠地點上一支煙,挖苦地說:“斯特蘭奇先生,請想:莫爾斯當先生一定排練了他的幻像術,他決不會讓人看見,這難道隻是為了隱藏他的助手是誰?……還有,我猜想莫爾斯當先生是在出事的那天早上將那扇門封死的,對嗎?”這回,欽佩和驚異讓盧克瞪大了眼睛,他顯然不知道我事先已經知道了問題的答案。“對,是這樣,我甚至幫他把木板扶在門上,他釘釘子。可是,你怎麼知道這是在上午?”“很簡單的推理。如果他請你在下午去修小木橋,那麼一定是榔頭和釘子讓他想起了橋也壞了。明白?”盧克目瞪口呆,上校也摘下眼鏡,仔細地打量我。我覺得很滑稽,因為這種解釋有些牽強附會。我乘勢說:“莫爾斯當先生是第一次變戲法嗎?”“絕對是。”上校回答,嘴角掠過一絲奇怪的微笑。“好。這樣,戲法並不是他自己發明的,他一定受了某場劇、某本書的啟發……你們是否看見過一本講幻像、魔術或其他類似內容的書嗎?”羅斯瞪著大眼睛盯著我。“等等,”她猶豫著,“已經很早以前的事了,但我想他有過。一天晚上,我來到父親的房間,我記不起是去乾什麼,他在看書,看到我,便遮遮掩掩地把書塞到被子底下。我很奇怪,第二天早上我回來在他的床頭櫃裡發現了那本書。我不記得書名了,但的確是講魔術的,黃色封麵……必須說明,這本書已經沒有了。我們一定是扔到……不,我借人了……”“誰?”我喊道。眾人都驚奇地轉向我。我有點難堪,於是用冷靜一些的聲音說:“這很重要,你知道……你把書借給誰了?”羅斯閉上眼睛,極力回憶著:“等等……好像是我的一個朋友,但那是謀殺發生後幾個星期的事,我說不出具體是誰了。”“她沒有還你?”我平靜地問,“奇怪,至少八年了……”現在,我能夠嫻熟地控製我的聲音了。“沒有還,但不還的書多了。”“究竟是不是在謀殺現場的那些姑娘中的一個?”羅斯審視了我許久,那眼光中隱含著不安:“是,絕對是。現在我想不起來是誰,但會想起來的,我肯定。”上校和盧克頻頻提問,努力帶助羅斯回憶。這時,我暗中注意著女教師。她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呆滯的眼神裡閃著奇怪的光芒,似乎在沉思之後,她得出了恐怖的結論。“今天就談到這兒,”上校站起來說,“調查還遠沒有結束,但我認為我們正大步地接近真相。根據邁爾斯警官和我掌握的情況,很可能過幾天就會抓到凶手……”上校強調了凶手的不利處境。在場的人都在專心地聽他講,那老教師對我說:“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警官,尤其是你的眼神。”我的血在血管裡凝固了,但我終於擺出心平氣和、鎮定自若的麵孔。“哦,是嗎?誰像我?”我笑著問道。“一個善良的小夥子,好長時間沒看見了,”她說著低下了頭,“一個漂亮的小夥子。唉!我看他是有點不正常。……噢!他外表很正常,但他的目光有種東西……我不知道該對你怎麼說……很早了,有一天,他來找我。那時,他十五歲。他好像想對我傾訴什麼重要之事,但他終於沒說。我也沒問他。他的眼睛裡隱藏著世間的一切悲傷,同時他好像被一種內心的衝動,一種極樂所完全支配了。我很為他不安,他快要瘋了。在這個年輕的靈魂中好像正進行一場無情的戰鬥……”注意:危險。難道西莉亞·福賽特認出我了?還是她僅僅認為我是和彆人相像?“我想跟你談談,邁爾斯警官。但今晚我累了,另外我還得考慮考慮。過兩、三天,你能來我家嗎?我住在希爾大街,旅館右邊的第三幢房子。”我點頭同意。上校要內利轉告彼得·霍普金斯準備一輛車,送福賽特回家。他料到我和科拉都願意步行回去,於是也就沒有建議我們搭車。我們站在門口目送著馬車在夜色中遠去了。等到那兩盞燈的光亮消失後,盧克說:“奇怪,我感到這個老女人好像想起了什麼,一個與謀殺有關的細節,但她不想說。對了,警官,剛才她跟你說什麼?”“她讓我過幾天去看她,沒細說。”上校用力清了清嗓子:“說到記憶力,侄女,希望你能很快想起來把書借給了誰。”“親愛的,”她丈夫督促道,“你明白這至關重要!裡麵能找到戲法的答案,也就是謀殺的答案!警察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真是不可思議。如果有一天我們根據那本書搞清了事實真相,我們要送你一支大蠟燭,警官!”我裝出謙虛的樣子,應付著他。他真是大傻瓜!“無論如何,借書的人既不是內利,也不是科拉。”羅斯優雅地理了理頭發,說道。“是其他七個姑娘中的一個。”科拉說。羅斯思索著,皺起了眉頭:“是的,是她們中的一個,但我不知道……”“彆想了,親愛的,越不想,越容易想起來,總是這樣。”盧克和羅斯走了,這時已將近十一點。隻有上校、科拉和我還站在門前。絕妙的夜晚,滿月溫柔迷人,幽黑的樹林在我們周圍散發著爽人的幽香。上校拄著拐杖,咬著煙鬥思索著。他最後說:“你很出色,邁爾斯!開始時不動聲色,後來卻咄咄逼人。高明,我年輕的朋友,高明,你抓住了可能是決定性的一點。”“我也要祝賀你,上校。你對凶手行蹤的合理推論使問題清楚了許多。”“對,”上校滿意地附和道,“但我隻是用了排除法。事情過去久了,但回想起來卻使我能以不同的角度看待問題。對,今晚我們很有成績。”“啊!對了,”我大聲說,“有一件事我感到很奇怪。盧克知道一些細節,好像出事時他在那裡。那時他隻有十七歲。”“看來,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年輕人,”上校一笑,“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不奇怪。因為盧克和羅斯那時關係已經很密切。學校放假時,他總住在我們家。”這個問題,我也是事先知道了答案。但是彆忘了,悉尼·邁爾斯被認為是不知道的。“好了,”上校又說,“我們該睡覺了。我們倆都想想,再對照一下結論。你可以列一個嫌疑者的名單,寫出他不在現場的證明和動機。”在皎潔的月色下,上校麵色黯然地說:“我說不清,但我有種頂感,一種危險正在迫近,就像在打虎時那樣。猛獸也感到了危險。它綠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它一動不動,嚴陣以待,隨時可以撲向獵物……年輕人,你看沒看見過一個人從老虎的爪子之間穿過去的情景?”我搖搖頭,抓住科拉的一隻冰涼而顫抖的手。“叫人看不下去。人躺在血泊裡,甚至被咬掉了……總之是殘殺,真正的殘殺。好了,回見。我會去找你,邁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