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餘生 阿耐 11410 字 2個月前

都知道萬事開頭難,於揚也知道這麼回事,所以心裡早有準備,但是沒想到事情會難到這等程度。要開工,需要電吧?但是供電局說劉局欠了多少多少電費沒付,要於揚付清了才給開通。於揚跟他們解釋半天不是同一公司不好一起計費,但是人家是老大,怎麼說得通,最後隻有搬出徐彙中。但是供電局不受徐彙中領導,徐彙中最多也就是說個情,好說歹說,吃了若乾頓飯,最後還是定下來分一年分期付清,否則即刻拉掉電線。好在水是用的自挖深井水,隻要有電就有水,所以還不是很要緊。電話費也是如此,要不是有韓誌軍預付的堆場費在手,於揚真不知該怎麼應付。內部則是大會套小會。主要三個人物,一個技術廠長,一個生產廠長,一個財務經理,於揚一一與之單獨談話,並當場簽訂協議,給予百分之三的乾股。這三個人原先在劉局手下最多也就拿個一千五百塊的工資,如今這一協議簽下來,他們又是最了解經營情況的,知道一年後會有多少紅利可得,一下都是狂喜,乾起活來分外來勁,不出一周,生產廠長與財務經理就按照於揚的吩咐,聯手拿出一個部門考核細則,於揚對其中的細節是不懂的,猶豫了一天一夜,才趁著月黑風高無人夜給於士傑的私人傳真機發了一份過去。希望於士傑會給個有經驗人士的回複。而技術廠長則給出了一份很好的設備整改規劃。原來他們都是很好用的人,隻要用得好,誠心以待。不時有要錢的部門上門來伸手,有次居然來了個環保的,手上啥都沒拿,就說公司噪音超標,就給了一張罰單,被於揚軟釘子碰了回去,這個規矩可不能做下來,否則看你軟弱可欺,以後還不各種無理罰單接踵而至?他們都是消息相通的,叫他們知道這兒不是好欺負的就是。不過有不少劉局的債主們看見公司開工,以為是劉局開工的,紛紛上門要債,講理的見換了人,也就悵惘一下,喝掉若乾杯水後離開,不講理的死纏爛打,恨不得從於揚身上榨出汁兒來,但是他們又不是卡著於揚脖子的供電局,誰理他們。最先的時候工人們也就是袖手旁觀,看事情到底走到哪一步。那也是難怪,硬生生叫他們從服從劉局改為服從一個外來毛頭女子,心理上還不適應,但是第一筆工資發下後大家就齊心了,再有誰上門,於揚不在都有人過問,好多都是連公司的門都進不了了。銷售本就是於揚的強項,如今周建成以前總結出的劉局債主名單正好派上用場。公司的產品還是不錯的,所以隻要不需預付款打入,原客戶還是喜歡用的,不過現在都是貨到付款,很是影響資金的周轉。好在於士傑幫辦的房屋抵押貸款很快就到了位,也不知道他疏通了什麼渠道可以那麼快辦到,也不管了,欠他的債太多,虱多不癢。這筆資金一到位,公司立刻就開了三班。人都是這樣的,公司的生意越是熱火朝天,大家的乾勁也越是熱火朝天,仿佛都看到了希望。於揚為了更明確一點表達,叫人在門口製作了一張生產進度表,工人進進出出,即使不識字的也看得出公司產量在提高,由此可以推算大家的效益工資會多拿,有了明確的奔頭,眾人都是乾勁十足。班與班之間工作效率、合格率、安全生產等等的也都有比較表,人都是好爭一口氣的,眼看見彆班比自己強了,都嘴上不說,暗中使上了勁,免得次品率太高被人笑話了去。於揚到了北方新開一個手機號的時候,首先就毫不猶豫地給了於士傑一個短信。但是於士傑也沒立刻回音,隻是在給考核方案提出想法的時候才打電話來問一下於揚傳真號碼,又問了一些近況什麼的,彆的什麼都沒提,放下電話的時候於揚隻記得自己長長舒了口氣。於士傑的考核意見傳真是手寫的,與其人一致,他的字也是漂亮遒勁。如今見多乾淨清爽的打印件,反而顯得手書的可貴,尤其是這份經過用心推敲的傳真,於揚看著其上一二三列出的中肯意見,心裡很是感動,怕傳真紙見光變黑,特意去複印了一份收著。但是不敢深想。不知道望雪會不會因此有所行動,於揚不知怎的,開始討厭起望雪來。以後再有傳真什麼的,都是直接發到於士傑家裡的傳真機。公司良好運轉兩個月後,金行長惠然光顧,正好於揚穿著工作服在車間裡待著。機器轟鳴聲中聽不到手機的聲響,要等金行長進車間找才知道貴客臨門。於揚這兩個多月下來,早大致吃透,帶著金行長在裡麵轉了一圈,還隨手解決幾個小問題,這才延請到辦公室奉茶。“怎麼樣?看著還可以吧?”金行長微笑道:“公司看著可以,你看著不可以,這樣子與我以前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截然不同。”於揚笑著一邊洗手一邊道:“還真是沒辦法,都還才上手,職工的性子也不清楚,許多事情得盯著做才做得快,所以有時間就在車間裡泡著,彆的不說,這雙手可是怎麼也洗不乾淨了,指甲都漬著黑邊。不過等生產穩定下來,我準備實行車間內部承包,把最亂的備品備件也考核進去,省得什麼芝麻綠豆小事都要我來批,而我又管不全。”金行長笑道:“彆說你還要管,我都被你說得頭暈,不過我隻看到一點就夠了,你最近資金進出不小啊,而且越來越頻繁,看得出你做得很不錯了,怎麼,還不想考慮貸款嗎?”於揚笑道:“怎麼不想?但是我怎麼可以不顧慮到你的難處,強行要求你賣麵子給我。雖然知道你不會駁回我,但是我現在既然能夠撐一陣,還是不要為難朋友的好。”其實於揚剛剛開始的時候也想過要金行長賣麵子的,但是於士傑傳真裡說了叫她不要冒進,先用平穩增長的產量理順公司內部所有關係,明晰規章製度,然後增加產量才不至於出現各類突發問題。於揚當然一一采納,這可是老成中肯之言。但此刻金行長問起,她自然不會實說,順便還要賣個好兒給他。金行長聽著當然舒服,全縣上下在他銀行裡開基本戶的主兒都宣稱是他的朋友,但是真正能從行動上做出朋友樣子來的不多,於揚是真正的夠朋友。當下笑道:“你這就見外了吧?朋友是要來乾什麼的?你幫了我那麼大忙我能不知道你?偶爾也要給我個機會道謝吧?所以我今天送上門來給你斬,你說吧,你要多少。我當場給你辦手續。”於揚聽了心裡舒出一口氣,終於見天了。便也不隱瞞,實實在在道:“我現在自有資金兩百萬多一點,都拿來做流動資金,還有這兩個月稍微賺了一點,不過不少填了劉局以前的窟窿。現在想趁著形勢好,趁熱打鐵再上條生產線。如果你可以貸款給我,那我就可以付諸實施了,剛開始不要多,土地抵押給你,三百萬可不可以?”金行長一聽,笑道:“我說實話是做好準備挨斬的,不過沒想到你這麼合理,叫我長籲一口氣。現在地價日漲夜漲,你應該去做個評估來,以後想多要點貸款也容易。你這塊地價被嚴重低估了。”於揚道:“我也是想多要的,但是一步一步來,走得穩妥才是大道理。等我第一個月還貸順利,你再多給我一百萬,這樣不是都順?我叫財務過來看看要辦些什麼手續吧。”見金行長點頭,便打電話叫財務經理過來。財務經理最了解公司收入,每天撥著算盤計算折成百分之三的乾股自己可以得多少,所以天天都是喜氣洋洋的,做事情把關的不知道多負責,計較得那些發貨的人員怨聲載道,但是有什麼辦法,他的資格老得可以媲美劉局,即使於揚不好說的話他也可以說,所以於揚樂得捂在辦公室裡開心。一聽可以辦貸款,忙頂著一頭花白頭發快步過來,然後按照金行長吩咐立刻回去收集相關資料。等財務一走,金行長才道:“原本沒想到你穩紮穩打,還以為你會無所不用其極。”於揚明白他這話指的是什麼,因為大家都清楚對方的底細,也知道對方的手段。便笑道:“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該放的地方放,該收的地方收,哪裡可以到處都是強硬的,否則朋友都給剝削光了。對了,最近想請徐鎮長吃飯,可是他一直忙,什麼時候你們有聯係給我問候一聲。我也是剛剛接手新公司忙糊塗了,彆把朋友都丟了才好。”金行長笑道:“小於你可真是會裝糊塗,跟我也來這一手嗎?”於揚奇道:“這話怎麼說?我怎麼會有什麼事情瞞著你?再說我最近吃喝拉撒都在公司裡,晚上睡覺都是在辦公室,難道我還做什麼小動作不成?”金行長也奇怪了:“你真不知道?”於揚撐著桌子問:“我知道什麼?難道徐鎮長高升了?呀,那就太不夠朋友了,連招呼也不打一個。”金行長連連搖頭:“什麼啊,人家現在不敢見你。外麵都在傳說你和他有一腿,他要避嫌。”於揚吃驚,呆了一會兒,才慢吞吞道:“謠言止於智者,金行長你應該知道的吧。不過我懷疑應該是有人彆有用心的,如果徐鎮長不在意的話,我不想辟謠,這種東西時間久了也就散了。我們越是急,彆人看戲起哄越是起勁。我們公司裡的員工就是最好的見證,現在我們都是做三班的。”金行長點頭道:“彙中也是這個意思,他還以為你早知道了的,還說你真是忍得住。你知道是誰嗎?”於揚心裡不舒服,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個謠言的產生傳播有其必然性,造出這個謠言的人眼光不錯。“還能是誰?想都不用想。”金行長道:“我也懷疑是他們,不過彙中的意思是得勢的姿態放高一點,隨他們說什麼,相信他們也說不久。”於揚心裡明白,金行長今天來主要是代徐彙中來說這句話的,忙笑道:“可不,我們理他們乾什麼,不白給他們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嗎?不理,我們自己做得好,那就是最好的反擊。也叫觀望的人知道誰是小人。”金行長會意而笑,正想說些什麼,見有人敲門進來,是吳總。便不再繼續話題,端起水喝了一杯。吳總自從於揚這兒開業後就黏上來了,倒是沒事人一般。於揚也當沒事人一般,不過知道吳總再不敢胡作非為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生意照做,但是心裡提防著他點就是。吳總進門就大呼小叫,今天也是一樣:“喲,金行長大駕光臨啊,什麼時候金行長去我們小廟也坐坐去?”金行長不喜歡他,也就不去敷衍他,隻是笑笑,但是不言。於揚微笑道:“吳總今天準備要些什麼貨?去車間看了沒?”吳總忙道:“看了,當然看了,你們這兒我閉著眼睛都會走,像自己家一樣的。於總,我記在紙條上,你給批一下吧。”於揚接過看了看,就簽上名給他,他要貨,隻要他給錢,管他是什麼人。“最近你發的貨不少啊,生意不錯嘛。”吳總道:“於總你最了解我們了,前段你們這兒停著,我要到老遠去拉貨,利潤都被運輸費占去了,還做個鳥,關了算數。所以現在能做還不拚命做呀!隻是金行長不給咱貸款,否則我還可以多進一點材料。”金行長笑道:“你這人名氣全市都臭,我哪天不想乾了再考慮你。”吳總立刻叫起撞天屈來:“於總,你給評評,我到你這兒進貨以來什麼時候賴帳了還是怎麼了?哪裡做臭了?你說金行長這把我屈的,我這麼本分的人哪裡找?”於揚笑著把紙條給他,道:“你還不快去提貨,晚了這些就沒了,得等後天了。”吳總忙出門,迎頭撞上財務經理拿著資料進來,但是財務經理看見他冷冷的,等他走後才對於揚道:“於總,這人不是很地道,大姐以前在的時候聽他花言巧語,賴了很多賬。”於揚笑道:“知道,我叫他付款不許用支票,你也幫我把一下關。不過隻要他不做手腳,他付款買貨,就是我們的客戶。”財務經理倆月看下來,也知道這個年輕的新老板有主見得很,滿意離開,金行長也就閒話兩句拿著資料回去。於揚送走金行長就打手機叫吳總過來,一見他進門就劈頭問:“你有什麼事情要說吧?”吳總立刻笑道:“哎喲,怪不得公司上下都說於總精明,果然什麼都逃不過你法眼,可不是,今天早上周總給我電話……”“他叫你傳話威脅我?”於揚不客氣地打斷他。吳總立刻道:“他有那意思,但是我怎麼會幫他這麼做?”於揚不讓他多說,就直接大大咧咧道:“你這麼做就對了,周建成自顧不暇,他現在就是接手這套設備也是沒精力叫它們轉起來,還是叫它癱著,到時你我誰都沒有好處。這個月初稅務已經進去查他的賬了,嗯,他現在這個時候是標準的焦頭爛額,隻怕他再沒有接觸這些設備的機會。”於揚相信周建成知道她於揚擅自開動機器後會狗急跳牆,但是他又沒精力親自過來責問,電話威脅於揚也是沒用,所以他一定會聯係吳總,無非是許以利益,叫他從中作梗,所以於揚也不給吳總說出什麼話的機會,不如自己先聲奪人,就把話明說了,叫吳總看清利益究竟在哪裡。這種眼睛裡隻有利益的小人才是最容易對付的人。而且地位變化就是變化,此刻對吳總就是應該這麼說話,否則會叫吳總看輕了去,以為她聲嫩可欺。吳總連連說道:“那是那是,我不要命了,怎麼會同他拴一起呢?”於揚不理他,接起一個電話,居然是大洋彼岸的範凱。“你怎麼會這時候來電話?不用睡覺嗎?”範凱大聲道:“老揚,你說你幾年沒上網了?彆是光顧賺錢不要朋友了吧?”於揚笑道:“還真給你說中了。”邊說邊做手勢叫吳總出去,這人現在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什麼事這麼要緊的?與澍有關?”範凱道:“對,澍不是要回來了嗎?她準備先在我們市落腳找工作,我說反正我也不在,她住我那裡就是,但是她偏不肯,你不是有房子空著嗎?乾脆給她住吧。”於揚笑道:“咦,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乾嗎給她住?有什麼好處?”知道範凱在乎澍,所以於揚特彆喜歡這時候抓緊時間擠兌他。範凱果然立刻急了,道:“老掖你給還是不給?一句話。”於揚見他著急就高興,也就不難為他,笑道:“給。不過你給我確切時間,我回家安排一下。”範凱卻是不樂意了,道:“老揚你怎麼這麼沒誌氣,嚇你一下就軟蛋了,沒勁。想吵幾句都找不到人。”於揚笑道:“就知道你瞄著我當靶子呢,不過隻怕我再拒絕你你就得打包做逃兵飛回來了,體諒你一回。你什麼時候回來?”範凱道:“你拿張紙記著,彆弄錯了。”隨即把時間一一報上。“哎,你和陳星怎麼了?怎麼他那兒問不出你一點消息?”於揚不理他,道:“你早點休息,電話費不便宜,我掛了。”陳星,偶爾閒暇時候會想起他,像他這樣一心一意對她好的人很少了吧。真的是一絲算計也沒有,把心全攤在於揚麵前任由她發落。於揚不是不知道他的好,但是來到這兒後新換的手機號碼沒告訴他,其實這也不過是個姿態,無非是不想與他聯係的意思,他要想知道還不會問梅欣可拿?但是他這回還真的爭氣了,沒打來一個電話。即使澍不來,也該是回去看看的時候了,帶的衣服不夠穿了,得再發運一些過來;梅欣可一直叫她去嘗嘗她親自養出來的首批成功上市的柴雞,情麵不能卻;那麼多日子避下來,老臉似乎也退燒了,應該可以麵對於士傑了;最要緊的是,雖然與韓誌軍幾乎天天一個電話,但是不回去看看總是不很放心,眼見為實。再說,現在公司基本上了軌道,走開兩天不在話下,三個拿乾股的骨乾比她還認真著呢。計算好日期,於揚買了機票,誰都沒通知地回去。於揚在機場猶豫再三才給於士傑一個短信,叫他派個車子來接,不過後麵添了一句因為行李太多,需要人扛。相信這樣一來於士傑不會自己出馬了,否則他自己來接的話等於是要和於揚一起扛。果然於士傑沒來接,派了個司機拿著牌子候著。那個司機可能是受了吩咐,沒二話,什麼都自己扛著去。一上車又道:“於總說這輛車子你先用著,等下我把你送到後把鑰匙交給你。”於揚點頭,於士傑這麼做也是合情合理,以前他不是沒車子給於揚,但是那時候給的話沒意思得很,算什麼話,但是現在不同,可算作是拉攏關係。“好,我先用著,回去時候把鑰匙交給望雪。”誰知司機道:“望雪姐辭職了,說是要讀書去。其實她乾嗎還要讀書呢,於總正提拔重用她呢。錯過機會以後還能搶到嗎?”於揚吃驚,忙問:“於總給她什麼位置?”於揚心裡其實已經隱隱有數。司機道:“於總讓望雪姐做江蘇公司副總呢,但是望雪姐不要去,其實她不去就不去嘛,嫌遠又沒什麼,辭職又是乾什麼的,好好的工作,以後還哪兒找那麼好的位置去。”於揚嘴裡應著“是啊是啊”,但是心裡明白,出事情了。一定是於士傑覺出望雪的心思已經影響到工作了,所以做出這種明著是升遷、其實是調離的決定。望雪豈能不明白,她當然是因此而心碎,所以乾脆不留一點退路地辭職。其實於士傑這樣做還是必要的,望雪這樣的感情炸彈留在身邊終是危險,隨時會爆,早點排雷最好。不過心裡也是替望雪惋惜,這麼好的女孩子,可是感情用錯了方向。但是應該說於士傑是早就知道望雪的心思的,那次一起吃飯的時候於揚就向他提起過,隻是為什麼早不做晚不做,這個時候才發落?於揚決定不想,於士傑這人太深沉,不想再次錯估他的心思導致自己下不了台,又得躲外麵去不敢回家。但怎麼克製得住不想,或許是他又找了個女友?“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洗漱更衣的時候,於揚忍不住想起花木蘭回家的那段描寫,還真是有點像。在北方那段時間,天天幾乎是窩在公司裡,最先是因為還沒理清頭緒,後來則是為了替徐彙中避嫌。畢竟人家是政府機關的人,最怕出這等緋聞。而且在公司的時候隨時要下車間,穿裙子極其不便,現在穿起裙子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覺。但是打扮妥當,往積了灰的鏡子麵前一站,發現不是味道,像是以前玲兒偷了她的衣服穿。於揚垂頭喪氣,居移體養移氣,信焉。於士傑的電話卻是追來,打到家裡的座機上,大概是司機回到公司向他彙報了。這麼多日子沒聽見過他的聲音,都是傳真短信往來,接起電話的時候有點不適應。“小揚,你家裡反正也不方便,乾脆出來吃晚飯吧,你等下先來我公司。”於揚應了聲“好”,但隨即道:“多等我一會兒,我現在沒法見人。”於士傑聽了吃驚:“怎麼回事?需要我幫忙嗎?”於揚這才發現自己又衝口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忙道:“沒事沒事,反正我就是要遲一點,不,遲好多才能過來。如果於總餓的話你先自己吃起來,彆等我。”於士傑從話裡聽出於揚應該是個人小事要解決,也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喜歡她說出來,而且有點任性地說出來,忙連聲說著“好好好”放下電話。於揚飛速去以前經常光顧的發廊剪了頭發,短不盈寸,從後麵看絕對不會當她是女的。頭發一修好,人樣就出來了,但是慢著,手指漬著的黑邊雖然刷掉,但是滿臉的疲倦卻是猶在,昨晚想到要回家不知怎的睡不著,這年紀人經不起折騰,一夜不睡臉上就有反應,所以舒舒服服到美容院睡了一覺,醒來一看,媽的,終於可以見人。這才回家換上一件黑色齊膝晚裝,穿上久違的細高跟帶小蝴蝶結的晚裝鞋,還有久違的碎鑽項鏈,滿意出發。於士傑既然沒再來電話,一定是還在公司。把車停在以前經常停的地方,走進什麼變化都沒有的大廈,但是心情自有一番光景。於士傑的公司裡麵燈火通明,但是沒有一個人,進門踩在地毯上,穿過偌大的辦公室,來到門洞大開的於士傑辦公室門口,見於士傑正側著身坐著看資料,眼鏡又被他摘下來抓在手上,手停在胸前。想到以前指出他老花眼時候還被望雪踢了一腳,而今望雪卻是心碎離職,心裡頗為感慨。於揚從來沒這麼仔細看過於士傑,因為這個人總是被仰望的。所以於揚沒敲門,就站在門口。於士傑要過了一會兒才感覺到,連忙戴上眼鏡轉過椅子,但是什麼話也沒說,也是靜靜看了於揚一會兒,好久才如夢初醒地道:“怎麼不敲門?”語氣平靜一如往昔。於揚確認剛才看見於士傑的眼光裡有欣喜,應該還有其他彆的內容,但是現在聽他的話卻是什麼都沒有,心裡喪氣,竟然覺得剛才這麼忙著剪發美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了,隻得也說了句:“試試我有沒做賊的可能。”此時幾乎已經沮喪地肯定,昨晚睡不著覺是冒傻氣,今天穿得那麼漂亮更是自作多情,看來又是糗大了,幸好這回隻有自己知道。算了,望雪前車之鑒,彆再給自己討沒趣了。於揚心裡暗暗下了決心。於士傑這時起身拿了包出來,走到於揚身邊微笑道:“人瘦了一點嘛。”於揚其實心裡有一大堆話要說:那裡吃不慣,沒海鮮,氣候不舒服,睡醒過來喉嚨發乾。但是話到嘴邊卻忽然覺得沒勁,隻是沒精打采應了聲:“嗯,巴不得呢。”於士傑怎麼會聽不出她話裡的情緒,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看得出於揚今天來是精心打扮過的,他看著很喜歡,但是也很忐忑,他不知道今天於揚的小手再挽上來的話,他還有沒有那勇氣拂開。這麼多日子沒見,原來還真是想念。但是於士傑克製著沒話找話,道:“頭發怎麼剪得像小男孩?”於揚聽了隻差一句三字經扔過去,但是卻忍了忍,看著望雪曾經的位置道:“據實望雪辭職了。”於士傑關上門,若無其事地道:“是啊,她不願意高升,竟然選擇辭職。”於揚咬了咬嘴唇,忍不住盯上一句:“其實你知道她不願意離開你的,你是借升職逼她離開。”於士傑沒想到於揚會直接指出他的用心,不由看向於揚,見她也是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毫不示弱,心裡不由喝了聲彩,這才是於揚,不一樣的女子,望雪隻會在接到通知後哭哭啼啼來辭職,隻有於揚會直麵反問他。他想了想,道:“不錯,你說得對。”於揚還是不放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為望雪出頭,還是盯緊一步問:“你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你為什麼這麼殘忍?”於士傑仔細看著於揚,看得出她眼睛裡閃動的火焰,她是那麼憤怒,心裡一個轉念已經明白,於揚是借望雪問她自己的事,所以她才會那麼生氣。於士傑心裡明白,自己今天應該給她答案了,便深吸一口氣,淡然地也是借望雪說事:“望雪是個好女孩,但是我不能耽誤她,我們年齡相差懸殊,我不能影響她的幸福。”於揚一聽,毫不猶豫地相信,於士傑這話其實是對她於揚說的,心裡頓時冰冷一片:他多麼理智,多麼知道走什麼路,多麼顧及身份,多麼在意麵子,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彆再死纏爛打,搞得大家以後無法見麵,就這樣吧。於揚想到這兒,緩緩轉開眼去,窗外是萬家燈火。於士傑密切注視著於揚的反應,見她聽完話後眼睛中的火光如爆炸一般閃亮,但是很快就慢慢黯淡下來,隨後眼皮一垂頭扭向彆處,於士傑心裡長長歎出一口氣:是,有多少年輕女孩可以忽視年齡的差距,何況是沒有企圖的於揚。他今天就是哪壺不開拎哪壺,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就是要逼出於揚的態度,好了,現在明白了。於士傑心裡很是失落,但是還能怎樣,也好,大家都隻是借著望雪說事,乾脆將錯就錯吧。他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地道:“你看你為她生氣,好吧,我不該做得那麼絕。走,天不早,我們總得吃點東西。”於揚心裡大吼一聲:吃什麼吃,沒胃口!但卻是沒精打采跟上,出門時候還隨手關掉身後的燈火。想到此刻在狹小的走廊和電梯都將與於士傑單獨相對,於揚隻得再做鴕鳥,將頭埋在手機裡,一個一個地通知親朋好友自己回來的消息,並且熱切地約定掉所有的時間。於士傑隻是一聲不吭地看著她,但最後還是沒忍住,一個電話把韓誌軍拖了過來,單獨吃飯想必是大家難堪,不如找人來說事,就當什麼事都沒有。於是當韓誌軍最後急急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兩張笑盈盈的臉。他是怎麼也不會想到兩人若乾分鐘前曾經暗潮洶湧,差點燃燒甚至爆炸。韓誌軍很高興於揚回來,雖然免不了揶揄幾句說於揚重色輕友預先不通知他之類的話,但是很快就急急轉入正題。電話裡雖然也可以說,但是隔得那麼遠,總有隔靴搔癢的感覺,所以見麵了仿佛可以商量得更徹底。聽韓誌軍說話,於揚最先因心情不好,有一搭沒一搭的,但是慢慢地便心思集中起來,與韓誌軍商量得熱火朝天。於士傑如往常一樣不會怎麼插嘴他們的方案,但是以前他都是仔細傾聽的,偶爾說一句舉足輕重的話,但是今天沒說。韓誌軍沒怎麼覺得,而於揚則是有所察覺,但是無暇顧及。心裡覺得於士傑都已經婉轉表明了態度,又不願意再在這種情況下尷尬地單獨與她吃飯,非要叫上韓誌軍過來,那就如他所願吧。他無話可說,她也不好意思再與他搭話。而於士傑看著於揚與韓誌軍討論得熱火朝天,心裡想著:這不就是於揚的本色嗎?她一向就是理智的人,一向就是個事業當頭的人,有什麼不對的。這才是真正的於揚。看著於揚略見削瘦的臉上大眼益發精神,心裡不得不承認,喜歡她,還是喜歡她,但是必須麵對現實,保持距離。否則以後連朋友都將沒得做,麵也見不到。曹玉笙已經被拘留,周建成的三本賬驚動稅務,正在封賬審計,但是周建成什麼都乾不了,他不是沒有上躥下跳之心的,但是他隻能家與公司兩點一線,稍微出格一點,阿毛的人就會笑嘻嘻閃出來請他好生歇息。他這才知道惹上煞星了。原以為是於揚乾的好事,但現在看來不是,於揚沒那能耐,雖多也就是情報提供而已。但是想到於揚在收拾劉局時候的那些招數,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滴水不漏,不是一個尋常小姑娘想得出來的,於揚現在得了劉局的半壁江山,難道下一個就是他周建成?她怎麼可能有那麼大能量?直到最後看見陷阱中韓誌軍出現,這才恍然,感情他們是聯手呢。但此時明白已經為時晚矣,審計已經按圖索驥查出他曆年的偷漏稅,稅務稽查已經深深插手。他現在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束手就擒。周建成的結局已經不在討論範圍,這事已經鬨大,誰都不可能再有手軟之舉。現在韓誌軍與於揚討論的隻有誰沒參與,誰該清理,誰清理了會影響公司生產發展大局等的問題。以前於揚最多也就提供個皮毛,但是現在有幾個月管理生產型企業的經驗在手,剛好比韓誌軍知道多一點,又是因為所站位置與看問題角度與韓誌軍一致,所以兩人商量得非常熱烈,不時為對方的見解叫好。於士傑雖然心不在焉,但是他有老到的經驗和敏銳的眼光,所以還是大致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見他們說得在理,也就沒插什麼話,偶爾韓誌軍不放心地征求他的意見,他也就一個不錯打發了。但是看著於揚思考問題已經大不同於以往,無論是心胸還是視野,都已經隱隱有恢弘大氣的大將風度,再不是以前的尖銳毒辣,心裡很是為她高興,於揚是終於成長了,現實逼著她快速成長,而她以她的聰明快速適應現實,好好發展,她將會有可預見的美好前途。但是,於士傑不得不惋惜地想,她將會越來越不需要他於士傑的幫助了。有車方便很多,再次感謝於士傑的周到。可是這種周到於揚現在覺得有點冷冰冰的。按照約定,由陳星接了澍到於揚家,因此於揚計算著時間開車從父母家回來,沒想到會遇到堵車,緊趕慢趕爬上七樓,澍和陳星已經在上麵等候。“不好意思,路上堵了,不過我要是早出發一步也不會耽誤你們。”一邊還得把最後幾階樓梯拿下。澍在上麵微笑道:“你慢慢來,我聽你在四樓那兒已經歇了一下過了。”於揚氣喘籲籲地上來,道:“不行了,幾個月不爬樓,腿腳功能用進廢退,到四樓就先投降了。你說這中間要是裝一條拉繩該有多好,雙手也可以使力,省得現在這樣隻苦了兩隻腳,很不合理。”見陳星在旁邊尷尬傻笑,便又補充一句:“可憐陳星還得扛著行李上來。”開門進去,於揚自己看著一地灰塵都覺得不好意思,道:“我昨晚回來沒收拾,今早又出去了,澍,你彆在意,我叫的鐘點工立刻就上來。”澍的東西不多,陳星扛進來後就很知趣地道:“你們談,我到樓下等著,大家約了五點半在海橋彙合,你們看時間下來吧。”於揚知道他的尷尬,但是這麼著給澍看著就不好了,便叫住他:“站住,到廚房給我涮一下電熱水壺,幫我燒瓶水,我立刻就要走的,澍以後可以用。”陳星應聲進廚房,澍在身後看著抿嘴笑。於揚當沒看見,帶她自己挑房間,雖說是看著範凱的麵子,但是澍本人聰明雅致,又兼心地善良,卻又不迂腐,於揚也是喜歡的。澍挑了個樓上朝北的房間,雖然裡麵還是空空的,有櫥沒有床,但是房間外麵是個寬闊的北陽台:“夏天的晚上在這兒看夕陽特彆漂亮。”於揚不由讚歎澍有眼光:“讓陳星幫忙把床搬一張上來,幸好沒放他走。”澍道:“我可以隻搬一個床墊子放在落地窗邊嗎?臥看夜雨漱玉,一定很有味道。”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裡有星星閃爍,這是一個有夢的女孩。於揚開心地笑,覺得房子有人會這麼欣賞那是最好不過。“樓下就有一個床,是很低的架子上麵擱塊墊子,與沒架子差不多,但是不放架子冬天時候會覺得冷。我們下去搬上來吧。時間還早,我帶你看些主要設施。還有,既然你住這兒,水電煤氣得麻煩你去交了,我等下把卡給你。一個人生活很囉唆的,都是事兒。”走到下麵,鐘點工已經過來,經她收拾過的地方開始可以入眼了。三人一頓忙活,給澍安置好房間,時間差不多到點,約了鐘點工其他時間,三人下樓吃飯去。海橋是於揚熟悉的飯店,離周建成的公司不遠,那次與陳星、梅欣可他們便是在這兒吃飯,後麵還發生不少故事,也不知是誰訂的海橋。澍上於揚的車,看見就說:“女孩子開這車子漂亮。”於揚心裡一動,看得出這車是新買的,難道…… “我借來用幾天,明天下午走前就要還掉,還真是不舍得。但是如果我自己買的話,就不會買這車了,車子如衣服,平時喜歡穿休閒,但擺場麵就不行。不過有機會買第二、第三輛的話,那就考慮這輛了。”澍點頭道:“也是,公務員們的車子就都是很傻的,沒一點靈氣。”於揚笑道:“還好,他們不敢拉風不便玩性格,否則國庫怎麼承受得起。”澍不言,於揚忽然想起以前陳星提起過澍的父親是一方要員的事,可能她聽著這話刺耳,但是於揚不打算收回,事實如此,何必諱疾忌醫。走下車子看見梅欣可。“小揚,你新買的車子?不錯啊。”於揚看見梅欣可忽然覺得尷尬,還好於士傑昨晚拒絕了她,否則將如何麵對梅欣可?倒像是以前勸她平靜離婚是有意為之了,怎麼昨晚衝動起來的時候就沒考慮那麼多。“不,問於總借的,才來兩天,時間很緊,借輛代步的方便好多。”梅欣可撇嘴道:“他發老花癡了,買那麼秀氣的車子給誰用?”於揚隻得道:“要你管?真是。”但是這一次說的時候總歸是有點心虛,沒以前那麼理直氣壯。梅欣可忽然拽住於揚道:“望雪不做了,你知道了嗎?會不會是他們要結婚了,望雪再在公司裡做不方便?”於揚把她一把壓到椅子上,但也不欲與她解說:“我不管彆人閒事,何況自己現在山高水遠的,也看不到。”可是梅欣可沒有打住的意思,接著急速地道:“我以前怎麼沒看出望雪的狐媚子樣,真是走眼了。還當她是好人。”於揚忍無可忍,自己心裡還煩著呢,還要幫她解釋,這要是真的與於士傑有怎麼樣,還不給她煩死。當下板起臉來道:“梅姐,我今天本來看你穿得年輕休閒,又聽說你事業有成,正為你高興,沒想到你還是以前那副不講理的樣子。於士傑再好也不是你的丈夫了,你看明白點,否則沒的給人看了笑話去。”梅欣可刷一下拉下臉來,嘴唇動了動,但最終忍住不說,桌上其他據說也是誌願者的人都看著她們。於揚不理,當沒看見。也是該了斷的時候,每天聽她說於士傑的壞話,以前還可以忍受,也可以為於士傑忍受,但是現在自己心跡自己清楚,再聽那些話實在是惡心,她愛怎麼下去隨她自己吧,這次是再也不會花言巧語哄得她眉開眼笑了。夠了,凡事都應自己有度,彆人不是救世主,沒那義務。陳星作為這一桌的召集者,見勢頭不對,忙拿過菜單給梅欣可,笑道:“梅姐,都說你點菜是最好的,今天難得大家都聚在一起,你給咱們點些好的嘗嘗。”不想梅欣可卻是撥開陳星的手,直直盯著於揚道:“對了,原來是你,原來你才是我離婚的罪魁禍首。小揚,叫得多麼親熱,他自己弟弟都沒這麼照顧,你一來連新車子都給你買好。我瞎了眼了,還把你認作朋友。”於揚心懷鬼胎,她也在懷疑於士傑有這想法,但問題是自己又是剛被於士傑技巧地回絕過的。她想了想,乾脆也不否認也不承認,隻是淡淡地回盯著梅欣可道:“一個人最大的悲哀是從來不會反省自己的錯誤,以為自己的不幸都是源於彆人的算計。算我以前開導你的話是白說。”感覺身邊有人在碰她,以為是叫她噤口,沒想到垂眼看去,卻見澍的小手衝著她豎大拇指,不由心裡一樂,沒想到澍是這麼一種性格,怪不得與範凱對上,範凱看見她沒辦法。梅欣可兩眼噴火,她這時已經認準於揚是她所有一切不幸的起源,而這一向都是她所最不能忍受的,擋開陳星勸架的手,厲聲道:“沒錯,是你!於士傑把你掩護得太好,我在的時候他要見你也是找儘借口,拉上多少人,費儘心思,但是我一離婚看你們打得多熱!你才回來幾天,他車子都替你買好,是,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倒是給我這個瞎了眼的一張請帖。”於揚不語,這些她也在懷疑,但是又都是給於士傑否認的。這時澍開口道:“像大姐這樣的性格,以前你丈夫即使見一個癩蛤蟆一樣的女子一定也是要彙報申請,何況是見於揚姐,還不是給你逼的。你離婚不要怪彆人,看看你自己,要是你前夫與於揚姐兩人有心的話,也不用等到今天了,早結婚生了孩子。”於揚不明白梅欣可怎麼前一陣還好好的,難道是受那車子刺激了?見她聽澍說完都是一副要撲上來的樣子,眉眼之間全是離婚前那種張狂神色,心裡好生費解,忙對澍道:“澍,謝謝你幫我解說,但是這事不關你事,你還是避開一點的好,連陳星都不肯插手呢,其實他最清楚。”陳星頓時非常不自然,他本來是想拉架的,但是見梅欣可說得頭頭是道,又忽然很想知道究竟,卻沒想到被於揚一把拎了出來,忙尷尬地道:“大姐,不是那麼回事吧,彆人我不知道,於揚不會。”於揚猜得到他想什麼,一臉鄙夷地看著他,卻是不答話。原以為他還是個有血性的人,沒想到這個血性卻是隻限於表麵。梅欣可也是想到於揚不可能,但是卻是非常肯定於士傑有可能,她現在又找不到於士傑吵架,哪能不抓住於揚出氣?“陳星,你是實在人,你哪裡是他們姓於的兩個人的對手,你怎麼知道於揚是不是利用你作障眼法,她的心思你幾時知道過?”於揚心想,這話又是不錯,雖然她沒有利用過陳星,但陳星還真是無法知道她於揚的心思的。此刻隻覺得梅欣可是在遷怒了,不想與她對吵,與她吵贏了也不會顯得自己高明到哪兒去,何況萬一梅欣可祭出潑婦手段來那就沒意思了,她以前就是這麼種人,隻是奇怪,怎麼前一陣好好的,現在又故態複萌了呢?見澍看不過,想說什麼,忙輕輕拉她一下,澍文文氣氣的,哪裡是吵架的料。但是好生奇怪,一桌其他人都是認識梅欣可的,卻是沒人勸說她一句,都是一臉為難地看著她跳。於揚忽然想到什麼,忙輕聲問澍:“梅姐是不是捐了不少錢給誌願工作?”澍點點頭:“是啊,我去的那所誌願學校因為她的錢,今夏可以修新校舍了。”於揚不語,心想,這就是了,她現在找回自信,又有老大的感覺了,所以本性恢複。想到這個,於揚更不會開口,隨她梅欣可絮絮叨叨地說去。一個成年人都是長成型了的,連離婚的打擊都改變不了,外人還要理她乾什麼?又不求她的錢。說到錢,於揚心裡不無心酸地想,自己艱難的時候,梅欣可不是不知道,但都是一口一個問於士傑要,從來沒想過幫她一把,自己還是幫她很多忙的。而此刻拿錢出去做誌願,恐怕是為她那個老大的感覺吧,不過不管她,能把錢用到小孩子身上去還是好的。反正自己以前也沒想求她過。見於揚不再出聲,彆人開始勸解梅欣可,話裡無非是大姐彆生氣,大姐氣壞身體不好什麼什麼的。於揚聽著一口一聲大姐,心裡感到極其好笑,才不久前一個感覺還要好的大姐剛剛倒下,現在新的大姐又開始崛起,大姐這個東西真可謂生生不息啊。澍什麼都不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陳星也在勸說的行列裡,不過總算注意了分寸,沒把她於揚捎帶著責備上。好在菜已經上來,大家一頓勸酒把話題拉了開去。新進大姐梅欣可指東打西呼五喝六非常威風,這個場景於揚熟悉得很,年前剛剛見過。她是開心,而且酒量奇好,於揚在心裡為之做了個注腳:亢奮。可見真正的大哥如於士傑和韓誌軍之流是多麼的不容易,起碼心理素質一流。於揚反正無聊,又不想參與他們的話題,便一邊吃菜一邊左看右看,忽然看見周建成匆匆低頭進來。多日不見,他的神情看上去萎靡許多,一個人是來吃飯的。他以前也是大哥,但是就因為錢上麵小氣一點,大哥就沒得做,看來什麼都是要錢來買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忽然想起昨晚與韓誌軍商量時候的話,按說周建成是不應該在這兒出現的,他來這兒乾什麼?於揚密切注意著他,順便給韓誌軍一個短信。過一會兒一個服務員過來對於揚說,周建成請她過去說話。於揚知道他要說什麼,懶得理,對服務員道:“叫他回家吧。這兒不是他待的地方。”相信周建成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見服務員離開,於揚便對陳星道:“陳星,你幫我注意著這個人,你應該認識的,我以前的老板,他如果過來的話,你幫我看著點,他可能對我不利。”澍輕輕道:“我知道你是為我留著吃飯的,我們還是走吧,這人看著可怕。”於揚搖頭,道:“強弩之末而已,可惜我不是男人,所以有時候還是不得不有所畏懼。”周建成聽了服務員的傳話,回頭看了於揚一眼,又轉回去喝了幾口茶,又是回頭看於揚幾下,大概是猶豫著鬥爭著,權衡利弊,畢竟這兒一桌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要怎樣的話他討不了好,但是他又咽不下這口惡氣,明明主凶就在眼前,他怎麼可以放過。於是猶豫再三,終於一拍桌子,大步走了過來,連其他桌的人看著這架勢也知道有問題,紛紛隨著他的步子看過來。陳星看著不好,忙起身攔住,周建成看也不看他,隻是盯著於揚,卻是對陳星道:“你滾開,彆妨礙我收拾這個女人。”邊說邊當陳星是透明一樣直撞過來。於揚心裡有點害怕,但是知道陳星在麵前,應該是吃不了虧的,所以還是安坐不動,看著周建成道:“阿毛幾分鐘內到,你自己決定何去何從吧。”周建成果然敏感地回頭看了一眼,見沒有阿毛的影子,立刻衝著於揚罵:“你這個惡毒女人,我什麼地方虧待過你,你要弄得我這麼倒黴?像你這種人該千刀萬剮,永世不得翻身,他媽的,眼鏡蛇都沒有你毒。”一邊一個勁地想推開陳星衝過來。其他兩個男孩子也上去一起拉住。於揚眼看阿毛領著幾個人進來,也不去理他,垂眼當沒看見,自己吃菜。梅欣可不知為什麼看見阿毛進來非常緊張,也頓時沒了原來的趾高氣揚,低頭吃菜。澍看著這個英俊卻帶著一股邪氣的男人過來拍拍周建成的肩膀,周建成立刻像泄了氣的氣球一般乖乖跟人往外走,心裡好奇,這個難道是於揚剛才嘴裡的阿毛?隻見於揚站起來,笑嘻嘻地道:“阿毛,你來得真快,就在附近吧?”阿毛展開他那招牌皮笑肉不笑,道:“你小於總一聲召喚,兄弟我就算是下刀子也要趕來。這姓周的沒有為難你吧?”於揚笑笑,道:“倒是沒有,都是我們一桌的朋友擋著。”阿毛笑道:“那麼說要是沒人的話這老小子就要下手了,小於總你等著,我給你一個交代。”於揚隻是微笑道:“我沒事,你想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吧。”阿毛應聲離開,這人一向穿著嚴謹,這天氣穿的是短袖加領帶,要不是滿臉邪氣,走在街上一準會被誤認為是什麼高尚職業的白領。澍看著他離開,忍不住問:“他們會怎麼發落那個衝你來的中年男子?”於揚見陳星歸座,便先對陳星道謝,這才對澍道:“那是他們的事,我不便過問。”是,怎麼處理周建成,昨天與韓誌軍都已經商量出細則,阿毛自然會知道輕重,自己何必多嘴。他們也未必會因為周建成冒犯她未遂而揍周建成一頓,韓誌軍不是個喜歡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的人,雖然手段粗暴,手頭也養著暴力,但他畢竟是做生意起家,與周建成不同。陳星道:“於揚,是你叫他們過來的?其實我們幾個夠對付他,你叫他們過來這人就要吃虧了。”於揚心想這人心善,但也管得太寬了點,便道:“成年人,誰也不會為誰做什麼作奸犯科的事,你放心。”陳星卻道:“不,後來的那幾個人想起來是誰了,就是上回與我們幾個打架,後來被你拉開的人。這些人你也知道他們手段毒辣的,你前老板落到他們手裡沒好果子吃,你看他們進來那樣子,你前老板竟然一副打怕了的樣子。你還是打個電話求個情吧,好歹以前也是同事,你以前與我沒什麼交情都會救我們一次,這個老板最多罵你幾句而已,幫幫他吧,挺可憐的。”於揚淡淡地道:“你有沒想過今天要是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我已經吃虧了?對什麼人有什麼措施,他們是同一種人,他們解決問題有自己的套路,我不便多嘴。再說有些人是從來不知道反省自己的,非要外力強製不可,對他們客氣他們當作福氣,吃點苦頭或許有好處。再說,我以後大把時候落單,這種人不教訓了,他們殺到北方去的時候都會有。難道我就被動等著挨打?”這話誰都聽得出連帶梅欣可也說上了,但是偏偏看梅欣可什麼反應都沒有,澍當時就想,原來惡人還真是要惡人磨,這話要是提前半小時講的話,隻怕梅欣可就跳出來了。而陳星卻是沒放棄的意思,堅持道:“於揚,聽剛才那人說的,好像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他才會那麼恨你,不如你這回救他一次,大家化乾戈為玉帛。”於揚心裡都是唐僧在唱“only you”,但是今天看澍麵子,已經忍了那麼久,還是再坐下去吧,隻得道:“剛才你們梅大姐罵我,你覺得也是很有道理嗎?果真是我的錯嗎?”陳星哪裡是於揚對手,被於揚一句嗆在當地。於揚原指望他能罷手不說,連梅欣可都因為阿毛一出現就收了爪牙,但是沒想到陳星會認真至此:“於揚,其實化乾戈為玉帛多好,大家都太平。”於揚忍無可忍,道:“陳星,你知道什麼叫犬儒,什麼叫東郭先生,什麼叫宋襄公嗎?我警告你,再與我說一句這個,我就理解為你趕我走不給我吃飯。我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不用你管。”一雙滴溜圓的眼睛盯著陳星閉嘴,心裡不住地想,幸虧當時早早與他了斷,這種黏糊性格怎麼受得了。而澍則是從於揚的雙目中看到曾經在她父親眼中看到過的殺氣。看來剛才那個阿毛什麼的還是真的敬畏於揚。這一頓飯一波三折,吃得誰都沒了勁頭。最後結賬,於揚偏是不動手,見是陳星付了錢。隨後隻與澍說一聲“我在車上等你”,自顧自離開。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是當真沒想到陳星過來拉開車門對著她緊追不舍:“於揚,我認為你以前是個堅強聰明善良的好女孩,你會讓出漂亮的房子給山區小孩暫住,會幫助梅姐脫離感情困境,會不求回報地解救我們朋友。但是你現在怎麼這樣,梅姐是個可憐人,你說話之間讓著她點兒不就是了,以前你也做過,何必血淋淋地揭她傷疤?你前老板以前我見過,確實不是個講道理的人,但是他現在有難,你幫幫他有什麼不可?舉手之勞的事。何必對人那麼心狠手辣的,這不是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於揚,錢是好東西,但是錢要通過正當途徑賺,我看你現在賺錢賺得把良心都昧掉了,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於揚心裡大堆的反駁,但是覺得沒意思,和他說無疑是對牛彈琴,隻是耐心等著他說完,這才淡淡道:“嗯,我知道了。你放手吧,澍還等著呢。”說完便發動汽車,過程中連看都不看陳星一眼。隻等他一放手,便門都沒關先衝了出去,離遠了才停住關門。於揚隻顧自己開車,什麼話都不說,估計澍與他們是差不多的人,與陳星的想法應該是差不多,那就沒什麼好說的,隻是可惜範凱以後要聽多“only you”。不想回到小區停下車,澍卻道:“於揚姐,你今天說梅大姐的話沒錯啊,我不明白陳星為什麼要反對。”於揚吃驚,看了澍一眼,覺得她不是作偽,因為當時她也幫腔過,便道:“戰亂時期是槍杆子裡邊出政權,現在和平年代是錢眼子裡麵出真理。梅大姐喜做善事,大家多多捧場,鼓勵其積極性,好事啊,好事!”澍聽著發笑,道:“梅大姐今天無理取鬨,不過後來卻又怵了你,變化真大。”於揚微笑道:“澍,你直說,你隻說梅大姐今天有過,是不是我對周建成凶了一點,你不便說?”澍吐吐舌頭笑道:“還真被你看出來了。是的,我覺得周建成罪不至此,你對阿毛說的那句話有鼓勵的意思。”於揚笑笑搖頭,道:“你放心,現實不是電影,殺人打人像切菜瓜似的隻會是電影裡的場景。何況是一幫洗手上岸的人,他們才不會為一件沒什麼要緊的事祭出刀子來呢。反而是我說揍他十拳,他們倒是真要出手了,平時都是嚇嚇算數的,不會有什麼大問題,最多是一個耳光。本市沒有什麼官商勾結的黑社會性質團體,他們做不出什麼作奸犯科的大事情。”澍將信將疑,但是疑占多數,於揚喜歡澍這個人的客觀,最沒想到的是像她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今天居然會幫她說話,是以進門後就大致跟她講了一下周建成的事。“說來他原是應該恨我的,所以我也沒有撞屈的意思,各人做事各人當。不過我不喜歡陳星的犬儒理論,我不喜歡做沒有立場的事情。我不是好鳥,周建成也不是好鳥,不會太冤枉他。”澍聽著隻覺得很新鮮,隻是拿著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看著於揚笑,於揚終於被她笑得忍不住,也笑道:“我知道你心裡在腹誹我強詞奪理,強盜邏輯什麼的,是不是?不過這世道本就是弱肉強食的,我隻要保證自己不被彆人吃了去就是。對了,光顧著說話,範凱一定在電腦裡等急了,可能拿條電線在吊自己脖子,你還是趕緊去和他說說,否則等他回來我老命會斷送在他手上。”澍被她取笑得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承認於揚說得總是有她自己的歪理,見她邊說邊開電腦,開完就賊兮兮地嚷著“睡覺嘍,累死嘍”地走開,又覺得她非常可愛,渾不似在晚飯桌上的樣子,心裡琢磨不透,是以三言兩語對範凱交代完事情後,就忍不住地與範凱商量於揚這個人。不想範凱毫不猶豫就給句結論:這人是狐狸。澍想想,還真是,又忍不住問範凱他自己是什麼,範凱居然毫不掩飾地道:狼。澍沒想到的是,範凱也認識阿毛,而且範凱字裡行間對周建成的遭遇大不以為然,不是說於揚太不近人情,而是說於揚沒必要對這種人太客氣,落水狗需痛打,而不是不理,免得他反撲。這叫澍大是不解,與範凱在MSN上唇槍舌劍。要是按照常理,範凱的歪論出來,於揚也是時常無言失笑的,但是麵對澍,他重不得,輕不得,就像命門被澍捏在手裡,雖然辯得火冒三丈,卻又是樂在其中,一點不舍得放下,還是澍連說了好幾句“太晚了”才罷。於揚則是在自己臥室裡對著電視亂轉台。陳星的那些言論隻能說是不出所料,最叫於揚心亂的是梅欣可那些話,她說於士傑心裡早就有她於揚,是事後栽贓,還是真實?如果真實,於士傑昨晚算是什麼意思?還拒絕她做什麼?於揚沉著臉想,已經被這麼拒絕,立刻又黏上去很是不美,要不隔段時間再說。但是於揚又想到一件事,現在的楊白勞比黃世仁還狠,會不會是因為有幾百萬在她於揚手裡,所以於士傑雖然無心於她,但是不便做得太絕,反致傷了和氣?難說得很,麵對梅欣可這等老婆,他都會為兒子忍到考上大學才離婚,何況她於揚現在遠在天邊,見麵時候忍一下又有何妨?於揚呆在那兒,電視裡放什麼都不知道了,但又隱隱約約覺得,要是於士傑真的隻是敷衍的話,何必做得如此完美?隻因為他個性崇尚完美?這似乎說不通。於揚第一次麵對這種進又進不得,退又退不得的膠著局麵,茫然不知所措。恨不得拍案而起,直問於士傑你究竟想著些什麼,直說。但是又怕這麼一說,以後就像望雪一樣,連見麵機會都會全失。可是,多麼喜歡與他說話,聽見他的聲音,心就會雀躍起來,多年前的小女兒做派都會自然而然冒出來,知道他會包容,會喜歡。但是他真的包容,真的喜歡嗎?還是容忍?如以前對梅欣可的容忍?於揚又想溜了,否則留在這裡不知道怎麼麵對於士傑。可是車子怎麼辦?怎麼交還給他?對,請澍幫忙交鑰匙。再不敢見他了,見了一定失言,還是彆再丟醜了,免得人家終於忍不住發作,自己還是識相一點見好就收吧。於揚大大地收拾了兩箱行李隨身帶走,又做了幾箱子火車托運。前麵一次去北方的時候躊躇滿誌,這一回則是戀戀不舍,走上飛機舷梯還要學著電影裡的女主角來個悲情回望,藕斷絲連。非常沒心情,這回似乎是夾著尾巴灰溜溜走的,以前的關係這一回過來都給消滅得一乾二淨,這下總可以走得瀟灑了吧?可是哪有。坐在位置上連報紙都看不進去,隻有閉目養神。後麵上來的人亂哄哄地放行李,落座,還有人換位置,紅塵萬丈,圖的不就是個熱鬨。空姐例行介紹的時候,於揚聽見有人在旁邊嘹亮地問了句:“啊,是於揚嗎?”於揚睜開眼睛,一邊想,我什麼時候這麼有名了,坐趟飛機都有擁躉。看向旁邊是一張不熟悉的臉,胖而圓,眉眼和小嘴都仿佛在笑,而且是發自內心的很敦厚實在的那種笑,似乎還有點靦腆,叫人看了感到好感可以信任。彌勒佛笑得太圓通了點,楊柳青年畫上的小孩笑得太沒心沒肺了點,這人笑得介於其中,恰到好處,觀之可親。於揚依稀記得有那麼張麵孔,但是又覺得很是遙遠,說不出什麼時候見的,原來不是自己名氣如日中天,而是老相識一個。看了人家半天笑臉,還是不好意思地道:“麵熟,但是記不起是哪位了。”那人倒是一點沒生氣,轉動龐大的身軀掏出一張名片給於揚,一邊笑道:“還好我沒認錯,剛才在舷梯下麵看著就像。你應該不認識我,當時你是係裡四大美女之一,隻有研究生才敢和你們搭訕,我們都是麵目模糊的男同學甲乙丙。”於揚一邊被那人提到的那段似乎有點荒唐的曆史引得發笑,一邊看那張名片。龔鵬,咦,教授?這麼年輕的?母校同一個係的。於揚眼睛從名片上轉出來看向龔鵬。好半天才道:“噢,龔鵬,知道了,那個拿光華獎學金的,比我高一屆。按說你也是拿了教授的,怎麼一副光睡覺不做事的胖樣子,一個位置都快安不下你了。”遇到校友,於揚不知不覺就使出以前在校時叫追求的小男孩望風披靡的伶牙俐齒。龔鵬還是很好脾氣地笑道:“什麼教授,混到日子了誰都會是。你倒是沒變,不過以前是長發的。你現在做什麼?好像他們說你沒做專業啊。”大概做老師的聲音都比較大,龔鵬的聲音可謂嘹亮,似乎是中氣十足,飛機這麼吵的地方,估計也有好幾排的人可以聽到。說自己與大學時候差不多沒變,是女孩誰聽了心裡都是舒服的,何況是從這麼個笑得忠厚的人嘴裡說出來的,於揚也沒想其他,從包裡拿出名片給龔鵬,笑道:“小業主。”於揚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裡有隱隱的驕傲,這一些來之不易,大多是自己親手掙來,當然還有於士傑的無私相助。龔鵬看了看名片就道:“哎呀,很厲害啊,我記得你家沒有什麼背景,這一切靠你自己爭取就很不容易了。”於揚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沒背景?”龔鵬展開他可愛的笑容,道:“你們以前四大美女中數你最狡猾又最冷淡,所以男生們反而對你最感興趣,好像還是誰賄賂了係輔導員知道一點你的事。”於揚嘴裡說著:“無聊,我們學校隻要是女生就是美女,換成文科的大學隻怕是女生反過來調查你們了。”心裡卻是想,即便如此,也沒有這麼多年下來還記得那麼牢的。再說了,想起來了,這龔鵬以前是係裡唯一的係學生黨支部委員,與輔導員關係好得蜜裡調油的,難說這些資料是他當時找出來的,嘻嘻,可能還是個老暗戀者。於揚操起她那著名的小狐狸笑容看著龔鵬微笑,最近流年不利,四處撞頭,被人拒絕得很慘,終於龔鵬的出現恢複了她前係花的信心。龔鵬嗬嗬而笑:“那看來你是回家一趟,現在回去公司了?一個人在北方不辛苦嗎?”於揚沒回答他,隻是問:“你暑假出來乾什麼?去旅遊嗎?”龔鵬笑道:“不是,我們課題很忙,沒暑假。先到你們市裡參加個學術討論會,然後到你要去的地方做個小報告,沒想到會遇見你,也真是巧了。”於揚聽了打趣道:“喲,比明星趕場子還熱啊,我們市裡沒彆的風景,隻有廟多,你們該不會是方丈室開的學術會吧?不知道唯心與唯物有沒有碰撞出火花?”龔鵬一點不惱,反而笑著道:“還不都是湊一起見麵聊天,哪有那麼正經了,吃完喝完就跑路了,報紙上登出來還似模像樣的。北方那個大公司我本來也不要去,但是他們剛好準備新研發一套設備,我們係辦實業的老總找我商量,請我套套交情把他們拿下。這個公司老總是我導師的門生,前幾天通電話客氣得很。”於揚見龔鵬說得那麼謙虛,卻一點不顯小氣,算是把自嘲發揚得爐火純青了,心想也是,否則以前大本時候怎麼可能混上學生支部的,這人做人應該還是很有一套的。“看來現在全民皆商,連你們教授都出來做生意了啊。”龔鵬笑嘻嘻地眨著眼睛道:“這不叫做生意,這叫談項目,還是有不同的,嗬嗬。”原來現在再不能用老眼光看問題,教授不一定是木訥沉穩的,其中滑頭也是層出不窮的。和龔鵬說著那些曾經唱過的歌,做過的夢,愛過的人,甚至是吃過的食堂,心情恢複,不知不覺兩個小時的旅程就那麼過去。於揚懷疑依著龔鵬的大嗓門,隻怕周圍的人都知道他們倆是哪裡出身的了,還好不是什麼明星,沒有狗仔隊來追蹤。現在這世道真是尊重知識、尊重人才了,一出機場就見一張招牌被人高舉著,上書“歡迎龔鵬教授”。於揚心想,自己是龔鵬的話,見此也得挺胸凸肚,回看幫她推著大行李的龔鵬,確實挺胸凸肚,不過是渾身肥肉使然。畢業若乾年後還有前仰慕者做觀音兵,不是不叫人得意的。何況是龔鵬非要叫司機送於揚一段不可,真是方便不少,於揚很感激龔鵬。沒想到的是,門衛告訴於揚,徐鎮長帶著一幫人在裡麵參觀,但是他們又說不出來的還有些什麼人,來參觀什麼?於揚忙叫門衛把自己的行李扛上去,自己拎著一頂安全帽走去車間,但是腳踩高跟鞋,身著連衣裙,照規定是不能進去車間的,隻得站在門外等候。奇怪的是匆匆與之道彆的龔鵬並沒走,反而不顧接他司機的急躁,跟了進來,笑眯眯跟在於揚身後。此人軀體巍峨龐大,是塊遮太陽的好料。於揚心想,前四大美女辦實業,哪有路過不進來看仔細的道理,回去可是一把八卦好材料。徐鎮長的秘書一見於揚就跑出來,先是看龔鵬一眼,便對於揚耳語道:“是徐鎮長的老領導過來看看,他那邊聽說一些風言風語,所以突擊過來看,我上午打你電話一直不通,真把人急死。”於揚心裡立刻有數,這個老領導是擔心徐鎮長的前途呢,所謂風言風語不外是說徐鎮長惑於美色低價出讓國有資產之類。雖然徐鎮長低價出讓國有資產確實是事出有因,但是惑於美色倒是冤枉了他,要說,這個龔鵬真是送上門來的好道具,但是這可怎麼與他說明的好?算了,隱隱約約曖昧一下就是,來人都是聰明人,說得太明反而會叫人懷疑。看著秘書進去,龔鵬不知情地依然笑道:“你這兒很大啊,這塊空場地都差不多可以練車了,你好像住在這裡麵?”於揚心裡掛牽著裡麵的徐鎮長,但是嘴裡不得不敷衍龔鵬:“是啊,你說我們當初住八人一間寢室的時候哪裡會想到某一天自己會做地主婆?所以怎麼舍得離開這塊土地,當然日夜守著它嘍。”龔鵬看著於揚笑,知道她是說笑,但這不正是以前學校時候傳說中的小狐狸嗎?可見人是萬變不離其宗的。這樣子看在剛從車間裡逛出來的眾人眼裡就有了彆樣的意思,都是在想,人家不是有男人的嗎?還公開著拿出來亮相呢。見麵自然是寒暄握手,互相介紹,於揚便延請他們進會議室坐坐。見龔鵬還是跟著,便回頭道:“不好意思,你還是忙你的去吧,我沒時間管你了。”龔鵬卻是笑著道:“沒事,我看你那麼忙,連道彆的時間都沒有,隻好跟過來等你良心發現看到我,好吧,我過去市裡,等你有空再來找你。”他這人說話聲震四座,聽得前麵走路的人都回過頭來看笑話,倒是弄得於揚有點哭笑不得,不過效果真是歪打正著了。領導過來當然是很宏觀地問一些問題,於是於揚見機先說了自己公司七月初開始上繳地稅若乾,雖然數目不多,但是對於一個倒閉重開企業來說也是不易雲雲,隨後就大吐不易具體表現在哪裡,當然是放大再放大,恨不得說出這是筆大大蝕本的買賣,每天做夢也是恨不得退貨。無非是想說明你們彆把這塊地當寶,我現在多麼的有苦說不出。彆的還是企業內部的事,但是劉局欠電費欠電信費等都是三頭六麵大家都知道有賬可查的,都是覺得叫於揚背了去有點冤,一點窺麵,可見這個攤子有多爛,鎮上包袱甩得有多英明。因此,最大領導的麵色反而越來越緩和,於揚心想,徐彙中的難關是渡過了。果然送走他們後不久,徐彙中電話過來開心地道:“小於,沒事了,沒想到今天會那麼巧,早上聯係不上你的時候我真是擔心死了。”於揚道:“徐兄吉人自有天相,再說我們做事情本就光明磊落,明眼人自然是一看就知的。我早上正在飛機上,也不知道有領導突然襲擊。好險!”徐鎮長頗為得意地道:“謠言失去上頭的重視,便是無用;謠言不得當事人的回應,便是失去生存土壤。所以小於你看著,不出一周,再沒有人關心這件事。對了,縣國稅局長叫我問問,你怎麼光繳地稅不繳國稅?”於揚笑道:“這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不過我和你說說,你彆說出去。你說我每月要繳的增值稅不是小數目,這些錢拿來發展再生產能產生多少利潤,再有,這些錢如果繳稅上去,我勢必得從其他渠道籌錢進貨,這一筆財務費用得有多少?所以你說這一來一去,裡麵有多少利潤可以產生啊,我怎麼會那麼傻,現在就繳掉?不過你讓他放心,12月10日前我一準兒繳上。”徐鎮長聽了發笑:“你們江浙人真是精明,難怪你這麼快就產生利潤,據說劉局這幾年幾乎都沒上繳過所得稅,每年都是虧。不過你不要偷稅漏稅啊,這我可幫不了你。”徐鎮長這話一聽就感覺得出那是對自己人說話,也是,兩人過去和現在麵對的是同樣的利益,再說於揚又是見機的人,根本不用他說就把事情料理得乾淨,兩人說話又投機,還能怎麼樣?“徐兄你放心,偷稅漏稅這種事是給人抓把柄的事,做了會日夜不安心的,我隻是有效控製一下每月的進項銷項,但是到年底是肯定要繳的,這麼大差價沒法控製一年不繳。你放心,年底利稅一定好看。”徐彙中聽了好笑,這話他愛聽,鎮裡企業做得好,他有麵子有功績。“什麼時候大家有空,我叫上金行長,你不許說沒空,知道你一直住廠裡的。我們好好喝酒聊天,很久沒見麵了。”於揚自然連連叫好。放下電話,財務經理進來說話:“於總,金行長說貸款已經進市分行在批了,應該很快下來。最近銷售很好,幾乎沒有庫存,你看我們是不是稍微漲點價?隔壁市那家產品向來比我們口碑差,我上回打聽清楚,他們都和我們一樣價格,以前我們都是比他們稍微貴個十塊錢的,大家也都是認可這個差價。”於揚一邊得意地心想,瞧,這就是利益共享下麵培養出來的主人翁精神,一邊一臉誠懇地拿出紙筆,一邊畫一邊說明:“這也是我剛開始時候因為流動資金相當緊張才想出來的主意。你看,我們離供貨單位近,所以什麼時候要貨什麼時候拉,不存在供貨時間影響資金周轉的問題,所以對資金周轉影響最大的是銷售。我把價格降十塊的目的就是為不留一點存貨,讓資金最快周轉。你看,現在我們周轉基本可以保持在一月四次,每次周轉,相當於每件商品產生一百九十塊毛利,如果因為提價十塊每月導致少轉一次,這部分毛利沒了不說,每月攤到每件產品上的辦公費用也要多一點,這叫得不償失。所以我寧可快轉,薄利多銷。再說還有個工人積極性問題,大家每天上班有事做,積極性不就也高了嗎?”連穩重實在的財務經理都豎起拇指道:“高,這才是大算計。”於揚笑道:“你也彆誇我了,要不是你隨時指點,我哪有那麼快入門的。等這筆貸款下來,我準備上條新生產線,繼續把量做上去,占有周邊市場。等下你出去的時候叫兩個廠長過來商量一下,看來貸款應該是沒問題的。”看著花白頭發的財務經理出門,於揚心想,利益上早就抓住他們了。現在應該是一步步叫他們打心眼裡認可她於揚,漸漸從心裡消除劉局的影子。這就需要自己多操心費力了。還是走鋼絲。不過這鋼絲越走越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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