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所有的一切都照著於揚從劉局的小平房裡出來後,與徐彙中、金行長、縣公安局長況得明在飯桌上商議的計劃來做。周建成的錢電彙出來後,況得明便根據於揚提供的債主名單有選擇地找了兩家最苦情的,讓他們在鬨市區哭訴。由於有況得明指派的警察保護著,劉局的擁躉也沒法拿這兩家人怎麼樣,而且人家說得合情合理,理虧的是劉局,再說劉局不在,群龍無首,自然少了出頭的勇士,一時鬨得全縣上下幾乎人人議論,劉局的威信悄悄給蒙上一層輕灰。這個主意是況得明想出來的,徐彙中讚好,因為他們都知道,劉局的威望不打掉,況得明沒法出胸中這口惡氣,而徐彙中手頭的國資轉讓就無法順利進行。而錢到金行長銀行後,金行長若無其事地通知劉局取款。但據當時在場的莫律師講,先是由劉局填現金支票取出十四萬還了並未到場的徐彙中的借款,隨後金行長麵無表情地宣布其他一百五十萬銀行收回,抵消劉局公司去年開始一直未還的貸款。莫律師說他就看著劉局的眼睛艱難地轉了一圈後,悶哼一聲後轟然倒地。但是於揚知道,那時候的劉局一定是明白了一件事:中圈套了。於揚、徐彙中、金行長和況得明都各得其所。於揚如願以償得到公司的土地和房產;徐彙中連本帶利收回所有借款,又終於甩掉國資改革最後一個包袱,政績斐然;況得明終於出了積鬱在心頭幾年的惡氣;金行長則是終於完成他對分行領導立下的軍令狀,雖然隻收回本,沒收回利,但已經是很不錯了,提升在望。便是連況得明請來的兩個苦主道具也從拍賣劉局房產中分得好處。隻有劉局一人中風癱瘓,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離植物人隻差一步之遙。她丈夫想著氣不過的時候就是一頓拳腳,她兒子看不過眼,最後把她接去北京。劉局的這個結局雖然不是於揚所願意看到的,但是這對於於揚來說,不得不冷酷地承認,實在是最好的結局。再不用提心吊膽擔心劉局心思反複,從中作梗。劉局,已成為曆史。幫周建成辦完產權移交,也一帶兩便做好自己新公司的工商注冊後,於揚帶著徐彙中的囑托回家:希望你儘快恢複生產,隻要你今年能為我鎮GDP添上一筆數字,那就是給我長臉,我記你情。徐彙中熱衷政績,他能這麼說,也因為已經把於揚當作了朋友。這一場鬥法下來,大家似乎有了戰友一般的情義。而金行長也感激於揚的自覺仗義,答應隻要於揚的公司運轉起來,流動資金貸款不是問題。這句話是於揚這時候開始最想聽到的了。目前擺在麵前的問題隻有一個了,那就是如何說服周建成答應出租那些土地上的設備。換作彆人,周建成隻要價格合適,自然是會願意的,出租設備是他的本意。但是一旦知道於揚一帶兩便背著他取下公司的地產,利用這場變故,悄悄獲得了最大的好處的話,他定然不會甘心。除了不甘心利益被彆人取走外,最大的不甘心恐怕是因為知道被於揚愚弄了。人爭一口氣,樹爭一張皮,不知周建成的反應會多大。於揚本就沒做過太輕易得手的打算,是以早在心中有了一整套準備。周建成特意為此役大勝開了慶功宴,於揚、莫律師、律師助手,都是慶功宴上的座上賓,曹玉笙也在座,其他都是公司有頭有臉的部門經理。宴開兩桌,都是認識的,所以觥籌交錯,熱鬨非凡。周建成這回全數追回欠款,又大大撿了個劉局那裡的便宜,他自己心裡最清楚,最大功臣是於揚,所以安排於揚坐在自己身邊,連敬了三杯酒。於揚心裡知道明天攤牌時候周建成將視她為寇仇,但是現在還是得逢場作戲的,還是要給足麵子的,所以勉強喝了幾口。酒桌上最開不得喝酒的先例,隻要喝了一口,第二口第三口就再推不掉,酒足飯飽,於揚拒絕接送,晃晃悠悠自己回家。天上的月亮還是那個看了三十年的月亮,照在人臉上還是慘白慘白的,就像於揚最後看見的劉局人事不知躺在病床上的臉,沒有一點生氣。成王敗寇,自古亦然。而她於揚是重新站起來了。後麵的路還很長,要怎麼走,端看自己了。劉局算是前車之鑒吧。大概是喝了酒,管不住馳騁的思維,於揚總是忍不住想到劉局。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現在劉局總是侵占她的大腦,是不是鬼敲門呢?說來也是對她太狠了一點。但不狠的話,自己又得吃虧,真是兩難。說起來才知,劉局也算是一個特殊時代的產物,當年她是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時候的全縣聞名的鐵姑娘,下地插秧割稻,速度強度一點不比男人差,進鎮磚廠挑磚坯永遠不知道累,一雙大腳走路一陣風。而且她還非常好學,業餘時間讀《毛選》,背毛澤東詩詞,是鎮上宣傳隊的風雲人物,雖然她還年輕,但是鎮上沒有不認識她的人。所以機會降臨的時候,她被保送進中專讀書。中專畢業分配回來,當時鎮上流傳說劉局現在是乾部梯隊裡的尖子,開始脫離群眾隊伍了,於是劉局迅速用行動表明了她的立場:她嫁給了三代貧農,至今家徒四壁的不起眼的小夥子,也就是現在的丈夫。這一舉動被鎮裡樹為乾部聯係群眾的典範,劉局的婚姻被上升到政治高度。所以後來雖然知道這個丈夫一無可取,還耍蠻打人,但劉局都是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既不敢告訴彆人,更彆提離婚。她好強地一直試圖把自己的婚姻作為一種典範來維持著,所以她的丈夫就更肆無忌憚。其實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麼多年下來,誰不知道她家的事啊。粉碎“四人幫”後,劉局的條件符合年輕、有知識、又是婦女乾部這幾條硬檔子,所以很快就連升三級,成為縣裡最年輕的局長。那時她可是個大紅人、大名人啊,走路虎虎生風,說話分量十足,可能她的假大虛空就是在那時候形成的吧。她那麼完備的、那麼有潛力的公司能給她折騰到資不抵債,也算是她本事。如今是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之於揚了。於揚仰天微笑。走到自家小區門口的時候才止步回身,後麵亦步亦趨的腳步聲果然是陳星的,幾天不見,陳星瘦了一點,但依然結實。早在酒店吃飯時候於揚就看見陳星了,知道他是從公司跟過來的,但一直裝作沒看見他。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在前頭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於揚雖然喝得有點多,雖然感謝他默默護送,但還是知道管住自己的嘴,看了陳星一會兒,什麼都沒說,轉身進了大門。陳星也沒跟上,但是看見他在小區外麵站了很久。搭不到一起的人何必勉強湊在一起呢?劉局夫婦就是最好的範例。話不投機半句多,最後還是動手。於揚自問比劉局身手還差一點,哪裡會是強健的陳星的對手,還是早了早好。第二天白天的上班,於揚自己心裡將之作為最後一天打工,做得一點不曾偷懶,非常積極主動。以前做總經理秘書時候的工作自然是不用管了,但是與劉局的這場官司得告一段落。於揚於是趴在桌子上寫了一上午的報告,將其中的前後都交代清楚,並附上相關資料的複印件,以備查。下午,於揚照著範凱的指點,把自己在公司裡用著的電腦打開,讓範凱進入清洗。在公司的時候彆人未必會在意,但走後有人恍然大悟秋後算賬的話,自己不打掃乾淨戰場,豈不是留下把柄給人?做完這些,於揚開始清理桌子,有的可以拿走,而大多數的東西則是背後貼上小紙條,這個給小王,那個給小洪,即使小蔡也沒落下,一起歸到一個抽屜裡放著,他們總有人最後來收拾這些。隨後便拿著收拾好的資料敲周建成的門。周建成真是一個難得勤快的老板,天天都在,但這對曹玉笙來說反而不是好事。“周總,這些是這回與劉局官司的總結報告和相關資料。放你這兒還是歸檔?”周建成想了想,道:“這些就不歸檔了吧。”於揚想著他也一定是這句話。因為看周建成的表現,他似乎覺得曹玉笙的工作資料需要歸檔,而他自己的則是他自己知道就是,不想分享給大眾。“周總不知什麼時候有空,想請周總出門喝杯咖啡,然後把以前周總交代我做的事情也結束一下。”周建成聞言有點驚訝,道:“小於,雖然我一時沒有給你委派工作,但我賞識你的能力,正給你找位置呢,怎麼說得像是要辭職走路一樣?這樣吧,我現在就有空,你有什麼想法就這兒說一下。”於揚也知道自己這話周建成聽了確實會覺得唐突,甚至往男女關係上想都難說,隻得微笑著解釋道:“周總還記不記得春節前一起去劉局那兒的飛機上交代我做的事情?這事我覺得這兒不大方便談,最好找個離公司遠遠的地方才好。”周建成需得好好想了一下才想起是怎麼回事,這陣子忙著劉局那兒的事,曹玉笙那頭的不急,自然就放一放再說了。他一想到這個就立刻臉色肅然,起身就道:“你也收拾一下,我們樓下停車場見。”於揚是早就收拾停當了,回去自己位置提了大包就走,但是尚在等電梯下來的時候,周建成也衝了出來,可見他急不可耐。見了於揚就問:“問題有多嚴重?”於揚看看左右沒認識的人,這才道:“恐怕把你這次在劉局那裡賺進的都搭進去都填不了這個窟窿。而且麻煩不少。”周建成一聽,臉色鐵青,隻是不語,到了停車場把鑰匙交給於揚叫於揚開車,說是說由於揚決定帶到哪個清靜處,但是於揚覺得應該是周建成覺得此刻心情激蕩,不適宜開車。於揚找了個很大的咖啡館,白天時候人不多,正好談話而不會被周圍人聽見。一坐下就掏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找到有關曹玉笙的文件,才把電腦推給周建成:“周總請看,這是曹總自己做的報表,與公司財務每天送上你們桌麵的報表之間的數據差異。我歸納了一下,作出這份對比表,比較一目了然。不過要看曹總報表的原始數據的話,等下周總有需要我再調給你看。”周建成隻是“嗯”了一聲,根本就沒時間說彆的,全身心都被液晶屏上的表格給吸引了過去。他是熟手,對這些數據清楚得很,所以不用於揚解釋,自然看得一清二楚,眼睛漸漸似長出刀子來,恨不得一刀戳向屏幕。這隻報表並不很大,但是周建成看了許久。好半天才抬起頭來,對於揚道:“你把原始數據給我看看。”其實沒有對比,原始數據並不好看,但是周建成要看就得給他看。不過也難說,周建成對自己的公司太熟悉,他可能還看得出其他花頭來都難說。果然,周建成又看了好久,於揚自己無聊地喝了兩杯檸檬水。好不容易周建成才抬眼道:“你這是哪裡找來的資料?”於揚把電腦拿回去,讓它睡眠,這才道:“周總那次和我說了之後搜集的,這些資料都是在曹總電腦裡麵藏著的,用點心思找出來就好了。”周建成目光灼灼地盯著於揚:“這是你準備辭職的原因了?你準備開價多少?”於揚略微吃驚,沒想到周建成撇開曹玉笙,反而直接繞到她身上,果然是個滾打商場的老將,手段不凡。於揚若無其事地掏出事先拷好的磁盤給周建成,道:“周總想要的這些資料都在這上麵。不過這回牽涉的人多,要一一揪出來的話,公司也得癱瘓幾天了。”周建成怎麼也不會想到於揚無條件地把錄著資料的磁盤給他,還以為這得費點鈔票才可以。所以接過磁盤道:“小於,說說你的想法,直說。”於揚道:“好,周總爽快,我確實是想向周總討個人情。不過之前我先說說曹總這件事,一件一件了結。我對此總結了三點:第一,數字巨大,夠得上刑事罪,最近幾天的報表因為我在忙北方的事,沒有補上,估計已經不止200萬;第二,集團作案,具體是些什麼人我還不能認定,但是應該不是那些經常與曹總吃飯的人。那些飯局可能隻是煙幕彈;第三,隻怕周總還不能動用法律手段解決這件事。”周建成麵色不善地道:“第一條隻要你給我的資料是真實的,不用多說。第二條嘛,看報表對比可以看出,他們用的招數應該是把正品充次品開票,低價拿到其他公司後再用正品價銷售,從中賺取巨額差價。什麼人參與嘛,這很簡單,隻要把生產、質檢、保管、發貨、銷售這條線理清楚,誰有權把關,誰就一定是同夥。可能還有會計出納做同夥,對,應該有。小於,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我不能報案。”於揚見他不再單刀直入地問自己的目的,稍微鬆口氣,忙道:“不是不能報案,但是如果換了我的話,權衡下來,我不會走這條路。牽涉的人太多,如果一舉抓獲的話,從生產到發貨這一條線全線癱瘓,不過如果周總承受得起的話,也不是太大問題。”周建成不語,一口香煙一口咖啡,看來他是在權衡了,但沒想到的是,他卻是一拍桌子道:“不對,還有一點不對,前幾天我剛罵過生產部和技術部,問他們為什麼現在成本一直降不下來,水電單耗高得驚人。看來他們除了你說的以好充次手段外,還自己采購原料在公司加工,不付加工費就拉走。這些加工產生的費用分攤到正常產品上,這成本怎麼還可能不高?他媽的,看來這全公司上下除了生產工人和行政部門的人,其他都參與了啊。還真是集團作案。”周建成想到這個就呆在當地,原來他的那些老臣子也一樣不可靠。於揚也是吃驚,這麼說這個作案集團都快是全公司中層了,這倒是一個很反麵的教育實例啊,以後自己做工廠的話還真得注意了,這種事不碰到的話是怎麼也想不到的,看來職業經理人也不容易請。一時感慨,自言自語說了出來:“那還不止兩百萬了,而且要真一鍋端的話,公司立刻癱瘓。隻怕還有采購和銷售的人也有參與啊。不過這種作弊可能是春節前後周總忙於劉局那裡的事,無暇顧及公司才會發生的吧。”周建成此刻臉色憋得通紅,似有血管爆裂傾向,一隻手抓著車鑰匙一下一下地戳在桌上,眼看著好好一張桌麵給他戳得破了相,可見用力之重。咖啡館小廝過來看看,但是一見周建成盛怒的臉,不敢造次,回去彙報。暫時沒見動靜,大約是想結賬時候算總賬。周建成怎能不憤怒,換誰都會憤怒,利益被侵占隻是其一,被那麼一大批多年老部下背叛恐怕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反而是曹玉笙做手腳之舉早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雖然知道曹玉笙貪了不止兩百萬,最先時候還有餘暇知道責問她於揚的目的。隻怕周建成在策動她於揚調查曹玉笙之前,早就策動他的某些老臣子調查曹玉笙了,隻可惜那些人已成為曹玉笙利益集團的一份子,他那些策動的話很可能一句不差地傳到了曹玉笙耳朵裡,被他們視為笑柄。周建成此刻怎會沒有想到,他怎能不抓狂,他這一年來被人當傻瓜捉弄了。於揚自己心裡也琢磨,此刻提起自己的事情,會不會被盛怒之下的周建成很不理智地不經過大腦地否決掉?不是沒有可能,人失去理智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算了,還是延後一兩天吧,被駁回來的話就麻煩了。周建成想了半天,忽然道:“小於,你心裡還有什麼話,一並說出來吧。”於揚忙道:“我說不能報案的另一個原因是最頭痛的,公司這件事傳出去後,這筆被侵占的款項無論有沒有收回,隻怕稅務那邊會非常麻煩,補繳稅款還是簡單的,最怕的還是因此給人造成財務混亂的印象,稅務派人封了賬冊大規模查賬來可怎麼辦?這個案子隻要真查的話,一定全市轟動,到時即使周總想暗中擺平稅務局都不可能,全市都盯著這個案子呢,誰敢作假?所以我覺得報案損失太大,錢未必撈得回來多少,卻反而惹禍上身,賠了夫人又折兵。”這話點到為止,隻要是做公司的人都知道,天下能有幾家公司的賬簿是經得起稅務仔細查的,再說於揚早知道公司有三本賬,曹玉笙的賬,周建成知道的公司內部賬,和應付稅務的賬。真要查起來,即使是稅務水平不好查不出有內部賬,但是曹玉笙如果進了監獄他怎麼可能不一股腦兒全說出來?周建成弄不好也得坐牢。周建成肯定會一點就明,知道報案的後果。但同時周建成也會明白一件事:整件事於揚知道得那麼清楚,他周建成必須做些什麼叫於揚封口。曹玉笙之流還可能因為背著刑事罪名,怕周建成告發而坐牢所牽製而不敢亂說,於揚則是沒什麼忌憚,隻要她不舒服不開心,她就可以給周建成致命一擊。於揚本來是準備以此要挾周建成低價出租劉局轉給他的那些設備的,但沒想到一席談下來,事情會鬨得超過自己推測,於揚摸不準此時對周建成軟硬兼施的話,會不會引起他不理智的反彈?隻有沉默靜觀。兩個人一起沉默的時候,桌上的氣氛就微妙了,不是在沉默中不了了之,就是在沉默中爆發。於揚心想,除非是對周建成非常了解,否則周建成要爆發的話,她是阻止不了的。而她於揚對周建成的了解還差得很遠。周建成此時連訴苦或發牢騷都不會找上她。不知道周建成盛怒之下會不會選擇魚死網破。咖啡不經這麼喝,當然很快見底。隨後周建成就大口大口喝冰水,小廝伺候都來不及,於揚乾脆叫他放一壺在桌上。等冰水也見底的時候,於揚終於忍不住發話:“周總,我送你回家吧。”周建成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於揚看了半天,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你很厲害。”於揚忙謙虛地垂眼說:“周總客氣了。”心裡惶恐,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表揚?還是發現什麼不對了的前兆?周建成過了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以前錯看你。”於揚不應聲,心裡的感覺越來越不好,還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此刻彆惹火了他,免得這人現在一氣之下失去理智,發現處處都是騙他的人,先揍了眼前這個於揚再說。見於揚不說話,周建成又盯著於揚看一會兒,這才起身,似是長喘一口氣地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家。”小廝立即跑過來把賬單遞給周建成,現在社會真是文明了,都知道應該是男的結賬。周建成倒沒說於揚是你提出請我喝咖啡的你來會鈔雲雲,但是一看見賬單上的數目就爆了,也不管這是自己的原因,劈胸抓住小廝就吼:“娘的,你也想騙老子!”一拳也跟著出去。那小廝送賬單來的時候就有準備,抓過來時候沒提防,但是拳頭過來卻是擋住了,而周建成氣紅了眼,火氣一發不可收拾,又是一拳打出,任旁人怎麼尖叫著阻止也沒用。小廝也火了,我賺工資吃飯,憑什麼伺候了你還要悶聲不響挨你拳腳,打!於是兩人打得難分難舍,咖啡店亂成一團。早就有人報了警。畢竟年歲不饒人,雖然周建成勇氣可嘉,但是身手哪裡有人家小青年靈活,被警察拉開的時候,小夥子倒是沒有什麼,周建成鼻青臉腫。可是麵對警察,周建成還是如鬥牛一般想掙開去繼續打架,喉嚨裡不斷發出低沉的嘶吼,類似受傷的困獸。於揚不敢說,但是心裡明白,周建成這是找地方發泄呢。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但警察見周建成如此好鬥,隻得用手銬銬了帶去警局,於揚隻有開著周建成的車子跟去。這事又不好叫彆人過來,周建成此時心智不清,萬一剛說的公司的事泄露出去怎麼辦,還是自己有始有終吧。坐著威風凜凜的警車從市區穿行而過,直奔派出所,短短一截時間,周建成已經冷靜下來不少。於揚趕在他進門前把車鑰匙給他,順便跟他輕描淡寫了一句:“周總,辭職書我已經交給人事,劉局那兒的地產我已經盤下來,請你考慮怎麼處理你的那些設備。”於揚一路下來,已經覺得沒必要與周建成談什麼,他連咖啡店小廝都會遷怒,何況是她於揚還吃裡爬外的,沒好臉色還是其次,隻怕反而節外生枝。於揚此刻拖不起,借於士傑的錢都是要算利息的,拖一點就不是小數目,哪裡耐煩與周建成囉唆。再說周建成現在當務之急不會是北方的那些設備,不急,放那兒也丟不了。他現在最急的隻怕是肅清公司的那些大小蛀蟲。“可是周建成不急我還急呢。”於揚一邊沿街慢慢往家裡走,一邊忍不住地恨聲自言自語。不知道這句最後的話扔給周建成後會是什麼效果,即使是反效果也認了,怎麼也比不死不活拖著強吧?隻要周建成不拖著她,他同意也好,拒絕也好,於揚都有方案,就怕什麼音訊也沒有,難不成最後她於揚又得操起對付劉局的手段?那總不大好,周建成以後就是下家了,能不翻臉就不翻,來日方長呢。前一陣天天忙碌,今天回家無事可做,反而覺得無所適從。其他事情都已告一段落,唯有設備一事沒有著落,而且照計劃下去,還得看周建成如何反應,真是有力使不出,隻有乾著急的份。家務活懶得做,隻要一張床一張飯桌一間廚房乾淨就是,立刻就要重新拎包上路的,何必在意地上灰塵已經可以寫大字。不過這一去北方的話山高水遠,隔著長江隔著黃河,中間還有高高的泰山。總得抓緊時間與親友見麵一下,否則長遠下來,除了父母,多好的朋友都會斷。還是先回父母家吧。但是才出門就接到梅欣可的電話:“小揚,聽說你回來了啊?怎麼也不找我?”於揚看電話是花圃的,不想都知道陳星一定會在旁邊,便道:“拿你的手機到雞窩邊打,我要聽雞叫。”梅欣可“呸”了一聲,道:“彆給我裝嫩,你從小又不是沒聽見過雞叫的。晚上一起吃飯。”於揚笑道:“我這不是年紀大了懷舊嘛。不和你吃飯,你現在是大尾巴狼,後麵總喜歡拖著一條尾巴的,何必呢,你又不老,急著做媒婆積陰德乾什麼?除非你自己燒飯給我吃,我才勉強答應到你家門口等著。”梅欣可又是一聲“呸”,笑道:“你真是越發張狂了,我這還不是為你好?這麼實在能乾又聰明的人你哪裡找去!再說還比你小兩歲呢,我還不是不舍得肥水流入外人田?巴巴兒地指著你做個自家人。不許拒絕,否則我就惱了。”於揚聽了不想答應,隻得顧左右而言他:“梅姐,你最近有沒有看《紅樓夢》?怎麼滿是那裡麵的說話口氣?”梅欣可聽了笑出聲來:“小揚,你真真是個水晶心肝的人,什麼都瞞不過你。得,獎勵你,請你吃龍蝦。”於揚道:“今晚嗎?我正要回家去呢。不過你真心要請客的話,我給你麵子,但有條件,兩個人才行,多一個人我掉頭就走。”梅欣可啐道:“什麼玩意兒!我請客,我愛帶誰就帶誰,你去給我占好位置,等著我,否則以後你就失去我這個朋友了。”於揚一迭聲說著“不稀罕”,但是也隻有無奈地聽話。於士傑交代過她了,梅欣可難得有比較懂事的朋友,最近一段時間她比較脆弱,最好有個人時時提點她一下,免得她走上歪道。而於揚此刻也覺得梅欣可不算難弄,蠻好玩的,吃飯聊天也不賴。隻是陳星怎麼這麼不要臉,他不覺得這麼蹭著梅欣可出來見麵太沒骨氣了嗎?看時間不早,於揚隻得進門放下東西出去占位。梅欣可指定的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十三樓餐廳,不知是不是因為十三樓難聽,這個酒店就把整個十三樓改成非常有特色的餐廳,大廳裡是西餐廳的布局,桌與桌之間疏可跑馬,說話不會被鄰桌打擾。但是提供的菜單則是清爽乾淨的中餐,價格雖然貴點,不過與一兩個朋友隨意聊天吃飯最是舒服。於揚以前錢燒得慌的時候,是這個當時還是四星的飯店的常客。而今看來錢燒得慌的人不少,桌上看去都是已經訂出的標記,怪不得要來搶座兒,看來梅欣可熟悉行情。而對於揚來說,士彆一年,行情已經大不相同,不能不叫人唏噓。等待的當兒,於揚看見韓誌軍與一幫人走進一個大包廂,這個餐廳有個好處,喜歡大圓桌的儘可以進包廂,門一關,裡麵鬨翻天都聽不見。這韓誌軍不是說喜歡大排檔嗎?可見身份限製,他喜歡,人家一起走的未必喜歡,所以隻得隨大流。等得不耐煩,撥一個電話給周建成。他這次打架傷的是他自己,所以隻要賠償了損失,應該說不會關裡麵蹲一夜兩夜的。現在應該已經回家。果然電話接通,但是周建成接起來劈頭就罵:“你少在我麵前充好人,我那些設備寧可找人上去砸了,也不便宜你,這點虧我周某吃得起。你這種人也想算計我,還早呢!還輪不到你。”說完也不聽於揚說什麼,就掛了電話。於揚心裡雖然不舒服,但也沒太意外,周建成此刻要是客客氣氣說“唉呀呀,小於你說得好,這事雙贏,你立刻來簽協議吧”,於揚倒是要懷疑他那邊有悶棍伺候了。雖然與周建成接觸不深,但是按常理推斷周建成應該會反感她於揚這種行為,再說人大多是忘恩負義的,周建成恨上了,未必還會記得是誰幫他低價爭取來那套設備,是誰替他挖出一窩蛀蟲,他都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於揚這麼做還不是覬覦那套設備。但不知道他多久會想清楚,於揚懷疑他起碼要渾上幾月,得把曹玉笙那幫人清理乾淨了,惡氣出儘了,他才會想起處理那套設備的最佳方案是把設備租給於揚。但不知周建成會不會想到不拉攏於揚對他其實也沒好處這件事,他一大把把柄還捏在於揚手裡呢。或許他覺得她於揚不過是一個小女子而已,要真背著頭做出出格的事情來還不大可能吧,他隨便叫個民工給幾塊錢就可以在月黑風高時候拍她於揚一磚的。他今天的話不是已經很不客氣了嗎?不,是有恃無恐。想到這兒,於揚心裡犯堵,要是周建成真的不識趣,非要真刀真槍,那還真是為難,與他鬥不是不可以,也會叫周建成難堪,但是最終自己的名聲也不好聽,都是一個圈子的人,要是大家知道了來龍去脈,以後對她於揚少不得要加上幾分小心,這沒什麼好處。那難道隻有等?於揚想得出神,一點沒覺察到梅欣可已經落座,直到梅欣可拿著菜單在她麵前揮舞,她這才醒悟過來:“乾什麼?思春了?那也得到我們花圃去啊。”於揚見隻有她一個人,心裡奇怪,不由得問:“沒拖尾巴?”梅欣可白她一眼,點菜的間隙給她一句:“你要尾巴來嗎?好說,我現在就給他電話。”於揚不便跟她明說,隻得婉轉地道:“我這不是為大家好嗎?我就要去北方生活去了,在那兒拿下一個工廠,你說我還方便在這兒占著一個人嗎?不現實的,不如早斷。”梅欣可奇道:“原來是為這個,這還不容易,叫陳星跟去不就得了?”於揚笑道:“你還不明白,跟得了一時,能跟得了一世?何況陳星又不是個沒主見沒事業的人。”於揚在拿下劉局的地皮後也曾想到過陳星,要是當時沒拒絕他,其實後麵看看也不現實,一南一北,誰遷就誰呢?於揚是絕對不會遷就的。而她也沒勇氣要求陳星遷就。不過現在是什麼都不用說了,陳星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反正就是不現實。梅欣可聽了卻是感慨萬千:是啊,當時她父親看中的於士傑還不是一個人見人誇的大好青年,但是現在呢?說走就走,沒一點情麵的。父親還說他有點良心,沒虧待離婚妻子,難道非要踩在地上才叫虧待?“小揚,你想得那麼明白做什麼,做人嘛,唉,算了,我也沒經驗給你。做女人的終究是吃虧一點,不像於士傑,現在不知道多風流快活。”於揚見她發感慨了,隻得收住自己的感慨,白她一眼道:“於總要你管?”梅欣可被她一句話塞住,悶聲悶氣道:“你怎麼總是護著他,我們好歹現在也算是不錯的朋友了。”於揚不理她,問:“喝酒嗎?我今天想來一點,心裡不舒服。”梅欣可道:“不喝,你要就自己喝,現在這種年紀一喝酒,第二天起來黑眼圈怎麼也消不掉,什麼黃金白金眼霜的都沒用。”於揚聽了隻是笑笑,自己叫了瓶紅酒,心裡卻在想,她開始注意起黑眼圈來了,不像那時呢大衣團得稀爛都敢出來見人,可見她是走出來了。不知道若乾天後再見麵,她身邊會不會出現個年輕肌肉男。不過看她又是閒雲野鶴地到花圃養雞,又是文學女青年一樣地撿起《紅樓夢》,應該不會做那荒唐事。“於總其實對你還是好的,自從知道我與你走得近後,時常打電話過來問你近況,以前還不敢和你說,怕你生氣,現在你應該好一點了吧?叫你知道了也無妨。你也不要一直鑽牛角尖,兩夫妻離婚不一定是哪一方出問題,合不起來就散開,對大家都好。我看你以前每天鬥雞眼一樣地警惕著於總一舉一動,麵相都變得小頭銳麵了,不像現在一派平和,氣質就要好上許多。算了啦,放開一點,不為你自己想也為團團想想,叫他一個小男孩老是在父母之間做間諜,你也不忍心吧。”梅欣可斜著眼睛聽於揚說完。想了半天,卻是悻悻地說了句:“要你管!”把於揚剛才說她的話扔了回來。於揚給自己倒酒,不去勉強她,笑道:“彆自作多情,我不是皮條客。不過是想團團做人舒服一點。”梅欣可拿眼睛瞪著她:“以前於士傑一直說你是個小女孩,腦子靈活,修養好,沒想到你這麼粗的話也說得出來,叫於士傑聽見一定眼珠子都掉下來。”不知怎的,剛剛被於揚那麼一說,她現在說到於士傑的時候氣順了一點,雖然對於於士傑四處打聽她的醜事不大樂意,但卻也不怎麼想阻止於揚說出去。“對了,陳星也以為你是個精明大方高雅的人,他可能做夢都不會想到你會說粗口吧。”於揚大口喝了口酒,道:“陳星懂我多少?”梅欣可不服氣地道:“陳星人實在,他對人倒是全心全意的,你放棄他是你自己的損失。”於揚笑道:“你才是皮條客呢,叫他上來吧,我知道他一定是跟你一起來的,又不敢上來。”梅欣可此刻卻是歎了口氣,道:“算了,我也覺得不現實,陳星哪裡玩得過你,你哪裡會看得上他!女孩子誰不喜歡男朋友比自己厲害點的。”於揚笑笑,心裡卻有點無奈的感覺,她在梅欣可麵前沒有拘束,說話隨便:“也不是玩不玩得過的問題,我現在滿腦子隻有賺錢,沒法想彆的,而找個男朋友的話總得分點心出去吧?我現在沒辦法,我現在在走鋼絲,所以隻有斷絕七情六欲。等我走過這一段再說吧,現在沒辦法,有那時間還不如給我睡覺實在。”梅欣可沒想到於揚說這些,在她心目中於揚一直是個打不死的蟑螂,嘻笑怒罵,體力充沛,性格強勁,是個好靠山,沒想到今天會說出這些軟話來,想都想不到。“你今天哪兒不開心了?一個人出來喝酒?”於揚本來要一個“錢”字扔出來,但是到了嘴邊忙咽下,如今梅欣可剛剛離婚得了一筆現錢,正張著全身的刺緊張著有誰來覬覦她的保命錢,此刻自己如果老是在她麵前提錢,沒的叫她誤會了去,何必呢!實話說還真沒想要借用她的錢,有本事扒銀行的錢,一清二楚,借個人的總歸麻煩,錢債背上了,人情債也一並背上了。即便是問於士傑借錢也是不得已,要不是他自己主動提出來,自己也不大願意提,這以後就欠下於士傑還也還不掉的人情了。“沒有,最近太累,想喝點酒回家早點睡。”梅欣可聽了自嘲地笑道:“算了,不想說沒人逼你,你們於家人喝悶酒都是一個腔調。”於揚一聽卻笑了起來,原來於士傑也是一樣,不過如果換成個什麼都懂的老婆的話,可能他回家會叫她炒上幾個好菜,兩夫妻對酌傾談吧?這樣的家庭可說是可遇不可求。不知自己這輩子有沒有那福氣。“有你今天看著我喝悶酒已經不錯了,起碼還留下人證,否則一個人在家裡喝完,酒瓶子一扔毀屍滅跡,自己第二天醒來都會覺得隻是做夢呢。好了,不說了,說得自己好像很過不下去似的。”梅欣可才要說於士傑以前可是巴不得自己關上書房門喝酒的,但是卻看見最不願意看見的韓誌軍走了過來。他來乾什麼?沒想到韓誌軍似乎認識於揚的樣子,於士傑介紹的?於揚見梅欣可目光有異,回身一看,見是韓誌軍,忙站起來當不知道地寒暄:“咦,韓總,這麼巧。”韓誌軍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也不看梅欣可,衝著於揚就問:“聽說你吃下一塊地皮,很不小,距離碼頭很近?”於揚一想就醒悟過來:“暫時有三分之二的地皮沒派上用場,你如果需要做堆場的話隨時駐進來。現成的地磅房和龍門吊,你也不用再投入。”韓誌軍道:“好,我就是和你商量這個來的。你最好再給我一個房間,我那兒要常駐個把人進貨發貨。這樣的話,我天津郊區的點就可以撤了。”於揚微笑道:“沒問題,設施不好,但是總有片瓦遮頭。不過我有個條件,我手頭緊,你必須先付我半年租金,以後都是先付錢後租用。答應嗎?”韓誌軍笑道:“這沒多少錢,一句話。還有,既然有你在那裡,我也不必再高價用方誌軍,這小子最近跟我談,他想包乾提成,也不看看沒了我的資金支持他哪裡會那麼吃得開,人家還不是衝我的資金來的。叫他回來坐辦公室。”於揚微笑道:“韓總不用給我麵子,沒事,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在我麵前晃,我不會覺得難受。”此刻已經崛起,心態不再敏感多疑。韓誌軍嗬嗬笑道:“爽快,你不像女孩子。不過還是要叫小方回來挫一下他的驕氣。還有,你到了那裡幫我看看有什麼便宜可撿,就像你撿那便宜一樣。年紀大了,想有個實業傍身,像於總那樣手下有幾個工廠,人家就是相信他。”於揚心裡想著這相信不相信是與於士傑品性有關,實業還在其次。不過倒是心裡一動,道:“周建成你知道嗎?他的公司你看怎麼樣?”韓誌軍聞言一怔,卻拿利眼瞟了梅欣可一眼,這才嚴肅地道:“好,你吃完飯等我,等下我們找個地方吃宵夜。”梅欣可看著韓誌軍離去不見才呼出一口氣:“你怎麼與這種人在一起,這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於揚微笑道:“不,他上道,他知道利益互換。至於他凶不凶,關我什麼事。”於揚心想: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與韓誌軍打交道起碼銀貨兩訖,不會有什麼負累。但這個世界不是梅欣可可以懂的,她現在讀《紅樓夢》還是在看風花雪月,她可曾看出王夫人是如何一步一步地鞏固自己的勢力範圍?吃飯的時候於揚借故出來一下,給於士傑打電話:“於總,我小揚啊,沒出去吃嗎?”於士傑在那邊笑道:“你倒是夜夜笙歌的嘛,今晚和你老板嗎?”於揚道:“周建成現在不是我老板了,他恨我入骨,不肯租設備給我。”於士傑道:“做人客觀一點嘛,你給他出了那麼多力,也對得起你拿的工資。把設備租給你是雙贏的事,乾什麼這麼鑽牛角尖。”於揚一聽就連連點頭:“就是嘛,可是他現在就與我拗上了,而且他現在得處理總經理昧他錢的大事,未必會顧著我這邊,可是我拖不起,要這樣的話,我一直沒法開展生產,那邊的設備時間放久了都得生鏽了,工人也會跑光。現在我是答應他們一個月內開工的啊,要是連第一個承諾都做不到,以後還怎麼服眾。”於士傑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彆急,韓誌軍與周建成認識,我叫小韓做個中間人,讓我和他談一下,現在他也不過是想不開,下不了台階。”於揚想了想,道:“我手頭有攪亂周建成公司的資料,與韓誌軍大概提了一提。韓誌軍對周建成的公司有興趣。但是我有點怕韓誌軍這個人會不會胃口太大,他如果最終得了周建成的所有的話,會不會挾那些設備和他手頭資金優勢逼我退出。”於士傑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這件事做得魯莽了點,不過如果還沒有正式與韓誌軍聯手的話,還可以談,隻是少不得你又要走回鋼絲了。韓誌軍拿下周建成的公司需要時間,站穩腳跟也要時間,你也就隻有利用這段時間站穩腳跟,穩固市場,擴大生產,隻有不需完全依靠周建成轉給韓誌軍的設備了,你才會太平。做實業與做純貿易的不一樣,隻要不是自己從裡麵爛出來,外人一般比較難以搞垮。”於揚把於士傑的話回味再三,這才一顆心放了下來:“於總,我有數啦,你這一說,我心裡就有底了。走鋼絲就走鋼絲吧,我有信心走到頭的,謝謝你。我和梅姐吃飯呢,她現在心理上似乎也度過困難期了。”於士傑“嗯”了一聲,卻是不置可否,還是沿著原來的思路說下去:“這樣吧,你把你三套房子的房產證拿給我,我替你到銀行做一下抵押貸款,這筆錢你拿著正好可以安裝新設備。你到北方後儘快恢複生產,流動資金我可以先借你一點,不過你最好從銀行裡貸出來。抓緊時間的話,你一年內應該可以坐穩。因為你有一個最大優勢,設備人手都是舊班子,好用得很,還都等著你去用。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派一個熟手去幫你過渡。”於揚想了想,道:“不帶人手了,既然過去了,就要擺出一副全盤重用他們的樣子,給他們看到出頭日子他們才會真心。隻是三套房子本來就是抵押給你的,怎麼好……”於士傑哈哈笑道:“我都還沒擔心你賴賬,你倒是擔心起自己來了。你要是賴我賬的話,你還想回家嗎?再說,你現在手頭已經有北方的土地房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擔心你乾什麼!不過你說的不帶人手還是對的,不要與那邊的工人隔閡了才好,人心最要緊。”一席話下來,於揚渾身輕快,連梅欣可都看得出變化,不由懷疑地問她是不是有男朋友給她電話了,於揚笑著連連否認,因為心情大好,又喝了幾口酒,一瓶紅酒就那麼見了底。梅欣可結了賬先走,於揚等上韓誌軍一起出去,到了停車場,於揚特意留心了一下,果然陳星的農夫車在高級轎車堆裡非常顯眼。於揚當沒看見,鑽進韓誌軍的車裡,兩人直奔大排檔。相信陳星看著一定很不是味道,也就很要好的朋友才會到大排檔吃飯,這麼一推測,於揚和韓誌軍不知什麼關係了。韓誌軍老江湖了,開了幾步就問:“後麵有輛車跟著我們,你認識嗎?”晚上的公路上麵車已經不多,一回頭就可以看見陳星的車,於揚說:“隨他吧。”韓誌軍大致知道了是怎麼回事,笑道:“叫他一起吃宵夜吧,彆這麼偷偷摸摸的。”於揚笑笑,他們等下討論的事怎麼能叫陳星知道,彆是陳星正義感發作把他們的計劃出賣了那就慘了。乾脆拿出手機給陳星電話:“陳星啊,回去休息吧,我很不高興你這麼盯梢。”陳星不說話,卻也不掛掉。於揚隻得再說:“陳星,你聽見嗎?回家吧。”陳星卻牛頭不對馬嘴地道:“你還記得嗎?我們一起挖的矮地茶長得很好,都已經開花了,花是粉色的,有的還結了綠色的小果。它們都開花結果了。”於揚聽了一時答不上來,知道陳星對她用心,但沒想到用得這麼深,心裡不知怎麼有點感動,有點心酸。愣了一會兒才道:“你何必呢,隨你吧。”便把手機掛掉。韓誌軍隻是笑,取笑似的笑。於揚也無法,即使梅欣可在的話也一定是這種笑。“韓總以前認識周總?”韓誌軍道:“知道他,最早是漁民,海上一霸,下麵一幫兄弟。後來做走私發的家,前幾年上岸時候我就認識他了,還幫他跑過材料。他這個行業選得不錯,一起上岸的幾個人中,除了一個開賓館的,也就他還撐著。聽說這幾年都是做得不錯的。怎麼,現在有問題了嗎?”於揚這才知道周建成的家底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不怕她於揚折騰出什麼來,對於周建成這樣漂白的人來說,她於揚還真輪不上。不過強龍鬥不過地頭蛇,他到了劉局地盤裡居然會小池子裡翻船,這可能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這種人打打殺殺多了,年紀大了也就特彆會風聲鶴唳,也難怪,原來如此。不過這種老一輩的看見韓誌軍這支生力軍就沒辦法了吧,也就隻有韓誌軍是最合適的終結者。“這回事情鬨得很大,不過還捂著,周建成被他的老兄弟們背叛了。”韓誌軍聽了沒有吃驚,反而是哈哈大笑,道:“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周建成太小氣,賺進的鈔票都捏在自己手心裡,那些老兄弟沒有擺平,卻還想要用他們的忠心。他不拿利益出去,那幫老兄弟吃什麼去,看著什麼新手上來錢越拿越多,他們怎麼肯咽這口氣。”於揚一聽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說怎麼會集體起義的。這些老兄弟們一般都是沒什麼文化的,所以能做的位置也就有限,職位也好不到哪裡去,公司施行的是崗位工資,他們的工資不少都與我差不多,所以他們不開心了吧?正經周建成如果出那些錢把他們養在家裡倒是什麼事都沒有,他們每月有那錢拿,沒有比較,也開心,這會兒又要上班被新人管咽不下氣,又看著彆人拿提成不樂意,所以隻要誰是知根知底的,稍一挑撥,他們就一起造反了。怪不得,怪不得。”韓誌軍得意地道:“周建成這個沒腦子的,跟著他的老兄弟打打鬨鬨壯聲勢還差不多,非要叫他們強盜扮書生,不是要人家老命嗎?還看著他們乾活少拿錢多不樂意,故意退出一線管理,請個什麼職業經理人來,借他的刀來殺老兄弟,還能不出事?不過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鬨的,一定不錯。”於揚又是恍然大悟,原來曹玉笙是叫來派這個用場的:“大概是那把刀最後發現自己的角色了吧,心裡不樂意了,與那幫老兄弟聯合起來,把周建成架空了。對了,被韓總一解釋,我才理出思路。我還說怎麼會如此鐵板一塊,原來是同仇敵愾啊。周建成聰明反被聰明誤,也算是罪有應得吧。”韓誌軍道:“做人怎麼可以這麼不講義氣。好處都自己占著不放,誰還會替他賣命。”於揚連連點頭:“對,應該利益共享,又共同犧牲。”韓誌軍想了想,道:“共同犧牲這句話也對。他周建成自己退居二線,鈔票照拿,彆人哪裡服氣。”到一著名大排檔下車,於揚不經意回頭,見陳星的車子已經不在後麵,不知他什麼時候打了回頭。心裡不知怎麼有點悵惘,似乎是少了個後備。但是也沒多想,坐上搖搖晃晃的塑料凳就對韓誌軍直接道:“但是我今天和你說這些很有顧慮。你這人掠奪性太強,和你聯手我怕怕啦,弄不好屬於我的一塊也會最終不屬於我。”韓誌軍擺擺手道:“不看僧麵看佛麵,於總幫過我,我還一直沒還他人情,乾脆叫他一起過來商量吧,也好有個中間人,讓你放心。”頓了頓,忽然笑道:“不知道老於肯不肯坐大排檔,他最不喜歡這種地方。”說著便給於士傑打電話,從對話裡看,於士傑是答應過來的。“小於,還是你麵子大啊,老於對你特彆好,好得特彆。”說話之間有點擠眉弄眼的,形狀曖昧。於揚見於士傑要過來,心裡頓時完全放心,笑道:“你這種胡說八道的話也就隻敢和我說。”韓誌軍笑道:“事實嘛,有什麼敢不敢的。老於對你,即使對自家親妹子也不如。”於揚聽了一呆,可不,自己的同班同學,於士傑的親弟弟,隻是被他安排管著一個堆場,每天做著流水的活兒。不過他弟弟也不是那塊料啊,要是有水平的話,於士傑一定會出力扶持的吧。不過,他確實對她於揚很好,很好,非常幫忙,而且次次都是雪中送炭。依他的說法是感謝於揚幫助他離婚時候做的那些事,但是這種感謝太重了一點吧?似乎失衡。於揚非常自然而然就順著韓誌軍的暗示想到岔路上去。但是又是心裡一驚,立刻刹住,亂講,怎麼可能,於士傑要這樣的話不是彆想回家了嗎,他壓根不是這種人,他這人可正統得很,怎麼也不可能做出這種出格的事,而且那麼多日子了,他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嗎?一定是韓誌軍小人之心了。“於總不是那種人,這個人應該算是經典了吧。”韓誌軍聽了哈哈大笑,聲震四座:“沒想到你於揚會這麼幼稚,男人就是男人,都是一樣的。”於揚見他揪住於士傑不放,心裡反感,也不怕得罪他,淡淡地道:“人跟人就是不一樣,你再說於總不好我與你翻臉。”韓誌軍有點吃驚,看了於揚一會兒,再看見於士傑停好車從遠處過來,臉上不由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這兩人,也算是另類。於揚也不要與他說話,看著於士傑過來。於士傑雖然隻是很休閒的衣服,但是不知怎的,全身透著檔次,確實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反而是她與韓誌軍在這兒一坐也沒覺得有什麼差異,人的氣質是由內而外的,不是單純的衣服可以襯托的。可憐的望雪,喜歡上這個極品男人了,以後還怎麼看彆的花,怪不得梅欣可也一直耿耿於懷。不過於士傑過來倒是一點沒有嫌棄這個環境,看也沒看凳子就坐下,反而是覺得在座兩個人看他的眼光不很尋常。“乾什麼?吵起來了?要我調解?”於揚怕韓誌軍胡說,隻得搶著道:“沒事,我們說正事吧。剛剛韓總與我說了一下周建成的發家史。我聽了後才明白公司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情況。是這樣的,總經理集合下麵要員集體架空周建成。”於士傑看著韓誌軍道:“你不是早就看上這塊肥肉了嗎?不過那塊肉攤子不小,即使這麼鬨內亂,未必就那麼容易吃下去,生產型企業不那麼容易收購。”“小於不是剛收購一家生產型企業了嗎?她有經驗,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收購。”於士傑目光轉向於揚:“你那麼肯定?”於揚不知道於士傑為什麼明知故問,隻得硬著頭皮道:“內幕隻有三個人知道得最詳細,我可以肯定。但是我自己沒這個實力,也是今天剛好看見韓總才想起來的。主要……主要是我覺得於總似乎不會願意做這事。”韓誌軍陰鷙地看著於士傑道:“老於,如果你也有意的話,我們聯手一定所向披靡。由你操盤,兄弟我做打手,看他周建成服不服。”於士傑笑道:“我沒空管這個,與我的產品不是一個係列,我一向不做不熟悉的行業。不過我倒是替你想想,周建成那個公司離市區那麼近……”韓誌軍一拍桌子,這桌子不經拍,立刻酒瓶子倒了一地,不過這是正常現象,都是見怪不怪的。“老於你說得對極,那塊地再加旁邊的一個小居民區,是個極好的做房地產好地塊,被你看出我心思來了。我年前與周建成談過聯合開發,被他拒絕,可是這麼好的地塊,多少人垂涎著,我怎麼可以放棄。小於,你若幫我拿下周建成這個公司,條件隨你談。”於士傑道:“小韓啊,你這性子大而化之,不像是做實業的料,不過發展房地產可能比較好,你上上下下都跑得很熟。不過最終決定權在你自己,我隻是提個建議。”於揚終於明白於士傑的意思,他不斷引開韓誌軍,無非是使韓誌軍沒精力顧著她的那一塊。不過於士傑做得漂亮,表麵上可是事事都是為韓誌軍考慮的樣子,韓誌軍聽了不知多心存感激。但是,反過來講,他言之有物,不正是說到韓誌軍心裡去了嗎?他又何嘗不是在幫韓誌軍?他這人做得也真是出神入化了。韓誌軍疑惑地道:“我本來是想著拿下周建成的公司後,買下一塊偏遠點的地方把生產車間遷出市區,被你一說倒是猶豫了,做實業我確實沒做過,但是不也一樣是人做的?”於士傑笑笑:“我有一個工廠正在擴建,你有空跟我去看看,平時會出些什麼事。不過或許你運氣好找到個好的經理人,否則的話也就是與周建成一樣的結局。”於揚忙插嘴:“於總,你的那些諸侯王是怎麼來的?都是自己培養出來的嗎?周建成用的是空降兵,所以才會出問題吧。”於士傑道:“也不全是自己培養出來的,但是一要待人以誠,二要有所牽製,否則我每天跑工廠還怎麼活命。小揚,你談正事,到底周建成那裡出了什麼問題。”韓誌軍看於揚道:“對,怎麼忘了正事,先吃下周建成的公司再說,有渾水摸魚的機會,我怎麼可以放過。小於,你說你說。”雖然條件沒談好,但是於揚見於士傑叫她說了,她也就沒什麼顧慮,一五一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了一遍,隨後再說了自己的分析。聽完以後,於士傑與韓誌軍麵麵相覷,都是滿臉詫異。忽然韓誌軍一拳砸在桌上,啤酒瓶頓時又一齊倒地:“他媽的,隻知道有問題,沒想到爛成這樣。”於士傑卻是笑道:“小韓,大好機會啊,小揚找到你也算是目光獨具,你是最適合插手這件事的人。”於揚笑道:“這一頓宵夜吃下來,我們的衣服都快給啤酒澆透了。韓總,那你開始著手做吧,資料我明天就給你送過去。周建成在我的公司地塊上有一堆設備,既然你以後會接手,那我先用起來,等你最後接手時候我們談承包吧。他現在也未必管得過來,我還是直接和你談得了。”於揚也不告訴韓誌軍她與周建成談崩的事,他們兩個鬥法不是一天兩天解決得了的,此刻不占便宜,簡直天地不容。韓誌軍笑了:“好,這個便宜你先占著,不過你要記得我的好處,一定要下死命幫助我,否則我沒有得手的話,周建成見你動了他的家產,還不找你拚命。這樣吧,你明天來我公司,我們把堆場租賃協議簽一下,你順便把資料拿給我。我們速戰速決,不能叫彆人知道了去。”最後一句話也是提醒在座,此事法不傳六耳,知道的人到此為止。於士傑笑道:“你們兩個好好合作吧,這事做好了,肥了小韓,也虧不了小揚。隻是我白跑一趟。”韓誌軍笑道:“我們兩個都承你的情,以後你有什麼事,吆喝一聲,我準是第一個趕到。”於揚大大鬆了口氣,在於士傑的周旋下,她可以不走鋼絲了,這是韓誌軍報答她的信息,隻怕更多的是承於士傑的情,照顧她於揚吧?這筆人情欠債又要算到於士傑頭上了。難道於士傑照顧她的意圖那麼明顯,所以韓誌軍才會這麼做個順水人情?難道於士傑真如韓誌軍所說有什麼想法?不會吧。三個人一邊喝酒一邊又是商議了一些實施細節,這一點上,於士傑說得不多,損招都是韓誌軍與於揚兩人想出來的,說到高興處,再加上酒喝得上頭,兩人高興地隔桌握手,大呼知己。於士傑看得連連搖頭。周圍人都走光了三人才罷手,除了於士傑,於揚與韓誌軍都有點喝多了。去停車地方的時候,韓誌軍忽然道:“小於,要不是我落魄時候老婆對我那麼好,我答應她一輩子隻有她一個老婆,否則我一定離了婚娶你,打架都可以一塊兒上。”於揚雖然醉,但也聽得出韓誌軍是在說她與於士傑,心裡一動,忽然很想知道於士傑究竟是什麼態度。看著他走在前麵一步的挺拔的背影出了一下神,忽然腦子裡冒出一個無比大膽的想法,趨前把手放上於士傑的臂彎,裝醉著笑道:“我還不要你呢,韓總。”沒想到於士傑卻是笑道:“兩個人發什麼酒瘋,傳出去我老臉被你們一起丟掉。”邊說,邊似是不經意地伸手把於揚放在他臂彎的手拂下。不知道韓誌軍看見了沒有,他自顧自開自己的車門去了,於士傑也沒其他表示,去開自己的車,一邊又說:“小揚,我送你回去。”但是於揚心裡卻很不是味道,也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隻是覺得生氣,也不理他們,自己跳上出租車就走,心裡一直犯疑於士傑這一拂算什麼意思,好像要與她劃清界限、撇清關係似的。犯得著那樣嗎?反正於揚就是不爽,說不出的不痛快。昨晚酒喝多,忘記拉窗簾,一大早白晃晃的太陽光照進來,刺得人眼睛難受,想睡也睡不了。於揚起身把窗簾拉上,才躺下,不知怎麼想起昨晚的事,想到於士傑輕描淡寫地一拂,一顆心就猛烈跳動起來,怎麼也睡不下了。滿腦子都是疑問:為什麼?這一拂其實已經表明於士傑的態度,說實話,要不是昨天韓誌軍起哄,自己喝酒上頭,她也是不會這麼造次的,但是昨天晚上卻是那麼輕薄,不知叫於士傑怎麼看輕了去。完了,這以後可還怎麼見他。其實想想就知道了,於士傑大自己十六七歲,前妻孩子都與她於揚這麼熟。他是個有節製的人,再怎麼也是兔子不吃窩邊草,怎麼會找上她於揚。再說了,在於村,他的輩分還小一輩,他又是那麼個萬眾矚目的完人,要是敢與她於揚走在一起,還不給人指著身後戳脊梁骨?本來大家都是一致讚同他“休了”梅欣可的,隻怕這麼一來,大家都會調轉槍頭,明裡不說,暗中不齒了吧?彆人,尤其是年輕人會覺得無所謂,但是於士傑是個愛惜羽毛的人,他未必會真放下身段這麼做。所以,所以,自己昨天真是發酒瘋了。於揚又問自己:可是,昨天為什麼覺得那麼不痛快?不過就是試探試探的意思啊。其實為什麼要試探呢?好奇這個乾什麼?難道……於揚不敢想下去,隱隱覺出自己有那麼一顆賊心在跳動。床上是再躺不下去了,於揚把自己扔在冷水龍頭下衝了好久。時間還很早,於揚卻是一早就偷偷守候在大廈外麵等候,見望雪從公共汽車上下來,忙竄上去把資料袋交給她,裡麵是房產證,是於士傑昨天說過的。“望雪啊,太好了,幸虧你上班早,你幫我把這個交給於總吧,謝謝你。”望雪看著於揚有點異樣,接過資料袋卻道:“於總一般不遲到的,應該也很快就來了,你隻要稍微等他一會兒就好。”於揚心想我哪還有臉見他,再說心裡也有點怕見他,隻得衝望雪編了個謊:“不行了,我時間急,還得跑韓總那裡一趟,下午要去北方,就不等了,幫我謝謝於總。”邊說邊逃也似的上了出租車,隻怕於士傑上班早來了撞見,那可怎麼辦好,挖地洞鑽都來不及。真不知道於士傑看見她的資料是什麼想法,不管了,不管他什麼想法,隻求他照昨天說的做就行,她需要資金周轉起來,否則銀行貸款不容易,雖然那邊有金行長的交情。隨後就先去買了機票,再去韓誌軍那裡。真的像逃難一樣,真的不敢再見人,幸好還有地方可以遠遠地避開。望雪隻是覺得於揚古怪,還沒怎麼往心裡去。但是把資料袋交給於士傑的時候,卻發現於士傑的笑容像是發自內心深處,這點彆人或許看不出,望雪是最清楚了。心裡很是奇怪這資料袋裡裝了些什麼,卻聽於士傑輕快地問道:“小揚什麼時候來的?”望雪忙道:“她應該是很早來的,等著我上班把東西交了我就走,說是很急,下午就要去北方。”望雪居然看到於士傑側首想了想,嘴角忍不住的笑意。他們究竟是怎麼了?都是那麼反常,望雪心裡很是酸酸的。這沉甸甸的一包東西難道是身份證明、戶口本和介紹信?不會吧,不會那麼厚的。但是一直知道於士傑對於揚是那麼特彆,一直非常特彆,也不是一年兩年,都已經習慣他們的關係了。知道於士傑總是很用心辦於揚的事,知道於士傑麵對於揚總是很開心,但是那麼多年,他們什麼事都沒有,而且於揚現在還是梅欣可的好友。天哪,難道於士傑離婚是為於揚?望雪心裡很亂,一直沒想到會是於揚,可是今天如夢初醒,前後聯係一想,不是於揚還能有誰?是於揚的話,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了,於揚什麼都比她強,再說還有於士傑的心在裡麵。以後可怎麼麵對他們親親熱熱的儷影?以前知道於士傑夫妻貌合神離,所以他們怎麼在一起她都沒當一回事,但是現在將不同了,看看於士傑的笑容,這還是背著於揚的呢。望雪麵色慘白,心神恍惚,幸好於士傑出門了,她可以關上門自己待著,可是她實在待不下去,還是請假出去。望雪想過找梅欣可說話,想驗證一些什麼,但是最終什麼也沒做,因為知道梅欣可的霹靂火脾氣,她要是知道這些了,還不打上門去找於士傑麻煩?算了,還是算了。望雪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亂走。卻說於揚上門去見韓誌軍,幸好韓誌軍沒有遲到多久,差不多與她一起進的公司,一見麵就擠眉弄眼地道:“昨天怎麼醉的還記得嗎?”於揚當不知道:“依稀記得與你熱烈握手,好像很投機的樣子,嗬嗬,滑稽。”韓誌軍笑道:“彆裝了,以為我沒看見。咱們是兄弟般的友誼,你們是……”於揚早粉臉通紅,今天一直在擔心韓誌軍有沒有看見,看來還是沒逃過,忙打斷道:“你再胡說我不給你資料了,咱們商量正經的。”但是韓誌軍哪裡是說不說就不說的人,還是笑著道:“你得感謝我點撥你,否則你還蒙在鼓裡。”於揚見他說個沒完,隻得說了句狠話,免得他繼續說下去:“我們並不適合,我一直把於總當長輩,而且他的年齡也確實是我的長輩,發發酒瘋還可以,實際是不可能的。你彆瞎猜了。”韓誌軍聽見這個年齡問題,心裡覺得這是實話,老夫少妻需要麵對什麼問題,成年人都清楚得很,也就哈哈兩聲不再繼續。既然人家考慮得那麼清楚,自己再胡言亂語可就不識相了。韓誌軍對於揚的辦事效率非常滿意,而對於揚的謀略更是欣賞,兩個人幾乎會不約而同想到同一個點上去,難得有人的思維會這麼快狠準,韓誌軍免不了起了惺惺相惜的意思,所以後麵也挺尊重於揚,說話有商有量。人的誠意是很容易被感知的,所以於揚也是在後來幾乎是知無不言,兩人推心置腹地商量出一個嚴密的方案,準備著一步一步密不透風地置周建成於絕境。最後韓誌軍伸個懶腰道:“小於,可惜你立刻要離開去北方,否則我們兄弟攜手多好。十個周建成都能把他拿下。”於揚聽得出這是韓誌軍的實話,忙道:“我隻敢和你商量商量,真刀真槍不敢來,怕回家路上挨悶棍。這事如於總所說,你去做是最合適不過,軟的硬的都拿得出手,換了於總也未必能成。我還是遙祝你馬到成功吧。”韓誌軍撇嘴道:“沒勁,你們於家的人都是腸子彎道多多,不過還是你比較爽快麻辣一點點。對了,你下午走我叫車子送送你,和老於打招呼了沒有?”於揚尷尬地笑笑,直言道:“你害我現在不敢見於總。不過我叫望雪轉達了。”韓誌軍倒是沒怎麼取笑,他老江湖了,最知道分寸,起身送於揚出門,但還是忍不住道:“可惜了,不過老於對你來說年紀還真是大了點。”於揚忙衝他做個打住的手勢,韓誌軍笑道:“好吧,不說,不過也好,你們要是聯手的話,本市的肥肉就輪不到我來吃了。我叫會計下午就把錢打到你的卡上,你去北方就可以用。我那邊的生意你幫我關照著,可彆叫我做了周建成第二。”於揚答應著,又笑道:“你放心,方誌軍什麼腸子我清楚得很,我會看住他的。”韓誌軍笑,走出公司大辦公室才道:“快一年了,小於,你與我第一次見你時候已經大不相同,這段時間雖然不順,看來還是養人的。”於揚也忍不住感慨:“可不,這一年比以往兩三年的經曆加起來都多,不過韓總給了我很多啟示,要不是你當初一句話,我可能還不會那麼使勁。”韓誌軍想了想,奇道:“我說過什麼話?”於揚道:“可能你言者無心吧,不過絕對應該是你的經驗之談,你跟我說我再不動作的話,一年以後就會被人遺忘,大致就是這個意思。我很感激你。”韓誌軍想了想,道:“我忘記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不過我看過的失意人不是少數,像你一樣這麼快爬起來的還是少數。何況你還是個女的。也不用說感謝,以後我們是兄弟,互相提點是應該的。”於揚真是沒想到韓誌軍會說出這麼實心的話來,這一回他應該不是看在於士傑的麵子了,心裡很是開心,因為韓誌軍的認同。“韓總,等我在那邊做出點成績來,否則我沒資格做你的兄弟。”韓誌軍伸出熊掌在於揚肩頭一拍,笑道:“好吧,什麼時候你看著行了,叫我一聲大韓。”於揚被這一掌拍得人都會矮一矮,但是很高興,恰好電梯過來,她和韓誌軍的司機一起進去。沒想到會意外得到韓誌軍的友誼,這可能連於士傑也想不到。雖說以後得到的“友誼”將會越來越多,因為自己將越來越有用,但是於揚此刻還是感激韓誌軍的友誼。想到於士傑,於揚不由歎氣,剛才與韓誌軍說的又豈不是真話,一直當於士傑是長輩,怎麼可能拗得過來?可是,好像還真的是喜歡他的,以前見他在船上身邊坐個彆的女人心裡就會不舒服,當時還陳星在身邊呢。可是那是不現實的,年齡相差太多,雖然自己也不年輕,可是於士傑都快半百,天哪,父母知道怎麼可能答應。還有,與梅欣可、與望雪都是那麼熟悉,怎麼可以搶他們的愛人。算了算了,反正也要去北方了,一時回不來的,一年兩年,誰知道會有什麼變數。委決不下的事情,還是交給時間來處理吧。提著行李走進機場,於揚感慨萬分,這就要開始新的旅程了,那一邊海闊天空,不知道能打出怎麼樣的天下。到了那邊,將有那麼多的事情需著手去做,即便是在心中想一遍都要費些時候,何況都需親手一一做來。那是一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事業,雖然已經打下良好的人脈,但是也留下不少禍源。抗戰時期地道戰之所以能打起來,不就是因為有機利用了當地的地利人和,看來非得加把力把自己也變為“地頭蛇”不可。地頭蛇的勢力也會此消彼漲的,隻要自己行情日日看漲,那就誰也奈何不了自己了。幾乎是與每個人都電話道了彆,包括陳星,也給了他一個短信。但還是不敢給於士傑電話,昨晚糗大了,哪裡還敢再與於士傑麵對,再說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思,不知道怎麼麵對他才好。算了,還是做鴕鳥算了,就彆勉強自己。但想了想還是給望雪一個電話:“望雪,我走了。”望雪正鬱悶著,聽見這話大惑,道:“什麼?你走了?走哪兒去?”於揚忽然想到自己喜歡於士傑的話,望雪不就是情敵了?心裡倒是有點不自然起來,掩飾著道:“我在北方開始一攤小生意,可能很久不會回來了,你可不要忘記我啊?”望雪聽了忙道:“你的意思是你將在北方開始新的事業?恭喜你啊!”望雪一邊說,一邊隻覺得心中的死結清脆地斷開,說到恭喜的時候,喜悅是由衷的,當然不全是針對於揚的新事業。望雪心裡想的是,不管他們是什麼關係,於揚會為事業離開,說明事情根本沒嚴重到哪裡去,否則於士傑怎會不使出渾身解數把她留下來?可見自己是想岔了。於揚發覺望雪的聲音如撥開雲霧見青天的變化,心裡明白望雪有所感覺了,難道事情真的有那麼明顯嗎?自己今天的表現不算太出格的啊,難道是於士傑?於士傑早上上班怎麼了?難道他春風滿麵給望雪看出來了?但她也不點破,隻是微笑道:“謝謝你的祝福。好了,我準備上飛機了,回頭見,多想想我啊。”於揚怎麼也不明白,既然於士傑的意思韓誌軍和望雪都可以看出來,為什麼自己示好時候他卻一拂了之?不過他當時如果沒拂掉呢?那將發生什麼?於揚覺得這事真不能想象,於士傑還是拂掉的好,他可能看出她於揚隻是試探。而且,於揚忽然覺得,於士傑即使不拂掉,自己也撐不了多久,本就是仗著酒膽胡為,其實心裡還是清楚著呢。好感歸好感,但是捅破那層窗戶紙,似乎還不是時候,也很有顧慮。可以溜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