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餘生 阿耐 10464 字 2個月前

日子順風順水地過,11月份的時候,新車間與最新的兩條生產線投產。車間用的是鋼結構房,鎮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藍得耀眼的廠房,好多人都是趴在大門口看,所以投產時候於揚特意舉行一個儀式,讓每個員工邀請十個親朋好友過來參觀,回去時候每人又可領取一箱蘋果,本地蘋果便宜,但是一箱蘋果領回去效果卻是奇好,一下給於揚長了麵子,連員工回家也麵子十足,自然而然,凝聚力就這麼產生了。由於水電等基礎設施都是現成的,最多也就改造一下,所以新線投資要比新上項目合算得多。安裝購買新線用的都是公司自己產生的利潤,和於揚托於士傑幫忙貸的房屋抵押貸款,雖然是每天計算著花,但還不至於挪用銀行貸來的流動資金。工資獎金都是依照考核一文不差地發放,工人們從來沒拿到過那麼多的錢,當然乾勁更足。而於揚自己還是克勤克儉住在公司辦公室旁邊的小房間,車子也隻是買了一輛普桑。這與劉局架著空殼子開廣本形成鮮明對比,大家雖然不說,但是心裡都是佩服,覺得於揚這人是個乾實事的。而於揚自己知道,開普桑是為不刺激他人,發得太快,多少有人會眼紅,為了一點享受、一點麵子而給自己在異地他鄉埋下禍根,不值得。要拉風以前也不是沒拉風過,可是最後不也是政策一轉向就倒閉嗎?做人還是實惠一點好。再說她現在又不是開買空賣空的公司,身後有那麼大實實在在的架子挺著她,即使破衣爛衫出去人家也不會小看她。所以反而把一顆以前飛揚的心沉澱下來。而且於揚也實在有點擔心劉局的反撲,不知道她會不會康複,會不會回來,如果她回來的話,那麼多日子下來,她還會不知道誰是最大的黑手嗎?住在公司,天天人來人往,還有兩條大狼狗放在身邊,住在外麵,有什麼事,那可就叫天天不應了。北方的冬天來得很快,12月的時候公路運輸開始提價,開始叫不到貨車,冰雪讓整個行業也進入冬眠。過完元旦,連車間生產用水都時時出現凍結現象,於揚當機立斷結束生產,提前分發年貨獎金,在眾人的皆大歡喜中提前回家過年。提前回家的另一個原因是周建成公司終於差不多折騰到頭,一次一次地審計,結果相繼拿出,韓誌軍電話裡有叫於揚一起過去麵對的意思。都已經白用了人家半年多的設備,哪能有事時候拒絕出現,於揚當然要回去。可是未到春運,機票已經開始緊張,隻能飛到杭州再說。好在龔鵬說了管接管送,於揚電話過去一約,龔鵬真的同意,叫於揚倒是好生意外,畢竟隻是連麵都不很熟悉的校友,請他接送也隻是不是辦法中的辦法,誰叫杭州的蕭山機場離城十萬八千裡,又誰叫於揚到了北京像鄉下人進城似的狂買,為此還不得不多買一隻旅行箱安放。太不方便,不得不麻煩朋友。不過於揚準備了一條羊絨圍巾送龔鵬。門口看見穿著羽絨服的笑眯眯的龔鵬的時候,於揚腦子裡隻有五個字:龐然大物也。而看到龔鵬的佳美的時候,心裡才是真的吃驚,看式樣,這是佳美的新車型,笨重好多的樣子。龔鵬曾說係辦實業念其好處撥輛車子給他開,於揚最先以為不過是代步的普桑什麼的,沒想到會是佳美,奸商誰都不會無事獻殷勤,說明龔鵬其實給他們搞定不少生意。看不出嘛,傻乎乎的還有這能耐。“這麼多東西實在拿不過來,隻好麻煩你。你看民工我好不容易回趟家,真是不容易啊。”於揚坐上車總要客氣幾句。龔鵬笑道:“你還跟我客氣,麻煩什麼,今天是周六,我又沒課要上。”於揚不很適應,當然要客氣了,龔鵬還是陌生人呢。“可是本來你今天應該休息的,卻叫你開那麼長時間的車……”龔鵬還是笑,那是種很私人的,很坦誠的笑,道:“什麼本來不本來的,老同學過來出點力又有什麼,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於揚微笑道:“你這話說得比奸商還奸商,看來你類似那種披著羊皮的狼。”龔鵬笑道:“哪裡,這還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完就嘻嘻地笑。於揚知道他這是反嘲她才是奸商,心裡倒是開心,很多同學畢業後再見,明顯的話不投機,難得還有說得到一起的。“天還早,我帶你先進城到西湖國賓館吃中飯,然後去新開的楊公堤飛車去,你可能好幾年沒來杭州了吧?”於揚道:“好吃好玩的你都給我記在賬上,我春節什麼時候過來討債。現在我歸心似箭。”龔鵬好脾氣地道:“好的,這回聽你的。”於揚不明白,這家夥是不是因為這好脾氣混到教授的,實在看不出他高深在哪裡。還有,他是怎麼搞定那些可以給他帶來豐田佳美享受的大生意的?一路問來,據龔鵬所說,他就是通過校友找到頭兒,找他們吹技術,把他們吹暈了就迷迷糊糊答應了。但是於揚又不是沒見識過生意的,哪裡有那麼省力的事,看來龔鵬為人確實老到,說話裡一口一個吹字,但是卻從不吹自己,即使都知道他水平很好,與他相處卻還是如沐春風,沒有壓力。成功的人都有其獨特的為人。越接近家,於揚聲音越少,連龔鵬都覺察出來:“怎麼了?近鄉心怯?”於揚搖搖頭,但想了想又點點頭,道:“你說房屋抵押貸款辦理需不需要房屋所有人的身份證明和委托書等文件?”龔鵬奇道:“於揚,你不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吧?”於揚聽了沮喪,她也知道這是常識,不過還是忍不住找人驗證一下:“我壓根兒就沒懷疑過他,要不是我來以前與我們那兒銀行行長話彆,說起房貸的事,我還蒙在鼓裡。這麼常識性的問題應該是全國都一樣的。”龔鵬當下就正經起來:“是不是有人騙你了?要不要我們這就去找他?”於揚歎口氣,隻說了個“你誤會了,他是為我好”,便不再說話。腦子裡盤來盤去都是於士傑的影子,其實他說什麼給她辦房貸隻是借口,那麼麻煩的事,最後還不如他自己拿出錢來借房貸名頭給她方便。他這麼做是想叫她心安理得地接受這筆錢吧?照顧了她的事業還照顧到她的感受,難道這隻是因為她是缺德的楊白勞?才不是,他一定是心裡對她於揚好的,隻是裡麵有太多不便,太多連她於揚都猜不到的不便,不說彆人,梅欣可首先是個極大麻煩,她什麼事都會做出來,何況她現在手頭有錢,這世道本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於士傑隻有比她想得更多。不想龔鵬過了一會兒道:“他不告訴你是因為有什麼為難吧?”於揚無言以對,怎麼說才好呢?半晌才道:“龔鵬,快到出口了,你出口處停一下,我來開,省得指路。”龔鵬還想說什麼,卻見於揚拿出手機打電話,隻得止住。“範凱,下來下來,幫我搬行李。”剛才還是皺著眉頭,打起電話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了,龔鵬覺得於揚做人也蠻累的,人前笑臉人後哭。範凱在電話裡道:“抓苦力嗎?不乾。”於揚知道他口頭上要反抗一下的,笑道:“那你走著瞧。”範凱道:“巴不得你做出來,省得……”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澍搶去:“於揚姐,彆理他,我們這就下來等你。”於揚知道範凱是巴不得她把澍趕出去,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接手。他的年齡還不到結婚,所以最近滿嘴誹謗都是針對《婚姻法》。放下電話已經是出收費口,於揚接手開車,不遠,經過三四個紅綠燈就到。範凱已經等在下麵,澍小小的像是被他拎著一樣。見麵自然非常親熱,箱子都是男的效勞,兩個女的空手甩甩地上去,還要中途喊累。遇到範凱和澍兩個,於揚才覺得是最自然的。房子挺乾淨,據說是叫了鐘點工的。龔鵬沒範凱好體力,上了七樓臉色通紅,上氣不接下氣。不過也難為他,還要扛那麼重行李呢。澍反而反客為主,進進出出招待。範凱忽悠一會兒就道:“吃飯時候叫我,我再盯著他們趕點東西出來。”於揚奇怪:“範凱,不會是你還把工作拿回家來做吧?”澍道:“這人以權謀私,做了點小頭,就自己開個公司把他們公司的外包拿來自己做了。”澍是真的生氣,眼睛白著範凱。範凱卻道:“我不包給我自己的公司做簡直天誅地滅,沒有人那麼傻不自己做的。等著我,吃飯一起吃。”澍在範凱身後抱怨道:“這家夥狂得要命,說程序員也分藍領白領,他是白領,開發底層的程序,由他指揮藍領開發上層的程序,所以他是理所當然可以剝削藍領,因為他有優勢。那些剛從學校出來的孩子被他鼓動得不要命似的,也不知道他灌輸了他們一點啥,日日夜夜連軸轉。而且他這麼占公司便宜總是覺得齷齪。”於揚聽了看龔鵬一眼,道:“你說呢?”龔鵬隻是笑,卻道:“我不熟悉IT,不知道裡麵怎麼操作的。”於揚微笑道:“非也,你是滑頭,不便置評。澍,這麼說吧,範凱公司包給他做也是做,包給彆家公司做也是做,範凱如果插手外包操作,吃彆家公司上貢的回扣那就比較惡心,而他如今隻是辛苦自己體力腦力賺錢,這沒什麼,正常。”澍搖頭,道:“你們怎麼一樣的論調,範凱給自己做了勢必不可能全心全意對得起他那份工資,人家待他不薄。他如果嫌工資不夠可以提出,或者走開,但是這麼做不好,有點吃裡扒外。”於揚看看龔鵬,見他還是笑嘻嘻地沒當一回事,知道他這人滑頭了,也就不指望他會說什麼,隻得對澍道:“範凱想要有自己的事業,但是萬事起頭難,他這麼做也是不得已。很多事業剛開始的時候總是要打點擦邊球的,否則大家都有體力有腦力的,怎麼可能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等上岸了自然會漂白的,你放心,範凱是個有分寸的人。”澍皺眉道:“可是很多人都是被貪心一點一點腐蝕的,其實他已經夠好了,我都不嫌他了。”龔鵬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放心,挖空心思賺錢不是件錯事,未必人人都會被錢腐蝕。比如於揚。”於揚笑道:“龔鵬你倒是還會說話啊?澍,你放心,有人心裡有準繩,有人心裡沒有,範凱不是沒準繩的人。他這麼做聽著似乎不舒服,但是社會上都在這麼做,道德上也是允許的。走,我看看你的房間,範凱說是淩亂出美感來的,我想象不出。”於揚知道與澍說這理是說不通的,觀念問題,不如岔開話題不討論。但是跟澍上去的時候,還是想起陳星對賺錢發表的那通理論。看來還真是觀念不同,沒法溝通。不過不知怎麼的,覺得澍的觀點也有道理,不像陳星的那麼不好接受,可能表達方式方法也有問題。果然,澍的房間初看很是淩亂的樣子,到處都是她的畫,素描的、水粉的,還有油畫,但是仔細一看,卻是甚有章法,在裡麵待著不覺得雜亂,反而看出點點好處。於揚笑道:“不錯,你睡覺睜眼就可以看見身邊的一片森林,晚霞照進來,正好染紅漫天楓葉。安排得太有創意了!”澍開心地抱住於揚,笑道:“太好了,我喜歡的人都知道我的想法。”於揚一聽就明白,“其實要沒有範凱提醒我也未必看得出來,他有心,我沒他那麼有心。”可憐的範凱,得在這兒給他加加分,免得被澍難看掉。範凱來吃飯的時候,於揚剛剛打好於士傑的電話,約了飯後見麵。範凱進來就道:“我建議你帶胖子過去,於總似乎對你太好,可是又老是捂著不說,不給他點刺激他不會進一步。”於揚拿眼睛睃範凱,道:“你又知道了?這麼老的橋段也虧你想得出來。我和於總兄弟姐妹,你不要胡說八道!”範凱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看著澍拿著盤子過來,忙去幫忙,殷勤得不得了,嘴裡卻是道:“隻有你自己不知道吧?豬。我看一眼就知道,哪有不相乾的人對你這麼好的。”“好吧,範凱,你英明神武,無人能及。”於揚心裡很亂,一提起於士傑她就心亂,而範凱說的又似不錯。龔鵬聯係車上的談話,大致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但是這兒就他是不相乾的人,隻有不發表意見。不想範凱卻抓住龔鵬道:“你得幫他們一個忙,這兩人平時看著都挺聰明的,偏這個時候犯渾,乾脆說清楚,好就好,不好就不好,拖拖拉拉算什麼?”於揚瞪他一眼,對龔鵬道:“你結婚了吧?要不給我一點參考?”龔鵬卻奇道:“你不知道我沒結過婚?還以為你這麼精明早打聽好了。你說吧,我知無不言。”“你沒結過婚湊什麼熱鬨,也就和範凱差不多,以為是聽八卦嗎?”於揚順勢就說,說完卻覺得這麼對龔鵬說話不對,太不客氣一點,又不是範凱。不過龔鵬倒是沒生氣,笑眯眯道:“不說就不說嘛,否則這兒三個臭皮匠在,正好幫你一起解決。”澍在旁邊拉於揚坐下,笑道:“於揚姐你遷怒了,不乾胖子的事。”於揚也知道自己不該,但是看著龔鵬笑嘻嘻的胖臉就有揍上一拳的衝動,隻好忍住不看。今天怎麼這麼情緒化?難道隻是因為要見於士傑?那也應該是高興才對,為什麼反而有打人的衝動?於揚心裡大亂。吃飯吃到一半時候,房子電話響,於揚因為最近都是澍住著,就讓她去接,可是澍去了後回來,一臉為難地道:“是那個梅大姐,自從說你要回來後,她天天來電話問。”於揚本來心煩意亂的心聽見這話卻是冷靜下來,冷冷一笑,起身去接電話,範凱在她身後說了句:“於揚,彆把彆人家庭的事自己兜了來,你即使再強也不便多插手彆人家事。”於揚想回一句這不是人家家事,他們早已離婚。但是回頭一想,也是,他們藕斷絲連,還有個兒子留著,怎麼可能斷得徹底?打狗看主人,於士傑總得給梅欣可留三分薄麵。果然是個麻煩,而且是個永遠的麻煩。於揚在北方的時候梅欣可也給她電話過,軟的硬的全都使上,但是於揚聽著不舒服了就毫不猶豫掛掉。所以她就候著她於揚回家吧?當麵總不能有什麼掛機之類的動作。“什麼事?”於揚也沒太客氣。梅欣可在電話一端笑得陰惻惻地:“團團就要回來過寒假了,他非常喜歡一個女孩,而那個女孩非常喜歡錢。我答應給那女孩兩萬,隻要她盯著團團幫我盯住於士傑,她答應了就等於團團答應了。於揚,還是你以前說得對啊,錢抓在自己手裡才好辦事,嘿嘿,嘿嘿。”說完,就自己掛掉電話,隨便於揚怎麼想。果然還是藕斷絲連,於揚心想。梅欣可要這麼賴著做的話,還真是沒有辦法了,除非於士傑自己有什麼作為,但是他能做什麼呢?難道是叫阿毛威脅梅欣可去?這個他恐怕不會做出來。如果梅欣可花錢叫的是小癟三盯梢那倒是可以。要是團團的話,那真是難了。相信於士傑也是無計可施,即使他這麼圓滑本事的人,也會遇到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時候。以前他說的年齡是一回事,這個梅欣可的問題也是一回事吧?還有其他什麼她於揚不知道,那些都是逼於士傑無法表態的原因吧?於揚心想,換了我也沒辦法,很多問題隻有逃避才可以解決,但是難道叫於士傑移民?他還有那麼大一個產業呢,怎麼舍得放下?都是成年人,哪裡做得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血性事,於揚自己不會做,也不會要求彆人做。想到這裡的時候,於揚拈起手機,給於士傑發個短信,推掉了今晚的見麵。見麵為難自己為難他,又是什麼事情都解決不了,不如不見。短信真好,不用像電話一樣有問有答,不過怕於士傑沒有收到,於揚又多發一遍,這才回桌吃飯。因為於揚的若有所思,飯桌氣氛沉悶,範凱屢次要開口被澍一筷子敲了回去。龔鵬識相地飯後就告辭,於揚送他下去,龔鵬在車前說了一句:“於揚,你說你過意氣飛揚的日子有什麼不好?做人也就快快樂樂一世。”“所以你才吃了睡、睡了吃,養得黑黑胖胖?”於揚不客氣地反擊,一如在大學時候的囂張。龔鵬笑嘻嘻一點不惱,從車裡探出頭來道:“以前我邀請你跳舞被你眼睛一翻拒絕的時候也是這種神色。再見,有事儘管喊一聲!”便駕車絕塵而去,留於揚呆在原地,他什麼意思?以前跳舞拒絕過他嗎?難說,以前他真是麵目模糊的男生甲,要是以前也是那麼個龐然大物,可能也就注意著點了。這家夥倒是打不死的蟑螂的性格。上去見範凱與澍兩人親親熱熱地在廚房裡一邊洗碗一邊鬨,年輕,沒有負擔,所以才會輕鬆開心。不便聽他們打鬨,於揚自己到客廳看電視,過一會兒澍走出來道:“於揚姐,我想通了,你說得沒錯,隻要範凱不是收回扣,都在合理範圍內。”於揚看看後麵走出來的得意揚揚的範凱,不由笑道:“澍,你也太容易被說服了吧?範凱這壞小子的話你隻能信一半,這一半還是一小半,否則你會被他帶壞。”澍狡黠地笑道:“你們兩個的高論差不多,是不是我也隻能相信你一小半?”於揚隻得笑道:“天哪,女大不中留,這麼一下兩下,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倆快點結婚吧,結婚了才會注意到圍城外麵還有個我。”澍笑著鑽過來嗬於揚的癢,一邊笑道:“於揚姐,我跟範凱還有一個爭執沒找到答案,我上回見了於總後覺得他太老了,不配你,你們以後會說得起來,但是玩不起來,他沒精力陪你玩了。可是範凱說你這人要的就是這種老奸巨猾了解你的人,否則沒人降服得了你。這回你偏向誰?你要是再偏向範凱我可不依,否則他非得尾巴翹到天上去。”於揚愣了一愣,定定看了澍一會兒,看得澍都不敢鬨了,一齊嚴肅起來,於揚這才歎氣道:“澍,你說得對,不過範凱也說得對。你們是我肚子裡的兩條蛔蟲。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於總有太多曆史,和他在一起的話,需得有個準備與他共擔,但是我剛才忽然想到退卻。而我相信,於總心裡也是不願意讓我平白承擔這些責任,因為他對我太好。我承認我還是私心太重,看見你為了範凱放棄父母所在的城市,我隻能說我做不到,我太自我。你們批鬥我吧,也就在你們麵前我才會說說。”澍和範凱都沒想到於揚會這麼直說,麵麵相覷,好半天澍才道:“於揚姐,你怎麼想得那麼多?我想過來這兒就過來了,最多和父母吵一架,但是他們最後還是會答應我的。我不知道你想這麼多是不是因為不是真的愛於總。”範凱冒出一句:“老揚最愛自己,所以才會想那麼多。”說完便被澍捶了一拳。於揚想了想道:“可不,還真被範凱說中,我真不是好東西。”一臉歉然看著澍,“其實於總是最了解我的,他不會不知道我的彎彎腸子,所以他也就沒強迫我,知道我即使一時意亂情迷,最後還是會反悔。奶奶的,我也是要今天你們提醒了才想到,前麵一直在做鴕鳥,還說彆人呢,其實自己也是那種不會反省的人。我真對不起他,他對我那麼好。”範凱猶豫了一下,道:“老揚,你這話聽著還真是假惺惺的,不過倒是實話。”澍看看於揚,終於也是忍不住道:“可憐於總這麼好的人,這麼待他真是很不公平。”範凱道:“於總早有這個心理準備的,他還能不知道老揚幾斤幾兩?”澍反駁道:“誰都希望付出會有回應的,尤其是感情。於總心裡一定是很失落的。”這倆小家夥的話句句都是於揚心裡在鬥爭而不敢直視的,於揚不敢再聽下去,跳起來握手抱拳連連作揖陪笑道:“兩位好漢都是言之有理,大大有理,可是我今天倦了,你們慢慢談,我睡覺去。”說完便落荒而逃。留下澍與範凱麵麵相覷,還是澍搶著道:“都是你,說得那麼狠,叫人怎麼下得了台嘛。”範凱雖然說句“事實嘛”,但終是不很放心,看看於揚的房間,拉澍上去:“走吧,我們讓她安靜安靜,她也夠亂的。”於揚聽見他們上樓才喘出一口氣,心裡暗歎一下,吃顆安眠藥睡覺。明天還要和韓誌軍一起與周建成談呢,那裡經得起輾轉反側傷春悲秋。年紀大了看來真是不行,不能再像澍他們那樣想做就做,不知道到了於士傑的年紀又是何種光景。與韓誌軍約的是在郊區的高爾夫球場,於揚不得不打的過去,但是起床太晚,緊趕慢趕趕到,還是晚了半小時多,見停車場上於士傑的車子也在,心裡一抽,昨天與澍和範凱的談話又冒上心頭。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對不起於士傑了,趕緊還光他的人情,躲開遠遠的,免得害他受罪。但是今天不能不見麵。於揚深吸一口氣,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進去,裡麵阿毛等著,皮笑肉不笑地把她領進一個會議室。裡麵早就已經坐了三個人,於士傑、韓誌軍、周建成。於士傑和韓誌軍都是老樣子,因為來的是高爾夫球場,所以都穿得很休閒,尤其是韓誌軍,套一件嫩黃的毛衣,越發顯得白胖可愛。怎麼龔鵬就會是黑胖呢?於揚不敢多看於士傑,隻看見他穿著一件深藍的高領毛衣,與以前常見的端莊形象不符。唯有周建成明顯消瘦了,臉色黯淡,可能這就叫一臉晦氣。而周建成掛著兩隻大眼袋的眼睛裡晃出來的目光也是散漫無焦距,隻是看見於揚進來,那目光還是緩緩地凝成一線,透出一絲陰寒,叫於揚不由不想起動物園裡的老虎,平日關在小小的鐵籠子裡虎落平陽、了無生趣,但是隻要眼前有一個兩三歲小兒跌跌撞撞過去,它還是會虎目圓睜,跳到籠前仔仔細細參詳一番,看看哪裡下嘴最好。韓誌軍一見於揚就道:“小於,你不是最痛恨遲到嗎?”於揚笑道:“做了一年農民,前兩天乍然看見首都天安門,立刻頭暈目眩,不知南北,昨晚七點多點睡到現在才有點清醒。隻是家裡太冷。”有半句話是說給於士傑聽的,算是解釋了昨晚失約的理由。於士傑隻是看著她笑而不言,韓誌軍卻是不理周建成,依然與於揚說話:“昨晚回來的?怎麼也不說來個電話我們聊天,還說得花好朵好的說多想我們。”於揚笑道:“我可是路上一直牽掛著你們的,昨天飛機上還在想,你那塊新買的地皮拆遷不知道順利不順利。”韓誌軍笑了,道:“還真被你說中,一個老頭子臭硬得很,說什麼也不搬,水電斷了也不管,每天點著蠟燭,從旁邊河裡拎水進去用。一天要拎上好幾趟,也不怕那麼多木頭石塊絆了腳。害得我們不得不停工與他周旋。”於揚知道這塊地是周建成公司旁邊的居民區,韓誌軍存心就是認準了周建成最後一定抗不住會出讓公司,所以他先拿下開發旁邊地塊,欺負人也算是到家了。於揚笑嘻嘻地道:“韓總也彆停工,他不愛搬就讓他住著,你們自己照舊清理地塊,要挖地基就挖,要打樁就打,要填塘渣就填,他那裡給他空出來,路也給他留著,上麵再給他罩一頂防護網,你們做得尊重人權、仁至義儘不怕麻煩,即使愣頭青記者看見也沒話可說。但是你們也彆設工地廁所啦,民工最喜歡牆角,讓他們牆角大小便去,老頭來反映你們笑嘻嘻打發他,看最後誰熬得過誰。”韓誌軍聽了大笑叫好,但是於揚看見於士傑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明白自己這話要真是照做的話很是刻毒了點,不由衝他做個鬼臉。但隨即想到,他既然不喜歡她這麼刻薄,那不如就刻薄到底,叫他心生討厭也好。心裡便有了主意。韓誌軍卻真的開始打電話給他手下叫他們照著於揚的話開始做,掛掉電話才狠狠道:“看他熬不熬得過春節。”於揚不吭聲,看旁邊放著一個電視機,便打開看。裡麵有內線的點播,於揚便想找點音樂作背景,正好有E DION 的,喜歡,就選了這個。立刻高亢的女聲便充滿整個房間,於揚忙弄低一點。沙發柔軟寬大,坐著很舒服,似乎安眠藥的藥性還沒過,坐著想睡,隻得沒話找話,眨眨眼睛對剛打好電話的韓誌軍道:“怎麼找那麼假惺惺的地方,我過來一趟多不方便。”於士傑扔過來一把車鑰匙,笑道:“差點忘了給你,你還是用這輛車吧。對了,聽說國家政策有改動,土地轉讓價格有保底價了吧?這回你那兒應該是翻番了。”於揚笑道:“總算這回政策調整不是為難我的,還真有點對國家政策心有餘悸。前兒徐鎮長也是與我說起這個,鬨著要我請客,我當然得請他,全靠他幫的忙。這下我貸款的額度又可以上去了。”又衝著韓誌軍擠眉弄眼地笑道:“可惜與韓總簽的協議上麵價格不能變,按說我地價上去了,堆場費也得升,真是虧了虧了。”忽然靈機一動,衝著周建成笑吟吟地道:“周總,你那些設備一直堆在那裡,占的地方比韓總的還多,是不是也得付我一筆堆場費?”於揚知道這種話很有欺人太甚的味道,誰聽著都會覺得她有失厚道,痛打落水狗的味道,但是她橫下心了,這兒隻有於士傑會這麼想,韓誌軍隻有開心她一起落井下石的,至於周建成,誰還管得了他?讓於士傑去想去厭惡去。但是不敢看向於士傑,看著周建成說,說完還是目不斜視看著周建成的反應。但是周建成還是抱著肚子閉目坐著,好不容易才慢吞吞地說出一句:“小韓你看著要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吧,反正我的家產不賣給你彆人也不敢接手的,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擬好條目我簽字就是。”眼睛睜都不睜,心死眼閉的樣子,更是顯得於揚剛剛那句話的欺人太甚。於揚麵子上很掛不住,知道周建成這話是針對她反唇相譏的,但是也不欲再說,也閉目養神。韓誌軍拿出一疊資料,“啪”一下拍在桌上,笑道:“他媽的,這個會客室我訂了一天,你們還真打算在裡麵睡一天覺啊?小於,你拿出筆來,辛苦一下做個記錄,我這兒把我們周總的財產都列了一下,看看哪幾項周總願意轉讓的,我們就接手。”說到這個於揚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拿出彙票複印件遞給於士傑,道:“我出發時候叫財務去彙出的,現在不知到了沒有。”隨即拿著筆做出一副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記錄的樣子。於士傑接過一看,正好是於揚當時買那塊地的資金。“我不急,你如果緊張的話,不妨再去用著。”於揚竭力微笑著,道:“我沒事了,現在流動資金都是銀行貸款的。不過這回還是落下一筆沒想到。”於揚報出所謂房屋抵押貸款的數目,接著道:“回去立刻補上。”於揚說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手中轉動的筆,不敢看向於士傑,怕麵對他了然的目光。於士傑了然,看了她一會兒,才收起那張複印件,微笑道:“小揚,看來你在那裡做的很不錯,半年多下來就有這成績,我也替你高興。”於揚正想客氣地說句什麼,忽然聽見電視上的歌詞很有意思,不由看去,這一看就呆了。那些一排一排打出的歌詞好像正好說中她心中所想,而且說得百發百中,一時無語,死死盯著電視,一直看完一曲,才如夢初醒,深吸口氣看了其他人一眼,急急衝出房間,抓住一個服務員就打聽音像室在哪裡,然後立刻小跑著過去,報出房號,請求工作人員把剛才那首歌回放三遍,得到同意後便立刻回來坐下。果然,那首歌的旋律重新響起:Because You Love MeFor all those times you stood by meFor all the truth that you made me seeFor all the joy yht to my lifeFor all the wrong that you made rightFor every dream you made e trueFor all the love I found in youI'll be forever thankful babyYou're the one who held me upNever let me fallYou're the one who saw me through through it allYou were my strength when I was weakYou were my voice when I couldn't speakYou were my eyes when I couldn't seeYou saw the best there was ied me up when I couldn't reachYou gave me faith 'coz you believedI'm everything I amBecause you loved meYou gave me wings and made me flyYou touched my hand I could touch the skyI lost my faith, you gave it baeYou said no star was out of reachYou stood by me and I stood tallI had your love I had it allI'm grateful for each day you gave meMaybe I don't know that muchBut I know this much is trueI was blessed because I was loved by youYou were my strength when I was weakYou were my voice when I couldn't speakYou were my eyes when I couldn't seeYou saw the best there was ied me up when I couldn't reachYou gave me faith 'coz you believedI'm everything I amBecause you loved meYou were always there for meThe tender wind that carried meA light in the dark shining your love into my lifeYou've been my inspiratih the lies you were the truthMy world is a better pce because of youYou were my strength when I was weakYou were my voice when I couldn't speakYou were my eyes when I couldn't seeYou saw the best there was ied me up when I couldn't reachYou gave me faith 'coz you believedI'm everything I amBecause you loved me韓誌軍記性很好,看見於揚匆匆出去換來一首歌的重放,便取笑她:“小於,你也追星。”於揚看著屏幕,但是另有所指地道:“是啊,但是追不到,太遙遠了。”韓誌軍不知她所指,笑道:“好吧,閒話少談,我們開始。老於給我們做中間人。”於揚剛才在音像室已經看了一遍歌詞,早知道是說的是什麼,聽韓誌軍這麼說,便收回眼光,拿過那資料,翻開第一頁,擇其要大致讀一遍,然後問大家意見,隨手就把意見記錄在旁邊的空白處,留備以後整理。雖然周建成一副隨你欺負的樣子,但是遇到價格問題還是錙銖必較,一點不會放鬆。他需要把資產變現上繳偷漏稅款及其帶來的滯納金和罰款。他本來是準備眼睛一閉隨便稅務局折騰去,讓他們拿去資產折抵去,不願意便宜了韓誌軍。但是後來知道自己主動繳上罰款事情會比較良性一點,這才答應韓誌軍的威逼,同意談判。原不知韓誌軍為什麼定那個日子,到看見於揚才知,是等她。這就知道談判討不了好去,韓誌軍已經對他底細了解得夠全,而於揚是了解得夠深,他們聯手,自己相當被動。是以他也橫下一條心,不樂意的地方就置之不理,與他們磨,不與他們辯,與他們辯不是對手。說話間隙,於揚那眼睛餘光瞟向於士傑,相信依他的水平,即使是離校那麼多年,這麼簡單的英語單詞應該是認得出來的,第一遍看不全沒關係,連看三遍,他怎麼都會理解其中大概的意思。於揚心裡雖然已經在昨天安眠藥起作用前決定了怎麼做,但是很是不甘,非要叫於士傑知道,也要看出他的想法。但是於揚最後還是失望了,於士傑什麼表示都沒有,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外麵冬日陽光燦爛,正好照得他的眼鏡熠熠生輝,根本看不見他鏡片後麵的眼睛。而於士傑偶爾還插兩句話,言之有物,看得出是注意著場中的討論的。於揚大怒。自然,火氣全部出到周建成身上。此刻於揚已經不再隻是配合韓誌軍談價,而是專門羅列數據材料打擊消磨周建成的意誌。有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此刻於揚差不多就是得罪不起的小人,她存心已經不想要什麼形象,隻是含著一口怨氣把自己的形象往腳底踩,也把周建成的意誌漸漸踩到腳下。韓誌軍看出於揚的企圖,大喜,配合著把價格一壓再壓。周建成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哪裡還經得起這種折磨,跳起幾下被韓誌軍強行按坐下後,便再也跳不動,臉色慘白地任人宰割。於揚以六百萬半年分期拿下北方的那套設備。相較於於揚與韓誌軍的尖銳,周建成的慘白,於士傑漸漸臉色鐵青,終於他看不下去走出門外,給於揚一個電話,想叫她適可而止,窮寇勿追,否則逼出人命都有可能。但是於揚一看是他的號碼就關掉,又想了想乾脆關機。於士傑知道於揚是與他卯上了,現在純是殺雞給猴看。但是他沒法說,給韓誌軍一個電話說他先走,便頭也不回走了。他不是不想與於揚明說,但是就那麼說“我愛你,但是我不能愛你”嗎?他知道自己說清楚隻會更激起於揚的鬥誌,他太了解於揚,這女孩子占有欲很強,戰鬥力很猛,鬥誌更是不屈不撓。如果自己不把握住而使於揚開始動手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於士傑想,該收起自己的心了,於揚已經出巢,已經可以獨立飛翔,可以不要他的扶持,自己該抽身了。以前不是不知道幫助會惹來可能的麻煩,但是他自己也有點心猿意馬,一直掩耳盜鈴地認為於揚不可能知道,直到他從於揚佯醉挽手中看出問題,但彼時抽身哪是容易的事,於揚那時候還沒法獨立站穩。好了,現在她有能力站立了,自己該走了。剛才於揚重放三遍的歌他看出意思了的,他明白於揚指的是什麼。他無法回應。他把車開得飛快,像是想以此逃避於揚,但是到了高速公路入口的時候還是止住了,停在那兒給於揚一條短信:有話說,隨時聯係我。已經逃避了那麼多時候,可是問題始終沒有解決。還是最終拉下臉皮和於揚談一次吧,告訴她什麼都沒有,不要七想八想,望雪便是最好的例子。但是於揚並沒有開機,而是與韓誌軍乘勝追擊,一條一條談完兩人想要的所有,這才放過周建成。周建成看到阿毛他們等在外麵,知道自己逃不走,最後還是會麵對,隻得長痛不如短痛,一次性把問題解決了。最後的時候,於揚拿著計算機給韓誌軍看,道:“周總變賣家產所得已經可以償付稅務追討,韓總,做一下好人,全部交接後給周總50萬安置費,周總的偷稅漏稅可能還是逃不過下獄,我們總得給他們家屬一個安置,讓周總在裡麵住得放心。”韓誌軍不解,看向於揚,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想了想答應下來。這才放開一直壓在周建成胳膊上的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等周建成離開這才問於揚:“為什麼要給他50萬?”於揚笑道:“周建成此刻萬念俱灰,死的心都有,所以給他一個最後的光明,讓他看到還可以活下去,控製住他,否則他要是一了百了,手續都還沒辦的話,我們不都是白費力了嗎?”韓誌軍豎起拇指叫了聲“高”,笑道:“你為什麼還不叫我大韓?現在你無論是實力還是手段,都已出人頭地。”於揚微微笑道:“大韓,於總呢?”韓誌軍“噢”了聲,道:“於總他說先走一步,他電話裡叫我窮寇勿追,但是怎麼可以半途而廢?我都已經為之花了半年多的力氣,投入的精力與金錢都已經無數,怎麼可以放棄呢?”於揚微笑道:“那當然。”心裡卻是知道,效果來了,於士傑一定心裡厭惡她這麼張狂、這麼惡毒,否則不會走,叫他討厭甚至恨吧,總比依然溫吞水一樣吊著的好,起碼對他好。讓他在心裡放下她於揚這麼個人,重新開始新的感情。打開手機,於揚看見於士傑的短信,但隻是呆了會兒,便立刻退出,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當斷不斷,必受其累。設備轉讓手續於揚讓韓誌軍代辦,反正他有一大堆要做,也不多她這一件。而她自己則開著於士傑借給她的車子到了杭州。西湖,這個曾經在讀書時候徒步丈量過幾回的西湖,依然對於揚有永遠的吸引力。她隻是在第一天漫步母校校園時候給龔鵬一個電話,順著他的指點,熟門熟路摸到他給研究生上課的地方,笑眯眯看了一會兒就到下麵等,原來龔鵬也不是一直眉開眼笑的。和龔鵬吃了一頓晚飯,於揚便不再聯係他,換了落腳賓館。她不想旁邊有一個人笑嘻嘻看著,這樣她就無法木然著一張臉自由地想心事,或者什麼都不想。於揚穿著一件從北方帶來的長可及膝的紅色羽絨服,穿著它在花港觀魚,坐在湖邊喂一天小魚都不會感覺太冷;太陽好的時候去太子灣曬曬太陽;陰雨天時候車少,就到楊公堤體會飛車下墜的快感;有時候乾脆租一條船,跟著人家小漁船下網收網,看見人家收獲一兩條小魚,她也跟著傻樂。日子在沒心沒肺中過得飛快。第二個周五的時候,範凱來電說準備與澍到杭州玩。於揚當然義不容辭到高速車站接他們。雖然這幾天一直很麻木地不知道在乾什麼,但還是看得出這小兩口神神秘秘的。於揚大力推薦他們衝楊公堤,果然得到兩人的喜歡。晚上時候,澍與於揚一起睡,等範凱走後於揚才問:“你們乾什麼?好像有問題。還有你為什麼把那麼好一頭頭發剪到跟我那麼短?”澍見問,臉一下就紅了,眼波欲流,於揚在心裡補充一句:我見猶憐。“還不是範凱,這個臭飯餿飯。”於楊一聽,立刻感覺密密麻麻的“八卦”兩字從眼前飄過,即使再沒有心情,也忍不住追問:“範凱這家夥怎麼你了?你等著,我問他去,我不在他怎麼能就欺負你了?反了他!”邊說邊作勢要走。澍哪裡就看出於揚這是裝腔作勢,心裡一急,忙拉住於揚道:“沒有啦,他哪裡會怎麼樣我的。隻是……隻是他春節不是要回家嗎?他說他不舍得離開我,要我一起去他家,但是我又還沒與他結婚,再說我和父母為了他賭氣,剛與父母在電話裡和好,說好春節回家的,怎麼可能跟他去?他就擔心了,說我回家後會被父母拉住不讓春節後回來與他團聚,說我會耳根軟聽了父母的話與他一刀兩斷。我怎麼說他都不信,最後我沒辦法了,隻好割發明誓了。”於揚一邊聽,一邊在心裡悶笑,知道這是範凱纏人的伎倆,但是不敢大聲笑出來,聽到最後才驚道:“什麼?就為這個?這家夥也太過分了,怎麼這麼不信你,治治他。”澍一聽又急了,忙拉住於揚道:“你彆,我好不容易才撫慰住他的,答應他到杭州來,跟他在靈隱寺菩薩麵前盟誓結婚,他這才安心下來,他說這兒的菩薩最靈。”一邊說一邊玩著衣角,聲音越來越輕,終至聽不見。於揚好不容易聽清楚,心裡大笑,範凱這個無賴,老婆哪有靠這種賴皮手法賴來的。但又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怎麼就沒有他們兩個這麼毅然決然非你不可的勇氣呢?於揚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恨。但是臉上還是不動聲色,與澍說笑幾句看電視休息。第二天一早,於揚便被範凱的m call吵醒。見兩人開開心心地,煞有其事地,早飯也沒吃,想趕個早去靈隱寺以示心誠,便覺很有意思,也不去點破範凱,反而很為他們感動。範凱與澍拉著手出門,臨上車時候,澍想客氣地坐前麵,被於揚一把推出去,隻得坐到後麵。偶爾於揚從倒車鏡偷看一下,見他倆手拉著手,一臉虔誠,心裡不由想,即使他們沒有領結婚證,但是他們在佛祖麵前對視的瞬間,他們已經結為夫妻。天下有多少人如他們這般相愛?真是幸福的人兒。於揚很想等著他們歡天喜地地出來,讓他們的喜氣暖暖她現在比西湖水還涼的心。但是這兩人不答應,非要她回去不可,說他們可能會在裡麵待一天,還要爬北高峰,沿著山路不知會從哪裡下來雲雲。於揚是知道北高峰與好多山連在一起的,也想到他們這時候不需她當燈泡,隻得答應。看著他們手拉手,蹦蹦跳跳地進去,於揚看得羨慕之至。從靈隱寺出來,心溫柔地顫動,連車子都開不太快,植物園那裡堵車也不覺其苦,一高興又在曲園風荷那裡向右一拐,上楊公堤飛車。心情隨著橋高低起伏飛揚。一會兒看見西湖國賓館的大門,想起龔鵬以前說過要請她客的事,便打電話問他有沒有空,回答是有空。於揚等待的時候,望著滿眼湖光水色,想著攜手走進靈隱寺的兩人,心情也是隨著湖水緩緩蕩漾。一個聲音在心底溫柔而堅定地發誓:想那麼多乾什麼,愛就愛了,愛了總要試過,給自己機會,撞了南牆再回頭也不遲。梅欣可?她不是怕阿毛嗎?於士傑不便出麵,也不會叫她下手,那自己不會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嗎?總是要處理她的,否則即使不是她於揚遭災,也是彆的愛上於士傑的女子遭災,幫自己,也是幫於士傑。至於年齡,他老花眼又怎麼了?他摘下眼鏡看東西的時候真傳神,喜歡這麼看著他,上回在辦公室時候要不是他察覺,自己還是會一直看下去的。一定一定,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他即使有顧慮也不怕,纏住他,有的是辦法纏住他,一定要他點頭。他對望雪沒那麼好,所以才下得了殺手,而他對她於揚一直是那麼好,那麼包容,他怎麼可能拒絕得太強硬?以前都是自己淺嘗輒止,這回一定要死纏爛打,逼他點頭為止。想到這兒,於揚發了個短信給於士傑,約他周一在一家五星級賓館頂樓見麵。不告訴他準備談什麼,不能給他有心理準備的機會,到那時候要打扮得最漂亮最迷人,務必一舉把他拿下。主意打定,心裡喜悅,這麼半年來的抑鬱一掃而空,心裡倒是隱隱可憐起周建成來,昨天真是心裡不舒服,合著韓誌軍把他往死裡逼,回頭如果見到韓誌軍,給他說個情吧。心情是那麼好,很想唱歌,想起E DION的Because You Love Me,可惜那天聽了沒學會,明天回家一定好好學出來,唱給於士傑聽,他是聽得懂的,感動死他!於揚忍不住地洋洋得意地笑。那麼好的心情捂著不說真是難受,龔鵬是個很好的說話對象,距離又遠,人又圓通,說給他聽以後也不怕經常見麵時候難堪,也不怕他會說出去,而且他一定會理解。龔鵬趕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張陽光燦爛的臉,與接她回家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而龔鵬自己則是一直看見於揚都是笑眯眯的。於揚恨不得拉龔鵬快快入席坐下,一坐下就道:“龔鵬,我決定了,我要破釜沉舟。”龔鵬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但是看著她那麼高興也是替她高興,忙笑問道:“什麼事這麼要緊?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於揚神情飛揚,眼波欲流,急切地道:“聽著,我全倒給你聽。”便詳細地把她與於士傑的關係與龔鵬說了出來。自己激動,又加一會兒上菜什麼的,所以也沒怎麼注意龔鵬,到最後時候才注意到,龔鵬的表情不是一起高興,那張一直在笑的小嘴居然拉了下來,滿臉都是沮喪。於揚不由擔心地問:“龔鵬,是不是憑你經驗,我這麼做是不理智的?太衝動了?沒關係,你直說,我受得了。”龔鵬小嘴一張一翕,很是猶豫,過了一會兒才道:“本來我是想追求你的,現在看來隻好打住。要不你周一不順再通知我一聲。”於揚“呸”了一聲,拿眼睛白他一下道:“烏鴉嘴,不許胡說,我這回既然是破釜沉舟,那就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你不要同我開玩笑,老同學麵前還這麼油嘴,我在北方和回家都與你挨不上邊,你胡說什麼啊。”龔鵬哭喪著臉道:“還偏是真的,你自己也不是說過了嗎,既然愛了就要行動過,否則後悔一生。距離又不是問題,這個我會解決的。可是現在看來已沒有機會。”於揚很尷尬,沒想到千慮一失,難得想找個穩妥人士說心事,沒想到找錯人,而且是大錯特錯。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會不好意思地看著龔鵬。龔鵬倒也是一條好漢,見於揚如此,扯出一張笑臉,道:“以前大學時候不敢追你,好歹這回總是與你連飯都一起吃過了。你彆為難,我們重逢也就那麼幾小時,我不會怎麼樣的。無論如何,祝你心想事成,心情快樂!”舉杯邀酒。於揚感動,看得出龔鵬不是說笑,他能這樣著實難得,舉杯與他碰了,大大喝了一口。此後不再繼續原話題,兩人都是場麵上混過的,要避開話題是容易不過的事。兩人邊吃邊談,說了很多各自工作後的事,各自為對方的成績感慨,反而惺惺相惜,很是投機。分手時候,龔鵬還笑嘻嘻說了句:早知那麼投機,早就應該找上門去,害得現在失去先機。周日回去的車上,三個人都很快樂,於揚還是趕澍坐到後麵,隻覺得他們兩人在後麵甜蜜得很,自己都感覺得到。而於揚自己也很快樂,快樂得急不可耐地想快點到家。車子開得飛快,每次都是看見路邊的限速牌才想到要慢一點。白天於揚上窮碧落下黃泉滿杭州城地找到了Because You Love Me這首歌,此刻車子裡一直放著這首歌,結束了再來。而後麵範凱與澍聽著也覺得好。三人都不願意說話,讓歌聲一直回蕩在車廂裡。一路歡樂一路歌,回到家裡。下車時候於揚怕風吹著,忙把羽絨服披上,現在可不能凍著,明天還有要緊事情要做呢。今天的七樓走得輕快,看來心情是這麼重要。一路上範凱的手機一直在叫,好像單位找他的樣子,所以上了樓隻得先去翻電腦,看郵件過來都說了些什麼。於揚進門把羽絨服掛好,看著這喜氣洋洋的紅色,心想,還真帶來好運了。便去廚房做飯。天雖然不太晚,但是冬天的天日短,這麼就昏暗下來。澍的菜做得不好,還常受傷,所以於揚就多做。澍拿著東西上樓放好,穿著厚毛衣下來,趴在廚房門口看於揚做菜,忽然問:“於揚姐,你今天聽的什麼歌?一遍一遍放的,我隱隱聽出一點意思,覺得很有味道。”於揚也不隱瞞,微笑道:“我覺得這首歌很說明問題,於總就是這麼待我的,這首歌簡直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所以我很喜歡。”澍一聽,奇道:“真的嗎?你帶上來沒有?我看看歌詞,一定很傳奇。”於揚被她“傳奇”兩字逗笑,道:“剛才下車時候光顧著穿衣服,怕凍著,忘記把CD帶上來了。”澍跳起來,笑道:“我等不及了,我一定要立刻看見,我下去拿。”於揚笑道:“你也不怕七樓爬上爬下累著,車鑰匙在我羽絨服口袋裡,你下去時候把羽絨服穿上吧,今天起風,外麵挺冷的。”澍應了聲,穿上衣服就下去,她與於揚差不多身高,穿著不礙事。於揚微笑著看她出去,心裡隻覺得喜悅與人分享也是好事。紅燒大蝦收汁關火,於揚順手關掉脫排油煙機,這玩意兒不用不行,用了又太吵。所以隻要不用就立刻關。關掉脫排油煙機後,廚房瞬時出現令人舒服的寧靜。於揚端起盤子,正準備把大蝦盛盤,忽然聽見外麵“嘭”的一聲巨響,隨即又是幾下撞擊聲,警報器叫成一片。於揚想到自己的車子,立刻跑窗邊探看,隻見一輛黑車東碰西撞地撞出小區去,上麵看也看不出是什麼車。再收回眼光一看,天!於士傑給她的車子……但是,澍!於揚隻覺得一陣暈眩,手中盤子落地。呆了一下,立刻跑出門去下樓,隻來得及踢著範凱的門叫他出來。心緊張得要跳出來,但是腿偏偏軟軟地不聽使喚,於揚有最壞的預感。跌跌撞撞下到二樓,還是踩空一步,滾到一樓,也不知受傷了沒有,撐起來再走。上麵範凱已經下來,看見於揚這樣慌了,快步趕上扶起她。於揚忙叫:“澍,澍,車邊是澍。你快去。”範凱聽得莫名其妙,也沒放下於揚,扶著她下樓,樓下警報亂響,見到樓前西首已經圍了幾個人。兩人搶過去,隻見路燈下麵的地上一片紅,澍趴在一片血泊中,看不見她的臉,左手邊是一盒CD。而車子被攔腰撞出一個大彎,可見撞得多狠。隻聽一個男子說話:“嚇人,那輛黑車子像撞邪了一樣撞過來,正正地撞上這個女孩子。”手臂上的扶持力已經消失,於揚看見範凱緩緩蹲下去,於揚隻覺腦中一片空白,隻有一個聲音清晰地指出:“澍,她是代我死的。”“澍是代我死的,澍是代我死的……”所有的叫聲似乎都遠去,隻有這個聲音伴著範凱狼嚎似的嘯聲在響,一聲響過一聲,一聲尖厲過一聲……頭痛得厲害,但是那個聲音還是在響:“澍是代我死的,是的,澍是代我死的。”於揚竭力掙紮著,覺得像是從深水裡往上浮,周圍一片黑暗,水溫柔地擠壓著她,叫她呼不了氣、睜不開眼,她死命地想,我要上去找澍,澍一定還活著,她是那麼好的人,她不會死。於揚拚命上浮,終於似乎有亮光透入,終於她吸入一口清涼的空氣,耳邊巨響的水聲一下消失,隻聽有人說了聲“醒了”。什麼醒了?澍醒了?澍活著?於揚竭力睜開眼睛,掙紮著想知道個究竟,但是被人按住肩膀:“彆動!”於揚看過去,是於士傑,不知為什麼,看見他就似乎什麼都可以放心下來,全身一陣無力,再無掙紮的力氣,再次昏睡過去。於士傑與相熟的醫生討論一下後,起身出去。隔壁房間躺著範凱,他隻來得及通知了於士傑,但還是說的是於揚出事了,於士傑飛車過來一看才知道事情還要嚴重百倍。澍已經停止了呼吸,於揚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範凱發瘋了一樣。120車過來一下拉去仨。範凱被注射了鎮靜劑,即使睡著時候,他還是咬牙切齒。這個大男孩,醒來該怎麼辦?於士傑叫了公司裡的人來照看著範凱,他還有得睡了。韓誌軍也被於士傑叫了來,對付前來調查的公安人員,不時叫阿毛過來報告消息。知道於揚沒事,也很快搶救過來,但於士傑心裡並不覺得開心,於揚醒來知道一切,她以後還會有什麼生趣?雖然醫生說現在可以叫醒她,但是於士傑不想,讓她睡吧,或許這是於揚此生最後坦然的一覺了。這一覺睡得長,醒來外麵已經是陽光燦爛。於揚睜開眼睛,想起身,但是全身似乎沒力氣,這兒是哪裡?聽見身邊有呼嚕聲,轉頭看去,是於士傑很艱難地躺坐在椅子上睡。怎麼回事?於揚才一動,忽然記憶像開閘的洪水呼嘯而入,一個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澍,澍怎麼了?於揚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驚坐起來,四周張望,除了於士傑,沒其他人。這是醫院,於揚清楚自己一定是在現場昏倒被送來這兒了。看於士傑一臉疲憊,睡得那麼難受卻那麼熟,不忍心叫醒他,不知他昨天忙到什麼時候。隻有他是一直站在她於揚身邊的。於揚輕輕起身找到鞋子,不錯,還是昨天家裡拖的棉拖鞋。然後躡手躡腳出去,到護士站找到護士,急切地問:“昨天我這個病房的,一起進來的人活著沒有?”護士略一思索就道:“有,住你隔壁,右邊,還睡著呢,你怎麼起來了?”於揚一聽,隻覺得渾身一輕,剛聚到腳上的力氣又抽空了,渾身虛脫,一下坐倒在地上,眼淚忍不住滾下來。還好,澍活著,澍沒死。她忙在護士的攙扶下起身,搶著跌跌撞撞過去看,但一到帶玻璃的門口就驚住了,床上的哪是澍,明明是範凱。她也不知道是怎麼打開門的,人與門一起撞進去,撞出巨大聲響,立刻驚醒床上的範凱和窗邊的一個陌生男子。範凱睜開眼莫名其妙看著她,可能範凱也是昏過去了吧,於揚撞到範凱床前,而此刻範凱也想起什麼了,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但卻是什麼都沒說。那個陪著的男子見此忙扶著搖搖欲墜的於揚坐下,但於揚不坐,坐不下。範凱立刻問:“澍呢?澍呢?”但是隨即記起,印象中有急救醫生說起澍已經無救,茫然盯著陪護男子一會兒,這才又喃喃低吼:“澍,澍,澍……”似是困獸,那聲音滿是絕望。於揚至此才絕望了,明白前麵一直是自己妄圖騙自己澍沒事,車子都撞成那樣子,夾在中間的人還能有救?她再無力支撐,人緩緩滑到地上,扶著床沿跪下,用儘所有的力氣叫道:“範凱,澍是代我死的,是我得罪人害死澍的,你發落我吧。”範凱不明白,倒是止住了低吼,隻是盯著於揚:“你說什麼?什麼意思?”這時於士傑被於揚撞門聲驚醒,循聲過來看見這一幕,心想他們之間也是需要了斷才行,便站到於揚身後道:“澍去世了,是一個叫周建成的撞死的。周建成撞人後自知死路一條,自己飛車鑽進集卡車下,也是一條命。”於揚立刻搶著道:“範凱,周建成是要來殺我的,他恨我。但是澍穿著我的衣服下去車裡取CD,天暗,被周建成誤以為是我,澍是代我死的,澍其實是我害死的。”兩眼看著範凱,隻希望範凱醋缽似的大拳頭砸下來為澍報仇,或許這樣可以贖罪。於士傑緊張地看著範凱眼中怒火騰騰燃燒,碩大的拳頭捏緊,緩緩提起,不由得轉過頭去不忍看。心裡不舍於揚挨拳,但是又覺得於揚逃不過這個責任,她自己也承認了不是。可過了半天還是沒有聲音,回過頭去,見範凱依然是那姿勢,隻是拳頭支在了床上。不由歎了口氣。好好的兩個年輕人,從今起那是差不多毀了,他們的下輩子都將擺脫不了這件事的陰影。雙手扶起於揚,斷然道:“好了,我們回去再說。”於揚起身他便立刻放手。一邊吩咐手下去辦出院。於揚搖搖晃晃站在原地,心裡隻覺萬念俱灰,指望著範凱一頓拳頭可以讓範凱出氣自己贖罪,但是範凱沒打,看著範凱也是萬念俱灰的臉,想到他與澍在靈隱寺佛前的對視,此情綿綿將無絕期,而此生範凱將了無生趣。範凱心中,澍是永遠的妻。而她於揚,是所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父母被於士傑派人接來陪於揚,而範凱則是堅持著自己料理澍的後事。憤怒而悲傷的澍的父母帶著澍的弟弟趕來,見到鮮活的女兒成為一縷香魂,悲痛欲絕,澍的弟弟難抑悲痛,遷怒範凱,一拳揍在範凱臉上,但被他父親拉開。雖然他們看得出範凱欲絕的傷心,但是他們走的時候最終沒有回頭看範凱一眼,他們恨範凱,恨範凱拐走他們的女兒,卻沒保護好她,在他們心裡,是範凱奪走了他們的女兒。春節越來越近,但是誰也感受不到其中的喜氣。於揚把父母打發回家,拎著一袋啤酒敲開範凱的門。看見是她,範凱什麼都沒說,把門打開就回身坐到電視機前,裡麵在放京劇。於揚記得範凱說過是不喜歡什麼劇的,不過是要弄點聲響出來吧,他此時哪裡看得進去什麼。地上早就滾了一地的啤酒罐,而且隻隻都是被大力捏扁的。範凱被揍過的臉一半還是烏青。於揚需得遲疑許久才關門過去,範凱肯開門已經叫她心裡好過很多,但又新增一層愧疚。兩人什麼都不說,自己打開啤酒喝。央視十一套放完京劇放越劇,放完越劇又放大鼓,一直熱鬨著,俗豔著。最後一罐下肚,範凱把啤酒罐“喀吧”一聲捏扁,往身後一拋。此刻兩人也醉得差不多了,呆呆地垂著頭對坐著。好久好久,於揚這才起身,道:“我走了,我想回北方待著去。”範凱如夢初醒似的抬頭,卻是問了一句:“你的腳怎麼了?”於揚道:“那天滾下樓摔的,也算罪有應得吧。你保重。”範凱悶聲道:“我也要走了,剛聯係好遼西山區,去教兩年書。”於揚想了想,現在腦子遲鈍得很,什麼都要想好久才有答案,才道:“你到了後給我地址,我送幾台電腦過去。”範凱卻道:“把你房間裡幾台電腦中的內存清了給我吧,這些夠了。”於揚饒是再反應遲鈍,也是知道,範凱以後不想與她聯係了。她隻得應了聲:“好,你過來搬一下吧。都是以前公司的東西,有空你清一下吧。”電腦給了範凱,本想把所有電器也清掉送人的,這一去近期是不打算回來了。但是最近誰都不想見,除非是月黑風高時候搬出去扔街上。隻有指揮著於士傑硬塞過來的阿姨買來一匹布,一塊塊裁開包好,到最後,除了門口的兩個人和地上的一隻拉杆箱,沒一樣東西是露在空氣中的。黯淡的光線從拉攏的窗簾間透進來,整個房子沒一點人氣,鬼住都可以。在範凱門下塞進一張便條,算是告彆。於士傑在下麵等她,機票是他買的,他最知道時間。但是看見他,怎麼也提不起那天在西湖邊對天發誓的勁頭,此刻即便是出家做尼姑去,這個六根也是斷得夠清夠合格了的。所有手續都是木然地機械地跟著於士傑走,兩人都是無話。於士傑一直把她送到安檢,才深吸口氣,抓住於揚雙肩,眼光深深地盯著她,半天才說了句:“我會一直在這裡。”於揚聞言也是機械地點頭,但是於士傑看出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隻得歎口氣放手,道:“進去吧,記得關手機,下飛機給我電話。”見於揚點頭,也不知道她記住沒有,但也隻有放手了。看著於揚進去,於士傑退後一步,衝一個年輕男子點點頭,輕說一聲“彆讓她出事”,再待不下去,抽身離開。於揚機械地空著兩手上飛機,她坐下就拉下窗簾,看也不看這個熟悉的城市。視線可以割斷,人可以遠離,而那段帶血的記憶將永伴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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