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揚幾乎是在想到阿毛的同時,直接就想到韓誌軍了,但是自己與韓誌軍一麵之緣,貿然找上去,解決不了問題事小,不知還怎樣連累以後的生活呢。隻有找於士傑出麵,反正欠於士傑多了,虱多不癢。打給於士傑的電話一如既往的是他多年的秘書何望雪所接。望雪與於揚差不多年紀,中專畢業後就一直在於士傑的公司裡做,從文印小妹做起,現在是辦公室主任,但是還兼著於士傑的秘書。她以前長得清秀甜美,現在則是溫柔嫻雅。她這人嘴巴很嚴實,說話行事很有分寸,是以於太太雖然最初嫌她漂亮了一點,但多年相處下來,最終還是極其信任她,視她為插在於士傑身邊的監視器,雖然這個監視器最多說一句“沒那事”或者“過了過了”,但都是事實。於士傑也信任她,重用她,望雪幾乎知道他所有的行蹤和社會關係,都是用她一雙晶瑩懂事的大眼睛自己看的想的聯係的。望雪是於士傑的一條臂膀。於揚和範凱衝出電梯時,就看到望雪站在前台旁邊等候,真是個周到的人。見到他們立刻迎上來道:“你們到於總辦公室裡坐一會兒,於總和一個客戶說點事兒,一會兒就好,已經知會過他了。”說話間,一雙妙目在於揚身上一轉,了然一笑。從來隻見於揚衣冠楚楚,今天就一套非常休閒的棉布T恤和齊膝褲出來,胸前還畫著隻怪異的豬頭,明顯是來不及換下居家的衣服,可見是事情緊急了。對範凱她也好好看了兩眼,這個男孩子高大結實,充滿活力,五官算不上精致,但配在這個人身上卻是異常合適,隱隱已經有了男子漢的帥氣,看上去是個有擔當的人。這會是誰呢?看年紀好像和於揚差一大截,不會是那種關係吧,不知道於總看見是怎麼想。於揚沒等多久就聽見於士傑在外麵送客的聲音,這一段時間裡,她調整呼吸,靜坐入定,剛才從望雪的關注中她已經猜出自己現在的狀態有多糟。可不想把這種樣子呈現給於士傑看,但是想到那些人離開時候拋下的狠話,心裡又亂了起來。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安安靜靜度過這個困難時期,為什麼要禍不單行。所以最終於揚還是沒法冷靜如平時,隻覺這一段時間來所有的怨氣這時候怎麼也抑製不住要一起冒出來了,是不是因為於士傑一向是最好的聽眾和最好的大哥類人物?看見於士傑進來,於揚站起來,但是不敢說話,怕一說話就破了真氣,亂了方寸。於士傑什麼人,一進來看見於揚那樣臉色鐵青,一顆心不由提了起來。望雪正好衝好三杯咖啡親自送進來,看看沉默的三個人,默默退下,拉上門。還是範凱看著於揚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替她著急,便道:“我來說吧。”便把昨晚玲兒上門哭鬨,到今天有人上門無理取鬨等事說了一遍。於士傑聽完稍微想了一想,他心裡很清楚這種事如果真如那些人扔下的話所說,於揚的名聲就毀了。她還年輕,大好光陰等著她,要是臭名纏身,以後還怎麼過正常生活。他沉吟一下,拿起電話就撥給韓誌軍:“小韓,有件事要請阿毛幫忙擺平,你在不在,要在的話一起吃中飯。”韓誌軍那邊很爽快,立刻道:“於總你等著,我就叫阿毛過來你這邊。我剛到上海算點賬,就不過來幫忙了。”於士傑微笑道:“本來我就沒想掏錢請你客,你不來正好,樂得我做順水人情,嗬嗬。好,謝謝你,你叫阿毛快一點,我這兒急。”韓誌軍也笑:“放心,於總對我客氣什麼,我小韓有今天還不是於總一手拉扯的。等著。”也不話多,掛了電話。於士傑放下電話,也放下心,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依阿毛的手腕,這種事很快擺平。他心裡放心的是彆的,於揚想到的可能就是阿毛,但是她不自己去找韓誌軍,而是找到他,說明昨天晚上韓誌軍聽了他的警告。不過,本來於揚也不是那種輕佻人。他寬慰道:“沒事,阿毛一會兒就到,你要不方便的話回避一下,叫小範在也可以。那幫人擺明了是無理取鬨,不過你處理得比較好,沒和他們起衝突,阿毛出麵說一聲應該沒什麼問題。”於揚本來想說憑阿毛一個人能擺平嗎?但是終究還是忍住未說,悻悻而走。她沒有在望雪那裡駐腳,打了個招呼,從樓梯走下去來到自己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她現在不想麵對著彆人,隻想自己安靜安靜,一個人躲在角落裡,誰的目光都不會落到她身上,最好陽光也不要照到她身上。不知道阿毛來了他們會怎麼處理,於揚不想去想了,緊張之後,她現在直覺得心裡很累,很累。原以為當機立斷地結束公司是明智之舉,也沒什麼大的損失,自己又不是活不下去,應該不會有什麼難過。但是現在才知道,其實心底深處會是那麼的彷徨無助。生活一下失去重心,心好像被硬生生抽掉一塊,裡麵在流血,外麵看不見,非要到有事情襲來,才體察到心裡的痛。就像今早的事情,要換作以前,她會這樣失措嗎?早就一二三一個個手腕使出去。雖然不會像俠女般一手撐天,但有門找門,有路找路,哪裡會連話都要叫人幫助敘述,原來心裡是真的受到創傷了。還以為自己很堅強,什麼事都沒有。辦公室裡很靜,所以聽得清樓上忙而紛亂的腳步聲,也聽得見門外人們候電梯時候的打鬨喧嘩,人家都在快樂地做著事,充實地做著人,隻有她沒有事可做,也不知道有什麼事可做,其實也是有事做的,但這些停電話啊暫停營業啊等事都好像長滿了小刺,不是事到臨頭,拖無可拖,於揚真不願意碰它們,最好也不要想起。她托著頭走進原來的辦公室,呆望著桌上的一切,走過去拔掉傳真上麵的電源,隻聽傳真機輕輕地咳了一聲,歸於平靜。於揚坐到曾經坐了三年的位置上,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想,什麼也不想做。雖然她知道要把房子租出去的話,起碼要把自己的東西整理掉,把貴重物品搬運走,但是她心灰意懶,提不起那勁兒。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按響門鈴,於揚心頭一震,租房的?忙跳出去開門,半路又是想起,走得匆忙,又忘了把呼叫轉移取消掉了。門外是望雪,於揚略有失望,客氣地讓她進來。望雪拎著個大塑料袋,一如平常地微笑著走進裡麵挑了張桌子放下,找出毛巾把桌子擦乾淨,這才把塑料袋裡麵的食盒攤開來。虧她怎麼拎上來的,裡麵有湯有水,精致乾淨,連心情悒鬱的於揚看了也有了胃口。“於總剛剛和阿毛他們出去吃飯,聯係不到你,叫我找到你和你說一下,事情都解決了。”於揚坐下,擠出笑容道:“謝謝你,還給我準備這些。”望雪微笑搖頭,把一次性筷子遞給於揚,道:“於總說不下來找你,讓我看看你吃飯了沒。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挑清淡的給你買了點。”於揚心裡明白,於士傑才沒仔細到關注她有沒有吃飯等細節,況且是還有阿毛在旁邊。這些都是望雪自發做的,但是望雪做人地道,一點不居功,把好處都讓給老板,這點細心和體貼真是難得。於揚以前也沒怎麼關注過望雪,此刻發覺她其實是個很難得的女人。於揚也沒說什麼,彆人的好意記在心裡就是了,有機會回報,她不習慣對真心對待的人也花言巧語。望雪也不多話,吃完飯收拾收拾自己走了,留於揚還是在房間裡自己待著。這一頓飯吃得於揚心裡好受好多,同時也想,該做點事情了,否則一直這樣,人家幫你是幫你,也要讓人家看不起了,有一不可再。說做就做,於揚從自己的房間開始整理東西,有用的都搬到原來的財務室。沒想到日積月累下來的東西有那麼多,考慮到以後不可能再做同樣的生意,留著那些資料也沒用,於揚整整理出三疊齊腰高的廢紙,搬出去堆在門口等人清掃。什麼時候要叫搬家公司的人把這些都搬到自己窩裡去,這複印機打印機什麼的一放,倒可以填補一點玲兒離去騰出的一些空間。於士傑進來的時候,看見於揚汗流浹背地像個小老鼠一樣從一個房間竄向另一個房間,臉上並沒有勞動是快樂的樣子。他也不吭聲,就靜靜看著,心裡摸不透為什麼這些事情她要自己做,而且要做得那麼不開心,像是在懲罰自己。或許關閉公司雖然是她主動的行為,但是這件事情本身還是傷害到了她。再加不順心的事情接二連三,他今天才知道,於揚家裡也出了問題。這個可憐的小姑娘,難為她以前一個人撐起公司,現在一個人撐起所有的苦。於揚搬著一疊廢紙準備拿出門時,才看見門口的於士傑,她一時呆住。於士傑上前要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她忙一迭聲地道:“我自己來,我衣服反正都已經臟了,不麻煩於總了。”於士傑看她把東西放下,一邊後麵說道:“事情已經解決了,沒什麼要緊。還有你以前那個小保姆倒不是存心陷害你,也是被逼無奈做出來的事,你倒是不要為她這件事心裡難過了。”於揚道:“那我可以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嗎?啊,等我一下。”想到自己一臉汗土的非常失禮,忙逃回自己的辦公室洗把臉才出來。於士傑微笑著看著於揚跑進門去,又看著她乾乾淨淨地出來,心想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要換作男孩子的話,定是撩起衣襟抹一把臉作數。找了把椅子坐下,道:“你也坐下,晃來晃去看著難受。”於揚隻得挑了把椅子坐下,隨手把頭發歸攏紮好,也沒注意到於士傑不自然地轉過頭偏向一邊去。“你那個小保姆昨晚一定要急診做流產,結果不知怎麼的很不順利,折騰了一夜。一早時候她就想逃跑,她可能自己也知道原來交的那些錢做了搶救後一定是不夠了。但是人家怎麼可能讓她跑掉,抓回來逼問出你的地址,說你是她親戚。那些人自然是想著能敲多少出來就是多少的,才不會管是不是真與你有關。阿毛找他們頭兒過來一起吃了中飯,解釋一番也就罷了。不過估計小保姆要吃些苦頭了。”於揚想,完了,又是一個大人情,這一遭都已經不知道欠下於士傑多少人情了。至於玲兒的遭遇,於揚淡淡地道:“那也顧不得她了。”於士傑笑笑道:“你也管不了那麼多。小揚,下一步準備怎麼辦?需不需要我幫你找件事做。”於揚忙道:“不用,已經麻煩於總那麼多,你那麼忙我怎麼好意思老是占著你時間。給我時間想想該怎麼做,我不行了再來找你。”於士傑笑道:“還跟我客氣,於村一起出來的人,就你最少找我,其他誰不是幾天一個電話的。我們都是姓於的,祖堂也是同一個,你這麼生分了不好。今天你有事就先想到找我,這就對了,我很樂意幫你的忙。記住,以後還是要如此。你這兒需不需要我讓望雪派幾個人過來幫你整理?一個人搞到什麼時候去。”於揚聽了心裡感動,她也知道於村出來在本市的人好多依著於士傑做事,但是自己一來有點臭骨氣,二來大嫂這人不好相與,所以沒事不願意找於士傑,但是這回事情上,她看到於士傑是真的好人,對她很好,可是要叫她以後有事就找的話,於揚還是不習慣。總覺得無親無故的,來麻煩人家不是回事兒。笑道:“望雪已經夠忙的了,我反正最近沒事,而且這些東西什麼要扔什麼不要扔也很難說清,不如我慢慢理出來,多動動,也省得……”說到這兒忙刹住,已經夠麻煩於士傑,怎麼好叫他再分擔自己糟糕的情緒。但是於士傑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溫和地道:“商場起起落落,實在是平常得很,你能全身而退,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你也不用難過,憑你的聰明,憑你的經驗,隻要自己不放棄,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看看小韓就是。這幾天心情不好,打電話找我,或者找望雪,你們兩個年紀相仿,說得到一起。”公司關門後不是沒聽過彆人說類似的話,但是於揚都是客客氣氣誠懇地應答過去,而經過這些事後,於士傑說出一樣的話來,於揚卻是另有滋味在心,因為知道於士傑是真心話,所以才特彆感動,心中一下覺得非常委屈,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於揚忙頭一偏不讓於士傑看到,咬著嘴唇克製著不發出聲音來。但是於士傑見她不回話,後腦勺這麼對著他,心裡早就明白,也就不再說話,坐了一會兒起身道:“你慢慢來,不要勞累過度苦著自己,我回公司去。”於揚起身,但還是沒回頭,隻是默默點頭。於士傑歎口氣出去,帶上門。留下一個人的於揚再也不用克製什麼,索性鑽進洗手間放聲大哭。但是畢竟不是習慣哭哭啼啼的人,心頭好受點了,便三下兩下抹乾眼淚。隻覺得一頓大哭,胸中塊壘消減不少。勞累了一下午,又是發怵公交車而走著回家,爬到七樓時早就跌跌撞撞,開鎖進門,什麼都不想乾,坐在門口的鞋櫃上緩了半天氣。這人是怎麼了,一損百損,事業不如意難道還會影響身體?洗澡時對滿頭引以為豪的長發也厭煩起來。這等黑亮還不是用錢和時間伺候出來的,焗油、倒膜、洗頭房,以往怎麼可以如此樂此不疲。光是洗一個頭發就程序複雜,洗澡一半時間就花在這三千煩惱絲上,出得浴缸捧著一手烏亮的長發對著鏡子左甩右甩猶豫再三:剪了。頂著一頭板寸回家,耳邊尤是大剪割發時候叫人心疼又輕鬆的聲音,此刻頭頂輕鬆,脖子似乎都直了不少,但感覺似乎並不太好。那一把海藻般糾結纏綿的頭發於揚終不舍棄之塵埃,討了一隻塑料袋裝了回家。到樓下正好看見拎著西瓜皮出門的範凱,一照麵就是一句:“咦,老揚你這麼大年紀還學人憤青?”於揚拿眼睛白他一眼,知道這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於士傑叫她小揚,他一定聽在心裡,不知道取笑過幾回了,所以回來以後就一直叫她老揚。她若無其事地道:“本來還感激你,這下沒了。”範凱卻是一撇嘴,非常性格地道:“嘁,隨便。”大搖大擺地走了。於揚被他一口氣悶在胸口,憤憤然一鼓作氣爬上樓梯,但是範凱卻是後來居上,三步兩步超過她,進自己屋時還回眸一笑:“嘖嘖,唉,老揚,沒辦法。”氣得於揚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還是惶惶然想到自己已經奔三十的年齡。鬱悶得飯也懶得燒,拿包餅乾就上網。打開電腦,看完微軟鼓瑟吹笙地推銷自己一把,才不甘不願地進入桌麵。一看傻眼,桌麵換了圖像,變成一柄似乎在什麼遊戲裡看見過的閃閃發光的寶劍,於揚正要腹誹,卻見還添了幾個陌生窗口,其中一個寫著“抓圖的”,於揚立即想起早上問過範凱抓圖程序叫什麼,怎麼做,被範凱不耐煩地“哼”掉了,原來這家夥不聲不響還是給她下載了這個程序。對了,傳說中處理照片的acdsee也開了個窗口,也是範凱給下載的,這家夥,說一句好聽的會死嗎?擺什麼酷。下意識地打開收藏夾一看,果然又有新的收藏,分彆是幾個本市的人才網和電影下載網,於揚直覺得好笑,乾什麼呢,這個大男孩,說出來會這麼難嗎?果然outlook裡也有一封郵件,裡麵以範凱的風格三言兩語交代了一下他給於揚做的事,於揚心情大好,找出一隻威風凜凜擺酷的豬頭給範凱回過去,隻覺得輕鬆愉快猶如當年校園生活。說起來應該慶幸,不幸中有大幸,有於士傑這樣一個大哥幫著,又添範凱這樣一個麵冷心熱的彆扭朋友,要沒有他們,這幾天可怎麼活。可惜範凱隻有三天時間安家,打了倆早上籃球便沒了下文。於揚也想著自己悶在家裡不是回事,於是天天跑去辦公室整理,螞蟻搬家地拿東西回來。陸續有人上門聯係租房,看來市道不錯,小公司開得很多。隻是為什麼自己就要關閉呢?方誌軍也已經去韓誌軍的公司裡上班,幾乎是於揚通知他的同一天就去報到的,不知道他做得如何。不久,於揚便選了一家穩當的公司把房子租了出去,因為立刻就有租金到手,於揚也不用再捏著手頭的幾張錢不放,方誌軍剛到新單位正需要表現,怎麼可以去麻煩他,自己叫一家搬家公司算數。不過於揚和搬家公司好好地因為幾十塊搬家費扯皮很久。以前是不會這麼在意幾塊錢的差額的,經過這麼幾天,心態的變化有點微妙。雖然再無錢財之憂,但是每天無所事事待在家裡整理家務也不是回事,於揚決定找點事情做做。可是實在抹不下麵子上人才交流中心每周舉辦的人才集市,去是去過,但是看見裡麵攢動的人潮就退縮了。真怕裡麵遇見一個半熟的人,問過來一句“於總,來這兒招人嗎”。於揚覺得自己會尷尬,會無法解釋。算了,還是在電腦上麵找吧。現在很多單位已經在網上招聘,登錄進去,看見不少好的單位。於揚想找個辦公室裡麵輕閒一點的位置,反正不愁錢,除非有非常挑戰的非常適合自己的位置,否則還是輕閒一點吧。具有挑戰性的位置都條件很高,於揚的英語首先通不過,試水性質地放幾份應聘材料進去,但都是石沉大海。於揚頭一遭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還是應聘辦公室職務的有些回複,叫去麵試之類的,為此也費了於揚好多思量,自己以前的衣服都是一看就知道檔次的,穿著一兩千塊的衣服應聘工資1000多的位置,人家隻要有點腦子的都不會要她,無奈隻好去買件普通的,為此於揚特意跑到麵試單位的樓下好好觀察了一下彆人的穿著。於揚甚至有點懷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瑣碎了?究竟這麼做是矯情還是適應時勢?如果被範凱知道的話,一定是一個“矯情”扔過來,沒商量餘地。應聘職位是一個挑戰道德界限的行為,為了獲得麵試,必須編造適合的簡曆,尤其是對於於揚這樣身世複雜的人。但是痛苦地編造了第一份後,第二份便寫得很順了,猶如說謊,多說幾遍,連自己都誤認為是真的,所以麵試時候於揚說起假簡曆來已經麵不改色心不跳。終於兩下裡都看對了眼,於揚進了一家私營企業。這家公司因為業務擴大,生產規模也相應擴大,老板審時度勢,看出自己能力的局限可能會限製公司的發展,所以外聘了一位職業經理人。這個職業經理人一上任,便外遷管理和銷售部門進入市區,使客戶更容易接觸公司,一時業績蒸蒸日上。最高管理人員的變動和機構的改革往往會導致某些人員的失業,或產生某些新的職位,於揚就因此乘這股小小的改革東風進了這家雙誠公司,成為新總經理的秘書。從來就沒有做過辦公室職員的於揚這下麵對上大問題。老板周建成還一時退不出管理舞台,每天在辦公室晃悠,總經理曹玉笙接手管理,但麵對著老板,總不能將老板忽略,所以真真假假也要時時請示老板,否則老板豈不是有大權旁落的失落感?而老板手頭沒有秘書,說是沒有具體工作就不配備了,但是他怎麼可能沒有具體工作?所以隻有抓於揚的差。兩巨頭,老板還是明著探問總經理的態度,總經理則是時時設圈套企圖掏出於揚知道的一切,搞得於揚疲於應付,比以前麵對生意談判還累,真恨不得大喝一聲:既然互不信任,還合作什麼。但是終究沒吼出來,否則好不容易看對眼的工作不是又要重新物色了嗎?想到找工作的艱難,於揚隻有忍了。隻有拚命回憶望雪是怎麼做好秘書的,是怎麼不聲不響姿態美妙地把各方擺平的。望雪一定也不好過,上頭的老板和太座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不知道她平時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於揚想想而已,知道問也白問,那是望雪處事法寶,告訴了她等於是告訴了於士傑,法寶露底,她以後還怎麼做事?還是自己摸索吧。但是有一條法寶於揚知道是一定不會錯的,那就是少說話多辦事,遇到不好說的事就裝糊塗。不出倆月,老板和總經理都知道了於揚嘴巴的嚴實,反而欣賞起她來,提前讓她結束試用期,工資自然也是漲了不少。大家都忙碌,已不見範凱好多天。給他打手機,不是說在路上,就是在公司,家裡沒裝電話,於揚懷疑即使裝了也沒人接。終於可能一個項目結束,範凱朝九晚五,於揚敲門進去,但見他依然抱著書猛啃,籃球上麵早蒙了層厚灰。於揚見桌上是吃了一半的快餐盒子,筷子還在範凱手上握著,便開玩笑地說:“你夠天才了,再這麼認真下去人家怎麼混。”還以為聽她誇天才,範凱會好聲氣一點,沒想到範凱牛皮烘烘地道:“乾我們這行的沒有天才。”於揚先是一愣,隨即明白,IT行業的技術日新月異,變化太快,若是固步自封,立刻變成挨踢,競爭不是不激烈的,範凱曾經也說過,他讀碩士時候都已經不願意再入侵導師的電腦,那沒有挑戰性。“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個行業不承認資曆,所以天才也要時時補充。“可憐的範凱。”範凱脖子一擰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換作了討論:“老揚,我準備把房子稍微裝修一下。”於揚看看他,道:“做這個項目瓜分到獎金了?還是大份?”範凱這次實在,沒怎麼耍酷:“那是我應該得的,各人憑本事吃飯。”於揚道:“我不知你積蓄有多少,但是我裝修用了20萬,你看還這麼空曠的,看不見什麼家具。你要有心裡準備,而且裝修很累人。”範凱想了想,道:“你以前的報價單還在不在?給我參考一下。”於揚笑道:“自己上網找去,我以前啥都不知,不知吃了裝修公司多少悶虧。現在網上都是裝修經驗談,你熟讀三遍,都可以自己開裝修公司,保證可以做個不折不扣的奸商。”範凱轉轉眼珠子道:“好吧。但是房間電線我自己做,否則即使我畫了圖紙給他們,他們也未必配得好。”於揚笑道:“對,搞個中國的比爾·蓋茨之家,成為智能化樣板間。”範凱不以為然地道:“微軟的東西主要是大眾實用,並不是最尖端的,黑客從不把攻陷微軟網站作為炫耀的資本。”於揚一向覺得黑客是很遙遠的事,沒想到眼前這家夥可能就是黑客,便急切地道:“有沒有有關黑客的資料或者文章?”範凱哼哼唧唧地長臂伸出,從排列整齊的書堆裡找出三本書,道:“這三本你可以先看著入門,然後再來問我基本知識。”於揚一看,封麵上的字個個認識,但是湊合到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知道被範凱耍弄了,翻翻眼睛道:“你還不如一口拒絕我。”範凱笑得彆提多開心,不過也知道睦鄰友好關係的重要,鼠標連劃,一邊道:“我給你幾個鏈接,你自己看去,發到你郵箱了。哎,老揚,明天幫我一起接一個人可好?反正周末你也沒地方去。”於揚聽到一半時候剛要說好,但是後麵這是什麼話?“沒地方去也不幫你,寧可睡懶覺。”範凱又是詭計得逞地“嗬嗬”連笑,不過倒是好好說話了:“老揚,是我一個網友,大學畢業就去山區誌願教書去了。這次她帶來兩個孩子,都是兔唇,用誌願者的錢來這兒治療。我怕她東西多,又要看住孩子,我一個人不夠用,所以你幫幫我,反正東西我會扛,你隻要幫著領孩子就是。”於揚聽著吃驚,沒想到範凱還是個熱心人,不過從他在公共汽車上見義勇為就看出這人心地不錯了。忙道:“一句話,接來就住我那兒好了,我有客房,設施也多一點。讓我也為山區孩子做點事。”範凱似乎有點興致勃勃:“那就好,我等的就是你這話。”於揚奇道:“那你怎麼不早敲我門來說?我也可以有個準備,多買點吃的放著。”範凱笑嘻嘻地道:“明天叫上你不是也一樣嗎?反正你沒事,反正你一定會去。”於揚一口氣悶在肚子,恨不得一拳揮出,可惜自古大人不與小孩鬥,隻有裝作厚道地“嗬嗬”笑笑,但是奇怪,範凱這回似乎關心過度,與其往常的行事方式大有不同。於揚頓時心中對那個網友除佩服外,又加了一層好奇。看見澍,於揚心裡連呼沒想到。就那麼站台一見,可以蹦出那麼多沒想到。坐了一天一夜火車硬座的澍看上去勞累,卻不掩其清雅的氣質,靈動而感性的眼睛似乎可以照亮周圍同時下車的昏沉沉的旅人。兩個兔唇,本該憂鬱的山裡孩子,不知是不是受了澍的感召,都是歡快機靈如小天使。而最神妙的是澍與範凱對眼的時候,幾乎是澍從車窗一探出腦袋,就從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眼捕捉到範凱,而範凱則是眼睛一亮,於揚都似乎看得出他身後翅膀伸出,撲騰著飛到澍的麵前。雖千萬人,吾往矣。澍話很少,但是她確實不用說話,她的眼波一轉,多少話語都蘊含其中。在她的眼波下,範凱力拔山兮氣蓋世,肩上背一個包,手裡挎兩個包,健步如飛地走得比沒東西的人都快。於揚心裡暗笑:酷酷的範凱也有今天。小孩子不習慣於揚,所以還是一人拉澍一隻手。於揚便隻有鞍前馬後地找車管東西。因為她看得出這兩個人的相遇在心中激蕩出的火花,自己就在旁邊看戲吧。反正她的年齡擺在這兒,不會成為他們的障礙。來到於揚的房子,看範凱大包小包爬上七樓中途沒有停頓,澍抿嘴一笑,但是沒說什麼。隻是對於揚道:“走進你房間,人都會覺得一陣清涼。”於揚聽了很開心,麻利地道:“澍,你到我房間洗漱一下休息,兩個孩子我來,範凱去買菜,記住買些素的來,還有海鮮。”範凱道:“臭魚爛蝦有什麼好。”嘀咕著出去,於揚懷疑他憤怒於差他出去,而不給他與佳人共座的機會。這邊澍依言去洗澡,她也沒客氣,留於揚自己對付兩個孩子。她洗澡出來穿著自己帶來的衣服,洗得有些發黃,這也沒辦法,看她的氣質應該是從小洗衣機伺候大的,能洗乾淨衣服已經是不錯了。她沒像兩個小孩一樣去睡,看著於揚在廚房裡忙碌,不聲不響取出一塊畫板,對著於揚畫起來。於揚此刻更是佩服,看這個女孩子不像是衝動的性格,家境一定也不錯,肯舍下優裕的環境到山村去做誌願者,這需要有很大的愛心。否則,滿屋爬的蟲子都可以把她嚇回來。於揚以自己一貫的思維問道:“如果動手術的話一定是要安排好時間的,你們與醫院約好了沒有?需不需要我們下午先過去看一下?”澍笑了,眼睛彎彎的特彆甜美。“於姐你說話像我爸,前前後後想得特彆周到,一說出來就是指示,叫人去做就好了。沒事,這兒有個老誌願者,是他聯係的醫院,聽說他與醫院關係挺好的。不過他要到今天晚上才出差回來,所以我隻好麻煩你們了,否則一個人真拿不過來。”於揚吃驚道:“你上火車的時候東西都是自己扛上去的嗎?”澍笑了,是默認。於揚需要非常艱難的想象,才可以把這三個包與這麼優雅的女孩聯係在一起,同時於揚幾乎可以繼續發散思維開去:山路、拖拉機、轉車等等,都是這麼一個柔弱的女人一手做出來的。於揚不由為自己前陣心情低落時候窩在家裡無所事事而羞愧。“乾脆叫那個老誌願者晚上一起過來吃飯吧。”澍點頭:“好,我也很想見見他,聽說我們那個地方是他騎自行車環遊時候發現的。他雖然沒有留下來做教師,但是他為這個小學和地方做的事情也夠多的了,這回手術費他認一半,還有一半從我們的經費裡麵出。大家都叫我見了他後好好畫張像傳到BBS上,都還沒見過他呢。”於揚也好奇:“被你一說我也想見見這位大俠了,對了……”卻聽手機作響,於揚隻得關掉煤氣去接:“你好,周總。”那邊正是老板周建成:“小於,立刻過來紅橋飯店,有幾個重要客戶在,你來陪一下。”這個老板不知道為什麼總喜歡用公司裡的員工出去陪酒,於揚已經被點到過幾次名,好在客戶都還算斯文,否則這種酒桌上女孩子吃虧大了。“周總,家裡來了三位客人,正煮飯呢,一時走不開。”周建成沉默了一下,老板都是不喜歡被手下否決的。“那好,你安排一下,晚上過來。中午就叫小蔡頂一下吧。”於揚隻有答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小蔡是辦公室秘書,主管文印檔案等瑣事,於揚沒進公司時候,聽說小蔡就是公認的老板秘書,其實她蠻喜歡社交應酬的,可惜周建成不知道怎麼想的,平時不喜歡帶她,所以看得出小蔡對於揚很反感的,好像是於揚奪寵似的。不過總經理曹玉笙對誰都一視同仁,常叫上一大幫人出去吃飯喝酒,小蔡都踴躍參加,於揚不喜歡,經常推托不去,知道可能有人會有微辭,但是何必給人曹總指派人的感覺呢?所以公司老臣子偶爾的聚會於揚也不去,幾個月下來,大家也都覺得她這人冷淡,不易說話,不合群,也就不再叫上她,於揚樂得清淨。公司裡麵隱隱有了總經理派和老臣子派,誰勝誰負還要看老板周建成腦子裡想什麼,於揚也曾做過頭兒,知道怎麼在手下之間搞平衡,她除非是腦子燒壞了,否則又沒想在公司裡升官發財的,紮一腳進去乾什麼,沒的一副小人嘴臉。中立,閒事少管。隻是沒法瞻仰那個老誌願者了,一大遺憾。所以見範凱拎著菜回來,於揚找出備用鑰匙給他。雖然看著澍不是壞人,但是畢竟了解不夠,再說剛剛遭了小保姆玲兒的大罪,還是小心無大錯的好。範凱有家有廟,跑不到哪裡去,雖然交到他手裡與交到澍手裡結果一樣,都是澍在用,但是範凱得負起連帶責任了。範凱今天真的是一反常態,非要進廚房露一手,說他燒的紅燒肉於揚一定沒法比。一個人搞得烏煙瘴氣地出來,連孩子們都醒了呆坐在飯桌邊等他,範凱硬是把湯移走,把自己的紅燒肉放在中間,一個勁兒地勸大家吃肉,但是澍剛從火車上下來,哪裡有那胃口,即使身體無恙,女孩子看見紅燒肉也基本上犯怵的多,但是於揚看澍還是勉為其難吃了兩塊,把範凱高興得什麼似的。吃完飯於揚便打發澍去午睡,自己笑嘻嘻找到範凱說了一句:“今天孔雀開屏啊。”範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但是又不敢大聲,怕吵到澍,隻有呲牙咧嘴地低聲咆哮道:“走著瞧。”於揚大樂,這個牛逼烘烘的家夥終於有人可以管住他了,彆看澍文靜嫻雅,原來柔能克剛。於揚真不願意離開這個快樂的小天地,可是周老板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催,她隻有換上一件羊絨開衫,不情不願地離開。是小蔡來開的門,於揚進門才知道周老板為什麼電話打得像催命一樣,原來是個女客。不過周建成與另一個男客都看來是喝多了,臉紅脖子粗的,一見於揚,周建成便粗著喉嚨斜著眼取笑道:“小於牌子老大,請都請不動。”於揚見他喝多,不敢多說,隻是笑著唯唯諾諾,人都是酒後少根筋,沒事還是順著他點兒。那個已經躺在沙發上的男客道:“周總,你一個小蔡已經夠把我們放倒,還要再來個獨門暗器叫兄弟喝死嗎?”於揚一看小蔡,果然臉色白裡透紅,不過看上去沒什麼醉意,心裡真是佩服。周建成道:“小於,你陪劉局外麵走走,老是叫大姐陪著我們兩個酒糊塗怎麼可以。大姐學問很好,你多討教討教。”那個被喚作劉局的女客笑笑,才要說話,旁邊的男客就插嘴道:“今天大姐說的一句話我記住了,‘醉臥沙場君莫笑’,喝醉又怎麼了,大姐自己說的。”劉局笑著喝道:“閉嘴,睡你的覺去。周總啊,怎麼好意思叫小姑娘周末陪著我的。”於揚微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應該的。”劉局喃喃地把“有事弟子服其勞”念了一遍,立刻爽快地起身道:“好,跟小於走。”那男客一聽,叫了一聲:“大姐,你走了丟下我怎麼辦?”劉局叱道:“我忘了告訴你,‘醉臥沙場君莫笑’後麵一句是‘多情自古空餘恨’。”說完自己先是哈哈大笑。於揚喜歡這個劉局的爽快,便問周建成要了車鑰匙,開門讓劉局先行。於揚見小蔡沒有走的意思,也就不去叫她,成年人,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見到劉局經過起身相送的小蔡身邊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想來也是差不多想法,一個花朵般的小姑娘待在兩個醉漢的房間裡可不大好,但終究也是沒說什麼。劉局上了車就問:“你真是總經理秘書?”於揚道:“是啊,不過現在總經理是曹總了,周總是老板,現在不大管實事。”於揚也很想知道這個劉局是什麼局,一看就是標準的北方中年婦女樣子,穿著也是藏青的套裝,身板厚實,確實是乾部模樣。但是周建成似乎沒必要與北方做官的套近乎,銷售市場不在北方。劉局非常直接地道:“你不像。”於揚都感覺得到劉局的眼睛洞若觀火地看著她,她微微一笑,道:“是都是了,像不像都一樣。”不管是什麼局的,這個劉局畢竟是老辣,一眼就看出問題,當然於揚也不是剛出道的雛兒,怎麼可能傻乎乎地實話實說?“劉局,我們去一個大戶人家的園林呢,還是去看寺廟?”劉局道:“叫我大姐吧,以前是局長,現在改製了,我們局都改成企業,大家客氣才叫我局長,我和你小於投緣,叫我大姐聽著舒服。去園林吧,寺廟還不都是一樣。”於揚知道這種改製,以前也接觸過幾個原來是機關領導,改製後成了企業領導,再深化改革一下,實行股份製企業,他們就成了董事長,其實已經與私營老板差不多了。這個劉局是個局長,改製時候當然分得的是肥肉,雖然她多年官場,舉手投足還是一股官員做派,但是極其可能是個家財千萬計的大款了,否則周建成最近已經少了喝酒,不會為個普通人破例的。當然於揚不會去問她,自己隻是個小秘書,彆因為人家抬舉你叫你喊聲大姐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這種從官場轉行的老板,不少都是有良好的修養和底蘊的,這個劉局就是,一般的雕梁畫棟,她可以看出與蘇州園林的不同來。於是於揚也是酒逢知己,解說得非常詳儘,她本來就是陪慣客戶參觀的,再加上自己喜歡,所以說出來的東西言之有物,園林裡的一草一木,柱石回廊,都可以講出其中的用途和來曆,看來劉局也是聽著喜歡,兩人不知不覺參觀到天暗,管理員出聲驅逐才罷。臨走劉局還買了一疊仿古線裝書籍,當然是於揚‘有事弟子服其勞’地拎著,不過比之範凱巴不得拎大包小包時候的心情,雖然與劉局言談甚歡,終究不是心甘情願。才出門上了車,手機便響起,於揚笑道:“難道他們睡醒了?”從包裡掏出一看,卻是於士傑的手機號碼:“於總好。”“小揚,你今天有沒有空?一起過來吃飯。有人想見你。”於士傑手機的背景聲音很是嘈雜,看來是在公共場合。他能吃飯時候叫她於揚,說明又是在與韓誌軍一起吃飯了。於揚衝劉局歉意地笑笑,對著手機道:“是韓總吧,幫我謝謝他。不過今天不行了,我公司有客人來,一個很有學問的大姐,我要陪著大姐說話長見識。”順便拍個劉局的馬屁。於士傑一聽這個口吻,就是不問也知道那個於揚嘴裡的大姐就在她身邊,不由好笑,小姑娘拍起馬屁來也有一手。“不光是韓總,有一個人據說你也很久沒見過他,人家就要去北方常駐,你錯過今天就沒機會了,你自己跟他講吧。”“於姐,是我,小方。很久沒見,你好嗎?”原來是方誌軍,他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慢,聽他以前說這是為了表示穩重。於揚還沒接話,就聽那邊韓誌軍的大嗓門叫道:“什麼好不好,問她來不來?一句話,不來拉倒。”於揚這兒聽得明白,笑道:“小方,彆理他,你看來乾得不錯,韓總才會放心派你出去。這就好。”方誌軍道:“還是借於姐的光,否則哪裡進得了韓總的公司,進了也要擱好久才用上的。”那邊韓誌軍又道:“客氣啥?你們於揚講義氣,好位置留給你,你不好好做對不起她於揚。”於揚見韓誌軍明是為她說好話,其實是為自己謀利益,不由哭笑不得,這種話也就他這種霸王一樣的人說得出來。笑道:“小方你彆理他,他正要人,找生不如找熟,當然我聽見了就推薦你,也是要你自己做得好,否則天王老子推薦也沒用。真替你高興。”不料手機不知什麼時候給韓誌軍搶了過去,這回倒是沒大聲,很輕地道:“於揚,你真的在替人打工了?不自己做了?我跟你講,你現在才倒下,周圍的人還看著你,看你有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這才都還是對你客客氣氣,等你爬起來的時候還是可以做朋友。你等著,你如果這麼待下去,不要一年,我跟你賭,有一半的人會衝你變臉,我,方誌軍,等等。不過於總不會,這人是好人。”於揚聽了恰如挨了一悶棍,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但內心知道,這話是絕對的大實話。好久才說了句:“唔,知道了,謝謝。”那邊手機轉了一圈又回到於士傑手裡:“小揚,方便的話過來,來前給我個電話。難得聚聚。”於揚答應了,放下電話,心裡好一陣失落,韓誌軍說得實在,他是過來人,深有體會,世道就是如此,自己如果不再複出的話,這些舊關係就將漸漸消失,以後真要做什麼的話,那就事倍功半了。但是此刻有劉局在旁,而且車內空間那麼小,難保她不聽見一句兩句的,於揚就乾脆不做聲,七拐八彎把車子開出停車場,回賓館去。休息了一下午,周建成與那男客都已經清醒過來,曹玉笙陪著說話,小蔡也在場。劉局和於揚進去,周建成便問去了些什麼地方,這種握大局的人即使酒醉了,心裡還是有一根筋繃著的,醒來還記得睡前說的話。他們寒暄,那個男客特特意意坐到於揚旁邊,仔仔細細打量半天,才道:“這個妹妹我以前沒見過,是誰家嫂子?”曹玉笙笑道:“吳總說笑,這是小於,公司裡的秘書。”那個吳總大大地不以為然:“不要蒙我,你們公司工資好商量的,這位小姐身上的羊絨開衫一看就不是國產貨,國內沒這種樣子的。價格可抵蔡小姐一個月工資。”於揚知道他說得不錯,見大家都饒有興致地看向她,尤其是小蔡眼睛裡滿是八卦的光芒閃爍,便隨意地笑道:“是國外的沒錯,但是價格這麼高我也是才知道。”一句話便否認是自己添置,但也沒必要說明得太清楚。不過於揚看見劉局的眼光很深。吃飯的時候,那個吳總非常活躍,時時起身唱歌跳舞,拉著小蔡對唱情歌,小蔡大方,唱得開開心心,賓主儘歡,於是吳總也想叫於揚一起舞一曲,被於揚拒絕。笑話,看他跳舞時候把小蔡摟得差點跳貼麵舞,自己湊上去犯什麼賤。但是這個吳總倚酒裝醉,一把拉住於揚的手腕大力拉她起來。於揚哪有他勁大,被他拉離椅子,拖到舞池。於揚深感屈辱,就是不從,但知道這兩個老總不會幫她出頭,隻有把眼光投向劉局,無論如何,她一個女人,總應該體諒女人的苦楚吧?果然劉局低喝一聲:“小吳乾什麼?放開。”那個吳總顯然是很聽劉局話的,見狀笑嘻嘻地放開於揚,卻還是拋下一句話:“於小姐真不給麵子。”於揚隻覺得手腕熱辣辣地痛,燈光下一看,果然是一圈深紅。幾曾受過這等屈辱,眼淚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狠下心來,回自己位置,想取了包不顧而走,但是旁邊卻伸出一隻大手一把按住,抬眼,見曹玉笙滿眼的警告。是,她走的話就是不給客人麵子,他怎麼能放他走?於揚可以不顧而走,但是除非不要包,而這個包裡的東西怎麼可能不要。隻得忍聲吞氣,重新坐下。隻是再不說一句話,一直垂著眼想自己的心事:於揚,你何去何從。“昨晚,我滿身的怨氣顯而易見,回去的話,家裡有那麼多人在,彆說我不願意讓他們看見我的狼狽,就是我能夠掩飾自己,彼時也沒心思與他們敷衍。我平生第一次獨自走進酒吧。冰涼的啤酒喝下去時候,喉嚨是痛的,淡淡的苦味在口中回繞,比之我的心情,孰苦?獨自向隅,眼淚多過啤酒。手腕還在熱辣辣地疼,它提醒我那個恥辱的時刻。我是隱忍於此刻的生活,安於受此踐踏,還是有所行動?韓誌軍說的是肺腑之言,他雖非善類,但是同類,他在看著我,我可不可以被他看死?”昨晚回家時候,所有人都已入睡,今天一早於揚便逃也似地離開自己的家,不想讓澍看見她的異常。她不得不在KFC吃了半小時早餐,這才不至於太早到公司。曹玉笙上班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看她,尤其是她手腕上非常時髦的寬帶皮手鐲。顯然是為了遮掩手腕的烏青的。於揚也是淡淡的,招呼也沒有,隻看著自己的電腦,一字一字敲出今天的日記。等她敲完存盤,裡麵曹玉笙電話打出來,叫她進去一下。於揚進到總經理辦公室,曹玉笙親自起身給她搬來椅子請她坐在辦公桌前,還親自給她倒了一杯水,但是於揚心裡隻有昨天那隻壓在皮包上的手,這隻手,於揚絕不會原諒。曹玉笙帶著歉意道:“昨天委屈你了,我也是不得已,劉局和吳總是我們的大客戶,每月要向他們拿多少材料,你應知道我們的材料商是多威風的。我們得罪不起。”於揚心想,那你們就可以當我三陪女了嗎?無非是不把我當人看,所以才會犧牲我,換作你們老婆孩子你們會不會跳出來?她很想“哼”上一聲的,但是何必,生氣已經被曹玉笙知道,他今天這麼做表麵上也算仁至義儘,麵子十足了,再要生氣,便是她於揚沒風度了。他無非是息事寧人。於揚勉強扯了扯嘴唇做微笑狀,道:“啊,沒事,沒事。”但是三歲毛孩子都聽得出她聲音裡的異樣,仿佛是重感冒時病人沙啞乾澀的喉嚨裡發出來的。曹玉笙略微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今天中午他們走,我就不叫你去了。你等下填張加班單子給我來批一下。”於揚明白了,這是作補償呢,便應了一聲,起身道:“曹總忙,我出去了。”走到外麵,對著天花板長長喘了口氣,心裡一聲冷笑,要拉攏,那也要看看是誰。此刻如果賭氣不填那張加班單上去,不止是自己吃虧,最主要是曹玉笙心裡會留下印象,對她於揚有恨了,她若是周建成的人也罷了,偏她不是,以後日子就隻有更難過,不如順著他的意填了,算是把梁子揭過。不過,於揚靈機一動,找出以前每次加班的記錄,本來她以前被叫去應酬都是沒有記錄在加班的,這次不如趁機一起填了,乾脆叫曹玉笙一起簽了,這樣的話,在曹玉笙心中她於揚就是個俗物了,什麼都可以拿錢來彌補。這最好,這次過節難保曹玉笙不防她,她既然在這公司裡沒上進心,不必要枉擔了這虛名,讓曹玉笙以為她是個厲害人而處處留意她,即使以後要走,在的時候還是要舒舒服服的,不能叫人趕了。果然曹玉笙中午送走劉局他們後批了,而且很不屑地在經過她旁邊的時候把一疊單子輕摔在於揚桌上,卻是眼睛都沒往這邊轉一下。於揚看著他的背影過去,心裡冷笑。果然不出所料,看來不是個難算計的人。或許他的心思不會放在一個小小秘書身上。於揚算準了時機,大概是劉局下飛機的當兒,撥去一個電話,親親熱熱地叫聲大姐,閒拉幾句家常。對吳總這種人,於揚承認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但是隻要是可以說理的,有說理的地方,於揚不承認自己有什麼不如人家的地方。劉局是個大方人,閉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和於揚說得很開心,女人知道女人的事。於揚相信自己有敏銳的直覺,這個劉局可能是她的希望。所以,於揚決定必須從現在起好好熟悉公司的業務了,這樣才能接近劉局的圈子。她掏出劉局的名片,從字麵上了解劉局公司所從事的業務,然後上網尋找同類公司,仔仔細細通讀其中所有的公司簡介和產品目錄,再去相關門戶網站尋找交易報價等情況,一早上下來,於揚感覺到自己推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然後需要了解周建成的公司了。於揚看見其他員工說起來一口一個“我們公司”的,但是於揚不知是因為進公司才三個月,還是因為真有擁有過自己自有產權的公司,所以對“我們公司”這種稱呼沒有認同感,所以想起來的時候都是“周建成的公司”。所以覺得曹玉笙這個角色也是滿尷尬的,周建成一直垂簾聽政,他這個總經理的角色就一直會妾身未明,名不正則言不順,管理起來定是處處受牽製,處處有抵製,可他身處其位卻又不得不做事,隻有硬著頭皮上了。可能這就是他時常宴請手下的原因吧,搞好關係,說話才會有人聽。不過於揚已經不再相信酒桌上會交到朋友,自己出事,跑掉最快的就是那幫酒肉朋友。以前,每天都有報表遞交曹玉笙和周建成,都是放在於揚處過路,於揚也是隻儘收發室的作用,除了出於習慣每月仔細看一遍《資產負債表》和《損益表》,其他於揚都漠不關心。但是今天送過來的報表於揚耐下心看了,生產型企業與商貿型企業就是不同,裡麵管理要複雜得多。於揚一向自詡有精密的數字記憶頭腦,大不同於多數女性的形象記憶,但是初次接觸這些數字,再加上不熟悉產生數字的工藝流程,於揚看得一個頭兩個大,本來就枯燥的數字更顯枯燥。罷,還是踏實一點,先熟悉生產工藝吧,否則無法把那些數據有效聯係起來,如編網一樣行成一個數據網。但於揚就是不明白,明明公司內部已經數據聯網,要看什麼,隻要打開電腦輸入密碼就是,還要這麼浪費地打印複印出來乾什麼?據說老板和總經理的電腦還加了密,他們可以看的某些內容彆人看不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要經營核心內容誰都可以看,還要商業間諜乾什麼。或許是習慣吧,習慣了看白紙黑字,大概看著電腦屏幕思維活動不靈。於揚一向是說做就做的性格,反正下午沒什麼大事,兩個頭兒又暫時不在,便問辦公室主任要了一頂安全帽,背著手去車間看人家怎麼做。好在於揚以前開車,她一直煩高跟鞋開車不靈便,多的是舒服的軟底平跟鞋,所以進車間沒什麼大問題。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車間裡的技術員,男孩子們都很喜歡給女孩子講這些,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掏給你,隻要你睜著一雙妙目認真地聽。於揚學工科的底子,三兩點撥便已入門,被電話催上去時還抱走兩本參考書,一本設備,一本工藝。於揚一臉熱情地道謝,但不知道看不看得進這些書,不過既然已經下了決心,看不進也得看了,總不會比讀書時候的那些三大力學叫人頭痛吧。回去時候人比較累,逛了一下午車間不是玩的,起碼刺耳的聲音就夠折騰人。原以為家裡會熱鬨滿門的,但是沒想到進去卻是空空蕩蕩,人跡全無,忍不住就給範凱打了電話,原來兩個孩子都已經安排了手術,今天觀察一天,明天上手術台。澍不放心,在醫院裡陪孩子,範凱自然也跟進。於揚環視客廳,見茶幾上攤放著兩張素描,看樣子是澍特意放顯眼處給她看的。一張一看就是她於揚,難得的是澍畫皮畫骨也畫精神,她於揚嘴角一絲淺笑帶出一臉的狡猾,像一隻微笑的狐狸,看得她自己都樂。另一張是一個陌生男子,這人說不出哪兒長得好,五官一般,但是整張畫活力四射,這個陌生男子似乎隨時會 “嘿”的一聲,朗笑著從畫裡蹦出來,一看就是個熱情的人。看作畫的日期是昨天,難道是她昨晚錯過的那個老誌願者?不會那麼年輕吧,看上去不老啊。不過看神情也是應該像,也就這麼活力的人才會想到騎自行車環遊,也就這種熱情的人才會做誌願者的工作。於揚不排除澍畫這畫時候帶進自己的景仰,但是看看澍對她於揚神情準確的捕捉,於揚相信澍的眼光。就是比較不明白這種皮肉手術前為什麼還需要觀察,似乎沒有必要。但是隔行如隔山,或許是那個老誌願者與醫院的關係實在鐵,所以才會如此。看來澍最近是會住在醫院看護了。這個柔弱的女孩子將要挑起多大的責任啊。想到這兒,於揚收拾了一些東西去醫院。她經常看見陪護的人睡在走廊,或乾脆趴在病床邊。他們經費一定緊張,兩個孩子不可能住雙人間,陪護的澍有得苦頭可以吃了。不過好在有精力充沛的範凱做苦力。於揚拎著一大包東西進住院區,看見有幾個人進來在問詢台那邊鬨,有些人似乎天生的大嗓門,不用臉紅脖子粗,就可以聲震全樓。於揚皺著眉頭從那些人身邊經過,找到範凱電話裡說的房間。果然一個大房間裡放著五張床位,兩個孩子占了兩張,其他幾個看來是做過手術的,但此刻被外麵的吵鬨聲攪得睡不著,都是沒一副好臉色。於揚見範凱正在吃飯,心想有佳人在旁,這種醫院食堂飯看來都是香甜的。把包交給澍,道:“這裡麵是一個睡袋,一些零食,十一月的天氣涼得快,你還是當心一點的好。”其實於揚心裡想的是這個澍雖然去農村援教,但女孩子的本性都是愛乾淨的,睡醫院的床和被子一定如臥針氈,套一個睡袋方便乾淨,多好。果然澍非常喜歡,拿著睡袋左看右看,笑道:“還是於姐想得周到。”於揚看一眼範凱,微笑道:“那當然,總比那些滿臉臭屁其實啥都不知的人好一些。對了,你想看什麼書,聽什麼音樂,我給你去找。”範凱立刻道:“某些人一臉臭屁,隻會婆婆媽媽,這些書啊,MP3啊,早就準備下了,你看看小男孩耳朵上掛的是什麼?”於揚笑嘻嘻看看他,再看看澍,見澍也是在一邊樂。這時一個病人嘀咕道:“還在吵,還在吵,昨天已經吵過一回了,今天還要吵,讓不讓我們休息了。”澍問:“昨天也吵了嗎?吵了多久?現在都7點多了,病人快睡覺了啊。”那病人道:“昨天都吵到9點多,但聽說他們占理,醫院有錯,所以醫院一直拿他們沒辦法。”澍道:“占理也不能影響其他病人啊,我們大家還要休息呢。不是說8點清退閒雜人嗎?難道不會用強?”於揚道:“誰願意出那頭得罪苦主啊。”澍想了想,慢悠悠道:“不,他們現在已經不是苦主了,他們試圖通過騷擾其他病人要挾醫院答應他們什麼條件,不管他們的出發點有多合理,但是這種辦法是以損害其他病人為基礎的,他們現在是在害人。”那個被吵得睡不著的病人聽了哼哼道:“我要可以動了,第一件事就是揮拳揍他們一頓。不過醫院領導也不是東西,問題不解決,也不對這種人采取強製措施,累我們吃苦。”澍起身道:“要不我去和他們講講道理,他們現在聽不進醫院裡麵醫生的話,旁人又不勸,所以他們可能走極端了。”於揚道:“我看他們情緒激動,你一個女孩子話又說不響,可能吃虧。既然他們昨天知道9點多回去,今天也會一樣的吧。”澍卻是起身,兩眼精光閃爍。“我就嘗試一下,他們即使生氣,也未必會動手打我這麼個小女子。”於揚心想:人心豈是講道理的?但是範凱也站了起來,道:“吵什麼吵,嗓門大就是有道理了嗎?我跟著去,不信沒有講理的地方。”於揚哭笑不得看兩人出去,不過有澍的步子壓著,範凱無法衝得太快,所以無法氣勢洶洶,這樣也好,省得挑起對方情緒。於揚不放心,囑咐兩個小孩千萬彆離床,忙也跟了出去。但是才到門口就折返過來,對其他三個病人的陪護道:“既然已經有人出頭了,大家也幫忙壯壯聲勢好不好?哄走這些人大家都好。他們也就幾個人,看我們人多就不吵了。”那幾個病人家屬麵麵相覷,最終被那個發牢騷的病人激勵了出去,於是於揚如法炮製,又去找了幾個病房的陪護。可是叫於揚歎息的是,這些人出來是出來了,但都沒人肯領先,於揚做人思想工作,他們就在門邊等著,不過也好,見人多力量大,後麵簡直不要太鼓動,裡麵的陪護親戚們看見這麼多人參與,都願意出來,於是不要多久,組織出浩浩蕩蕩幾十人。於揚率領這麼多人過去,簡直有點威風凜凜的感覺。見澍正比劃著和那些人說話,但是那些人哪裡領情,反而圍過來衝著澍大聲叫罵,要不是範凱鐵塔一般護著,擋開那些人的手腳,可能會推搡到澍。於揚想,自己身後的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烏合之眾,看見有人出頭才跟出來,所以指望他們動手趕人出去是不可能的,而形勢看來講理是沒用的了,難道隻有動手了嗎?於揚靈機一動,壯著膽子過去大聲道:“乾什麼?要吵去門診吵去,我們忍你們一天了,再吵我們都不答應。你們去門診吵,去門診吵。”於揚不斷強調去門診吵,知道叫人氣頭上的時候硬生生地退步是很難的,要付出很大代價的,但是給他們一個選擇餘地,一個退路,事情就容易水到渠成。後麵的人紛紛嚷道:“對,去門診吵,去門診吵。”隻要不動手,很多人是願意做動口的君子的,很快“去門診吵”便響成一片,如口號一般。那幫人見犯了眾怒,好漢不吃眼前虧,嚷著:“對,去門診吵。”不甘不願地退走。這時候這些跟出來的人都激動起來,紛紛議論這些人的過分,自己的勇氣,反而是出頭的澍小臉漲得通紅,什麼都不說,範凱衝著於揚道:“你奸,這辦法好。”於揚微笑道:“要不是有你們衝在前頭,我怎麼發動得出這麼多人。澍,彆生氣,這是人性。”澍仰頭笑道:“我緊張死了,其實我很怕的,不過以後要學學於姐的策略,有些事單靠自己是不行的。”於揚道:“要是我的話,是沒有勇氣站出來的,我很佩服你的勇氣。”範凱在一邊聽到這時,對澍道:“你今天跟老揚回去睡吧,不知道這幫人還會不會回來找你,再說今天沒大事,我看護一晚,你也可以養著精力明天對付他們兩個。”澍倒是爽氣,也沒扭捏,立刻答應了。於揚越看她越喜歡,以前還以為好心人有時候有點好得沒原則,遇事膩膩歪歪,黏黏糊糊,這個澍倒是有見識,人又乾脆,而不是一味莽撞,真是個難得的人。她原先可真怕澍會說出一句“趕這幫人去門診吵了也不好吧”這樣的話,於揚會立刻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