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餘生 阿耐 9774 字 2個月前

“整個辦公室空蕩蕩的,隻剩下我一個人。剛剛把人都打發走了,這些原來跟著我屁股後叫老板的人,原來看見我在辦公室他們也不敢回家隻好加班的人,拿了我三年工資相處了三年的人,今天走的時候一點留戀都沒有。是,憑什麼叫他們對一個結業的公司留戀,這兒隻是我的公司,法人代表是我,我留戀就可以了,他們拿我錢財,為我工作。如今我沒工作給他們了,他們當然得快走,他們要急著找下一份工作呢。可是我還是寒心,我真希望他們回轉來叫我一起吃飯,算是大家結識一場,哪怕用我一分不差地發完遣散費後手頭剩餘的最後1000塊錢請客我都願意。可是沒人回頭,我也不敢叫回他們,此時,我算什麼呢?一個事業做到頭的衰人,害他們失業的元凶,我自己都沒臉麵對自己。我下一步該怎麼辦?但是怎麼辦都得先到工商稅務那裡把公司注銷了,真不知注銷公司需要什麼費用,我手頭隻有這1000塊了,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用,真是錢到用時方恨少啊。”於揚在手提電腦上寫下今天的日記,順便打了張招租啟事。把招租啟事貼到樓下的公告欄上的時候,於揚默默地在心裡念叨:千萬千萬,立刻有人需要租房看中我的房子,我需要錢,我急需錢。回轉身的時候,才注意到,一樓的門廳裡站滿了人,看上去都是衣著光鮮,在這兒大樓裡出入的白領。對了,現在是下班時間,外麵那麼大雨,如果衝出去,弄不好就毀了一身隻能乾洗的衣服,和腳上各色名牌的鞋子。隻聽得有人叫了聲:“於姐。”於揚看去,是方誌軍。方誌軍退伍複員不想回湖南的老家,在本市留了下來。於揚公司新開的時候運送辦公家具的人正是在家具市場做搬運工的他。於揚看他手腳穩當,做事細心周到,想到公司需要一個打雜的,就把他留了下來,這一留就到現在,方誌軍算是公司的元老了。他勤快細致,雖然是高中文憑,但是到最後做得一點不比那些大學畢業的差,事情交到他手裡就可以叫人放心。因為國家政策變化,於揚的公司開不下去,連帶方誌軍雖然在業內有口碑,但是也無處存身,他與其他人不同,沒有熟人用他的話,憑他的文憑是無法在人才市場謀到好位置的。於揚對他心裡有內疚,這三年多來,方誌軍可謂是忠誠無比,但是她沒法給他好的歸宿。她輕聲問道:“小方,房子租出去前,你還是住辦公室裡吧。你的工作落實得怎麼樣了?”方誌軍一向沒什麼表情的黑臉這次還是看得出一點恍惚,他低聲道:“我與一個戰友說了,正好他租的房子夠大,我可以搬進去。工作隻有慢慢找了,隻可惜又要從頭熟悉起。前兒有個禮品公司叫我去做推銷,我想我有的是力氣和時間,做這個也不錯的。”於揚點點頭,無力地道:“小方,以後我們還是朋友。我的手機不會變,你有什麼事找我。你的呢?”以前方誌軍的手機費都是打在業務費裡,但是現在不同,沒了收入的他不知道還會不會維持手機的開銷。方誌軍卻道:“當然不會換,朋友們都不認識我,但是認這個號呢。於姐把辦公室租出去的話招呼我一聲,有什麼要搬的我來。”於揚聽了,心裡非常欣慰,人走茶不涼,也就方誌軍這樣的人了。她忽然有了請他一起吃散夥飯的衝動,但是想了想又忍了回去,算了,人家正為房子工作著急,哪有心思坐下來吃飯。三年多交情,即使不吃飯,不管如何也是有點分量的吧。她問道:“還不走?”方誌軍道:“外麵雨太大了,等小一些我再走,昨天把雨衣忘戰友家裡了。小錢他們也等著,不過他們是等出租車,下班時候車子特彆緊俏。”於揚看看,果然小錢他們也在,隻是他們等得較靠外麵,偶爾來一輛空車,大家都搶上去,已經有人自發地在找順路同車的人了。他們都已經等了那麼久還沒走,可見出租車真的很緊張,以前自己車子還沒抵掉的時候,於揚即使還有事也會送他們回家的,本市不大,繞一圈也就半小時多點,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但是現在,想到包裡僅有的1000塊錢,這些將是辦公室未出租前的生活費,於揚都不敢想“打的”二字,反正夏天,即使淋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直達居住小區的公交車就在不遠處,還是跑過去乘公交吧。於揚與方誌軍道彆,走過小錢他們旁邊與他們招呼的時候心裡有點彆扭,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維持原來的消費水平,看見她這個以前的老板坐公交車他們不知道會怎麼想。但是形勢逼人,於揚現在充不起這門麵,也不用彆人眼光怎麼變化,她自己先沒底氣,快步走進大雨裡。不過於揚好歹沒跑起來。夏日的雨不涼,隻要有勇氣走進雨裡一步,就不會反悔地一直走下去。雨中的空氣似乎非常清新,沒有辦公室的壓抑和門廳裡的渾濁,快走幾步後,於揚反而不急了,夏天的衣服一淋就濕透,走快走慢一回事,況且候車亭等車的人也是裡三層外三層,快去慢去一樣得淋在雨裡等。於揚不習慣與陌生人親密無間地擠在一起。直到公共汽車過來,於揚才走快幾步上車。雨天大家可能都放棄騎車走路,不約而同地坐車,所以公交車特彆擁擠。雖然大家都濕,但是濕的程度不同,像於揚這種濕透的人,誰見了都避開三分,於揚都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怎的。車子上橋、轉彎、刹車、起動,每一次動作,都叫車裡站著的人搖晃再三,不過不要緊,前後都有人,想摔還不是件容易事。但是慢著,怎麼每次轉彎的時候都有個熱烘烘的身體貼上來?於揚雖然久不坐公交,但也知車上有渾水摸魚的人,定睛一看,見一個小個子半中年男人站在她身後,一臉猥瑣地看著她。於揚不由看了看自己,果然,濕透的短袖貼在身上,很不雅觀。但是不雅觀也不能由得彆人輕薄,於揚雖然生氣,但是挪開身子,離那男人遠一點,這下,身邊站的是個高大的年輕人。但是我退敵進,過沒多久,於揚又感覺那暖烘烘的身子貼了上來,而且在車一刹住時,手也伸了過來。於揚今天本就憋悶,此時見這等猥瑣男子都欺負上頭來,心裡窩火,麵上不動聲色,卻是腳跟一抬,高跟鞋狠狠踩了下去。於揚雖然從不穿太尖的高跟,但是這種跟也夠那雙穿著拖鞋的臭腳吃足苦頭了。於揚在那男子吃痛驚叫出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轉了下腳跟,這才閃身鑽走。那男子醒悟過來時,自然追上想找於揚晦氣,但是卻被那個高大的青年男子攔下,一拳打在猥瑣男子下巴上。這種猥瑣男子其實是心中最沒底氣的,見有男人為於揚出頭,早縮了回去,汽車一到站就跳下逃開。過一站那個青年男子下車的時候,於揚看見他回頭衝她讚賞地豎了豎拇指,不知怎的,於揚心中有點快樂的感覺冒上來。最近多事之秋,人特彆敏感,情緒波動得厲害,但是快樂卻是那麼少,沒想到陌生大男孩的讚賞卻叫於揚忘記了猥瑣男子的騷擾。於揚的房子在七樓,以前買的時候貪其有個附贈的閣樓,住下後才實實在在感受到七樓樓高的威力,一般進門後若無重大事情,啥都不可能把她從那九曲十八彎的樓梯頂上拉下來。而且加了閣樓的房子大得似有回聲,所以裝修完畢,一個人遊魂似的在近200平方的房子裡寂寞若乾天後,終於請了個保姆。於揚其實隻需要添點人氣,所以也不在乎小保姆什麼都不會,隻會拿著大拖把奮勇擦地。她幾乎是手把手地教會了這個姑娘使用這機那機,也把個粗手大腳的山姑調教得水靈可人。終於爬完七層樓梯,於揚覺得渾身蒸騰的熱氣都可以把濕透的衣服烘乾。掏出鑰匙打開門,於揚心中隱隱感覺異常。以前寂寞了一天的小保姆玲兒聽見她的腳步聲都會出來開門,今天這是怎麼了?進了玄關都看不見她的人?於揚心裡有了不良的預感,最近晦氣事情接踵而至,由不得她不往壞處想。提著心換鞋進去,果然見玲兒大咧咧地坐在單人布沙發上,腳前麵放著個碩大的旅行包,包是新的,與她以前進門時候拎的一個破雙肩包相比已是雲泥之彆。看見於揚,玲兒還是站了起來。而於揚心裡反而有種塵埃落地的輕鬆,要走就走吧,以後再寂寞也得挨著,人氣是要靠錢堆出來的,現在手頭僅有的1000塊錢養自己都不夠,還怎麼養個保姆。她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略為沮喪地道:“走的時候把鑰匙留下。”便進主臥室的浴室衝澡。用的是微微發燙的熱水,撥開浴室濃重的水霧出來,隻覺渾身乾爽舒適,心情也為之一振。但是走到外麵,卻見玲兒還在,站在那兒欲言又止的樣子。於揚勉強勾出一點笑意,是呀,和玲兒較什麼意氣。“你坐一會兒,現在外麵雨大,不過夏天的雨說過就過的,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玲兒卻是不坐,囁嚅了半天,忽然說:“於姐,我給你做了也有一年了,今天離開,其實我也是很不舍得的,但是我要和他結婚去了。還有,你應該付給我解除合同補償費的,應該有一個月工資那麼多。”於揚聽了心裡一驚,雖然知道這個補償費,而且她今天已經如數付給了公司裡的員工,但是這個名詞從玲兒嘴裡出來,還是叫於揚刮目相看。但是既然不虧待以前的員工,也不應該虧待這個保姆,雖然離開是玲兒自己提出來的,於揚完全可以振振有辭地援引某些勞動法條例拒絕支付這筆費用,但是值得嗎?但是見於揚揚眉詫異的樣子,玲兒不知道怎麼想的,又急急補充一句:“我給你做牛做馬,有良心你就不要克扣我的錢。”還沒到手,這就成她的錢了,於揚驚詫得不知說什麼好。她對玲兒包吃包住甚至包穿,家裡事情又少,600一月也算是高於市場價,回想一下自已也不算苛刻,玲兒在這兒算不得做牛做馬。於揚忍了,就算是玲兒年輕不會說話吧,打開皮包撿出600塊,又忍不住撚了一下包裡剩下的四張百元大鈔,鼻子裡直抽冷氣。400塊,一月的水電煤氣通訊費就可以一網打儘,想省都無從省起,隻有指望辦公房的出租了。看著玲兒喜笑顏開地接過錢,小心翼翼地揣進大包裡,隨後歡歡喜喜地道彆回身離開,於揚忽然想起自己有些不要穿的衣服不如一並交給了玲兒去,以前看她都是挺喜歡的,不如好事做到底,分手也是高高興興,便叫了聲:“玲兒,你等等。”不想玲兒回過來的臉卻是滿麵驚慌:“什麼……什麼事?”於揚看了心中起疑,電光火石間,她明白了什麼。以玲兒平素的節約,怎麼也不可能把雙肩包變成塞得緊繃提得她走路蹣跚的大旅行包的,隻有一個原因。於揚起身不動聲色地道:“玲兒,我不願意像什麼刻薄鬼一樣搜包,但是也不願意你不問自取。你好好想一想,整理包的時候有沒有拿錯東西,現在放下還來得及。”果然,玲兒一下怔住,一張臉漲得通紅,目光閃爍如小兔。她回頭看看於揚,卻又躲閃開於揚的盯視,嚇得說不出話來。於揚也不說,隻是冷冷盯著她。心裡卻是暗想,還好她手段不行,要是早一步轉移了贓物,或者此刻若無其事地說一聲“於姐你說什麼”,那她於揚也沒轍。沒想到,一年相處,分手還要這麼鬨一下,這以後還怎麼見麵。玲兒終於沒敢奪門而走,大概是想到拎著那麼大包也跑不過於揚,但是又知道拿出裡麵隨手裝進的於揚的東西,不隻是臉上掛不住,還不知道於揚會怎麼發落她,她也忘了這個大包的分量,竟然拎著包在門口發起了呆。於揚適時提醒她一句:“自己來還是等我請110來?”玲兒這才醒過神來,慌亂地放下包,雙手顫抖地拉開拉鏈,東掏西摸地抽出於揚的東西,竟然都是衣服。也隻能是衣服,電器粗笨難帶,首飾又都被於揚鎖在銀行保險箱裡。於揚也不過去,遠遠看著她,但是替她打開了玄關的燈,這一招卻叫玲兒手腳更慌,汗水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但是她隻是粗粗擦擦,繼續撿出於揚的東西。此時於揚心中對她的好感和親情已經蕩然無存,鄙夷地看著她,心裡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又貪又蠢。而在以前,於揚是絕不允許自己這麼鄙視彆人的。看著玲兒挑出所有的贓物落荒而走,於揚在她身後關上門,但是又不放心,這個玲兒可以跟人學來勞動法,可能也會轉眼間學了什麼下三流的招數回頭討回臉麵,不得不有所防備。於揚於是下樓通知了小區保安,但是又不放心,通知防盜門經銷商連夜換鎖,寧可加點錢換來安心。單身女子,最怕野鬼上門。隻是手頭的錢又去了一部分。一頓忙完,天已全黑,於揚全無食欲,隻是坐在客廳裡發呆。很想拿起電話向誰訴苦,但是腦子裡把所有熟悉的號碼翻閱一遍,才發覺這幾年做人真是失敗,交往的都是酒肉朋友,竟無一個當得起交心。大雨已止,於揚從閣樓來到大陽台,空氣特彆清新,抬頭居然可以看見滿天燦爛的星河。以前都沒注意到城市的天空也會燦爛,是自己太“忙”沒顧著,還是萬丈紅塵遮了天也遮了人心?倒一杯酒在手,於揚抬頭看天,為自己未來操心。如果辦公室租出去的話,租金也夠吃穿不愁的,但是人總得做些什麼的吧?難道去人才市場應聘去?做什麼工作好呢?原來做的業務都派不上用場了,而且人家公司要新手才不會要女人,人家要一份簡曆的話,自己要不要實話實說,寫上某年到某年為小老板?而且,最為難的是,原來的員工現在也一定都在人才市場兜圈,還真不知道如果在那裡遇見,自己的一張臉會不會不知道往哪裡擱?於揚思索了半天,才沮喪地想,要不趁機休息幾天,等他們找到工作了再去人才市場。但是自己心裡分明又知道,自己是在找借口,其實最大的原因是以前怎麼說也是有房有車的小老板,現在還真放不下身段給人打工去,心理有障礙呢。一瓶藏了三年的紅酒下肚,人已薄醺。下去睡覺,夢裡全是小時候緊張應考的情景,卷子要交上去了才發現有試題沒做,驚出一身大汗。茫然坐起來,隻覺頭疼,想打開空調,但是又想到包裡僅餘的幾張錢,又是心疼,還是去衝掉汗水,可這一來,睡意全消,開著中央新聞台愣愣地看到天明,卻也不知道看進了點什麼。太陽透過遮光簾漏進幾絲,於揚起身準備起床,但是又忽然想到起床後做什麼呢?又不用上班。還是睡覺吧。關上門,把所有的光線隔絕在外,於揚睡了醒,醒了睡,迷迷糊糊,不知道時間飛逝。但是睡覺也會睡得骨頭酸疼,這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不知道那些長年臥病在床的人會怎樣地厭惡躺在床上。起床揭開窗簾一角,刺目的光線一瀉而入,眼睛非常不適應。原來已是下午,玻璃摸上去溫溫的。無論如何得把手機開著,但是想到手機高昂的話費,於揚睡得混沌的腦子費勁地想了想,上網找到移動網址,照著上麵的提示把呼叫轉移到座機上,這下再怎麼打電話來費用也有限了。於揚忽然感覺到精打細算地過日子也有其精彩的一麵。昨晚到現在水米未進,起身後身子有點發飄,打開冰箱,裡麵吃的倒有不少,可是都要生火做出來。於揚隻好找了盒餅乾就著牛奶吃。玲兒一喝牛奶就拉肚子,所以她有專用的豆奶,食品櫃裡居然還有幾包放著。於揚拎出來瞧瞧,也好,牛奶喝光後這些豆奶正好接上。隻要冰箱裡有食物,口袋裡的幾張鈔票就可以多揣上幾天。沒有電話進來,於揚縮著手從這個房間晃到那個房間,樓上樓下走了一圈,倒也叫時鐘走了幾格。玲兒的房間櫥門洞開,裡麵東西席卷一空,於揚默默地撿掉一些她不要的,卷起單人床上的竹席放進櫥裡,拎了毛巾被下去洗。放完洗衣粉,於揚又忍不住加了瓢水,還加了威露士消毒水,自己也不知道心裡究竟為什麼會那麼厭惡。終於不得不麵對玄關處玲兒撿出來的贓物。她現在果然好眼力,拿去的都是羊絨貨,一件帶銀狐皮領的羊絨大衣,幾件羊絨毛衣毛褲,還都仔細用塑料袋分開裝著,於揚幾乎不用再整理就可以放回抽屜裡去。還有,呀,連絲綢睡衣名牌胸衣都不放過,對了,她要結婚去,這種中看不中用的絲綢睡衣倒是正用得上。也不知道她打了多少天的主意,自己竟不知道天天被個身邊親近的人秘密算計著。終於有個電話進來,看號碼很不熟悉,於揚接起,心裡萬分希望那是來租房的。“小揚?你公司怎麼回事?”原來是同村出來的於士傑。“於總,不就是上回和你說起過的政策嘛,公司開不下去了,與其硬撐著門麵,不如關了作罷。”於士傑與於揚一起買的一幢大樓的辦公室,他路子寬,幾套房子一起買,房產公司給了個不錯的折扣,給於揚占了便宜。所以昨天貼出來的招租啟事他進進出出應該有看見才會打這個電話來問。於士傑道:“聽聲音你好像心情不好,出來走走吧,今天我有個應酬,你過來一起坐坐?這人叫韓誌軍,一個大落以後大起的人,你就當散心來吧。”於揚想了想,坦白地道:“不,我怕看大嫂的臉色。”於士傑可能是對這種話虱多不癢,聞言笑道:“你大嫂看見韓總就怕,今天說什麼也不會出現,現在四點半,我五點半過來接你。一定不許推辭,否則我把你近況如實告訴你父母。”放下電話,於揚其實很清楚,於士傑是不可能那麼碎嘴把她的情況真告訴父母的,他不過是在報她剛才提到大嫂的一箭之仇,口頭上討個便宜。於士傑是他們村裡的人物,他最小的弟弟和於揚幼兒園一直同學到高中,一路沒少聽老師拿於士傑的光輝事跡來教育他弟弟,順帶教育其他學生。但於士傑確實牛,跳過兩次級,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年代考上重點大學,非常順利地分配入省城效益最好的國家大型企業,而且立刻被總廠廠長招做女婿。於士傑的事跡耳熟能詳,於村人的《三字經》裡麵就隻寫著“於士傑”三個字,在於村出來的孩子眼裡,他是神,即使不是神,那也差不多了。於揚的成績其實也不錯,但是在於士傑絢爛無比的光環下就顯得不起眼了。進了大學才聽不見“於士傑”這三個字,於揚從那時開始,才不用被迫關心於士傑的事跡。其後分配到離家最近的大城市,沒想到又和於士傑狹路相逢。這才知道,於士傑娶了廠長女兒後立刻辭職下海,乘國家施行價格雙軌製的時候依靠嶽父的特權大發其財,賺下第一桶金。現在因為市場需要,也打回老家,開辦了幾家實業,在華東業界赫赫有名。於揚是持著舅舅的名帖上門拜訪的。其實於揚初出茅廬,心高氣傲,並不屑於做稅務乾部的舅舅的幫助,一心想闖自己的路子,但是舅舅了解她得很,不說叫她拜訪同學大佬於士傑,而是叫她帶一堆資料過去,這樣於揚就不得不去,見麵便順理成章了。於士傑的辦公室很氣派,但是於士傑的光輝形象卻刹那破碎。他的老婆在公司裡頤指氣使,當著於揚的麵對於士傑大聲嗬斥,當然,年輕美麗精靈一樣的於揚沒法坐久,屁股都沒坐穩茶也沒喝上一口,便被飛刀般的眼光殺出門外,落荒而逃。不過好在於士傑是個守信的人,答應過同學,就是於揚的舅舅,照顧於揚,也就時時關注著這個小姑娘。但是他做得不露聲色,從不做在表麵功夫上。於揚得他幫助指點,功力自然飛速提升,少年得誌,事業做得非常出色,三年前瓜熟蒂落,順勢開辦了自己的公司。不過於家大嫂隨著父親退休,於士傑事業越做越大,此消彼漲,漸漸不得不退出辦公室。但是囂張的脾氣一點不改,天天不辭勞苦地跟著於士傑到處應酬,搞得於士傑狼狽不堪,但好在那麼多年下來他早已習慣,大家也都習慣,當著他老婆的麵在歌廳裡該找小姐的找小姐,該帶女友的帶女友,一點都不避著她。眼看社會的醜陋,更叫於士傑的老婆危機感加深,除了上班,竟是一步不離地盯著人到中年、越發風度翩翩的丈夫,把所有的女人都歸入狐狸精行列,自然於揚是狐狸精中的狐狸精。於揚對這種無妄之災真是哭笑不得,為免尷尬,自然與於家夫婦繞開三丈開外走。今天一聽於家大嫂居然還有怕的人,因為此人而放棄盯梢,心裡好奇,雖然最近心情不好,但也有心去看看了。這個韓誌軍有什麼能耐,居然能叫人一怕至此。幸好玲兒知道晚裝中看不中用,沒疊成一團想捎走,否則現在還要即時熨燙出來,那可就麻煩了。於揚選了件海藍色寬肩真絲裙,靠肩頭處彆上一隻水晶蟲子。不敢穿黑色,不敢穿吊帶,免得被人誤會身份,傳到於家大嫂耳朵裡的話,於家可有一月雞犬不寧。於士傑規規矩矩地開著一輛皇冠,一副財不露白的意思,但是知道他的人心裡都有數,這一定是他老婆的主意,怕他開著太拉風的車子後麵跟上一堆狐狸精。其實於士傑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從小出類拔萃、眾人矚目的身份使他的行為舉止都很注意影響。接了於揚上車,也沒打個哈哈讚美一下於揚的美麗,隻是當很平常地對待,七拐八彎轉出小區的車陣上了大路,這才道:“你這時候關閉公司是正確的,損失還不大,最多是流動資金周轉不靈,有些賬款收不回來。你手頭有沒有應收賬款在,需要我幫你催要嗎?”於揚麵對懂行的人,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道:“有幾筆呆壞賬,但是人家也關了門,人都走得不知哪裡去,估計收不回來。銀行抵押貸款全部還清,員工遣散,我也不欠彆人的,可以平安關門了。我準備把稅務的戶頭去結掉,工商的再說了,年檢不去,它自動會吊銷我的執照。”於士傑想了想,道:“公司還是先彆去結掉,稅務那邊你去報個暫停,萬一你最近東山再起做點彆的生意,換個經營範圍又可以用,否則注冊新公司需要一段時間,手續囉嗦耗時。”於揚心想:最近有改行做其他的準備嗎?做什麼?似乎沒什麼概念,但是又覺得於士傑的話有理,再說不知道去稅務銷戶有些什麼手續,要多少費用,關鍵是現在擔不起這費用。她點頭道:“和於總一說,心裡真的有了底,那就暫停吧,不知道要些什麼手續,我可以到時來麻煩你們會計嗎?”於士傑笑道:“不用什麼手續,叫你舅舅先去打個招呼。哦,對,你說過不想讓家裡知道操心。沒事,你要用得著我的會計的話,和我說一聲,你的業務那麼簡單,能有多少工作量。”於揚猶豫了一下,道:“其實我還是和父母說了吧,乘這幾天閒下來回趟家。這也是天有不測風雲,又不是我做得不好,再說我手頭還有三處房產,也不算差了,他們應該不會擔心到哪裡去的。”於士傑微笑道:“你一個女孩子什麼都沒依靠,做到今天這一步已經夠不錯了,而且做父母的多年風浪經下來,你不要誤以為他們承受不住你的這些小波折。他們擔心你的是其他事。”於揚“哼”了一聲,她知道於士傑說的父母擔心她的事是什麼,去年春節於士傑回家去,父母盯著他請他幫忙給於揚物色男朋友,叫於揚難堪死。好在於士傑回城後沒什麼動作,否則於揚真會從此回避於士傑。其實論輩分,於揚還是於士傑的姑,但是於揚哪敢說出來,還是隨著大家一起“於總於總”地叫著,心裡是一直拿他當大哥看的。有什麼委決不下的事,隻要一個電話過去,即使於士傑未必會幫她解決了,但是有他一句話,於揚心中就有底。於揚知道於士傑這人再正派不過,但是於揚看多有錢人花天酒地,有時候還是蠻可憐大嫂的,覺得大嫂盯著於士傑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於揚不是沒想過天下沒有免費午餐的事,於士傑對她好,於揚想過理由,一條一定是他有兩個廠是在舅舅管轄區內的,其他的,或許是投緣吧,就像她於揚一樣,當自己大哥一樣地尊敬倚重於士傑,可能於士傑沒有妹妹姐姐,多年相處,也當她小妹一般。於揚絕對相信於士傑的為人。燥熱的夏天,即使房間裡有充足的空調,但是看見一個膚色雪白、海藻樣頭發、海藍色裝扮的女孩,任誰都會感覺清爽如吃冰。再說難得見於士傑領非夫人的女子出席,一時包廂裡所有的人都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這剛進來的兩人。連旁邊的於士傑都不由得看了看於揚,究竟有什麼好處。好處自然是顯而易見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但是在於士傑眼裡又有不同,以前的於揚正是合了名字中這個“揚”字,眼波如流,神采飛揚,叫人見之忘俗,今天的目光疲倦散漫,若不禁心,怎麼說呢,又是一種冷漠隔閡的感覺,桌上的其他女子起碼在氣質上無法與於揚相比。想到在座男子曆史無一清白,於士傑心中隱隱起了保護之念,但隨即自己失笑,於揚不是剛從溫室中移出來的小花,每常出入奸商群中,長袖善舞,精明強乾遠勝同齡人,自保綽綽有餘。大家似乎都相互熟悉,也都依足潛規則,不問於士傑帶來的女子叫什麼。於揚落座,旁邊卻遞上一張名片,於揚還沒看清,順手摸向自己的晚裝包,忽然想起,自己的名片還哪裡拿得出來,上麵起碼有幾項內容得拿筆劃去。心中鬱鬱,接過名片低聲說了句:“對不起,我沒名片,我姓於。”接過的名片上赫然隻印著“韓誌軍”三字和一個手機號。於揚知道這種名片的含義,但是懶得糾纏,放進包裡當不知道。原來韓誌軍就是這麼個人,長得雪白粉嫩,胖得非常可愛,笑起來如無錫泥娃娃。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讓於家大嫂害怕?總有他的厲害之處吧。他們講些他們圈子裡的事,於揚聽不懂,認真吃菜,餓了一天一夜,再差的心情下麵也會有好胃口。這一家的鴉片魚頭一向做得好,他們既然觥籌交錯地顧不上吃它,於揚就不客氣自己包圓。好的烹飪遠勝燕翅,僅僅就人道出發,於揚就拒絕吃燕翅,所以自覺把小姐分派到她麵前的份例放上轉盤。這一手彆人沒注意到,韓誌軍好好地看了她兩眼,覺得奇怪,這個姓於的女孩似乎微笑著,但是熱度隻限於臉皮,未到眼睛,一臉的敷衍。他還真沒怎麼見過一個女孩子看見他韓某人不感興趣,對燕翅也不感興趣的。都說於士傑眼光高,果然帶出來的女人也不一樣,韓誌軍心中暗自摩拳擦掌起來。忽然包廂門被打開,一個穿黑色西服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這人剃了個板寸,身板挺拔,非常帥氣,叫人想起“保鏢”一詞,但是一說話卻叫於揚大跌眼鏡:“各位老總,小弟遲到,包涵包涵。”動作語調絕似電影裡的黑幫兄弟,而且他說話的時候一邊臉會動,一邊臉不會動,看上去笑不像笑,皮笑肉不笑,倒是有幾分嚇人。韓誌軍笑道:“遲到,哪裡一句話就放過你的,打一圈再坐下。小姐,給他酒杯和五糧液。”果然那人就不敢坐下,端著酒從韓誌軍開始敬起,一點沒有含糊,全都滿杯下去,和他乾杯的人反而隨意有之,全下有之,於揚注意到,那些帶來的女孩沒一個不喝光的。最後到於揚麵前,這人笑嘻嘻,真的是像皮笑肉不笑地道:“於大嫂喝果汁不大好吧,小弟給你倒上?”於揚見他叫於大嫂,懶得與他分辯,場麵上誰不知道越描越黑這句話。她現在已經看出這個人底子有點黑,不欲與之有任何過節,接過他倒來的白酒爽快地乾杯喝下。但是也知道酒桌上不能開喝酒的先例,有第一口便有第二口,第三口,所以喝完就悶聲不響,免得招人矚目。於士傑非常適時地說了一句:“不會喝就彆充好漢。”把彆人欲起哄叫於揚喝酒的念頭打壓下去。酒桌上人的劣根性之一就是喜歡拿酒灌女孩子,一灌一推之間,自有妙語連珠出現,但到得後麵,幾分醉意上來,話語就不堪了。新來的這個大家都叫他阿毛,其實這人身板長相都很帥氣端正,但不知怎的一開口說話,就讓人覺得有股邪氣自然流出。尤其是他笑起來更是彆有味道,有另類的魅力。於揚聽見韓誌軍對他說:“阿毛你越來越狠了啊,我請客你都敢遲到,哪天是不是連麵子都不給了?”那個阿毛連忙賠笑道:“韓哥這是說的什麼話,我空著肚子被你罰酒,說喝就喝,一點不敢抗命的,你就彆提這事了好不?還不是老五得罪了人,我請對方來喝茶幫他們擺平。”於揚心裡又是好奇又是覺得好玩,喝茶?難道就是電影上說的喝講茶之類的事?可是雖然豎起耳朵不動聲色地聽著,但是韓誌軍確實不再提起,阿毛也就不再說了,於揚心裡頗為失望。看來這個韓誌軍是個複雜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一手。那邊有兩個人在討論房地產開發的事,於揚也有興趣,聽了一會兒悄悄對於士傑道:“他們說小區麵積擴大一倍,進水管也要加大一倍直徑,但是流量是與麵積成正比,是直徑的平方啊。加一倍直徑的話開戶費不是要多交很多了嗎?”於士傑聽著於揚在耳邊輕聲軟語,心裡不由酥酥的,於揚這種不張揚、不衝動的低調理智態度是他最讚賞的,也是他生活中求之不得的,他聽得出自己回答的時候聲音也很溫和體己:“不用管他們,他們最多定一個大方向,回頭他們手下大幫技術員會給出正確數字。”於揚點頭,卻見韓誌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顯然他聽見了他們的說話。於揚微微衝他笑笑,便低頭吃一塊拋餅。這家的拋餅看來是用黃油煎出來的,味道很香醇,與一般小店拿花生油菜油什麼的做出來的不同。吃飯隻是夜生活的開始,趁眾人齊齊上樓去歌廳的當兒,於揚拖後一步,對於士傑道:“我可以單獨請韓誌軍喝咖啡嗎?有些話想請教他。”於士傑聞言明顯地不敢置信,心裡也滿不是滋味,猶豫了一下才道:“他今天喝酒了,他不是善類。”於揚知道於士傑話裡有話,意思是這會兒兩人見麵有危險,便道:“過了今天韓誌軍便不會認識我,想請他不是件容易事。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大落時候是什麼心態。”於士傑明白了,剛才就見韓誌軍對於揚異常注目,想必於揚也心裡清楚,她更清楚怎麼利用她的魅力達到她的目的。於士傑不知怎的有點心寒,於揚太了解自己要做什麼,下手也非常果決,不是那麼容易掌控的女人,柔和隻是她的表麵。他隻能答應,還大度地親自撥通已經走到很前麵的韓誌軍的手機,果然韓誌軍一口答應,歡歡喜喜下來。於士傑鐵青著一張臉看著他們離開,與眾人敷衍著兩人離開的原因,心裡很是失落。但是沒過一會兒便借口走了出去,找個僻靜處給韓誌軍去電:“小韓,於揚是我堂妹,年輕不懂事,你照應著點。”果然韓誌軍雖然喝了點酒,還是聽得出於士傑話中有話,笑道:“於總你放心,我有分寸。”於揚沒聽見電話裡說了什麼,但是聽見韓誌軍這麼一說,心裡舒了口氣,剛才很想叫於士傑打個招呼,但是又說不出口,因為自己中途和韓誌軍離開,夠不給他麵子,怎好再麻煩他做事?沒想到於士傑真是有心人,自發自覺地打這個電話,叫於揚一下子放下心來,於揚心裡感激非常。韓誌軍如於士傑所說不是善類,是個背景複雜心思複雜的人,在暗夜之下,於揚還真有點擔心。但是現在她放下一半擔心,怎麼說於士傑也是個說話有分量的人,韓誌軍有這話襯著,必得不看僧麵看佛麵。韓誌軍車開得很快,什麼搶道壓線之類的事都做,於揚在旁邊坐著膽戰心驚。不知道他駕照被扣光分怎麼辦,不過這人路數那麼廣,不會連駕照都搞不掂吧?相比之下於士傑開車就穩妥好多,基本不會搶道,車速也是不緊不慢。很快,車子便到了於揚說的咖啡店,那是個光線明亮、裝修雅致、店堂開闊的咖啡店,於揚覺得與韓誌軍這種人說話要是找個曖昧地方,無疑等於提示他點什麼。韓誌軍看見這樣子,自然也是心中了然,要不是前麵於士傑與他打過招呼,他此刻心中一定會有點失望。於揚當作不知,給自己點了金湯力,韓誌軍隻要紅酒,兩人一個磋商,決定一起喝紅酒談天。等酒過來的當兒,韓誌軍看著於揚,不知道她約他出來要乾什麼,而於揚勉強對視,覺得這人的目光咄咄逼人,給人很大壓迫感。既然是自己約他出來,自然得自己先開口,微笑找話道:“韓總開車很強勢。”韓誌軍道:“你不如直接說我開車很霸道,屢屢犯規。”紅酒上來,“咱們乾了這杯?”於揚笑道:“隨意吧。”便自己拿起來喝了一口,韓誌軍見她這一口不算小,便也作罷,一男對一女灌酒的話,意圖太明顯,沒意思。“韓總這麼好的車在城裡開還真是傷料。聽說韓總以前大落大起過,大落時候開車還那麼猛嗎?”韓誌軍不屑地道:“我自會摸方向盤開始就那麼開車,以前開普桑是那麼開,後來開捷達也是一樣,現在這車看著好看,其實駕駛起來手感不如捷達。”於揚道:“那你買自動擋的乾什麼,運動型車多的是手動的,開起來才有味道,紅燈過去搶道也快人一拍。”韓誌軍笑道:“我要不再去換一輛,這輛給你用吧。”於揚聽得出他話裡的調侃,當作不知地笑道:“我要那麼牛高馬大的車乾什麼,即使是自動擋的,開起來也費勁得很。韓總最早開普桑?”韓誌軍見於揚刀槍不入,也起了好勝心,道:“錯,我最早開拉達,你沒見過吧?”於揚道:“韓總看來發跡很早,我讀大學後才見到拉達,但是那時候拉達已經不起眼了。不過在普桑出來前,拉達開出來還是很拉風的吧?”韓誌軍笑了,一大口酒下去,道:“我當時也以為很拉風的,但是一見普桑出來才知道有距離,再後來又被個台商打擊了一下,說普桑是人家七幾年淘汰下來的生產線拉到中國蒙人的,但是那時候買到一輛車都不容易,想換更是休想。哈哈。那個時候政府大院裡停著的是上海車,我的普桑開出去還比他們噱頭。”於揚見氣氛融洽起來,便轉上正題:“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樣,像我公司遇見困難時,首先把車抵掉,房子怎麼也不讓出去。韓總可能車子一定要留著,寧可睡在車上吧?”韓誌軍隻是揚眉“哦”了一聲,但是於揚明白,他心裡一定已經清楚她找他說話的原因了,但是又不明她的意圖,不便貿然說話,所以一個“哦”字打發。於是便自顧自繼續道:“韓總一定會覺得我說這個出來很沒麵子,但是我覺得沒什麼,不是我本事欠佳,是誰也料不到國家政策變動,我隻是很不甘心啊。”說著便把事情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下。韓誌軍聽了道:“天有不測風雲,你好歹還可以見好就收,我當年可是血本無歸,還欠下一屁股債。當時萬元戶都可以在街上橫著走,我和一個朋友一起拿著39萬美元到朝鮮邊境的圖們收購廢鋼,結果朋友帶錢進去朝鮮後多日不回,後來傳來消息說他給吃了悶棍,性命丟在朝鮮,錢自然也沒了蹤影。我的錢裡麵有一大半是借來的,借銀行的、借私人的、借公司的都有,當時都不敢回來,躲在東北朋友家裡避禍,順便幫人發發貨,直到一年半後存下幾個錢才敢回家。你瞧,我這一身肥肉就是那時候在東北每天喝酒吃肉長出來的。”於揚見他說得輕描淡寫,但知道事情發生時候他一定連跳圖們江自儘的心都有,現在能若無其事地說出來,隻是因為他現在比以前混得更好更出色。“相比之下,我算是運氣了。但是現在誰要是問我什麼什麼的,我可沒勇氣這麼舉重若輕地說出來,我還是不甘心。”韓誌軍笑道:“那也是。我看見《商界》什麼的雜誌上麵說某個成功人物失敗後信心十足,說什麼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有朝一日一定會鹹魚翻身。說實話那時候兩眼一抹黑,人窮氣短,再加一屁股債,哪來的底氣,當然現在我也會那樣說,但是你相信嗎?經曆過的人都不會相信。”於揚忍不住連連點頭:“是,我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很敏感的人,現在人家說一句話做一個眼色,我都要扯到自己身上,可不就是沒底氣,以前可以隨人家怎麼說,愛誰誰。”忽然覺得不對,怎麼和一個不相識的人掏心掏肺地說了出來。韓誌軍一拍桌子,聲震全咖啡館,引來無數側目,但是他不管,自管自道:“可不是,那時候常為誰誰誰一句難聽的話吸悶煙喝悶酒,誰問也不說。後來回家後女朋友一看我這樣就不敢惹我,能離我多遠就多遠。我也和你一樣,很不甘心,憑什麼我的錢叫人吞了,彆人都沒事。現在想想那時候我還是運氣的,要是換我進朝鮮的話,吃悶棍的是我,性命都沒了,還談什麼東山再起。我很不服氣,他媽的,老子那時候就是不服氣。”於揚喃喃道:“那看來我還是很運氣的了,起碼我沒背債,還沒破產,有自己房子住,有錢吃飯。”韓誌軍笑道:“說起來有勁,呀,酒沒了,原來你也會喝,再來一瓶。”招手就叫服務生,“我那時候帶錢回家,全部鈔票就買了一輛普桑,吃飯錢都沒剩一塊,還好女朋友單位好,工資高,心甘情願養著我,還幫我付油錢。所以外麵看著我可還是很風光的。那時候有車的少,我鑽在車裡與債主商量還錢的事,人家總是多相信幾分,願意寬限。所以後來我賺來的錢也就不急著還債,先錢滾錢,實在躲不過,連阿毛也幫不了忙了,才還上一點,否則要是一五一十賺來全還債的話,沒有自有資金,我要混到哪天才出頭。”於揚一邊聽,一邊想象著簡簡單單的話後麵的風起雲湧,不由自主地道:“韓總,你賭性十足。”韓誌軍笑道:“你這話不錯,說到賭性,最沒有賭性的是你家於總,他底子那麼好,做事情卻還是一板一眼的,雖然穩當,但是發展不快。最好你不要學他,他有那條件,我們可沒法一步一步來。你不要吃驚,這話我和於總也直說過,說起來他還是最提攜我的人,但他的行事風格我不喜歡,合作不起來。”於揚心想,這裡麵不知會有多少故事在裡頭呢?以後如果有機會,倒是要問問於士傑。“謝謝韓總看得起我,和我說那麼多話。”不想韓誌軍卻道:“看得起你?這什麼話,從沒想過這個,除了看死誰。”於揚立刻笑道:“對,哪有看得起看不起的,眼裡不過是可利用的和無法利用的。”韓誌軍笑道:“你們於家出來的人,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這話一說就說到點子上去了。好,等著看你鹹魚翻身。”於揚不知怎的,心情爽快很多,可能與喝了酒有關吧。仗著與韓誌軍談得好,直接道:“韓總現在要不要人。我有一個夥計,非常吃苦耐勞,複員軍人,如果你能接受他,我感激不儘。”韓誌軍吃驚道:“為什麼不是你自己?”於揚坦然道:“我還放不下身段,叫我到認識的人手下打工,我一時腦子還轉不過彎來。”韓誌軍道:“好的,你叫他過來試試,人勤快腦子拎得清,從頭學起也快。但是工資不會高,一千二開始,以後做出來再加。”於揚知道這個不是好價錢,韓誌軍在商言商,不可能出再高的價錢。但是方誌軍自己找的禮品公司推銷可能連這個工資都有困難,便道:“這個工資不高,我和他談一下看,他比較聽我的。對了,他姓方,名字與韓總一樣,可巧了。”韓誌軍略猶豫了一下道:“其實我也不要你來我公司做的,女人要那麼能乾做什麼,回家養孩子、搓麻將、等老公回家多好。本來吃飯時候看你還有點味道,現在倒貼我都不要你,放個精明女人在身邊,以後怎麼死都不知道。”於揚揚眉一笑,知道這說的是真話,本來韓誌軍會來咖啡館是因為有企圖,後來是看於士傑的麵子扯幾句,再後來才可能是談出點味道來了。這最好,省得麻煩,笑道:“我快30了,也不是那塊料。不早了,這瓶酒喝完結束?”韓誌軍拿起酒瓶把酒平均分光,道:“乾了吧。”於揚一口喝下,心想他可能也不是很喜歡和自己說話,巴不得結束掉,但是自己目的已經達到,問出這個大佬大起大落時候的心境,恐怕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不想下去後韓誌軍一定要送她回家,到他車旁,他不急開車門,反而拉開車後備廂給於揚看:“你看,這裡麵有紅酒,有白酒,以後再要找我說話不要到這種咖啡館來,找個好點的大排檔,菜吃他們的,酒喝自己的,說話才痛快。”於揚這才知道,韓誌軍厭煩的是咖啡館這個環境,而不是她這個人。想起他剛剛一會兒拍桌子、一會兒罵“他媽的”,確實隻適合在大排檔上演。想到韓誌軍可能是把她當朋友才說出這一些話,於揚心裡有點難以置信,兩人除了都落難過,還有啥話題投機了?不知道。韓誌軍沒有太殷勤,把於揚送到小區大門口就走了。於揚略帶醉意地一手沿路按著樓梯燈,一邊腳步沉重地爬上七樓。眼看勝利在望,忽然看見自家門口隱隱約約坐著一個人。深夜回家的於揚頓時一下嚇醒過來,自己站在樓下燈光照來的明處,那人坐在沒有燈光的暗處,敵暗我明,形勢對自己非常不利,忙掏出包裡的小手電,戰戰兢兢照過去,卻見那人抬起頭來叫了一聲:“於姐,是我。”於揚這才胸中一塊大石放了下來,但隨即又警惕地提起:玲兒?她來做什麼?難道還沒要夠,又從彆處學了招式,變出什麼花樣來?於揚不走了,離玲兒十個台階看著她。玲兒見此忙起身帶著哭腔道:“於姐,求求你收留我吧,我沒處可去了,隻有再求你了,隻要你收留我,我給你做牛做馬。”於揚聽見“做牛做馬”四個字,心裡厭惡,昨天玲兒也說過這四個字,但是為的是聲討她於揚。玲兒見於揚不說話,連忙又哭道:“於姐,你饒了我吧,我年輕無知,上了臭男人的當,所以才會對你不起,我以後不會了。我自己的錢也全給他騙光了,隻剩下你昨天給我的600塊了。於姐,我後悔死了,後悔死了!”邊說邊嗚嗚地哭,半夜三更的,又是在樓梯上,音響效果好得要命,估計不要多久,樓道上下一扇扇的門會為她而打開。而於揚卻分明聽見房間裡麵電話的聲音,這才忽然想起,出門以前忘了把手機的呼叫轉移取消掉,這會兒沒看著電腦都不知道怎麼取消,不知道是誰打電話過來。這個電話一直響了好久。於揚心急,這麼晚來電一定都是要緊電話,但是門口玲兒攔著,自己開門進去,萬一玲兒也跟進去,這下請神容易送神難了。隻得忍著,想了想,道:“我不會再要你了,你拿著錢到外麵找個旅館住下,回頭好好找個工作,不會太難。你走吧,不要等我請保安來。”玲兒卻是晃了一晃,哭聲小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於揚,可能是在想,一向好說話的於姐怎麼今天這麼強硬了。隻得繼續嚎哭:“我不去,我不去,我以後不會了,求求你收留我吧,我不住旅館去。”於揚聽著裡麵的電話不響了,等下進去說什麼也要查查是哪裡打來的。這時對門打開,探出一顆腦袋。於揚一看,這不是昨天公交車上拳打猥瑣男的小夥子嗎?他怎麼住這兒?以前這兒一直是空著的啊。樓下按亮的路燈早已暗了,樓梯裡隻有從對門漏出來的燈光。那小夥子一把按亮路燈,看看上麵,看看下麵,卻也不說話。玲兒如抓到救命稻草,哭得更響,大概是想把人都煩出來,迫於揚收留她。於揚當機立斷,一字一頓地道:“這個是我以前的保姆,昨天解約,離開時候手腳不乾淨,所以我不能收留她。”那人說道:“你昨天事情還真多啊,嗬嗬。好,不管你。”順手便將門關上。原來他也還記得於揚。玲兒一看這招不靈了,忽然期期艾艾地道:“於姐,我懷孕了,我不要這個死男人的孩子,我想打掉孩子,求你收留我吧,否則我沒處去的,一個人怎麼去流產?”於揚差點兒心軟,但是隨即便轉身下樓,一邊道:“你等著,我請保安上來。被人架出去可不好看。或者乾脆請派出所的人來,你昨天偷我的東西價值加起來也夠立案的,可以讓你坐進牢裡關個一年半年的。”玲兒見於揚真的頭也不回走掉,做賊心虛,還真怕於揚告派出所,忙提起旅行包追下來,在三樓處追上於揚,盯著她看了半天,知道無望了,狠狠地“呸”了一聲,不甘不願地走了。於揚看著她的背影,想著她離去時惡毒的眼神,心裡微寒。無力地再爬回七樓,聽見屋裡電話聲又起,忙忙地開了房門衝進去,一把抓起電話:“喂?”上氣不接下氣。那邊於士傑遲疑了一下,道:“小揚,沒事吧?怎麼一直不接手機?家裡怎麼也沒人接電話?”於揚立刻明白,於士傑是擔心她出事,隻怕他為了打這個電話,都還沒回家。因為在家裡,大嫂是不允許他打於揚電話的。她心裡感動,眼淚不知不覺流了出來,好在對方看不見,忙擦掉眼淚笑道:“我忘記了,出門時候忘記把手機的呼叫轉移關掉,所以手機接不到電話。和韓總談得蠻好的,他全是看您麵子。”於士傑那邊似乎情緒緩了下來,道:“回來了就好,早點休息吧。晚安。”於揚放下電話,心裡忽然覺得於士傑今天有點異常。但是這時酒意又襲上頭腦,紅酒的酒勁最是綿長,如綿綿細絲,慢慢纏綿上身,一點一點把人拖入醉鄉。於揚隻覺得渾身輕飄飄的,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飄飄忽忽卻又一絲不苟地洗漱一番,躺下睡覺。可是做夢都想著玲兒一個人去小門診做流產,景況慘不忍睹,腦子裡晃來晃去都是玲兒失血的慘白的小臉。一早嚇醒,再也睡不著,抓扒幾下頭發便開門看看玲兒在不在外麵,如果在的話,於揚決定自己做次東郭先生了。都是女人,雖然玲兒對不起她,但是她若去流產,這種時候,還是要伸出援手的。但是,門口沒人。於揚站在門口發呆,要不要到小區門口找找?酒後的腦袋瓜有點暈,這麼個小小的問題叫於揚在門口站著發傻,直到對門打開,那個小夥子拎著個籃球走出來。“大清早的冒什麼傻氣啊?”於揚目光從地上轉移到那個大男孩身上,愣愣地道:“你好像是東北人。”那人吃驚:“咦,我有口音嗎?你怎麼聽出來的?”於揚見他一臉的認真,不由心情大好,笑道:“你沒什麼口音,但是你普通話實在太標準,‘兒’字音著實滑溜,要隻有前者,還可以考慮你是新疆人,帶了後者就是東北人了,我說得對不對?”那人滿臉的不以為然,道:“你沒事考究得那麼仔細乾什麼?一起打球去?”於揚一抓頭皮,這個建議有興趣,忙道:“你樓下等我,我很快。”但臨進門又回頭咬上一句:“東北人就東北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但心裡早肯定這人是東北人了,隻是這男孩子死鴨子嘴硬鬨彆扭,不肯說個“是”。於揚洗把臉簡簡單單下去,見那人手裡卻是兩隻籃球,看見於揚就把其中一隻扔過來,於揚當然接得很不專業,立刻招來一聲嗤笑。於揚立刻明白,此人早就看出她不是熟手,所以又拿來一隻球與她劃清界線,各玩各的。看來這家夥脾氣有點臭。於揚主動報上名號:“於揚,飛揚的揚。”大男孩這回爽快:“範凱,凱旋的凱。你早上還等著那個小保姆砸場來嗎?”於揚道:“你昨天沒聽見她說懷孕要流產去嗎?我想她一個人去那就太慘了吧?”範凱立刻嗤之以鼻:“還好你不是男的,否則她懷孕的罪魁禍首就是你了,怪不得昨天小保姆賴定你了,你還真是婆媽。”於揚被他一說,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還真是,要昨天我不說她手腳不乾淨,你會收留她嗎?你說看著一個小姑娘流落街頭哭哭啼啼,你怎麼可能袖手不管?我準備陪她去流產也一樣道理,還不是因為女孩子做這個比較吃苦頭,要說懲罰,這也已經差不多了。”範凱顧左右而言他:“你上班晚?”於揚老老實實道:“我剛失業。就是前天,我公交車上麵天雨偏逢屋漏,還好你拔刀相助。還沒謝謝你呢。”範凱不好意思地笑笑:“客氣什麼,這種不是男人,誰看見誰打。你也好樣的,我一般看見女孩子碰到這種事都是縮著肩膀避走的,原來你這人吃軟不吃硬。”於揚隻得白他一眼,這人其實比她還要吃軟不吃硬,但就是死鴨子嘴硬。正好到籃球場,沒彆人,一人一邊地玩。於揚投球,十個裡麵也就中了兩個,被範凱大聲喝倒彩,但是沒辦法,範凱投籃就是準,偏還要做出一些NBA的噱頭姿勢。於揚計上心頭,乾脆範凱投籃,她拿著籃球搞破壞,反而比一個人練投籃好玩得多。而範凱則很牛氣,雖然臉上一臉的不屑,但是手下腳下卻是變著法子地躲開於揚的偷襲。兩人玩得不亦樂乎。運動讓人心胸開闊,大笑大鬨下來,於揚都快想不起來早上究竟為什麼鬱悶。範凱早飯後借於揚地方上網,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倒是沒了抬杠。原來範凱是個被本市某高科技企業引進的IT人才,人家該是大學本科畢業的年齡,他已經是個碩士。這套比於揚的小一點的房子是引進他的砝碼,雖然範凱沒說他究竟強在哪裡,可以叫一家企業為一個剛畢業的碩士下如此重手,看來這人不簡單。又是一個於士傑一樣的天才。這期間,於揚問他一句黑客是怎樣做法的,範凱大咧咧地給你一句“說不清”。於揚問他自己電腦上常出現的問題是為什麼,他懶懶一句“我看看”。反正看他鼠標轉得飛快,就是不知道他在乾什麼,於揚也懶得看了,範凱卻是揚聲問她要不要找工作,於揚也懶洋洋回他一句“要你管”。兩人拿鼻子哼來哼去的,可是於揚懶得與他爭,估計範凱也是憋悶得很。於揚隻是奇怪,怎麼和範凱一說話就夾槍夾棒,但卻是不反感,莫非是感激範凱公交車上相救之恩?那也未必,總覺得心裡當範凱是大孩子似的,年齡本身就和自己相差一大截,不欲與之計較。而且不知為什麼,範凱雖然說話之間似乎頭角崢嶸,但是於揚總感覺這人心地其實還是不錯的,沒有惡意。想剛才問他分配來本市是不是因為有什麼親戚在,被範凱鼻子裡一聲“哼”打發掉了,難道裡麵有隱情?於揚不管他,大男孩還能有什麼隱情,無非是學校裡談的小女友分在本市,等他捧著熱乎乎的心追來卻發現佳人彆抱,這等糗事依範凱的彆扭性子怎麼可能說出來。所以才脾氣那麼不順吧。兩人自管自做事,偌大的房子顯得分外安靜。所以一聲電話鈴才顯得分外響亮驚心,於揚過去想接,不想電話響了兩聲就斷了,而防盜門卻響起重重的拍打聲,接連不斷。門上明明有門鈴的,為什麼要委屈一隻手吃苦頭,於揚想著此人可能是心急,不過會不會可能是玲兒又出什麼花樣?於揚心一驚,看向範凱,範凱也站了起來,兩人一起走向玄關,於揚從防盜門朝外一看,一水兒的長袖領帶衣冠楚楚的年輕男子,看過去有五個,氣質神態類似昨晚見過的阿毛。最近真是流年不利,難道流氓黑道什麼的也要找上門了嗎?於揚衝範凱擺擺手,輕到不能再輕地道:“不認識。”範凱也看了看,在裡麵大聲問了一句:“乾什麼?”外麵一行人停止敲門,道:“裡麵是不是住著個叫於揚的?”於揚大著膽子道:“什麼事?”外麵有人道:“你昨天半夜流產大出血用了我們門診那麼多藥,竟敢早上偷溜出去賴帳,你說一句,錢交不交出來?不交出來彆怪我們兄弟不客氣。”於揚立刻想到玲兒,但是即使明知是玲兒,於揚也是說什麼也要與她撇清,無論如何不能與這幫流氓扯上一點關係,她想起昨天一起吃飯的阿毛,既然他有本事可以喝講茶,應該是有點名字的吧,但是於揚又立刻否定掉,和這種人交往上往往會很扯不清,便沉著地道:“我是於揚,但是昨天的事與我無關,一定是有人冒充我的名字。請你們調查清楚再說。”話音才落,外麵一陣哄笑,其中一人道:“老子討債那麼多年,哪一個最先都是這麼賴的,非要兄弟們動手嗎?”說話間,隻聽“嘭”的一聲,大概是外麵誰踢了防盜門一腳。範凱從裡麵過來,拿著張紙條給於揚看,上麵寫著:已報110。於揚一看,愣了一下,忙對外麵道:“我們已經報警了,你們好自為之吧。”果然那些人一陣喧嚷,其中一個道:“好樣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等著,兩天後我們報紙上登催款啟事,你要自己要臉的話乖乖交上錢來,醫藥費加兄弟們車馬費,一萬塊,一分不能少。”說完立刻就撤。於揚一聽,臉色煞白。範凱報110,警察來了也找不到他們什麼事,他們最多是說一句認錯人了,又沒動手的。再說因報警與這種人結上怨就倒黴了,她一個女子惹上他們,以後不知道晚上出門會碰上什麼事兒呢,一定會被他們纏個沒完沒了。現在雖然趕走了他們,但是他們拋下的這話卻是不亞於一顆重磅炸彈。這種催款啟事擺明是要事主好看的,於揚即使是個籍籍無名的人,給這一登報宣傳,起碼左鄰右舍也要知道幾個,何況是她認識的人不少,這一登,可叫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做人,這種事都是越描越黑的,想解釋都解釋不清,何況找誰解釋去,抓住個熟人就說嗎?當自己是祥林嫂了。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難道隻有給錢一條路了嗎?可是錢又從何而來?於揚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在房間裡團團轉。範凱也是機靈人,聽那些人拋下那話,知道事情不可能善了,翻閱電話記錄,查出剛才打過來就卡斷的那個號碼記下,交給於揚:“是個手機號碼,找個地方和他們談清楚。我陪著你。”此刻又有人敲門,這回是警察。於揚把情況和他們說了,但是沒說那個電話號碼,所以警察也沒頭緒,安慰幾句,讓他們有事報警,沒多待就走了。於揚抓起東西一拉範凱一起快步跟上警察,一邊和範凱解釋:“跟著他們走安全一點,我們去找個人,麻煩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個人害怕。”範凱很義氣,他人高腳步大,後來反而是他拉著於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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