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鬨場(1 / 1)

創始人 王強 1964 字 2個月前

要賺錢,就要賺那些想賺錢的人的錢,這話不僅曹原知道,很多人也知道,而且若論實踐方麵遠比曹原得心應手,創業的人或多或少都想賺錢,便理所當然地成了彆人賺錢的對象。曹原他們剛搬家,不但屁股尚未坐熱,就連擱屁股的椅子還沒置辦齊,各路推銷便已經找上門來。曹原苦笑道原以為咱們四處發卡、四處騷擾商戶就夠讓人煩的了,沒想到還有比咱們更讓人煩的。許克很認真地說這就叫商品經濟,商品經濟就是無孔不入的,說明咱們騷擾力度還不夠大,勇於無賴的態度還不夠堅決徹底。曹原深感讚同,真開始留意從上門推銷的各色人中選拔出幾個最能死纏爛打的,挖過來充實到九幫網的營銷團隊裡,由此引發了九幫網的一輪重要轉型,外勤營銷團隊從早先以勤工儉學的大學生為主逐漸演變成以北漂草根為主的社會閒雜人士。除了這些低層次的“掃樓”推銷,也有高層次的在打九幫網之類創業期小公司的主意。剛進十二月,曹原和許克就同時各自收到一份精美的邀請函,某協會聯同某部某委某組織等若乾權威機構將要舉辦一屆互聯網創業與投資峰會,主辦方、承辦方、協辦方、讚助方的名單一張紙都列不下,最後落款處猩紅的圖章又蓋了一片,主旨演講嘉賓、主題演講嘉賓、致詞嘉賓的姓名連同頭銜又羅列出兩張紙,這些人頭上閃耀的光環刺得曹原不敢正視,每位嘉賓以頭銜來看都是他眼巴巴渴望拜見的,每個演講以題目而言都是他心切切渴望聆聽的,讓他異常興奮,直說這真是一場群英薈萃。最後看到大會回執才傻了眼,原來邀請函的真實意圖並非請他光臨而是請他花錢,每人門票價格980元,還有各類讚助位虛席以待,按不同級彆從首席讚助、鑽石讚助到金、銀、銅讚助明碼標價,最便宜的也需三千元當然附送兩張門票。曹原鬱悶地說他們怎麼不設一級鋁合金讚助,那樣沒準兒咱們還負得起,也能去露一臉甚至上台講兩句。許克翻了翻就隨手扔到一邊,曹原卻總不死心每每拿出來看,很快,同樣內容的電子郵件也發來了,很快,主辦方的電話也打來了,激動地介紹本次峰會如何萬眾矚目、千載難逢,再三敦促下手一定要早。曹原遺憾地說無論讚助還是門票都沒有這項預算,明年再說吧。電話裡的女孩兒眼見榨不出油水便壓低聲音說,正因為特彆了解創業團隊的難處,主辦方才下決心不惜代價一定要予以幫助。“可以這樣,”女孩兒的聲音更輕更柔,“你們把項目資料整理成一份很簡單的概要,再印成很精美的折頁,我們負責在每位與會嘉賓領取的資料袋中放入一份,這樣他們就都能看到你們的項目了,想想看,來參加會的都是業界的重量級人士,這種展示機會上哪兒去找?隻需要一千元,即使你們無法親臨峰會,即使你們無法上台致詞,我們也保證每位嘉賓把你們的項目帶回家。不過你們得抓緊,資料袋容積有限,我們隻能塞進很少幾家公司的資料,先到先得,沒辦法。”這機會太誘人了,這女孩兒做推銷太出色了,驚歎之餘曹原還是堅決搖頭說了不,因為經驗尤其是教訓早已告訴他,凡是聽上去設身處地無微不至為他著想的,無一例外都是陷阱。陷阱躲過去了,但是陷阱裡的餡餅實在饞人。曹原攛掇許克和他去湊熱鬨,許克是見過大世麵的,嗤之以鼻說多少人就專門靠辦會發的財,這種會純粹騙錢,什麼價值都沒有。曹原說咱們打死也不掏錢他們難道還敢搶,那些嘉賓總是真人吧,能去認識一下多好。許克問你不掏錢怎麼進得去,曹原說混唄,怎麼樣一起去?許克說不去,我丟不起那人。曹原不怕丟人,但也想找個人“陪丟”,而施穎就成了最佳也是唯一的人選。他問施穎:“陪我去峰會丟人,乾不乾?”施穎嘴一撇:“你找三陪去吧。”曹原說:“人家三陪沒開展這業務。”施穎最終被他磨不過隻好答應舍命陪一次小人。峰會那天兩人打扮一番叫輛出租車準時蒞臨嘉裡中心酒店,曹原穿的是他那套專門用於接見風投等外事活動的西裝,施穎也一改休閒裝束換了身職業裙裝,也不再肩挎大包而是改持一款精致小巧的手袋。曹原對自己的扮相挺滿意,囑咐施穎一定要充當好秘書、助理和跟班的角色,務必把他這位大老板烘托到位。下車伊始,酒店的門童就殷勤地為施穎開車門而對曹原視若無睹,施穎昂首挺胸走在前麵,曹原不自覺地搗著碎步跟在後麵。上到二樓,施穎回頭打量曹原,見他立在那兒肩膀斜著、腰塌著、胯向前挺著,曹原被看得很不自在地整整領帶。施穎認真地說:“這樣不行,我看得反過來,你一點都不像老板,還是當我的司機或跟班吧。”說完就轉身嫋嫋婷婷地往大宴會廳入口走,曹原心裡憋氣卻沒辦法,隻好縮頭縮腦地跟上。曹原事先的設想是拿邀請函以假亂真蒙混過關,施穎說那叫欲蓋彌彰,什麼都不用拿,硬闖。快要經過簽到處時施穎掏出手機放在耳邊,目不斜視地邊走邊講電話,在入口處夾道歡迎的禮儀小姐伸出手來準備檢視請柬,施穎向後一甩頭,示意在後麵曹原處,又忽然向前方揮手,叫道:“王總,你怎麼先進來啦?害得我在lobby等你半天。”有幾個人聞聲轉回頭,施穎的目光卻徑直投向更前方,臉上掛著似嗔似怒的笑容,蹬著高跟鞋快走幾步,進去了,曹原一隻手已經拉開手包,作勢正要抽出什麼東西,一見施穎腳步加快忙緊跟幾步,也進去了。曹原趕了十幾步才追上施穎,見她剛和一位男士聊過幾句便湊上去問:“誰呀,你認識他?”“是‘王總’呀。”施穎咯咯地笑,“誰知道他是誰,我問他幾點了。”曹原跟著施穎沿外圍走道向前走到會場中部,正打算溜邊坐在最外側的椅子上,施穎用膝蓋頂他一下,說:“往裡坐,越靠中間越安全。”正式開場沒多久曹原就開始失望,逐漸感覺無聊,進而反感愈烈,後來竟有些出離憤怒了。峰會的議題散亂無章,乍一聽都是在各說各話,聽多了才發現倒也有統一的套路,就是都在自我吹捧中夾雜相互吹捧,演講的內容空洞無物、乏善可陳,嘉賓裝腔作勢、矯揉造作。起初每場演講完畢曹原還有一搭無一搭地鼓掌,同時給些諸如“無聊”、“虛偽”、“扯淡”、“放屁”之類的評價,慢慢掌也不鼓、點評也不發,而是越來越煩躁起來。施穎說:“後悔了吧?你看許克多有先見之明。以後這種熱鬨還湊嗎?”曹原再也無法忍受便起身拽著施穎往外走,嘴裡嘟囔:“不聽了,瞎耽誤工夫,走人走人。”又扭頭埋怨道,“坐邊上多好,非要坐在裡頭,退場都費勁。”好不容易從兩排座椅的縫隙間一路蹭出來,他忽然又不走了,拉住施穎坐在緊挨走道的兩張椅子上,施穎正奇怪,曹原說:“不能就這麼走,那不白來一趟了嘛。”施穎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不由有些緊張。台上致詞嘉賓是一家已經成氣候的遊戲網站的CEO,正在口若懸河大談創新是互聯網成功的不二法門,曹原直勾勾盯著講壇,當台上已經開始信心百倍地展望未來他就把手包往施穎腿上一扔,站起身抻抻衣襟,向會場前部走去,施穎剛想伸手拉他為時已晚,又不敢出聲,隻好眼睜睜看著,心裡忐忑不安。會場稀稀落落響起一陣掌聲,就在主持人介紹下一場演講題目時曹原也正好走到了台角,一俟主持人開始率先鼓掌有請演講嘉賓他便“噌”的一個箭步躍上台,三兩步已經站在講壇前,一隻手牢牢攥住了話筒。正宗的演講嘉賓剛儀態萬方地從另一側登上台,猛一見話筒前已經站了人,以為還沒輪到自己下意識地又馬上退到台下,主持人本來已迎到台口正要和嘉賓握手,卻見嘉賓惶惶然掉頭而去,正納悶竟聽見後麵有人已經開講了。曹原的手一碰到話筒內心就瞬間平靜下來,他說:“先說一聲對不起,對主持人、對那位嘉賓、也對在座的諸位,都要說聲對不起。但是沒辦法,像我這樣的草根隻有出此下策才能撈到有限的一點話語權。我和我的搭檔、我的團隊創業不到兩年,至今非常艱難,掏不起錢買門票,更掏不起錢換取上台說句話的資格,像我這樣的無名鼠輩,主辦方也犯不上掏出場費請我來演講……”說到這裡他見主持人已經快步走近,便伸出一隻手朝主持人做了個製止的手勢,就像交警糾正違章一樣那麼令行禁止、那麼不容置疑,主持人竟當真被威懾得站住並退了幾步。曹原接著說:“剛才講話的,要麼是官兒,要麼是分不清是官是商的成功人士,還有財大氣粗的投資家,哪位是創業者?!倒也有不少互聯網新貴,大概他們曾經也創過業,可現在哪兒還有半點創業者的味道?!說是創業峰會,卻把真正的創業者擋在門外,甚至隻想從創業者身上騙點錢出來。照這樣下去,像我這樣沒有實力沒有地位的草根創業者,還有說話的地方嗎?!”整個大宴會廳內一片寂靜,來賓都像主持人一樣也被短暫地鎮住了。坐在施穎旁邊的人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地問:“你們是哪家公司的?”施穎不動聲色地把曹原的手包撂到空著的椅子上,反問道:“我們?我和誰?”那人朝台上一揚下巴:“你和他不是一家公司的?”“哦,不是,我都不認識他。”施穎坦然否認。“呃——,我剛才見你們說話來著,以為是一起的。”那人顯然有些懷疑。“哦,他當時好像打聽什麼事,忘了。”施穎根本聽不進曹原又說了什麼,隻恨不能用某種法術讓自己隱身起來,印象中似乎曹原也沒再說幾句就像上台一樣又一個箭步跳下台,走了。施穎忙搶先一步從會場逃了出來,躲在樓梯口附近最不起眼的地方等著,看到曹原走出會場門口東張西望,正要招手叫他過來,卻見裡麵一個人快步追上曹原,把曹原拉到一邊說著什麼,施穎暗叫一聲糟糕,主辦方要懲辦會場滋事者了。過一會兒仍不見保安或其他工作人員前來,施穎漸漸放下心來,看來隻是批評教育,無甚大礙。正猜疑間手機響起,見是曹原尋她忙現身出來。曹原看到施穎便和那個人一起走過來,埋怨道:“你跑哪兒去了?找你半天找不到。”隨手接過施穎遞來的手包,介紹說:“這位是一家投資公司的,想請我去見一下他們公司的老板,一起去吧。”施穎問去哪兒見,那個人滿臉堆笑地說:“老板還在會場裡麵,有幾個創業項目都想請他聽一聽。曹先生剛才在台上講的話讓老板感觸很深,說曹先生就是他一直要找的那種真正的創業者,請你們務必等他一下,他想和你們好好談一談。”曹原紅光滿麵地說:“就照你說的,我們先去嘉裡中心寫字樓的星巴克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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