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特約商戶收取服務費的機製確定以後,各家商戶每次舉辦團購促銷活動都要先交納少則一百多則數千的費用,九幫網的現金流有所好轉,曹原剛感覺總算可以稍微喘口氣,許克就很鄭重地對他說:“得抓緊聯係VC,不能再拖了。”曹原像正企圖偷懶就挨了一鞭子的驢,隻得繼續奮力前行。做風險投資的人於曹原以往的想象中仿佛當年的地下黨,神龍見首不見尾,蹤跡難覓,一旦真開始留意了卻發現他們更像地下黨一樣無處不在,甚至就在自己身邊。無論和誰聊上幾句對方總能或遠或近地和風險投資家扯上點關係,不必說那些也在創業的同道大多和風險投資有過接觸,就連大樓辦公室的張老師一聽曹原要找VC都熱心地表示可以幫忙,一頭紮回屋裡很快擎著張名片出來告訴曹原,這家風投前不久還來咱們這兒考察過,你們要是早些住進來就能當麵給他們宣講你們的項目了。形勢如此之好弄得曹原都有種錯覺似乎風險投資家比創業者還多,揣著錢找項目的比揣著項目找錢的還多,許克似乎也有同感,原打算廣種薄收現在看來反而該寧缺毋濫,兩人便商定一方麵認真做好自家功課、一方麵慎重挑選約見風險投資公司。由許克主筆精心製作出一百多頁的商業計劃書,並提煉出十五頁的項目概要和宣講幻燈片,專門找圖片社打印裝訂得宛如畫冊一般,一式十份攤在桌上,曹原見了是真的愛不釋手,既因為其製作精美更因為其代價不菲,實在舍不得送人。許克拍拍他肩膀安慰說這點投入算什麼,你應該準備好幾家VC看過資料都要來找我們談,到時候應接不暇怎麼辦,我們更搭不起的是精力啊。不過事實很快證明許克純粹是多慮了,十份資料同時寄往他倆精心選定的十家風險投資公司,其後的命運完全一致,一律石沉大海杳無音信。許克起初還沉得住氣,說他們肯定在研究,沒準兒已經在征詢專家意見了,不幾日便忍不住挨個打電話過去,答複也如出一轍,都說資料應該已經收到了,如果需要進一步溝通會和你們聯係,在接到約請之前請不必來訪或來電。許克受打擊不小,痛定思痛總結說找投資和找工作、找客戶一樣,光靠cold call沒有personal tact不行,隻會四處碰壁。曹原雖然不解那幾個英文是何含義卻也點頭表示認同,起碼他對四處碰壁的感受與許克並無二致。兩人決定重走人脈路線,通過各種關係希望能與風投攀上淵源,誰知當初說得活靈活現似乎與風投很是熟稔的如今全都言辭閃爍,沒一個指得上靠得住。終於有了條線索,許克當年的一位老板幾經輾轉將他們推薦給一家風投,說彆的無法保證,但起碼這家會願意聽他們介紹一下項目。曹原專門在施穎陪伴下置辦了一套裝束,西服革履蠻像那麼回事了,跟許克驅車來到國貿中心,心情頗有些興奮加緊張,他早已對許克做宣講的水平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種關鍵時刻更要求許克擔綱,許克並不推辭,在風投公司的小會議室裡麵對三、五個人侃侃而談,曹原縮在角落裡關注幾位聽眾的反應,卻看不出個所以然。許克花了三十分鐘講完,主談的負責互聯網項目的投資經理提了幾個很基本的問題,另外幾位都像菩薩一樣呆坐著,讓曹原看著發急。該聽的聽了、該問的問了,投資經理把攤著的筆記本電腦扣上,說道:“有朋友推薦你們來,聽了下覺得你們這個團隊確實有自身特點,做的方向也有獨到之處,隻是……融資是一個雙向選擇的過程,你們既要讓我們了解你們,也應該事先對我們有所了解,這樣才能有的放矢。我們公司到目前為止確定的投資領域僅限於已經處在成長期的公司,對你們這樣的種子期的還沒投過。所以我看咱們不妨保持接觸,我們也會對你們持續加以關注,等到你們業務模式基本確定,擁有比較穩定的收入來源,需要加速成長的時候,咱們再深入探討合作的可能性,你們看好嗎?”這席話聽上去合情合理而且委婉中聽,首先對許克他們的人和所做的事都予以肯定,並且點明目前的無緣合作隻是由於投資公司內定方向所致,還表態說將來仍有合作可能,雖然這隻是一句遙不可期的客套,但起碼人家的禮數和心意都已儘到。許克一邊表示理解和感謝一邊收拾東西,曹原卻覺得受了愚弄內心頗有不甘,說:“剛才你們聽了半天我們的介紹,能不能提些建議,比如說我們什麼地方有問題之類的,你們都很有經驗,給些指點也算讓我們有點收獲啊。”投資經理當然聽得出這話裡的情緒,拿起曹原的名片看了看,像是想搞清此人何以如此不通人情,回應說:“我們是一家風險投資公司,不是管理谘詢公司,當然我們也提供管理和戰略谘詢,但僅限於我們投資入股的公司,既然咱們雙方合作的條件尚不成熟,我們目前沒必要為你們提供這些服務。”許克聽出話音不對,還沒來得及打圓場曹原已經起身問道:“你剛才說的沒錯,我們來之前確實應該了解到你們隻投成長期的公司。可你們事先也收到了我們的資料,既然明知我們是種子期的公司,乾嗎還要叫我們來?我們很鄭重地大老遠跑來,辛辛苦苦講了一通,你一句不投種子期的就把我們打發了?”投資經理笑了笑,顯然覺得對曹原這樣不可理喻的人完全不必理會,站起身單和許克握了下手便轉身而去,手下幾個人也都沒有要送的意思,許克和曹原隻得尷尬地自行離開。在電梯裡曹原還在生氣,對許克說:“這可是咱們第一次見風投,事先花了多少心思準備啊,結果卻被他們糊弄。”許克失落之餘對曹原也有些不滿,還得極力克製著安慰說:“可以理解,我以前的老板把咱們推薦過來,他礙於麵子不好直接拒絕,就答應讓咱們來講一次。雖然不成但也沒白講,起碼積累了一次經驗嘛。”“照你這意思咱們被他耍還得謝他?”“曹原,你剛才那樣不好,不僅於事無補,傳過去也會讓我老板對咱們有看法,以後還怎麼請他幫忙?”許克實在忍不住數落道。曹原又開始陷入“一根筋”的狀態,愣愣地似乎根本沒聽見許克的話,電梯到了大堂他本已走出去卻又返身進了電梯。許克忙跟進來問他怎麼了,他說:“我得上去,得把咱們的商業計劃書要回來,留給他們算是糟蹋了。”“你瘋了?!”許克真急了。“你不用去,你在電梯間等我。”曹原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許克也拿他沒辦法。到了前台,曹原指名要找剛才那位投資經理,前台緊張地打電話進去。一會兒,投資經理帶著一位助手走出來,曹原劈頭就說:“請你把商業計劃書還給我。”投資經理鼓起眼珠瞪著曹原:“交給我們的BP我們從來沒有義務奉還。”“請你把商業計劃書還給我!”曹原把眼睛鼓得更大瞪還回去,同時隻管重複自己的話。投資經理不屑於再和曹原糾纏,吩咐助手把九幫網的商業計劃書取來遞給曹原,剛要轉身卻聽到曹原又說:“還有電子版!我們用E-mail發給你們的,請你們刪除掉。”“不用你操心,發給我們的BP我們也從來沒有義務保留。”“請你們馬上刪除掉!”投資經理嘲諷地看著曹原:“怎麼著?你還要進來監督我們刪掉?”曹原這才恨恨地走了。與風投的第一次接觸就這樣結束了,但曹原一直耿耿於懷,沒兩天他就發現九幫網的商業計劃書出現在這家風投的網站上,作為範本供網民下載瀏覽。曹原氣得馬上找許克要和那家公司理論,許克心不在焉地說算了吧,你給到人家手裡人家愛怎麼處理你都沒辦法,何必自尋煩惱,咱們的煩惱還不夠多嗎?見曹原臉色鐵青,許克又寬慰說想開點,貼出來也算給其他創業者一點幫助,其實咱們這份BP不也是在網上找了N多的範本攢出來的嘛。曹原說那不全泄密了嘛,許克說本來也沒什麼可保密的,如果咱們的方向不對,這密就沒必要保;如果咱們的方向對了,這密想保也保不住。陸續又見過幾家風投,曹原終於不得不承認那頭一家對待他們算是最客氣的,畢竟人家本來沒說一句傷他們自尊心的話,而後麵這些家倒真是不留情麵,橫挑鼻子豎挑眼一百個看不上,仿佛曹原之流論人沒一個是人才、論事沒一點像事業,讓他們不僅自尊掃地,自信心更是所剩無幾。這般折騰下來,曹原有氣無力地對許克說:“唉,他們怎麼就一點也看不到咱們的價值,九幫網真的那麼一無是處嗎?要不咱們還是彆找風投了,反正收上來這點服務費也夠咱們撐一陣的,慢慢地實力也就積累起來了。”“那怎麼行?!沒有投資進來,這樣慢慢做什麼時候才能breakeven?就算能熬到breakeven那一天,沒有投資又怎麼能實現breakthrough?就一直這麼小打小鬨混下去?”這幾個冗長的英文詞更讓曹原覺得茫然,許克看了心有不忍,口氣緩和下來:“找VC是很容易產生挫折感,他們就是要用放大鏡把咱們看個底兒掉,批得體無完膚,可以理解,人家要把錢投給你不挑剔你能行嗎?等咱們將來做大了肯定一幫VC哭著喊著要來投錢,到時候咱們再變本加厲地虐待他們。曹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等著瞧吧,很快就該輪到咱們發達了。”不料曹原聽了這話眼神越發黯淡,簡直像是要哭出來,沮喪地說:“許克,那完了,六十年都輪不到一回,不光我算是徹底沒指望了,還把你也給連累了。”見許克一臉詫異,曹原才又補了一句,“我的家,在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