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床”事件和隨後的“堵門”事件對九幫卡的眾多特約商戶起到了警示作用,而好愛好家的爽快付款使事件得以迅速平息又對他們起了示範作用,各家商戶大都表示將及時支付拖欠的返點並願意按每次活動預計返點金額的10%為標準向九幫網繳納服務費,隻有極少數極少數的死不買賬,九幫網便高調宣布取消其特約商戶資格並中止正在進行中的團購活動,還假冒會員身份攛掇會員向這些商戶要求退貨還款,一時間又鬨得烏煙瘴氣。在這場立規矩、清門戶風波中曹原他們過了一個暢快淋漓的國慶長假,一上班施穎就問曹原:“發票怎麼辦?現在肯定不能再找彆家代開,咱們該自己申領發票了。”曹原神氣十足地一揮手:“申領!總算可以有咱們自己的發票了。”“現在申領都要買機打發票的打印機。”施穎又說,臉上頗有為難之色。許克的回答也很豪邁:“那就買!反正以後得天天打發票,這點錢算什麼。”“可是——,好像稅務局都要派人來現場調查是否具備經營條件,可咱們這兒的樣子……”曹原和許克剛才的衝天豪氣這下蕩然無存,全都苦了臉。曹原望著許克:“看這意思咱們非得換地兒不可了。”許克對曹原這兩室一廳當然無甚留戀,隻是心疼那筆開銷,痛下決心說:“那就租寫字樓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說是找寫字樓,其實正經八百的寫字樓都是他們租不起也舍不得的,隻能找個貌似辦公場所而不再明顯是住家的地方。許克算了筆賬,公司眼下二十多人裡需要坐班的不到十位,所以三十平米左右的麵積足矣,要是能找到每天每平米租金不超過三塊錢的,每月房租花銷就能控製到三千元以內。把這意思對曹原一說,曹原皺著眉頭問:“三千?!一千行不行?”許克就明白自己的身段放得還是不夠低。但凡“廣場”、“中心”、“大廈”之類的一概免予考慮,隻留意明確標稱“商務樓”、“寫字樓”、“綜合樓”這樣樸實無華的地方,許克在網上搜了搜便提議找家中介吧,打了幾通電話挫折感油然而生,對方大致聽過需求便不屑地說:“哦,那你們隻能找丙級的了。”再聞說所需麵積僅為三十平米左右便一概回句“沒這樣的房源”就掛斷電話。原來低檔寫字樓因租金低廉大多無力向中介支付傭金,因此往往謝絕中介;而中介大多以數月不等的房租作為收費標準,因此對區區兩三千塊錢的生意實在提不起興趣。許克鬱悶地說怎麼每當咱們掏錢的時候總是沒人待見呢?訴完苦隻得叫上曹原開車出去“掃樓”。跑過幾處物業就發現難點不在於找到租金標準合適的樓盤,再簡陋再便宜的似乎都有,問題在於找不到麵積合適的開間。銷售部的人總是搖頭說三十平米?!我們這兒各家租戶老板單人的房間都比這個大,既然隻需要那麼小的麵積你們還不如找商住兩用房或者乾脆租飯店的寫字間。曹原一聽便說:“得,又把咱們支回那兩室一廳了,要不乾脆我找地兒搬出去,隻要把我那張床挪走,咱們那兒還是挺像正規經營場所的。”見許克低頭不語,又忽發奇想地問對方:“哎,你們這兒哪家公司地方有富餘的,我們從他們手裡租下來擠擠也行啊。”對方斜眼盯了曹原半天沒說話,許克心想曹原你真行,人家物業最忌諱的就是二房東,你這不是找消防隊借火嗎?曹原不明所以,還納悶自己兩全其美的主意怎麼無人響應。回到車裡許克又抱怨怎麼我們掙錢時遭人白眼、花錢時看人眼白,什麼時候能被人尊重一回呢?曹原滿不在乎地說這算啥,像他們這號人要是尊重我那才是罵我呢。許克暗想你的心態真好,都好到沒心沒肺沒臉沒皮的地步了,嘴裡歎一聲,唉,窮人真是不能花錢呐,太受罪!另一個製約因素就是地理位置,天經地義似乎他們就該在海澱區而不是任何其他地方,與其說是為了享受高科技園區的各項優惠政策,毋寧說更是出於心理上喜歡紮堆的天性,而且還僅限於中關村、上地和學院路這幾個區域,因為這裡有物美價廉、供給充沛的學生勞動力。這麼一想,曹原便提議為什麼不乾脆到幾所高校掃一掃,許克從善如流,一打方向盤便拐向最近的一處校園。向門衛谘詢校園裡有無辦公用房出租,門衛遙指一下,說進去找產學研辦公大樓,曹原喜道這名字好,稅務局的人總不敢說辦公大樓裡的房子還不算辦公場所吧。三拐兩拐眼前出現一座五層大樓,呼作大樓估計有其曆史原因,在六十年代它必然稱得上宏偉壯麗,如今卻顯得凋零不堪,有幾塊外牆磚已經破損脫落,每層樓都被一圈鋼筋混凝土梁箍著,活像被繃帶包裹的木乃伊,顯然是唐山大地震受損後加固過,樓前台階雖有些殘缺但仍可想見當年的氣派。許克把車停在門口幾排自行車旁邊,和曹原拾級而上,走進樓門敲兩下傳達室的窗戶,有位短發的女工作人員探出頭來,曹原問銷售部或者物業部在哪個房間?女工作人員麵露惶惑,銷售部或物業部?你們有什麼事?曹原答曰我們想租房子辦公。對方立刻笑說那找我們辦公室就成,我們這兒沒有銷售部。聊過幾句女工作人員已經拎著一大把鑰匙走出來,說到房間看看吧。曹原正愁如何稱呼,對方笑吟吟地說我姓張,叫我張老師就行,又說每層都有空著的,咱們是從下往上還是從上往下?反正沒電梯,都得爬。許克插一句從下往上吧,張老師說好呀,要是在一樓能相中滿意的就不用爬了。許克臉一紅,他想的是隨便瞟兩眼就走,壓根兒沒指望這裡有能讓他滿意的。曹原隨口問這樓原來就是你們的辦公樓吧,張老師說是啊,現在早都用新主樓了,這樓說好要拆再蓋個會議中心,可是原來的校長退了新來的校長弄不到經費就先這麼擱著,什麼時候籌到錢了再拆。曹原驚呼那到時候不就要把我們趕走啦?!張老師笑著說放心,經費還沒影兒呢,你們呆不到那時候肯定早就搬走了。曹原再次驚訝,張老師解釋說在我們這兒辦公的全是小公司,換得特彆勤,少數是有錢了、做大了搬走,多數是沒錢了、關張了也搬走,沒有呆得久的。曹原和許克相視無言。在低層看過幾處都不合適,原因隻有一個:太大。老房子的特點就是寬敞,那時候也不講究獨門獨戶辦公,每間辦公室都更像一間大教室。張老師熱情健談依舊,帶領二人繼續向上爬,但曹原也已經不再抱什麼希望,隻是和許克機械地跟在後麵。到了五樓,已是頂層,又看過一個房間還是不行,張老師這時才顯得有些落寞,倒不是因自己沒租出去房子失望而是替曹原他們租不到房子發愁,搞得曹原還得反過來安慰她。從房間出來正要左轉回到位於走廊中央的樓梯,曹原無意識地向右一瞥卻發現走廊儘頭豎有一扇門,隨口問那是什麼。張老師說那算不上是個房間,隻是在走廊上立起一麵牆隔出來的,當初新樓沒蓋好地方不夠用,就把這截走廊封起來當儲藏室。曹原問麵積有多大,張老師說不好,曹原便邁開大步丈量走廊的寬度,將近五、六米,又問張老師那截走廊有沒有起碼五米長,張老師說那肯定有,記得早先進去感覺裡麵挺寬綽的,起碼長過走廊的寬度。曹原喜形於色叫道那不挺合適嘛,許克不敢相信曹原真在打這截走廊的主意,質疑說恐怕不行吧,走廊裡連個窗戶都沒有,還不如監獄裡的號子呢。張老師馬上說有窗戶啊怎麼沒有,走廊頂頭的牆上不就是一大扇窗戶嘛。許克又說走廊裡也沒空調怎麼辦公啊。張老師手指不遠處的牆邊說,走廊裡都有暖氣啊,隻是夏天沒空調,不過窗戶打開門也打開,穿堂風,肯定特涼快。曹原問這裡麵還堆著東西嗎?張老師答早搬空了,說是火災隱患。曹原高興得連聲問鑰匙呢,咱們進去看看。張老師把手裡的大串鑰匙嘩啦嘩啦捋了一遍,說沒有,我回一樓辦公室給你們拿去,說完扭頭小跑著去了。曹原一臉的喜氣洋洋,許克一臉的難以置信,問道:“你真要定這兒?這也太不像樣子了吧?”“怎麼不像?辦公大樓裡當然都是辦公的地方,稅務局絕對無話可說,麵積也合適,位置絕佳,環境還安靜。對了,我剛才路過食堂就想咱們以後吃食堂總比吃盒飯更經濟吧,一舉多得。”張老師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來,手裡多出一把鑰匙,打開掛鎖把門推開,門框連同整麵由木板釘成的牆都跟著顫動,門裡麵積確實不小,足有四十平米,迎麵牆上是一大扇窗戶,陽光燦爛。曹原心情大好,不住地走來走去像是在問候腳下的每一方地麵,回頭問張老師:“這麵木板牆能不能換一下,弄成玻璃的或者鋁合金的?這樣也算不上火災隱患了吧?”“沒問題,隻要你們決定搬進來。”張老師乾脆得很,“對了,這掛鎖也會給你們換成像樣的門鎖。”“那您看這租金……?”“嗯——,我們這兒的標準是每平米每天一塊五,電費保潔費另算。你們這間肯定應該比標準再便宜一些,我跟領導說說,估計可以降到一塊,你們看行嗎?”“我看咱們也彆算什麼單價了,連這房間準確麵積是多少咱們也不用量,就一口價,每月租金一千塊,其他費用另算,好不好?”“其實本來也沒把這兒當成真正的房間,更沒打算出租賺錢,完全是計劃外的,既然能把它廢物利用我們何樂而不為呢,我去找領導說,一千就一千!”張老師爽快地拍板成交。“對了,這間以前連房間號都沒有吧?那可不行,得有個編號。”曹原邊想邊說,“這是五樓,你們的號碼都是三位數,508、518肯定都有了,這間就定588!怎麼樣?”走出辦公大樓,曹原心滿意足地拉開車門,對許克說:“我就說能找到一千塊錢的辦公室吧,這每月省下兩千塊,一年下來就是不少錢呐。”許克笑道:“我服你了還不行嗎?”“哎,你這車的臉就這麼一直花下去啦?看被那幫兔崽子給劃得。”許克歎口氣,然後灑脫地一甩頭:“不弄了!本來還想給車整整容什麼的,這會兒想通了,隻要能開就行,反正外麵劃成什麼樣坐在裡麵也看不見。我這可是跟你學的,臉麵最不重要,反正自己也看不見,隻要不照鏡子就行了。”“對嘍!就是要徹底地不要臉,甭在乎彆人怎麼看咱們、怎麼說咱們。有本書裡講過,大多數人害怕的並不是失敗本身,而是生怕自己在彆人眼裡淪為失敗者,所以才見好要收,見不好更要收,可我偏偏最不在乎這些,混得再慘也不自收攤子。”許克已經把車開到校園的主路上,接口道:“你呀,首先是堅決地不要臉,其次就是堅決地省錢,我算看透了,隻夠彆人過一年的錢到你手裡能過三年,‘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簡直就是為你預備的。”“哈哈,沒錯!像我這樣的草根創業要想成功,可能性恐怕比我被雷劈八次的概率大不了多少。”曹原忽然斂起笑容,兩眼盯著前方說,“誰都知道生命力勝過一切,可是生命力不在於春天裡你能長多快,而在於冬天裡你能熬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