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她來千舟水寨便是極為隱秘,根本不曾透露一點消息。找上來薛瑞雪,隻是想要多一分助力。況且,建康府距離千舟水寨實在是太遠了,她對千舟水寨也並不熟悉,更不了解,所以才需要借助薛少的勢力。可這會兒,薛少卻神情冷淡的說這樣話,不能不讓人起疑。薛少笑了。二人的交集其實並不算多,秘密來往也沒幾次。隻因為薛少是王七爺的敵人,所以就成了她的朋友。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他們二人便是這樣的朋友。她眼皮一跳,隔著寬敞的茶幾看著對麵。自打二人相約來此,薛少就是一副冷淡的模樣。那吊兒郎當的姿態,豐神如玉的麵容,還有一身雪白的裝扮,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似乎,坐在那裡的人,不是追雲山莊大少薛瑞雪,而是千舟水寨東主王七爺。的確,江湖上人人知道,千舟水寨和追雲山莊是關係最好的門派。王七爺和薛少是關係最鐵的兄弟,穿一條褲子的生死兄弟。可他們早在幾年前就鬨僵了。鬨僵的原因,就是因為江一仙——薛少的妻子。薛少的妻子江一仙在與薛少成婚的前幾日,於追雲山莊後花園,見到了前來參加婚宴的王七爺。隻不過看了一眼,少夫人江一仙便愛上了王七爺。一眼萬年。想來也是,薛少和七爺本就是極為相似的兄弟。江一仙能愛薛少,自然也就能愛上七爺。或者,更愛七爺的匪氣和痞氣,還有那一絲莫名的邪氣。沒錯,江湖上就是這麼傳言的。至於後來,江一仙千裡追愛,帶著自己的人馬追到千舟水寨,哭著求著勾引王七爺的戲碼,江湖上版本太多,也就無從考究了。總歸一句話,薛少領著兵馬將二人堵在莽莽江上,跟王七爺大戰一場,兄弟二人徹底撕破了臉麵。江一仙死,王七爺退走,薛少慘敗。生死仇敵,自此兩處,黑白二道,劃出線條。這一切,錦公主是知道的。所以,招降千舟水寨,她才想到了薛少。沒有誰,會比仇人更喜歡看到你落敗的慘狀。她以為,薛少是喜歡看的,甚至喜歡分一杯羹的。可此時此刻,茫茫天地,追雲山莊的大船緊緊跟隨在虞美人周圍,大少薛瑞雪笑容滿麵地坐在她對麵,她卻忽然感覺一絲不妙。她眼簾一抬,一掌拍在桌麵上,整個人連同座椅生生倒退了三尺開外。下一秒,毫不意外地看見方才所坐之地,已經嵌入了一柄鋒利的長劍。寶劍瀲灩,一觀就不是凡品,或許正是一件殺人的神兵利器。劍柄安穩地躺在薛少的手中,他的笑容看上去和王七爺的笑容一樣討厭。都是一副高高在上,老子天下第一的邪佞姿態。她冷笑一聲,“薛少吃錯藥了?”薛少仍舊笑著,緩緩站起了身子,右手握著長劍在左手上細致地擦拭,“本少身體強健,極少生病,從不服藥。”微微停頓了片刻,將劍刃從手上拿開,抬起眼簾盯著她,“所以,公主今日隻怕是回不去了。”“笑話。就憑你的手段,也想留下本公主的性命。”她臉色難看,按住了腰間的佩劍,並不急著拉開,而是問了心中的疑難,“你和王七爺不是有仇嗎?何必如此。”江上風雪呼號,窗外的冷風灌進來,被屋中的暖爐熏著,竟也有些微冷。她的錦帽貂裘,第一次有些礙手礙腳。對麵,薛少的目光就像這江上的風雪一樣冰涼,“本少和他是有仇。可惜,本少可以取他的性命,你們卻不能。”看他神色,再無轉圜的可能,她的寶劍終於出鞘。寒光瀲灩,她雙眉輕挑,“為什麼?”薛少臉色一收,神態是說不出的嚴肅淡漠,“因為,他是本少的兄弟。”一語畢,長劍刷的一聲刺來。廝殺即刻開始,錦公主閃躲飛快,險險避開一劍,揚聲道:“可惜,你的兄弟已死。”她是天生愛才,可若是這才不受她的控製,卻要置她於死地,便不能怪她心狠。長劍出鞘的聲音,登時引得門口一陣騷動。阿若和阿初匆匆進門,手上的兵器亦是鋒利。跟隨在姐妹二人身後的,正是一乾虞美人下屬。薛少以一當十,欲在船上殺了錦公主。大江之上,追雲山莊的船好似早就得了號令一般,瞬間靠近了虞美人的船。很快,船與船之間就開始了廝殺。兵刃相接聲,鮮血噴濺聲,被呼號的風雪一混,便聽不清了。追雲山莊的人和虞美人,隻剩下一場戮戰。船中,薛少的劍招奇特,是錦公主從未見識過。寬敞的廂房中,十來人互相廝殺,登時就變得局促。阿若阿初護衛著她,總想要避開薛少的攻擊。可薛少,卻根本不在意阿若阿初以及任何人,全部的招數都往她一個人身上招呼。他想殺了她,比任何時候都想。她卻不能死,至少不能被他殺死。不過是戰鬥了一會兒,她便看出來薛少的功夫,在阿若阿初之上。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王七爺會和薛少成為最好的兄弟?因為他們的武功造詣,真的是太相似了。同樣的江湖遊龍,同樣的驍勇青年,當然是英雄相惜。不過是一個不慎,阿若阿初便敗下陣來。其他下屬也被打退,獨留她一個人仗劍立在他的眼前。她著錦帽貂裘,內裡衣裙緋色,黑發上簪著的珠花,小巧而精美。她勾唇一笑,“薛少果然要為七爺報仇嗎?”她退一步,剛好退出了薛少的攻擊範圍。薛少上逼前一步,長劍泛著雪亮的光,麵上寫著濃厚的殺氣,“當然。”一絲也不肯猶疑,仿若他們兄弟從未生出任何的嫌隙。仿佛那些江湖傳言,也隻不過是傳言罷了。她眸光一閃,溫柔一笑,笑容與往日並無不同,但眸底的神色卻瞬間冷漠冰涼。眼簾一顫,她道:“你恐怕不能如願。”語畢,忽然像是離弦的箭,“嗖”的一聲射向薛少。她的招數很快。閃電一般鏗鏘入耳,閃電一般猝不及防。這應該是她第一次亮劍。此前也並未這樣用技巧性的武功單打獨鬥過,便是在沙場上,她也是運籌帷幄居多,真刀真槍見少。縱使殺敵,捭闔來去,大刀揮舞,收割性命,也落得乾淨。然而這一次,她卻選了和薛少差不多的套路。利用狹窄的廂房,近身作戰。貼身之戰,寸寸皆險,誰都有可能丟了性命。薛少手腕翻動,長劍迎上了她的長劍。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兵器,砰的一聲交纏,發出“叮”的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