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都是騙人的。”熙寶輕緩的吐氣,“父皇集兵百萬,誓要拿下南朝,可以開端就不甚順利。連錦姐姐這邊,也都是困難重重。”苻堅帝傾其所有孤注一擲,若是敗了,彆南朝,整個根基不穩的北國,都將被那些虎視眈眈的勢力給瓜分了。而亡國下的公主,又是怎樣的命運。熙寶在鏡中看著同樣貴為公主的楓凰,無從想象自己的結局。“休息吧。”楓凰走到榻前為熙寶整理床鋪,“明日向皇後娘娘請安時,就順便一下出宮的事,我跟你一起去。”“好。”熙寶點了點頭。一切安排妥當後,楓凰退出了熙寶的房間。她轉過身,背對著熙寶越走越遠。而她們的人生,似乎要了一個相同的重合點。她第一次見到熙寶的時候大概隻是有餘光輕輕瞥過,根本就沒注意到那個坐在馬上,卻停得老遠的公主。因為她已經被她父皇的人馬壓著跪在城門口,有更多凶狠又惡心目光在審視著她。她惶-恐、憤怒、絕望,而他們狂笑、凶殘、傲慢,甚至著或殘忍或汙穢的話,狠狠撞擊著她最後的防線。然後,那些惡賊們拖著她父親是屍體,用繩子一點一點地拉上城樓。曾經華麗又尊貴的衣裳變得破爛肮臟,混著腐肉壞血,引來一群蚊蠅。而她的弟弟,本該是王位的繼承人,那在一刻沒有展現出傲人的勇氣,反而在不停地顫動,不停地哭泣。楓凰在往後每一次回想起那張還稚嫩的臉,都會默默流淚。她從沒有責備過弟弟的膽怯,他還是孩子,被人按倒在地上,聽彆人告訴他,他將要遇見的淒慘死法。那些人,他們會砍掉他的手腳,挖掉他的鼻子,然後再很心的破開他的肚子,讓他看看自己的腸子。彆幼弟哭鬨不停,連她自己也承受不起。於是她拚命掙開按在她頭上的大手,搶過一把大刀,用儘全身的力氣,捅進了弟弟的身體。隻是一刀,他都沒承受住,在夕陽的餘暉裡輕輕的合上了眼。而她,並沒有因為惹怒那群人而遭遇砍斷手腳的血腥事。苻堅帝大喊一聲“賞”,那些下賤的士兵就把她拖進了草棚,扒掉了她的衣服,一個接著一個的摧殘她。除了那群士兵的狂歡的聲音,她還聽到棚裡的羊叫聲,豬哼身,還聞到屎糞的味道。從此後,那些雜亂作嘔的聲音伴隨著那股惡臭,總會在不經意間偷溜進她的噩夢。那短短半的經曆,會在深夜裡不斷不斷的重複,折磨她剩下的歲月。亡國那一年,她十六歲,正是待嫁的好時光。可也是在這一年,她這隻傲嬌的花朵,被曆史一腳踩進泥潭。她的靈魂被困在散發著惡臭的牢籠,再不能翻身。這就是公主命,曾為人所羨慕不已的公主命。楓凰停在走廊的儘頭,轉身看向熙寶的房間,透過窗戶,她還能看到屋裡的燭光在微微顫動。楓凰歎息一聲,最終轉過了頭——熙寶啊,你雖遭人非議,卻也是公主之身。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而你和你的家國又會麵臨怎樣的結局了?星夜深沉,荒原裡野風肆虐,軍營裡篝火昏暗。辛夷剛剛接到命令,放兩匹馬在軍營的背麵,而錦約了雲殊在軍營的東麵悠閒自然的散著步。辛夷看著空無星無月,北風嗚咽,此夜透著一股妖冶之氣,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她想跟在錦身邊,卻被命令留在原地,此刻舉目眺望,以尋不到錦公主的身影,隻有她硬塞過去的火把還泛著微光。山丘上,錦的目光延伸進漆黑的夜,不知在想些什麼?雲殊靜默的立在一旁,無聲的陪伴她。許久,錦終於開口,“你曾江山大好……你想過要得到這片大好江山嗎?”雲殊看著錦,感覺她心事重重,“下,是下的下。無論我們走到何種高度,都不該忘了初衷。”錦陷入沉默,目光黯然,“是啊,可是……這大好的江山很快就與我無緣了。”雲殊有些詫異,“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她的風格?是啊,那種錯覺錦自己也曾有過的。她是苻堅帝的女兒,是唯一能馳戰沙場的公主,是二十萬大錦軍的少帥。她自認為自己和其他公主不一樣,她有氣派、有權勢、有風格。這片廣闊無邊的疆土山河,是父皇的,也是她錦的。可是……當她漸漸深入權貴之後才發現,之前的美好全都是幻影,疆土山河與她何乾?她隻是一枚棋子,哪裡有需要就往哪裡去。這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命運,與其他公主又有何不同。可若這樣的命運她無從掙脫,那這些年經曆的風霜雨雪又算什麼?太子曾教她唱過一首詩: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錦聽了甚為感動,那時她就暗暗發誓,一定會與眾將士同在,與家國共存亡。可一轉眼,國不在需要她,家也不在容納她。“我要嫁人了。”“什麼?”錦突然冒了一句,雲殊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彆詫異了,那神情簡直對錦的話感到莫名其妙,“仗還沒打完了,怎麼就嫁人了?”“不打了。”錦神色黯然,低語喃喃,“父皇要徹掉我大錦軍少帥的身份,以公主之名去往南朝聯婚。”“南朝?”雲殊很是詫異,“誰?南朝有誰要叛變嗎?”“南郡公桓玄。”這個人曾出現在虞美人送來的密報上,錦也略知道些他的信息,“他的父親很有野心,隻可惜兵敗失利。他在南朝不被信任,想趁此機會和我父皇聯手,瓜分南朝。”雲殊後脊一陣涼風遊走,此刻在淝水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而內朝中居然有人伺機叛變。“什麼時候的事了?”“有一個月了。”“你怎麼沒有告訴我?”“告訴你又能怎樣?”錦眼眸充斥著無奈,“父皇連我都不見了,難道你還要冒死進諫,你又能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