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徐道覆,朱瑾正欲轉身,忽爾聽到身邊一道清脆的男聲。“請問,這裡可是劉宅?”尋聲望去,對方是個廝打扮,身材中等偏瘦,放在人群裡難以分辨,唯有一雙眼黑黑亮亮,透著幾分機敏。“你是何人?”那廝朝她恭敬行禮,“人在謝府當差,奉了我家姑娘的話,特來送請帖。”“謝府?”朱瑾眼裡微微一閃,雙眸瞬間眯了起來,“你把話清楚,是哪個謝府?”“是謝琰將軍府上。”謝琰!果然是他!豈有此理,那混蛋還有完沒完!朱瑾越想越生氣,抓過那道帖子,惡狠狠地摔在地上。“回去告訴謝琰,莫要一味糾纏,否則彆怪姑奶奶不客氣!”廝顯然是沒料到她變臉就變臉,一時驚呆了。朱瑾怒眉橫飛,瞪了他一眼,“還不快滾!”廝一個靈激,倒退了數步,拔腿就跑。朱瑾餘氣未消,盯著那燙金的帖子,又憤憤地踩了兩腳,就要踢出去。“做什麼拿這啞巴東西出氣?”錦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她身後。朱瑾猛地回頭,就見錦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腳下。她心虛似的將腳縮了回來,想想又覺得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便理直氣壯道:“我們都還沒有去找他算帳,這混蛋卻時時跑到跟前惹人嫌,未免也太不知趣了。”錦沒出聲,目光落在那被丟棄在地上的請帖。朱瑾見狀,生氣道:“莫非公主還要應邀不成?”錦歎道:“且看看帖子上寫了什麼。”朱瑾有些不情願,卻還是屈服在錦異常平靜的目光之下。她彎腰將請帖從地上撿了起來,頗為嫌棄地拍了拍踩上去的灰塵,這才打開。“咦……這帖子是謝二姑娘下的。”她愣了一下,又撇嘴道:“即便是謝二姑娘下的,那也一定是謝琰授意的。否則,謝二姑娘怎會知道我們的住處。”錦若有所思。朱瑾繼續看了下去,“謝家二姑娘約公主出去喝茶呢,公主去是不去?”錦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經替本宮拒絕了?”朱瑾心裡一鬆,訕訕笑了起來,“與謝氏的仇怨如何也不能消除,還是少些牽扯為好。”“錯了。”錦不讚同地搖搖頭。朱瑾正想問哪裡錯了。她卻已經越過她,朝外麵走去。朱瑾忙不迭朝屋內喊了一聲,讓關三爺看家,她則是緊隨著錦出了門。“公主這是要去哪裡?”“出門在外,彆喊公主。”“喏。”時光匆匆,轉眼不複。先年的冬雪,早已化得乾乾淨淨,眼下已經是四月了。走在大街上,滿目都是蒼翠的,依舊有濃濃的花香從四方八方飄過來,鑽入鼻中,沁人心脾。朱瑾還惦記著先前的問題,走過了半條街,終於忍不住了,“公……姑娘還沒有,為何錯了?”錦是難得出一趟門,昨夜劉裕喝得醉熏熏回來,今日一早又不見了人影,這樣僵持著下去不是辦法。總需要有人先妥協。若是以往,她斷然不會放下身段,去屈就誰的。隻是昨夜輾轉反側,細數了一下自失憶後的點滴,心就軟了。她的目光在人群裡穿梭,聽到朱瑾問了,就漫不經心的回答:“謝琰並不知道我已經恢複記憶,不會對我設防。”朱瑾頓時呆了一呆。難為她還笑徐道覆糊塗,她自己豈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不由得為難了起來,“可這帖子,我已拒絕了啊。”錦:“不妨事。”若真是謝琰授意,絕不可能就此打住。她倒是要看看謝琰又想做什麼。朱瑾這才定了定心,舉目四下一望。發現她們此刻正走在人來人往的中心地段。春光不可辜負,街上的人也熱鬨,來來往往的皆是盛妝打扮的男女。在這暖融融的陽光普灑之下,綠瓦紅牆都顯得燦爛起來,腳下的街道仿佛也蒙上了一層柔柔的金光。兩人不緊不慢走著,邊走邊看。朱瑾以為,錦是在那簡陋的屋宅裡呆得悶,隨時出來走走。卻不想,她走一處酒肆突然停了下來。朱瑾定晴一看,便看到了從酒肆裡走出來的醉眼朦朧的劉裕。原來公主是出來的找駙馬的。她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秘密一樣,很自覺的退到了一邊。四目相對,劉裕醉眼裡有著微微的驚訝,隨即卻將臉撇到一側,裝作不認識似的走開。錦並未阻止他,抿了抿嘴,不遠不近的跟在了他的身後。朱瑾自然不好打擾他們的興致,隻能一退再退,隨尾在兩人之後。這兩日,倆人都是各懷心思。劉裕借酒解悶,卻也知道分寸,雖看上去微熏,其實並沒有喝多少。錦出現在酒肆外時候,他就看到了她,隻是心裡不太確定,她的出現是否隻是個巧合。夫妻做到他們這個份上,也沒有誰了。他心裡清楚自己左右不了錦的決定,她也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對他用心了。亦或者,她的心從來就不在他的身上。哪怕,錦並未否認他,甚至待他相敬如賓。可他總覺得失去了什麼……他心裡沉甸甸的想著,不知不覺間走出了鬨市,來到了一個碧水清澈的湖邊水榭裡。春風拂麵,湖水瀲灩,他猛地回神轉身朝身後望了望。身後除了塵囂,便什麼也沒有。他微微失神,自嘲一笑,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望著什麼。靜站了片刻,打算離去。“來都來了,不坐坐再走嗎?”清澈的聲音從他身側傳過來。劉裕訝異地看過去,便見錦步履閒閒從一株開得正豔麗的桃樹後朝他走了過來。她今日穿的是件白底的繡春棠景的窄衫,配了一條同花色的長裙,行走之間身姿曼妙輕盈。暖陽之下,她肌膚勝雪,眉宇如畫。她走到他身邊,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直接越了過去,直徑走入水榭裡,挑了個視野開闊的角落坐了下來。自她出現,劉裕便目隨她動,見她坐定之後,便抬起頭,似笑非笑盯著自己,隻覺得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