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錦醒時,已大亮。睡在隔壁的劉裕一大早已不見蹤跡,她麵色沉沉地用過早膳。正想著是否該將他尋回,朱瑾推門而入,“公主,徐道長來了。”徐道覆依舊是道士打扮,目光奇亮。他隨著朱瑾進屋,恭恭敬敬朝錦見禮。錦上前虛扶了一把,笑道:“先生今日前來,可是琅邪王府有好事了?”徐道覆就勢起身,神態適閒地捋了捋胡須,亦是笑道:“公主之計果然妙哉。老道依了公主的意思,暗暗幫扶元顯世子得勢,那元顯世子看著是個混世魔王,倒也十分有手段,雖王府還是他會稽王的,可實權卻已經到了世子手中了。”“哦?司馬道子可有什麼反應?”雖這本在她意料之中,但司馬元顯這麼快就上手了,倒是很讓她驚訝。她一麵,一麵引著徐道覆坐下,朱瑾直徑上前,為兩人斟了茶。徐道覆:“司馬道子雖然人在建康,怕是已經知道王府裡的變動。此人老謀深算,目下為止,倒是沒有什麼反應。”錦聞言略略思忖了起來。見狀,徐道覆也不言語,舉袖飲了口茶,抬眼四下環視了一番。這座二進的屋宅並不大,他進門時就注意到裡麵很簡陋。就連錦用的書桌也是臨時搭的,文房四寶倒也不缺,卻無一件能令人相信,這是一國公主所用之物。不過,錦似乎並沒有打算要搬離此處的樣子……這間屋子也就方寸大,徐道覆幾眼就掃完了,還不見錦示下,隻得開口問道:“公主可是覺得什麼不妥?”錦麵色淡淡的拂了拂袖,“司馬道子的確是老謀深算。王恭因他而舉事,又是在新皇登基之初,這種時候他斂去鋒芒,韜光養晦是明智之舉。你在此時幫扶司馬元顯上位,豈知他是不是正求之不得。”徐道覆捧著茶杯的手一滯,“公主的意思?”“先生覺得這對父子的關係如何?”“形同水火。”徐道覆想也不想,脫口而答。錦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如果司馬元顯能夠上書罷免了父親,取而代之,豈不樂哉?”“這……”徐道覆心裡一驚,放下了茶杯,遲疑道:“可他們畢竟是父子,元顯世子會答應嗎?”錦執起茶杯,“這就要看先生的能耐了。”徐道覆靜望了她一會兒,見她一副從容適閒的模樣,眉頭都皺了起來。“元顯世子也僅僅隻是世子,怕隻怕就算他肯這樣做……可若司馬道子失勢,因著這父子的關係,他多半也是要受到牽連的,又當如何立足朝堂?”“砰!”錦利索的將茶杯往桌案上一擲,“這還不簡單!我便送他一個立足之功!”徐道覆頓了下,訝道:“還請公主示下。”錦眸光一厲,冷然道:“想必本宮心中所想,先生也猜到了一些。本宮既然能挑動王恭起事,便也能再將他壓製下去。”徐道覆又是一驚,“公主這是要舍棄王恭?”“從未得過,何談舍棄?”錦搖搖頭,目光幽幽的看向外頭,“王恭此人並不可用。”就辛夷傳回來的消息,那王恭自恃才能和家族地位,又成功弄死了司馬道子的得力臂膀,很是洋洋得意。如今更是對司馬道子步步緊逼,趾高氣昂,儼然一副勝力在握的姿態。這樣的人成不了什麼大氣候。況且她也從未打算要將此人收於麾下。話雖如此,徐道覆卻不讚同地皺起了眉,“一旦王恭被壓製下去,這局勢可就變了啊。”錦笑道:“先生不必擔心,南朝局勢大定也隻是暫時的。”“可是……”徐道覆還欲再勸,卻被錦抬手製止。“先生先回去,若有什麼動作,本宮自會派人知會於你。眼下,就這麼辦吧。”徐道覆便不再話,起身告辭。如今的錦儼然就是昔日運籌帷幄的錦公主,可是卻又有那麼一點不同。至於這個不同倒底是什麼,他也不清楚。隻是這一計是險計,徐道覆心裡七上八下,將要邁出宅門時,被追上來朱瑾給攔下來。“徐道長留步。”徐道覆心裡正是躊躇惘然,看到她便如同看到救星似的,一時竟激動的胡須都翹了起來。“朱瑾姑娘,你可知道公主她……到底是何意?”朱瑾笑眯眯地遞了一副丹青過去。徐道覆:“這是?”朱瑾:“是沐首領的畫像。徐道長將這畫帶回去,交給司馬元顯,告訴他王恭與北朝虞美人勾結,便能坐實這叛國的罪名。”徐道覆:“可如此一來,元顯世子就能確定公主的身份了。”當日,錦一行人住進司馬元顯的清宸院,沐傾城可是在錦與劉裕大婚時露過臉的。若把她畫像帶回去,豈不是明晃晃告訴司馬元顯,虞美人就在他身邊?朱瑾依舊笑眯眯的,眸子裡晶晶亮亮,“道長無需擔心,公主自有主張,你隻要依計行事即可。”徐道覆:“可是……”見他還在糾結,朱瑾也是十分的無奈,她攤攤手,“道長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那王恭趕著新皇登基即位之初,便揪著司馬道子不放,下人都看著呢。就算新皇懵懂,可朝臣不笨啊。司馬道子這些年專權獨斷,早就引得群憤,這個時候必定少不了一些落井下石吧。公主此時,將王恭的這個‘把柄’遞到司馬元顯麵前,他豈有不抓緊的道理。姑且不提昔日種種,而今公主的這份人情,他勢必要欠下。先生還在遲疑什麼呢?”她這一番話,得透徹。徐道覆恍然大悟,盤踞在心中久久不去的鬱結也是一散而空。他執起手中畫卷,往自個兒頭上一敲,“是我糊塗,糊塗啊!”朱瑾笑得花枝亂顫,水汪汪的大眼有趣地盯著他看,表情靈動狡黠。“依我看道長是思慮過多,時時都在掛心公主安危才是。不過你不必擔心,但凡有我朱瑾在,就不會讓公主再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