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一把阿繪帶到萍水集,知道她很少來出來,還特地給她介紹這介紹那的。他問:“你什麼時候搬來的,怎麼我沒見過你?”他想著阿繪母女倆應該都是從外地來的,因為百雲壤本地都是按照姓氏各成村落聚集居住,不會像她們倆單獨住在期山下。“我們來了很久呐。”阿繪心思全在各種沒見過的新鮮玩意上。“原來這樣啊。”自從看清阿繪容貌,他是越看阿繪越順眼,想著阿繪人傻了點,但心思單純,人也活潑,怪好的。而對阿繪來說,高三一是可以和她玩耍的夥伴,畢竟在這之前和她作伴的隻有那小紅狼。此時在邵家酒坊的戚宿平正喝著酒,他無意間看到門外有個身影走過,像極了子吳,他不顧一切地衝出去。集市上來玩行人多,等他出去,早已沒了人影,讓他好生失望。尋思著無論如何,他都得找到阿繪來。“戚大哥,怎麼了?”小羽出來問他,“快吃吧,我娘煮了好多飯菜。”百雲壤沒那麼多禮教束縛,小羽直接把他給拉進屋裡。經過短暫的相處,她大概了解到他是個沉穩寡言的人,說話不多,隻顧悶著自個,但她能知道他是個可靠的人。阿繪和高三一玩了大半日,人開始乏累了,說要回家睡覺,高三一便送她回去。他們這剛出了市集,不知從哪冒出個橫衝直撞的男孩來,一頭撞到阿繪懷裡。男孩十來歲的樣子,身上破破爛爛的,手裡還拿了隻烤雞。他沒想到會撞到人,抬頭一看到阿繪的模樣,人楞了下,隨即又是激動又是高興的,像是見到至親般。他直拽住阿繪的胳膊,眼裡擠出淚水,許是太激動,人說不出話來。阿繪覺得男孩奇怪,也不吱聲,就好奇地看向他。“哎,誰家的小子啊,你怎麼能亂碰人姑娘呢?你娘沒教你要有禮貌嗎?”高三一本想扯開那男孩的手,奈何男孩拽得緊,不肯鬆手。此時,後麵追來幾個壯漢,邊向他們跑來邊喊道:“快!那小子就在前麵,快追上他!”男孩見壯漢追來,再顧不上其他,拔腿就跑。“你沒事吧?怎麼這麼小就偷東西了,這可不好。”高三一說。阿繪癡癡望著男孩跑遠的身影,有說不上來的滋味。她怎麼會覺得那男孩有些熟悉呢?她都沒見過。等回到阿繪說要休息的地方時,高三一當場傻住,他沒想到,阿繪回到的不是肖莫娘的茅屋,而是早上他去的那片青子林裡。他看著林間空蕩蕩的,蟬蟲鳴個不停,叢叢雜草成堆,附近沒半點煙火,哪像是人住的。“不是,你怎麼回這裡,這怎麼睡啊,你不是有娘有家嗎?”阿繪鑽進泥窟洞裡,躺下伸著懶腰說:“我都是睡這的,可舒服了。你要一起嗎?不過會有點擠。”這讓高三一是目驚口呆的,他和她閒逛時,見她一臉笑容,哪像是傻子。現在,他是不得不信,這姑娘真是腦子有問題。“你,你睡這真的沒問題嗎?”阿繪慢慢合上眼,喃喃道:“這裡真的很舒服……”話沒說完,人已經熟睡。他不敢再打擾,見她酣睡,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他覺得阿繪在某些方麵確實和常人不同,但更多的時候就隻是個天真的小姑娘罷了。他在洞外守了有幾個時辰,見確實沒有異常才放心離開。他走遠後,泥窟後出現一條毛茸茸的紅尾巴,是小紅狼。它走到阿繪身邊,依偎在她溫暖的懷裡。下午看空,戚宿平來到農田裡,他記著那天阿繪離開的方向,準備去找,小羽正好閒來無事,便自告奮勇說為他帶路,他想了想,便答應了。“哎?戚大哥,怎麼來這裡啊,這不是我們遇到的地方嗎?”說到這,小羽有些不好意思。戚宿平哪能想到那麼多,他一心想找到阿繪。他指了指農田處的山林,問:“那裡可有村落,或者人家?”“那裡?那是期山,沒人住的,還多猛獸,很少有人去。”小羽是這樣說,戚宿平還是往期山去。期山山林廣闊,不是常來的人,容易迷路,而且現在是春天繁衍時期,很多動物都跑了出來。小羽不大識路,兩個人便一通胡亂走,她怕會有什麼猛獸,就跟在戚宿平後麵。“啊!好大的蜈蚣啊!”她乍見到地上有隻巴掌大的蜈蚣,嚇得直緊貼在戚宿平身邊,拽住他的手。戚宿平被她猛然嚇一驚,而後輕易地把蜈蚣給踩死,安慰她說:“沒事了。”小羽平複下來後,發現自己竟然和他挨得那麼近,不免小鹿亂撞。剛才的舉動對他來說平常不過,對她而言卻是如同有了保護神。他們倆在期山裡兜兜轉轉許多回,還是沒能找到什麼,眼看天快黑了,隻得打道回府。晚上,萍水集孫家後院裡。這幾天為著阿繪的事,戚宿平憔悴許多,他一邊認定子吳已死,一邊直覺又告訴他,子吳沒有死。他雖不知阿繪和子吳到底有沒有關聯,但他一定得找到阿繪來,問清她的來曆。望著黑夜中的彎月,他起了愁緒,不禁歎息。酒老兒見他這般,問他:“人沒找到?”他搖搖頭。“你是為了那子吳,才找了三年的?”“是。”“她或許是真的死了呢,畢竟三年過去了。”酒老兒說。且不說世上有兩個如此相像的人,單說死而複生這事,凡人如何能做到?“對了,她究竟住哪,你怎麼會找了三年,還找到這裡來?”“我從川溪而來,我是在川溪遇到她的,至於她住哪,我並不知道。”酒老兒一頓,不置信地問:“川溪?你來自川溪?”他見酒老兒頗為吃驚,不解地問:“怎麼?”酒老兒喜得連酒都顧不上喝,拍著他的肩膀,似是感慨地說:“沒想到啊,沒想到,真是緣分呐,緣分呐……”“什麼沒想到?”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覺得酒老兒不過是外表看著糊塗,實際上什麼事都想得很通透豁達,許是見識多了大抵如此。酒老兒微笑著說:“你來自川溪,我也是。”他沒反應過來,“什麼,老伯您也是?”酒老兒說,他約莫二十多年前就離開了川溪,此後雲遊四方,再沒回去過。這次沒想到,居然能在異鄉遇到同鄉人,哪能不歡喜。“老伯為何要離開?”他萬萬沒想到酒老兒會是同鄉,對酒老兒更加親近起來。“你為了找人,我差不多也是,咱倆算是同病相憐。話說回來,你和那子吳,究竟發生何事,她因何而死?你又為何會覺得她還活著?你既然和她相遇相知,怎會連她住哪都不清楚?”這連番發問,讓他陷入沉思,過去之事,回憶起來是痛苦多餘歡喜的。子吳,這個在他心底裡埋藏了三年的人,如今提起,他竟是如鯁在喉。每想起子吳一回,他心上的傷痛便多一分,如今已是滿目瘡痍。看他有些猶豫,酒老兒說:“既然往事不堪,不說也罷,總歸是過去的事。”“不是……隻是其中經曆曲折,我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兩個人安靜了會,酒老兒見他提起此事,臉上儘是愧疚思念之色,想來其中必有許多隱秘,何況人已死,再提起隻能徒增傷感罷了。許是這三年來,心裡積了許多事,又無人可訴說,如今酒老兒問起,就是他不說,往事早閃現在他腦海中,曆曆在目,揮之不去,他忘不了。他痛苦地埋下頭,沉默良久。見他一提此事就痛苦不堪,酒老兒便有些憐惜他的癡情與執著,能去找尋一個已死之人,且還堅信這人還活著,該是有多渴望能再見到她。“我知其中必有隱秘,如果你信我,我願意當一回聽客,聽罷就忘。”有些事情,若是藏在心裡久了,是會憋出病來的。他抬頭看向酒老兒,“我……”酒老兒似笑非笑,抿了口酒說:“罷了,這樣吧,算是交換,我把我隱秘的事說來。你呢,把和她的事說來,咱倆都不虧。”夜風吹來,後院一片靜謐,隻得他們二人在說話。“唉。”酒老兒很是感慨,“你比我好,你才找了三年,而我找了將近二十多年。”“您也找人嗎?”“算是吧。”酒老兒問,“你知道我為何要遠離家鄉四處遊蕩嗎?”這把他弄糊塗了,不是說找人嗎?“你來自川溪,可知道鎮上的清閒居?裡頭有一祭祀屋?”這讓他又一驚,他忙問:“您和十公是什麼關係?”隨後他接了句,“我是他的表侄孫。”酒老兒大笑,說:“當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啊。十公是我同宗族兄弟,說來,我算是你的長輩。”“那您到底要找什麼人,竟然找了二十多年沒找到?”“祭祀屋中,有焰石,我本是焰石的守護者,等待焰石的有緣人來取。”這讓戚宿平倒吸口涼氣,不會這麼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