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宿平一路追著阿繪蹤跡來到田間,四處儘是叢叢的青蔥草木,附近是片片農田,風光無限,可他卻找不到阿繪。他是一邊懷疑自己有沒有看錯,一邊又堅信子吳必定還活著。“子吳!子吳!你在哪啊?你真的沒有死,是嗎?那你為什麼不願意見我啊……”他竭力喊著,已是紅了眼眶。四周除了他的回音,再無聲響。他癡癡望著眼前空蕩無人的天間,倍感無助。想到這三年來,他對子吳的思念和愧疚,一直埋藏在他心裡,不斷折磨著他。這一千多個日夜,他幾乎每晚都能夢到子吳,偏夢境也在折磨他,即使夢裡有子吳,他同樣是求而不得。他有時甚至會生了幻覺,分不清子吳出現的地方,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輕風吹拂,樹上傳來鳥兒啼叫的聲音,一切真切不過。他回過神來,恍然間,他想到,子吳不願見他,興許是怨他恨他呢?是啊,她父親是他親手所殺,她死在自己手裡,他把她害得那麼慘,如果不是他,她何苦遭那麼多罪,最後還痛苦死去。這麼多事,她怎會不怨恨自己呢?他又還有什麼資格再去見她。想到這,他無助地蹲在地上抱頭痛哭,似乎要把這三年來所受的苦楚都一並發泄出來。他一心想要找到她,是想知道她是否真的還活著。如果她真的還活著,他不奢望她能原諒自己,他會用儘所有去彌補這份當初犯下的過錯。他再無所求,惟願她能好好的。在附近老香樟樹下躲著阿繪,聽到他的哭聲,悄悄探頭看,看到他蹲在地上哭。雖然不知道他是因何而哭,但還是覺得他這樣怪可憐的。她於心不忍,哪怕他對她來說不過是個從未謀麵的生人。戚宿平哭得忘情,淚眼婆娑中,他看到有人出現在他麵前,還摸著他的頭說:“彆哭了,那麼大個人還哭,真丟人……”他抬頭看,是阿繪,是有著子吳容貌的阿繪。不過現在對他來說,阿繪,就是子吳。他起身,不顧一切地把阿繪緊緊抱住,埋在她肩頸處止不住地哭泣。這一刻,不管真假,她就是子吳,是他找了很久很久的子吳。阿繪讓他這麼突然一抱,人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就傻傻地任由他抱住。等發現自己有些喘不上氣時,她才反應過來,想要推開,奈何戚宿平把她抱得更緊。“哎,你要把我給悶死嗎?”她說。戚宿平這才把她放開,擦著眼淚問她:“子吳,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宿平啊!”阿繪不厭其煩向他解釋,自己叫阿繪,不是什麼子吳。“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你看清楚點,我是阿繪,我不認識你,更不是你的朋友。”這是她目前最能拎清楚的事。她的話讓他如夢初醒,他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是啊,子吳死後被帶回家鄉,如果子吳真的還活著,怎麼可能會在這裡,這裡總不會是子吳家鄉吧?再者,他發現她除了和子吳模樣相像外,脾性其他什麼的都不像,為人癡癡傻傻,像是心智不全。“你真不是子吳?”“真的不是啊,我都說了我叫阿繪。”他剛想再問什麼的,遠處傳來呼喚聲,像是在喊阿繪,阿繪回應了聲,隨後匆忙往山林裡跑去,留下他一個人在那呆愣住。他一時茫然不知所措,難道世上真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有太多的困惑圍繞著他,如果阿繪真的是子吳,怎麼可能會不認識他?如果不是子吳,那阿繪又實在是像極了子吳,相似讓到他無法辨彆。他搖搖頭,無論怎樣,他得把這事弄清楚來,阿繪究竟是何來曆,怎會和子吳長得如此相像。這時,他聽到附近傳來求救聲,像是女子在呼救,他趕緊順著聲音跑去。原來是有個年輕女子不小心掉落到個深坑裡,腿上還被利器夾著,爬不上來。眼前這幕讓他不得不回想起,他和子吳初遇時也是這般。“你人彆動,我拉你上來。”他說。深坑裡的女子,叫邵小羽,百雲壤人。小羽還以為沒人能救她,沒想到竟然來了個生人,還是個男子,模樣有些滄桑,不過雙目有神,看著孔武有力,通身正氣,這讓她莫名有點小激動。她略微羞怯地說:“我,我好像手也傷到了。”戚宿平想都沒想就跳進坑裡,以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那我抱你上去吧。”還沒等小羽答應,人就被他橫抱起來,是又驚又羞的。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個陌生男子抱住,羞得她忙低下頭不敢看他。被他這麼抱著,他雖是生人,卻能讓她莫名感到有安全感。戚宿平把人抱上來後,把她給放下來,問:“這哪有醫館,我背你去吧。”“不用,我自己會些醫術的,你能不能幫我把那藥草給我拔過來。”她指了指邊上的草藥。弄好後,天色漸晚,他打算回去找酒老兒彙合。“哎,彆急啊,我還沒好好謝你呢。”小羽說。“不用,舉手之勞而已。”說罷,他就轉身離開,讓小羽好生惆悵。再說那阿繪往山林走去,地屬期山,期山山林茂密繁雜,多猛獸蛇鼠,不適宜人生活。偏就在期山山腳下,坐落著幾間簡陋的茅草屋,自成一戶。除這戶人家外,偌大期山再無人家居住。誰能料想,這會是阿繪的家。這時,從茅草屋裡走出來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模樣算得豔麗,儀態風騷,看起來精明能乾,是能算計的。婦人手裡捧著篩子,見阿繪從外麵回來,不免嗔怪:“我都說了多少次,不許你出去,不許你出去,你再不聽話我可不要你了。”婦人是阿繪的娘親,肖莫娘。阿繪嚇得站在那,乖乖任由她訓,說:“娘,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隨便走走,沒想到就走出去了。不過,娘,我今天終於見到新娘子……”她見肖莫娘還在瞪著自己,不敢再說。“行吧,把東西給送去吧,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出去。”阿繪點點頭,拿了屋簷下掛的肉乾,往附近的林子走去。等阿繪走遠,不知從何處冒出匹凶猛的黑狼,黑狼體型巨大,通身毛色純黑,雙眸黑亮深邃,即使是在白天,也能看到從它眸子裡散發出的淩厲光芒。它徑自走到肖莫娘身邊,身高足足達到肖莫娘腰間。它步步走來,不像其他猛獸魯莽,而是同王者般,行走如風,步步穩紮,無可撼動。“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事情拖得太久,我可等不及了。”它開口說話了,是和人一樣能正常說話,聲音低沉厚重,像是出自一個雄壯男人口中。比黑狼開口說話更人震驚的是,肖莫娘的淡定。她不僅對黑狼的到來感到很平淡,還對它能說人話這事也是習以為常,她對它,似乎並不陌生,反而很親近。她把篩子放邊上,拍拍身上的灰塵說:“藥材是找到了,不過我問了人,說得有外物刺激她,最好是印象深刻的,不然以她的病情,怕是難恢複。”黑狼眼神中儘是不滿,說:“當初哪能想到會發生意外,難道就沒有什麼捷徑可取嗎?”“捷徑我們也試過了,你看她還不夠傻嗎?要是再隨意嘗試,我怕她會徹底成了傻子。”黑狼嗅了嗅空氣,問:“她接觸過生人?”“可不是,她又背著我偷偷出去了。”“你看緊點,不能讓她隨意出去。”肖莫娘想了下,“哎,我們倒不如就讓她出去闖闖,興許能碰到那幾個人也說不定。她是不記得那幾個,可那幾個是記得她的。”黑狼搖搖頭,“此事會不會太過冒險,萬一……”“正如你所說,她現在隻是個普通人,興不起大風浪。再說了,她不是受你控製嗎?而且她頭上那三刻朱砂痣還沒消,沒那麼快成形。”黑狼眼神一沉,在想著什麼事。期山繁茂後林中,枝葉翠綠,臨近薄暮時分,輕霧籠蓋住山林。在諸多枝木叢林後,有個隱秘的泥窟,幾尺高,裡頭鋪滿乾草,還有被褥等物,與其說是窩,不如說是某個人的床榻。泥窟裡放了個由藤木編織成的籃子,籃子裡窩了個通身色紅的小狼崽,正舒舒服服地酣睡呢。阿繪急匆匆跑來,見到小紅狼在睡覺,於是輕手輕腳的,把肉脯放在一旁。慢慢爬進泥窟裡,躺在乾草席上伸懶腰。熟睡的紅狼似乎知道她回來了,特地鑽到她懷裡喃呢。一人一狼,寧靜且美好。傍晚,戚宿平和酒老兒彙合後,住在萍水集上一戶孫姓人家的空房裡。萍水集相當於百雲壤的鎮子,村民們平日裡買賣多是在這裡進行,住的也多是買賣人家,農戶藥農則住在附近村落裡。趁著有酒,他們倆便喝了起來。戚宿平知道酒老兒走過許多地,也見識過許多人,便問:“老伯,想向您問個事。”“你說。”“您老可曾見過兩個毫無關係,卻長得相同的人?”“長得相同的人?怎麼問起這事?”酒老兒說,“我倒是見過有雙生子長得同幅,不過你說兩個毫無關係的人,能長一樣?這我就少見了,是有相像,但沒有能長一樣的吧?”“那真是奇怪了。”酒老兒見他悶頭喝酒,定是藏著事。便問:“怎麼,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你不過就出去半刻的功夫啊。”他苦笑了下,“您老算的卦興許是真靈,我好像找到她了。”“難道是下午你遇到的那個姑娘?這麼巧。”“是也不是。”“怎麼講?”“我要找的人叫子吳,她,她在三年前就死了。今天看到的那個姑娘,她的長相和子吳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偏那姑娘卻說不認識我。”他把遇到阿繪的事說來。“會不會是她的嫡親姐妹,姐妹相像的也有。”他搖頭,“不是,子吳弟妹比她年幼許多,而且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裡。”“真的很相像嗎,會不會是你看花眼了?”“我絕對沒有看錯,那姑娘真的很像,像到可以說就是子吳了。”酒老兒思量了下,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死複生,這事倒不是沒有可能。隻是你說,她本不屬於這裡,卻出現在這裡,還不記得你,就很奇怪。對了,你不說這兩個人脾性不同嗎?模樣可以變化,性情是很難改的。或許這是巧合,又或許是你思念心太重,生出錯覺吧?”這話他有些認同,又有些懷疑,阿繪脾性雖然和子吳是天差地彆,但給他的感覺很奇怪,讓他會覺得阿繪很熟悉,難道真是他生出亂覺來?再者,子吳是在他懷裡死去的,莫非天狼族真能複活子吳?但子吳怎麼會出現在這,而且還變了個樣。這些問題在困擾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