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九裡後,外麵的人仍對剩餘族人趕儘殺絕,一來因幽鼇氏族是異族,二來天下不容有他們這等反賊。剩餘子民為求自保,求於一世外高人,高人憐婦孺無辜,便給了族人兩樣東西:茫天幕、長陽鼎。茫天幕是個淺藍色布袋,能無限放大,可做結界,能封住九裡,讓外人找不到。但茫天幕唯一有個不好之處便是,除卻雨水,它能徹底封鎖九裡之外的一切,包括日月星辰。茫天幕做結界後,族人能看得到日月星雲,卻是感受不到其中光芒。但萬物生長皆依賴日光,沒有日光,無論是人還是狼都難以生存。而長陽鼎的作用,便是替代日光。長陽鼎中,有烈焰時時燃燒,等同於天上驕陽,能照耀九裡所有的草木生靈。自此,幽鼇子民代代居於九裡,從不外出,部族名便為天狼族,意為天之狼。天狼族從不與外麵往來,因而所生子嗣,身上狼性愈重。發展到後來,天狼子民體內的狼性蓋過人性,雖有人的外表,但習性和狼無二樣。特彆是幼童,身上狼性最重。他們天狼一族,是人,也是狼。有人的外表,狼的獸心。“長老……”她想不明白莫缺究竟要做什麼?“明天午後,來斜挨崖一趟,我有事要交代與你。”說完,莫缺離開,獨留她一人站在原地。她望向星空,心裡一陣困惑,究竟是什麼事讓莫缺長老如此嚴肅呢?翌日天明,茶薑早早出去覓食,剩下幾個孩子在家。子吳抱著最小的妹妹司兒,司兒不過四歲,手搭在她的脖子上說:“阿姐,我好餓。”她看著席子上鋪著的幾個果子,不禁歎息。她年紀大還能吃果子忍忍,可司兒還小,根本吃不下這些。獵食越來越難,茶薑這次出去,估計得晚上才能回來。正想著,族人照郎拿著塊大的肉乾來了,幾個孩子紛紛衝出去爭搶。照郎比她年長幾歲,和她算是一同長大,平時很照顧她。她讓照郎到草席上坐著。照郎說:“看你樣子很憔悴,是為昨天的事嗎?我昨天回來得晚,還是聽我母親說的。”她搖搖頭:“沒事的,你以後可以不用總想著我們,這肉打來很辛苦,你可以留著吃。”“你跟我客氣什麼?我家裡人少,哪吃得了這麼多。”照郎邊說邊往她身邊湊,不自覺地把手搭在她肩上,愛意滿滿地看向她。偏她沒半點感覺,隻顧著把肉乾分給弟妹們。照郎似乎對她生了春心,一靠近她,那手便控製不住,在她背上摸來摸去的,眼看要摩擦出火花來。她也感覺到背後有些癢,索性起身領著弟妹收拾家裡,全然不顧照郎的情誼。照郎看著她和孩子一樣的心性,不免歎息,心想再等些日子就好了。午後,天上飄著幾朵白雲,日光暗淡,微風吹動斜挨崖的花葉草木。斜挨崖是九裡的邊緣,在崖的最高處矗立一四足大鼎,鼎上燃燒著小小的一團火苗。莫缺在此處背身而立,雙手搭在背後上,他麵對的是,外界的萬千青山。“長老。”子吳來到斜挨崖。莫缺指了指鼎,道:“你看,長陽鼎裡的火苗越來越小了。火苗一小,我們生存便格外艱難。”他又指外麵的烈日說:“要是鼎內火苗像外麵的太陽一樣,能取之不儘就好了。”子吳低頭不語,她知道,如今族中生存艱難便是因長陽鼎內火苗小而造成的。九裡地域廣泛,草木植被遍布,各種飛禽走獸生長其中。但鼎內火苗一小,便會造成草木生長緩慢,各種生靈難以生存的情況,加上天狼族人是以肉食為生,如此環環相扣,便造成如今局麵,食物難尋,人人為爭奪獵物而大打出手。如此下去,天狼族怕是因此會毀滅。“自從火苗開始變小,我便一直在找尋對策,但能讓火苗重新燃燒旺盛的辦法,便是找到焰石。焰石在外界不知何地,是你父親主動提議說,他想親自出去尋找。可我們族人從未離開過九裡,且是異類,外界對我們而言,是極其危險的地方。偏我又沒有更合適的辦法,為了族人能繼續生存,為了天狼族不在我們這一代毀滅,我沒有辦法,隻得把他派遣出去。”說罷,他領著子吳到斜挨崖深處,他們在一麵陡峭的山石前停下來。在這山石中,有一道圓形拱門,有人那麼高,透明狀,同湖麵般光潔。在拱門裡,有形形色色的人在行走,裡麵的人服飾不同於九裡,穿著華麗嚴密,來來往往,生活富足。“這就是外麵的世界。”莫缺指著拱門道。這拱門名為通離口,是茫天幕最初做結界時留下的開口,是溝通外界的唯一通道。出了通離口,便是九裡之外的世界了。不過通離口是常年關閉,若是想去外界,需人為操作。子吳凝望著通離口裡的外界人,眼裡儘是豔羨之色,她看到裡麵的人,笑得很開心,似乎可以不必為生存發愁,可以同鳥兒般無憂無慮。“他們的祖先,原本跟我們的祖先是一樣的。本來我們也可以和他們一樣發展生存下去的。”莫缺說。如果當初天狼族的祖先沒有吞食狼丹,他們本該像外界人一樣勞作,男耕女織,可以讓九裡成為世外桃源。但事與願違,當初的幽鼇子民全部吞下狼丹,具有狼性。加上氏族不與外人來玩,狼性便徹底紮根在族人體內,使得族人原本習性改不回來,隻能按照狼的習性來生存繁衍。所以外界的生存方式根本不適合天狼族人。族人像狼一樣,隻會捕獵動物,根本不事生產,導致天狼族經曆千年,仍同祖先一樣,過著極其原始的生活。“你父親在外界找了很久,最終在外界一個名為川溪的地方沒了蹤跡。”一聽,子吳盯著那通離口,似乎想找尋綽三郎的痕跡。“你父親在川溪沒了蹤跡,有兩種可能,一是你父親死於此,二是焰石極有可能就在此地。我找你來,是有事托付於你。”莫缺臉色鄭重地道。子吳身軀輕輕發震,目光望向莫缺,她隱隱猜測到會是什麼事,但為什麼是她呢?“您是要我和父親一樣,去外界找尋焰石嗎?”莫缺滿意地點點頭:“你很聰慧,跟你父親一樣。你或許會奇怪,族人那麼多,有勇有智慧的人也多,我為什麼偏偏選擇你嗎?”她點點頭。“不止你的聰慧,還有你處事的鎮定。你處事不驚的本事,連我也是比不來的。你看似柔弱,實則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穩重。”莫缺說。幾年前,九裡發生過一次不大不小的地震,人人皆是自危,亂了手腳,以為末日來臨。他看到,在眾多人群中,唯有護住弟妹的子吳仍是一臉淡然,臨危不懼地勸族人往空曠的地方躲去。他知道,子吳雖比不上男人勇猛,但她有她的智慧。“我們隻能通過通離口看到外麵的人是怎樣的,但外麵的世界究竟如何我們不清楚。千年前,他們祖先能因我們是異族而對我們祖先趕儘殺絕,千年後,也是一樣的。我們貿然踏進他們的世界,必是凶多吉少。族人眾多,唯有你去,我才能放心。以你的智謀,我相信你能找到焰石而不露出馬腳。”外麵的世界,對她來說是全新的未知與恐懼,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莫缺又說:“這是天狼族賦予你的使命,也是替你父親完成這未做成的事。子吳,為了你的母親弟妹,為了天狼族人,還請你答應。”說完,他竟是老淚縱橫地朝子吳跪下。 “我答應!”她脫口而出,來不及思考。她扶起莫缺,當知道莫缺把這些事都告訴她時,她便知道,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她低頭看著胸前帶的一塊晶瑩剔透的藍色琥珀,鼻子一酸,這是綽三郎臨走前留給她的。當時綽三郎把琥珀帶到她脖子上,說:“父親走後,以後不能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和母親。如果父親不能回來,這琥珀就當做念想吧。”她記得,小時候她去樹林裡玩常常迷路,每次她找不到路大哭時,綽三郎總是準時出現在她麵前將她抱住。綽三郎曾開玩笑地說:“日後如果父親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記得來找父親啊!”她不僅要找焰石,還要找回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