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1微藍天空下,陡峭高崖中,青青草地上,蹲坐著一倩影,她靜靜眺望遠方。遠處落日隱在群山間,縷縷輕霧飄蕩在其中,似乎把餘暉的光也遮擋住,那些溫和的光芒照不到她身上來。晚風吹拂,她微微抬頭望天,那是張極其清秀的臉龐,一雙眼睛圓且大,一眨一眨,透露著清澈純真。她名為子吳,十六七歲的年紀,身著毛皮獸衣,披散著長發。雖無任何修飾,但她這身原始裝扮越發襯出她天生的美麗。她平淡望著眼前,看歸鳥飛過,夕陽漸漸沒入高山,光陰如流水般悄然逝去。這時後麵草地跑來兩個同樣身穿毛皮獸衣的孩子,七歲左右,是龍鳳雙生子,模樣白淨可愛。這倆孩子奔跑而來,透著股野性。“阿姐不好了!母親又被族長嬸嬸捉起來,說要把母親給烤了!”兩個孩子一左一右跑到子吳身旁,不斷搖晃她的手臂。“什麼?”她驚呼,忙起身問:“達弟阿雙,你們兩個說清楚點,母親又怎麼了?”她問。兩個孩子連氣還沒喘過來,直接把她拉走。天早早黑儘,生活在九裡這片土地上的人按照往日的習慣,此時應當歇下,可因著茶薑的事,紛紛湊出來看熱鬨。他們個個和子吳般穿獸皮毛衣,披著濃厚的頭發,皮膚黝黑,舉止豪放魯莽,似乎沒有禮儀束縛。在諸多房屋前,有一塊空曠的地方,這地方正中有棵參天的銀樹,樹下有個一尺高的圓形祭台,祭台上豎著根發朽的粗柱子,棍子頂端有塊旌布,布上畫著紅色的狼圖騰。茶薑被綁在這粗柱子上,衣服扯得破爛,露出潔白的皮膚,身上有醒目的傷痕,鮮紅的血從她傷口流下,血落在地上卻不是化成一灘,而是凝聚成黃豆般的形狀,一顆顆滾落在祭台上。茶薑三十多歲的年紀,模樣豔麗,風情萬種,眼波似水,加上此時受著折磨,更是讓人我見猶憐。此時她無力地依靠在柱子上,側著頭看著周圍對她指指點點的族人,臉色平淡,像是習以為常。偏她這幅在男人看來頗是楚楚可憐的樣子,讓站在她前麵的族長之妻吉母更為惱怒。吉母手握住長鞭,雙手叉腰地道:“好你個茶薑,偷男人偷到我頭上來了!平日裡你跟那死男人眉來眼去的也就算了,沒想到現在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苟合……我今天不教訓教訓你,我就不叫吉母!”說罷,她一揮長鞭,發出清脆的聲音。“就是,她前幾天還和我家男人偷偷摸摸來往,彆以為我不知道。族長夫人,我看就應該給她頓狠的,自己沒男人還淨想著偷彆家男人,真丟人!”人群中有個女人說道。隨即又有幾個婦人紛紛讚同吉母嚴懲茶薑。見眾人附和,吉母洋洋得意地揚起長鞭準備要揮打。“等等!”吉母看去,是子吳和幾個孩子跑來。子吳見茶薑這般,不用多想便知何事,她心下一歎,跪在吉母麵前求饒:“求嬸嬸放過我母親吧……”她看了眼茶薑,說:“我母親她不是有意的。”這話讓吉母更加惱火:“怎麼聽你這意思,難道是有人逼她同男人苟合不成?你個死人哪,還不把他們幾個拉開。”吉母吼著在一旁縮著身子的族長。族長嬉皮笑臉地拉過子吳幾個,說:“吉母嬸嬸的脾氣你們也是知道,小心她把你們幾個也打了,這可要不得。”還未等子吳幾個起身,吉母用力往茶薑身上揚鞭,瞬間一道醒目的傷痕出現在茶薑身上。茶薑忍住沒有喊叫,強笑著對兒女們說:“你們都回去吧,母親等等就回。”子吳姐弟四人見茶薑遭如此毒打,不禁眼中泛淚。其中最小的五子才一兩歲,他推開子吳的懷抱,撲到茶薑身上哭,接著其餘孩子紛紛跑到茶薑身邊哭泣,場景可謂淒涼。吉母仍是惡狠狠地道:“茶薑,彆以為你們母子幾個在這裝可憐我就能放過你,我今天非打醒你不可!”她揚鞭又要打,子吳為護住母親弟妹,擋在他們麵前,準備受這鞭子。誰料,這時走來一兩鬢斑白的老者,額頭上還有個小小的圓形狼圖騰。老者神態平和,兩眼中卻有股厲色。見老者來,眾人紛紛不敢做聲。吉母收下鞭子,賠笑道:“是莫缺長老啊,您老怎麼來了。”莫缺長老捋著下巴胡須說:“今天的事,且這樣罷了,何苦再傷幼兒,他們幾個孩子已經夠可憐。”吉母本想再說,族長示意她彆再多生事端,吉母這才收回長鞭,對茶薑說:“行,今天我且看在莫缺長老的臉麵上才放你一條活路,最好下次彆再讓我逮到,否則可不是鞭子這麼簡單了。”天黑透,眾人散去,茶薑領上幾個孩子回家去。說是家,不過是由茅草簡單搭建而成,僅能遮擋風雨罷了。他們母子圍坐在一個火架邊上,火堆熊熊燃燒,時不時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火光照到每個孩子淚痕未乾的臉上,溫暖且安心。因著茶薑的傷,幾個孩子還在哭泣,這時的茶薑沒了在祭台時的張揚,眉眼中儘是慈愛之色。她輕聲安撫每個孩子,然後從懷裡掏出巴掌大的肉乾,孩子們立即轉哭為笑。“母親,您這是……”子吳知道茶薑又是為了食物才去勾引族長。茶薑把肉乾掰成幾片,分給每個孩子,把稍微大的肉塊遞給子吳,說:“快吃吧,我這又不是頭一回了,不必傷心。能讓你們幾個吃飽,我受再多的苦也值得。”子吳沒有接過肉塊,“不用,母親,我果子便能飽的,您吃吧。”茶薑把肉塊硬塞到她手裡,“快吃,那些玩意哪是人吃的。唉,如今世道艱難,我這招也不知道還能用多久。幸好你快成年,到時候找個勇猛的男人,我便不必再費那麼多力氣。”子吳望著手裡的肉乾,再沒心思吃。待及月至中天,月光照在他們熟睡的身軀上,周圍傳來陣陣起伏的蟬蟲聲。茶薑守著幾個孩子睡去,另頭的子吳蹲坐在一旁,她雙手抱膝,低著頭在想事。她在想,依當下九裡境況,單靠茶薑一人,怕是難再養育他們幾個兒女。看著弟妹們個個瘦小,她身為長姐,半點忙幫不上,難免心酸起來。她是女子,力氣根本比不上族中男子,很難獵到食物。要是她父親還在,家中或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父親,父親……她喃喃自語,說起父親,她早已忘卻父親綽三郎是何模樣。父親在她孩童時便離開九裡,再沒回來過。她不知道綽三郎究竟去哪裡了,問茶薑,茶薑隻說綽三郎怕是死在外頭了。至於茶薑說的外頭究竟是什麼地方,她不知道。她也很好奇,但全族上下,除了她父親,沒有人離開過九裡,沒有人接觸過外麵的生人。他們世代居住於此,從未離開過。她正想著事,忽然聽到一聲低沉的“子吳”,她抬頭,見外麵隱隱月光下,有一老者站在不遠處的青草地上,像是在等她。她忙起身出去,見是莫缺,問:“長老,找我何事?”莫缺並不回答,而是抬頭望月,捋著胡須道:“今天的事,難為你們母子幾人了。”他頓了一下,又說:“我答應過你父親,要照顧你們母女的,可如今,唉。”她猛然抬頭,莫缺很少提起她父親,怎麼今天忽然提起?月光照在草地上,尖尖草芽有點點光芒,螢火蟲飛舞其中,月下的他們宛如身在一副絕美的夜色畫卷中。他們齊齊背身望向深邃黑夜,莫缺道:“你如今也快長大了,有些事,我得坦白告訴你。”她一驚,猜測或許是跟父親有關的事。果然,莫缺說:“你父親,是我派遣出去的,他至今仍沒回來,我想應該也難再回來。”他停頓了下,接著說:“你知道咱們天狼族的來曆嗎?”她不解莫缺是何意。關於他們天狼族的來曆,是代代相傳下來,族中每個兒女幼時便已知曉,她亦然。天狼族的來曆可以追溯到上古炎黃時代,他們天狼一族,是戰神蚩尤的後代:上古時期,蚩尤與炎黃相戰兵敗而亡,其餘子嗣部族皆投降,但在蚩尤諸子中,有一子名為幽鼇,不甘父族敗落,遂率一眾子民躲入絕境,便是九裡,以期東山再起。九裡多惡狼,幽鼇子民便捕來惡狼,吃狼肉喝狼血,久而久之,習性竟同狼無二樣,捕食獵物,不事生產。後來,幽鼇索性讓巫師以狼心製成狼丹,族人吃下此丹,便有狼的勇猛。全部族人吃下狼丹後,凶悍無比。狼丹藥性強大,能讓族人習性徹底變得和狼一樣,甚至可以在關鍵時刻變成狼的模樣。便是從那時起,幽鼇子民成了獸心人身,習性如狼的異類。他們是有狼心的人,是有人身的狼。幽鼇以為自己部族有狼的凶猛便可戰無不勝,遂率領部族重返華夏大地為父報仇。但他不知,狼縱然凶猛,終究比不上有武器的人。他此戰,兵敗而亡,幸好族人能在危難時刻變成狼迅速逃走,不然他這氏族恐將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