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斯感受到的悲哀簡直難以想象。失去一個你愛的人,這是世界上最慘痛的事。就像一個看不見的深洞,你覺得自己不斷往下墜落,永遠沒有儘頭。你愛的人使世界變得真實、可靠,當他們突然永遠離去時,一切都感覺不再踏實。他再也聽不見爸爸的聲音,再也不能抓住爸爸有力的雙手,再也看不到爸爸戴著那頂紅帽子。尼古拉斯在寒風中飛翔,淚水在他的臉上凝固。這是他有生以來最悲哀的一個生日,最悲哀的一個聖誕節。他緊緊趴在布利讚背上,感受它的溫暖,隻偶爾回頭看看,確保雪橇和籠子還在。他把耳朵貼在馴鹿的皮毛上,能聽見血液在布利讚的全身奔流湧淌。那似乎代替了飛奔的蹄聲。爸爸跳下雪橇後,尼古拉斯一直在哭。爸爸摔死了嗎?還是被安德斯、托伊沃和那些男人抓住了?不管是哪種情況,恐怕結局都是一樣。他再也見不到爸爸了。他感到心裡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天慢慢地亮了。“對不起,”身後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音,“都怪我。”在這之前,尼古拉斯幾乎沒有聽小奇普說過一句話(除了“哦,不”)。“不用道歉!”尼古拉斯一邊大喊著回答,一邊擦去眼角的一顆淚珠,“這事兒根本不能怪你!”又過了一會兒。“謝謝你救了我。”還是那個細小的聲音說道。“聽著,我知道你認為我爸爸是個壞人,他確實做了一件壞事,但是他也有好的方麵。他隻是軟弱了一點。我們沒有錢……人類是很複雜的。”“妖精也是。”小奇普說。尼古拉斯盯著周圍白皚皚的一團團雪雲。就連鑽過狹小的煙囪,或者淩空飛翔,都比相信生活要容易。然而,在布利讚撒蹄飛奔時,尼古拉斯知道他必須繼續前進,把小奇普送回家。他必須這麼做。“你是朋友。”小奇普說。他們飛越了那座大山,這次尼古拉斯一下子就看見了妖精堡——那條七曲街,那座高塔,那個村公所,那座蒼翠山丘,還有那片湖。當布利讚降落在馴鹿場的中央時,那裡已經聚集了一群人。尼古拉斯一點也不害怕,現在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嚇住他了。他已經失去了爸爸。還能有什麼可怕的事比那更慘烈呢?即使他從馴鹿背上爬下來,看見人群分開,給大步走來的沃多老伯讓路,他也沒有感到害怕,隻是內心一陣空虛。“這麼說,伐木工喬耳的兒子回來了。”沃多老伯說。尼古拉斯朝木籠子點點頭。“怎麼回事?”“我把小奇普帶回了妖精堡。”尼古拉斯大聲說,讓周圍的每個人都聽見。“確實如此,沃多老伯。”一個笑眯眯的白胡子妖精一邊朝他們走來,一邊說道。那是托普老伯,後麵緊跟著小奴熙。“尼古拉斯救了小奇普!這是我們一直都在等待的消息。”“是的,”沃多老伯說,勉強朝尼古拉斯露出一點微笑,“是的,我想是這樣的。可是,現在人類必須回到高塔裡去。”人群怒吼著表示不同意。“但今天是聖誕節呀!”“放過他吧!”托普老伯點點頭:“是啊。這次就算了吧。”“收起這份慈悲心吧!托普老伯,你不要再說話了。人類必須回到高塔裡去,就這麼辦。我決定了。”妖精們群情激憤,有兩個把幾塊特彆硬的薑味餅朝沃多老伯的腦袋扔去。托普老伯生平第一次露出嚴厲的神情:“你會逼大家起來造反的。這個人類男孩是個英雄。”妖精們開始齊聲唱道:“英雄!英雄!英雄!”“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妖精!”沃多老伯扯足了嗓門喊道,那聲音著實高得嚇人,“你們沒有意識到我為你們做的一切嗎?我結束了善良和快樂,讓你們變得多麼安全啊!”“仔細想想,我還是很喜歡善良的。”一個妖精說。“快樂也沒那麼糟糕。”另一個妖精說。“我很懷念塞克舞。”“我也是!”“還有合理工資!三個巧克力幣根本不夠生活的。”“而且應該善待那些不是妖精的人。”妖精們不停地發出一連串的抱怨,沃多老伯作為民主選舉的妖精堡首領,意識到他沒有彆的選擇。“好吧,”他說,“我們先把小奇普送回家去,然後再來決定怎麼處置這個人類男孩。”人群中爆發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許多妖精還跳起了塞克舞,這可是違法的啊。尼古拉斯環顧四周,又哭了起來,但這次他的淚水中有了一點點快樂的成分。那種快樂,隻有被妖精們的喜悅和善良包圍時才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