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職場乾飯人(1 / 1)

作為獨一份的貴人,好事兒占了先,挑戰當然也要第一個上。“信貴人,奴婢先做一遍,待會兒您比著葫蘆畫瓢就成了。”葉嬤嬤轉向薑恒,語氣聽起來很是關切,還非常體貼的表示,自己會先示範,似乎在為她降低難度。薑恒點頭道:“有勞嬤嬤了。”心裡卻記得:這就是瓜爾佳氏踩得第一個大坑,就這一個‘布菜’的坑,將她摔得頭破血流。葉嬤嬤的動作行雲流水,甭管是盛湯還是布菜,都做的很是輕盈而美觀,讓一眾新人心裡一鬆,也是,誰每日不吃飯,想來布菜並不會很難。薑恒卻看得出其中的難:葉嬤嬤這是賣油翁,唯手熟爾。實則這幾盤菜都各有難處:一道鹵鴿子蛋,圓不溜丟最難夾住,一道拉絲的糖醋肉,夾起來後滴漏牽絆,若是弄得碗碟全是醬汁就很難看;一道醋溜山藥切成了薄片,一看就是好半路溜下筷子的麵相;還有一隻完整的風乾雞,上頭最容易夾的雞翅已經被葉嬤嬤作為演習夾了下來,剩下的哪個部位,都不容易被筷子輕易拆分。薑恒記得,書裡的瓜爾佳氏在這裡丟了一次人。其實在家裡,瓜爾佳氏作為女兒,給阿瑪額娘盛湯是常有的事兒,這還好說,可布菜就少了。大家子出來的姑娘,都學過宴飲規矩,但她們學的是不要去吃那些複雜容易出醜的菜,更不要漫著桌子伸長了胳膊去夾菜,要斯斯文文挑麵前最容易吃的菜稍微墊一墊,誰也不指望在宴席上吃飽不是?而在家裡,瓜爾佳氏身邊都是丫鬟服侍,更沒有自己拆過什麼整雞。最要命的是,作為唯一的貴人,第一個跟在葉嬤嬤示範後練習布菜的瓜爾佳氏,心理壓力很大。就像明明都是說話,私下裡單獨跟親人說話,和在一群人的注視前演講是完全不同的。瓜爾佳氏本就是內向的性子,忽然要在屋裡二三十雙眼睛,還都是幾乎無善意的眼睛注視下頭一個出來表演布菜,實在心裡壓力山大。尤其是第一筷子掉了鴿子蛋後,周圍此起彼伏的譏笑聲更讓她慌了神,後麵拆雞肉的時候,更是不小心把雞戳出了盤子。葉嬤嬤趁勢就讓人把整隻的風乾雞撤了下去,口中隻輕描淡寫道:“掉了的菜肴就不能要了,其餘小主擔待信貴人一二,今日就先不用布風乾雞這道菜了。”一通明捧暗貶下來,瓜爾佳氏幾乎是哭著坐到自己的膳桌前的。之後的常在答應們其實做的也不是很好,第一回 夾鴿子蛋和醋溜山藥片能不掉的人隻有一半,以至於後來地上滾了好幾隻蛋,但有瓜爾佳氏‘戳跑一隻雞’在前,剩下的人就都顯得還過得去起來。也就是從這日起,這一年的新人們發現瓜爾佳雖有家世美貌,性子卻軟和的很,原本畏懼她背後勢力和位份的秀女們,也開始放心大膽跟著馬佳氏欺負她。每一次用膳,對瓜爾佳氏來說,都是一場嘲諷,馬佳氏等人會學著她拿筷子的姿勢,故意掉點餐食,然後再喚旁邊的丫鬟來換杯碟。而本應該負責約束指點秀女舉止的葉嬤嬤,也像是瞎了一樣,對這些視而不見。以至於出儲秀宮的時候,瓜爾佳氏對吃飯拿筷子這件事都有陰影了。此次‘布菜事件’也是瓜爾佳氏徹底不爭的伊始,她厭惡這些欺辱她的人,卻又被這些嬤嬤‘提點’過,為了阿瑪額娘和家族名聲,不能拿身份地位壓人,於是最後隻好惹不起就躲。她甚至因這一月的遭遇,害怕極了這個皇宮,如果得寵就隻能每日跟這些人爭鋒過日子,那她寧願默默無聞,躲在一個屋子裡過安順的一生。可惜瓜爾佳氏從小被父母嗬護著捧著長大,沒來及麵對過社會錘煉,以至於沒有明白,許多時候,忍讓不會帶來和平,隻會讓施暴者更加的放肆。“信貴人,請吧。”這些事兒在薑恒的腦海裡過了一遍,實則不過短短瞬息。而此時,示範完畢的葉嬤嬤,帶著笑,遞上了一雙沉重的銀頭烏木筷子。這是宮裡大宴時,侍候禦膳的太監用的筷子,比尋常筷子要沉重許多。在葉嬤嬤看來,用這沉重伏手的筷子,想要夾住鴿子蛋,又不夾破鴿子蛋的細嫩蛋白,可不是她們這些嬌滴滴的小姐們能做好的事兒。薑恒接了過來:好的,是時候表演一下,什麼叫真正的乾飯人了。且說,薑恒不隻是乾飯人,她還是職場乾飯人。隻要在職場的人,誰沒有應酬過,一桌子的領導同事,扯著笑臉到臉僵了,也得在這飯桌上撐幾個小時。吃飯還得有眼色,千萬不能‘領導夾菜你轉桌,主陪帶酒你不喝’,也不能領導飯桌演講慷慨陳詞,你還在埋頭苦吃。所以吃頓飯都是耳聽六路見縫插針的。那時候她練就夾菜的準頭,不比葉嬤嬤差:畢竟在應酬場合,掉了菜也是尷尬,幾年下來,薑恒早就練的穩準狠,提前看準轉盤,能在菜轉動的過程中,穩穩夾住它們,還顯得姿態雲淡風輕,不能餓虎撲食。也就是姿勢不如葉嬤嬤優美,她主要是走隱蔽流派,力求在沒有人注目的情況下把肚子填飽,不要應酬到半夜,還得餓著肚子頂著風回家——回家後可是沒有精力再弄一頓的。薑恒接過筷子的時候,馬佳氏眼睛都發亮了。同住一宮好幾日,馬佳氏可是從共用的宮女處打聽到,信貴人連最基本的梳小兩把頭都不會,可見從小是怎麼叫奶娘丫頭們捧大的,這會子叫她布菜,估計要丟臉!“不足的地方,還請嬤嬤們指點。”薑恒放下筷子,轉向了葉嬤嬤。麵前的粉彩小圓碟中,安安穩穩放著一塊糖醋肉,一枚鴿子蛋、一片醋溜山藥,還有一隻大雞腿。薑恒夾雞腿那是分外熟練,要是給她時間,她能用兩根筷子拆完這隻風乾雞。馬佳氏眼睛更亮了,隻是明顯是驚的亮了。葉嬤嬤臉上笑容倒是沒什麼變化,隻是完成本職工作評點道:“小主已然做的很好了,隻是下回手腕弧度柔和些,動作慢一些才顯得好看不是?”薑恒點頭表示受教了,然後往回退了幾步,看著葉嬤嬤把銀頭筷子用乾淨的棉布擦拭乾淨:“馬佳小主,該您了。”對葉嬤嬤來說,她來了就是替主子年貴妃分化打壓新人的,瓜爾佳氏固然是頭號需要關注的對象,但馬佳氏這種對年貴妃怨言頗多,出身樣貌也都不錯的常在,自然也是她主子的敵人。對葉嬤嬤來說,瓜爾佳氏沒丟臉雖有些遺憾,但也無妨,這不後頭還有十五個人嗎,總能讓她施展下馬威!現在,壓力就像俄羅斯轉盤一樣,來到了馬佳氏這裡。薑恒也認真看著馬佳氏:她最大的優勢就在於熟知劇情,因而她做出了違背劇情後的舉動後,她就格外關心會帶來什麼樣的蝴蝶效應。這會是她未來最大的麻煩:先知優勢會隨著她走出儲秀宮而越來越薄弱。“咕嚕嚕——”馬佳氏的鴿子蛋直接滾到了薑恒的花盆底鞋下頭,薑恒默默又退了一步,馬佳氏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而旁邊郭氏意味深長點了點頭,對馬佳氏揚起了一個笑容。漢軍旗裡,也有人發出了嗤笑聲,然而等馬佳氏抬頭去鎖定笑聲來源的時候,嘲笑‘嘎’就截斷消失了。人人都知道,馬佳氏可不是好惹的,嘲笑她要是被抓到就慘了。薑恒看著這跟書裡完全不同的一幕,倒是更有了明悟:或許在這後宮裡,沒有什麼人真的喜歡馬佳氏,但她的不好惹擺出來,就像是現代的花臂紋身金鏈子大哥一樣,也會讓人不怎麼敢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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