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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方休 李查德 1436 字 2個月前

東岸時間周三早晨七點半,強森將軍離開五角大廈,他沒穿軍服,隻穿了輕便的西裝,徒步,他喜歡這樣到處走動。華盛頓今早很熱,已經能感覺到濕氣,不過他的速度還是很穩健,雙手輕鬆垂下,呈小幅擺動,頭抬高,大口大口喘氣。他向北走,行經喬治·華盛頓大道的路肩,左手邊是公墓,他穿越強森夫人公園,經過阿靈頓紀念大橋,然後順時針繞過林肯紀念碑,行經越戰陣亡將士紀念牆,右轉到憲法大道,右手邊是國會山莊映像池,前方是華盛頓紀念碑。他走過美國國立曆史博物館,經過國立自然曆史博物館,然後左轉第九街,到這裡整整三英裡半。在這樣一個宜人的早晨,他輕快地在全世界最著名的首都之一走了一小時,路過全球各地遊客爭相拍照的觀光景點,但他什麼都看不見,眼前隻蒙上擔憂的心情。他穿越賓州大道,從正門走進胡佛大樓。雙手撐在櫃台上。“我是聯席會議主席。”他說。“要見你們局長。”他的雙手在桌麵上留下兩個手掌大小的濕手印,被下來帶他上樓的探員注意到了。強森在電梯裡一語不發。哈蘭·威斯特已經站在電梯門口,準備帶他到私人辦公室去。強森對他點頭示意,沒有說話。威斯特站在一旁,伸手指向裡麵的辦公室。室內光線昏暗,用了很多紅木鑲板裝飾,百葉窗已關上。強森坐在皮椅上,威斯特繞過他,走到自己的位置。“我不希望插手你的職務。”強森說。他看了看威斯特。威斯特想了一下,設法了解這句話的涵義,然後謹慎地點點頭。“你向總統報告了嗎?”他問。強森點點頭。“你了解我必須這麼做吧?”“這是當然。”威斯特說。“遇到這樣的狀況,沒必要再管那些繁文縟節。你是打電話還是跟他見麵?”“我跑去見他。”強森說。“跟他見了幾次麵,談了很久。”威斯特心想:當麵報告,還見了幾次麵談了很久,比我想得嚴重多了,不過可以諒解。“然後呢?”他問。強森聳聳肩,說:“他說要你親自負責。”威斯特點點頭說:“綁架的事是調查局的範圍,不管受害者是誰都一樣。”強森慢慢地點頭。“這點我能接受。”他說,“現階段我接受。”“但你很著急。”威斯特說,“相信我,我們大家都一樣。”強森又點點頭,然後問了一個問題,走了三英裡半的路,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有進展嗎?”他問。威斯特聳聳肩,回答:“案情已經整整進入第二天了。我不喜歡這種狀況。”他陷入沉默,綁架進入第二天是個門檻。趁早破解案情的契機已經消失,情況開始變得嚴重,逐漸形成冗長棘手的行動。受害者的處境愈來愈危險。破解綁架事件的最好時機是第一天,如果進入第二天,整個過程將會變得很難處理,破案的機會也愈來愈小。“有什麼進展嗎?”強森又問了一次。威斯特把頭轉開。第二天是綁匪開始溝通的時候,調查局的經驗一向如此。案情進入第二天,最開始、最好的機會已經消失,你擔心無奈之餘,隻能靜觀其變,希望綁匪會主動打電話來。要是第二天還是沒消息,通常就不會打電話來了。“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強森問道。威斯特點點頭,說:“你可以把原因告訴我。誰會這樣威脅你?”強森搖搖頭,從星期一晚上到現在,他一直在問自己這問題。“沒有人。”他說。“你應該要告訴我。”威斯特說。“有什麼秘密、什麼隱情?現在跟我說總比日後被發現的好。這麼做對荷莉很重要。”“我知道。”強森說。“是真的沒有秘密,什麼也沒有。”威斯特點點頭。他相信強森,因為他知道強森說的是真話。他已經從頭到尾看完強森在調查局的文件。他的文件很有分量,第一頁簡單介紹他母親這邊的外曾祖父母。他們來自一個已不存在的歐洲小侯國。“荷莉不會有事吧?”強森小聲地問。文件最後幾頁在講強森的妻子過世一事。她死得突然,罹患了嚴重的癌症,從頭到尾不到六個星期。調查局曾請心理醫師對強森進行診斷,內容屬機密數據,認為強森為了女兒會堅持下去。事實證明,當初的診斷是正確的。但如果又失去了女兒,不用心理醫師診斷,誰都知道他將無法麵對。威斯特點點頭,語氣中帶著些許肯定地答道:“她不會有事的。”“現在的線索有哪些?”強森問道。“有四個綁匪。”威斯持說。“我們找到他們的卡車了。他們在辦案前就把卡車丟掉,燒了車後留在原地,被我們在芝加哥北方找到,現在用直升機吊到寬提科,我們的人會進行調查。”“要看有什麼線索嗎?”強森說。“車子都燒了,還找得到嗎?”威斯特聳聳肩。“放火燒車的做法很笨。”他說。“能毀掉的證據不多,至少逃不過我們調查局的眼睛。我們會用卡車的線索找到他們。”“然後呢?”強森問道。威斯持又聳聳肩。“然後就把您的女兒救回來。”他說。“我們的人質救援小組已經就位,五十個組員,是全世界素質最好的隊伍。我們會把她救回來,然後把綁匪處理掉。”昏暗的辦公室內突然一陣沉默。“把綁匪處理掉?”強森說。“你是什麼意思?”威斯特往辦公室四周瞄了一下,聲音拉低。三十六年的老習慣。“這是政策。”他說。“像這樣牽涉華盛頓特區的大案子,不能曝光、不能有媒體采訪,我們不允許,這種事一上電視,國內每個心術不正的人都會想以身試法。所以我們都是秘密進行。像這種情況難免要開個幾槍,偶爾會造成間接傷害。”強森慢慢點著頭。“你要做掉他們?”他含糊地問。威斯特看著他,臉上不帶情緒。局裡的心理醫師曾建議他,若能事先預期會有致命複仇,可以幫助維持自製力,尤其是對習於采取直接行動的人特彆有幫助,例如其他探員或軍人等。“這是政策。”他又說了一遍。“我的政策。就像老板說的,我必須親自負責這個案子。”燒焦的卡車被抬上一座鋁製平台,用尼龍繩固定好。一架空軍奇努克直升機從奧海爾機場的軍營飛來,盤旋在平台上方,下旋氣流吹皺一池湖水。直升機把鐵鏈放下,慢慢把卡車抬上來,在湖上蕩了一下,然後機頭一點,就往西飛回奧海爾,把車子直接卸在銀河號運輸機打開的機頭。空軍地勤人員把平台吊進機內。貨艙門一關,四分鐘後,銀河號運輸機就已在跑道上滑行,又過了四分鐘,飛機已經起飛,東行飛往華盛頓。經過四小時後,飛機行經首都,前往安德魯空軍基地。飛機一降落,另一架借調的奇努克直升機立刻起飛,在空中待命。銀河號運輪機滑行到停機坪後,卡車被吊出來。奇努克直升機往下降,把卡車吊到空中,往南沿著I-95公路飛進維吉尼亞州,直飛四十英裡到寬提科。奇努克直升機小心地將卡車放在車輛實驗室外的跑道上。調查局技術人員跑出來,白色工作服被下旋氣流吹得啪啪作響。他們把平台拉進卷門內,然後把卡車殘骸從平台上吊下,拉到大棚中央。他們在車子周圍擺設弧光燈,把燈打開,然後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看起來就像一組病理學家,準備開始處理一具屍體。強森將軍循原路走回。他走到第九街,經過自然曆史博物館,經過美國曆史博物館,嘴唇抿成緊緊的橢圓形,呼吸十分沉重。走過國會山莊映像湖那段路時,他的喉嚨哽住。他左轉走進憲法大道,一直走到越戰陣亡將士紀念牆,然後停下腳步。在他眼前是一大群人,靜靜地露出讚歎的表情,一如往常。他看了看他們,再往黑色大理石的倒影上看看自己。他並不太突出,今天穿的隻是輕便的灰色西裝,不會有問題。所以他任由眼淚在眼裡打轉,繼續往前走,轉彎靠著越戰陣亡將士紀念牆的基座坐下,一下子啜泣,一下子放聲大哭,背後緊靠著紀念碑,上麵刻著三十年前為國捐軀的軍人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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