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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方休 李查德 2011 字 2個月前

李奇把鬆散的鐵鏈卷起拿在手上,悄悄走出馬棚,剛好看到黎明前的曙光。他走了二十步後停下,自由。夜裡柔和的空氣無邊無際地圍繞著他。他的手腳沒有束縛,但他對現在人在哪裡完全沒有頭緒。馬棚附近沒有其他建築,五十碼外才有些農舍,建築年代和馬棚差不多。可以看到一間農舍、兩個小庫房,還有一處露天建築,裡頭停了一輛新卡車,卡車旁有輛牽引車,再旁邊就是他們坐的那輛廂型車,被月光照成死白的顏色。李奇朝廂型車走去,路麵崎嶇不平。車子的兩個前門都被鎖上,後座車門也一樣。他跑回馬棚,在駕駛口袋裡找找看有沒有東西,但隻找到馬棚大門的鑰匙,找不到車鑰匙。他跑回去,把鐵鏈抓緊以免發出聲響,走過牽引車車棚,看了一下農舍後繞過去,前門緊緊鎖著,後門也是一樣,而且門後有隻狗,李奇聽到狗在睡夢中動作的聲音,一陣低沉的叫聲。他趕緊走開。他站在車道上——這是在往馬棚的半路上,然後環顧四周,視線集中在模糊的地平在線,在黑暗中轉了三百六十度。四處望去空曠廣闊,平坦無止儘,沒有突出的東西。從夜晚的潮濕氣味聞起來,可以猜出農地裡栽種著某種作物,麵積綿延百萬英畝。東方出現一道魚肚白曙光。他聳聳肩,匆匆跑回馬棚。荷莉用一隻手肘把自己撐起,投給李奇一個疑問的眼神。“有困難。”他說。“手銬鑰匙放在農舍,車鑰匙也在裡頭,我沒辦法跑進去拿,裡麵有隻狗,叫起來會把每個人都吵醒。農舍裡除了那兩個家夥之外還有其他人。這處農地還有在耕作。農舍裡頭有輛卡車、一輛牽引車,搞不好有四、五個家夥,有武器。狗要是叫起來,我鐵定沒命。而且現在又快天亮了。”“的確有困難。”荷莉說。“沒錯。”他說。“我們沒辦法把車開走,也沒辦法就這樣偷偷跑走,一來妳被綁著,二來妳又不能走路,再說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這裡是哪裡?”她問道。他聳聳肩說:“不知道。”“我要看看。”她說。“我要看外麵長什麼樣子。這樣被朦在鼓裡,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有沒有辦法把鐵鏈解開?”李奇彎下身走到荷莉背後,看了一下牆上的鐵環,木頭比他那邊馬廄的稍微好一點,紋理比較紮實。他搖搖鐵鏈,知道沒什麼希望。她點點頭,一臉無奈。“隻好等下去,”她說。“等待下一個時機。”他匆忙走到中間的馬廄,查看木牆下方,這裡濕度最高,牆板用的是最長的木板。他又敲又踢,找了一個特定的地方,一腳大力壓下去。木板稍微裂開,然後出現一條裂縫,露出生繡的鐵釘。他又在裂縫處施力,把另一片木板撐破,然後又進行到下一片木板,最後終於出現一個高度足夠讓人爬過去的空隙。接著他低頭走回中間走道,把手上鐵鏈沒鎖上的那頭堆在駕駛的肚子上,從他褲子口袋裡掏出鑰匙,銜在嘴裡,彎下身連同屍體和鐵鏈一起抬起來,走到開啟的大門外。他抬著屍體和鐵鏈走了二十五碼,離農舍還有段距離。然後讓屍體雙腳著地,用肩膀撐著,像是跟酒醉的舞伴跳舞一樣。他往前低下頭,把屍體架在肩膀上,一手握著鐵鏈,繼續在車道上走下去。他快步走了二十分鐘,路程超過一英裡,沿著車道走到一條馬路上,左轉沿著馬路繼續走,然後來到一處空曠的原野。這裡是練馬場,馬路左右兩邊各被圍了起來。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地,過了一夜之後陰冷潮濕,黑暗中可以看到遠處有樹木分散矗立著,筆直狹長的路麵崎嶇不平。他走在馬路中間,然後彎下身走到長滿雜草的路肩,找到一條水溝,水溝正好沿著練馬場的圍欄。他轉了個圈,駕駛在他肩上跟著甩了三百六十度。四周看不到什麼東西,這裡距離農場已經超過一英裡,離下一個農場少說也超過一百英裡。他彎下腰把屍體丟進水溝裡,屍體從長草堆中翻下去,臉朝地摔在泥地上。李奇轉身跑回農場,清晨的曙光逐漸照亮天際。他轉進崎嶇不平的車道,看見農舍的燈光已經亮起,於是趕忙跑回馬棚,從外頭將厚重的木門推上,把橫梁從支架抬起,架在掛鎖的位置上。然後跑回車道把鑰匙遠遠丟向田地裡。星期三的早晨在地平在線逐漸升起,他跑到馬棚最遠側,找到他先前在牆板撐開的縫隙,先把鐵鏈往前丟,然後縮著肩膀擠進來,把木板拉回來,儘可能跟舊木頭齊平擺好,接著回到走廊彎腰站著,大口大口喘氣。“搞定了。”他說。“他們絕對找不到他。”他把鐵飯盒拿起來,裡麵還有剩下的冷湯,接著在他的馬廄裡伸手抓來抓去,要找掉落的螺栓。他找了許多木頭碎片,在冷湯裡攪拌了幾下,把木頭碎片壓進凹凸不平的螺栓洞中,再走到荷莉的馬廄裡,把鐵飯盒放回地上,留下了湯匙。他拿起垂在鐵鏈末端的鐵環,把螺栓穿過鐵環基座的小洞,壓在黏稠的木屑中,然後用湯匙背麵把螺栓緊緊壓進去,再把鐵鏈繞過鐵環,讓鐵鏈直直垂到石地上,儘量用最小的力量穩住脆弱的鐵環。他把湯匙丟回給荷莉。她一手接住,把湯匙放回鐵飯盒裡。這時李奇突然蹲下,透過木板聽外麵的動靜。外麵有隻狗,他聽到狗在嗅東西的聲音,然後又出現人聲,小徑上傳來腳步聲。他們跑到馬棚門口,對橫木又搖又甩,然後退下,接著出現一陣叫喊,重複喊著一個名字。馬棚門口的縫隙隨著晨光逐漸亮起,太陽照耀著地平線,馬棚的木板被曬得暖烘烘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腳步聲又回到馬棚,掛鎖發出一陣搖晃聲響,鐵鏈被卸下,橫木重重落在地上,大門嘎吱嘎吱地打開。羅德走了進來,手上拿著葛拉克手槍,臉色緊繃。他正好站在門後,視線在李奇和荷莉之間移動,凝重的表情透著幾分憤怒,眼神中出現一道陰冷的光芒。神經質男子接著也走到他身後,是史提,他手裡拿的是駕駛的霰彈槍,而且臉上帶著微笑。他從羅德身旁擠向前來,跑到中央的鵝卵石走道,把霰彈槍舉起直指李奇。羅德跟在他後麵跑來。史提把一顆子彈送進槍膛。李奇把一隻腳移到左側,讓背後的鐵鏈不會被看到。“有什麼問題?”他問道。“你這個混帳就是問題。”羅德說。“情況有變化,我們少了一個人手,所以你變成我們的累贅。”李奇沒等到史提扣下扳機就趴向地麵,整個人匍伏在堅硬的鵝卵石地麵撲向前去,霰彈槍碰地一聲,把馬廄轟得稀巴爛。空氣中隨即布滿潮濕的木屑,還有彈藥的刺鼻臭味。釘上鐵鏈的那塊木板從破爛的木牆上脫落,鐵鏈鏘啷掉到地上。李奇翻身抬頭望去。史提垂直舉起霰彈槍,又把一輪子彈送進槍膛,然後拉下槍管,再次瞄準。“等等!”荷莉大喊。史提轉過頭盯著她。“你們不要這麼笨!”她大聲說。“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在他身上了!”羅德轉過身麵對她。“他跑了對不對?”她說。“那個駕駛跑了對吧?應該是臨陣脫逃對吧?就因為這樣,你們更要趕快走人,沒時間再浪費精力了!”羅德瞪著她。“你們現在還占上風。”荷莉語氣急切地說。“可是如果把他斃了,本地警察半小時後就會開始追查。你們要趕快離開。”李奇從地板上驚訝地抬頭看向她。她真是號人物,居然能讓對方把焦點聚集在她身上,而她正在救他這條命。“你們兩個人,我們也兩個人。”她急切地說。“你們絕對搞定得了,對吧?”頓時一陣寂靜,塵土和火藥味飄蕩在空氣中。羅德退後,用自動手槍瞄準兩人。李奇看到史提一臉失望,然後慢慢站起身,把鐵鏈從一片狼藉中拉起。鐵環從破碎的木板中掉到石地上,發出鏘啷一聲。“賤女人說得對。”羅德說。“我們可以搞定。”他向史提點頭示意,史提跑到門口。羅德轉過身,掏出鑰匙把荷莉的手銬解開,丟在床墊上,然後被鐵鏈的重量扯向木牆,再從床緣滑落到鵝卵石地上,發出一聲巨大的金屬聲響。“王八蛋,你動作最好快點!”羅德說。“免得我改變心意。”李奇把鐵鏈繞在手上,然後彎身將荷莉橫抱起來。他們聽到車子的發動聲,車子猛地倒車到門口停下,李奇抱著荷莉趕忙跑向車子,把她放進車廂內,跟在她身後爬進去。羅德用力甩上車門,把他們關進一片漆黑之中。“我想現在換我欠妳人情。”李奇小聲地說。荷莉隻是揮揮手,不以為意,露出有點難為情的樣子。李奇凝視著她。他喜歡荷莉,喜歡她的臉龐。他看著荷莉的臉龐,想到駕駛嘲弄她的時候,這滿是憎惡的臉龐有多蒼白,也想到駕駛色迷迷的眼神下,荷莉酥胸的光滑線條。然後腦海中又冒出史提訕笑的畫麵,還有自己被鐵鏈鎖在牆上遭史提開槍的情景,接著又聽到羅德說:情況有變化。一切都起了變化。他自己也變了。他躺著,心中覺得昔日的怒氣像換檔一樣,逐次加強。這股冷酷的怒氣難以消解,也無法控製。這些人已鑄下大錯,把他從一個第三者變成敵人,這是個非常嚴重的錯誤。他們打開了禁忌之門,而且不知門內會有什麼東西對他們反擊。他躺在床上,覺得這些人現在拿著一枚定時炸彈,走入自己的領域核心。他感受著這股憤怒,被它振奮著、品嘗著它,並且逐漸在心裡累積。現在車廂裡隻剩一個床墊,隻有三英尺寬。史提的駕駛技術非常不熟練,李奇和荷莉兩人躺在床上,緊緊依偎著。李奇左手仍舊銬著手銬,鐵鏈也還鎖著,右手繞著荷莉的肩膀,緊緊抱著她,也不在乎是否有此必要。“車子還要開多久?”她問道。“天黑前就會到。”他輕聲說,“他們沒帶妳的鐵鏈過來,不會再停留過夜。”她沉默了好一陣子。“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她說。“我受夠這輛車了,可是到達目的地又不見得是件好事。”李奇點點頭,說:“這樣我們的機會就少了。一般說來,綁匪在逃時是逃命的最好時機,錯失這個機會就很難了。”從車身的晃動可以知道他們現在在公路上。但不知是因為地形不一樣,還是史提不太會開這輛車,左右晃得厲害。這家夥轉彎時轉得太慢,車子一下壓往左邊、一下又壓向右邊,好像他沒辦法把車子控製在車道線內一樣。荷莉被甩向李奇身邊,被他拉過去抱得更緊。她沒多想就依偎過去,李奇覺得她在遲疑,好像這才領悟到自己想都沒想就靠了上來,然後又決定不再退開。“你還好嗎?”她問他。“你殺了人。”他安靜了許久。“他不是第一個。”他說。“而且我剛才也確定了,他不會是最後一個。”她跟他同時轉頭要說話,一時間車子突然大力甩向左側,兩人的嘴唇靠得很近。車子又晃了一次,兩人嘴唇相觸,起初隻是輕輕的、不確定的一吻,李奇的唇感覺得到荷莉軟軟的雙唇,還有陌生的香味與觸感。兩人吻得更親密了。接著,車開始又搖又晃,急轉路段一個接著一個,讓兩人忘了接吻這件事,隻是緊緊穩住,希望不會被甩出床墊,落在凹凸不平的金屬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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