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之王 Ⅶ(1 / 1)

戰士 喬治·馬丁 1218 字 2個月前

特倫艦隊吹響號角,聲音滾過整個海灣,緊接著所有戰艦同時逼近約姆斯海盜的戰船浮島。天色漸漸黑了,寒風驟起。暴雨夾著冰雹再次砸向他們。康恩頂著狂風和冰雹,幾乎難以立足。透過磅礴的冰雹雨霰,他看見有人持斧跳過船舷,還有一人緊隨其後,他一劍揮出,不想腳底一滑,竟仰麵摔倒在滿是冰雹的地板上。拉伊夫邁步跨過他,手中利劍瘋狂地左劈右砍,以一敵二與那兩人同時展開肉搏。康恩踉蹌著起身,一劍砍過打頭斧手的雙膝,把他砍翻在地,拉伊夫這才獲得喘息。冰雹止住了。在大雨中,特倫斧手如一堵牆般向前推進,試圖憑著斧頭砍出一條血路,跨過約姆斯海盜的船舷,可後者一刻不停地戰鬥,抵擋住了對方的攻勢。特倫人吹響號角,再一次撤退了。康恩退後一步,喘得厲害,頭發都糊進眼睛裡了。他的膝蓋又腫又痛,仿佛有人拿著刀往裡紮。太陽又出來了,照亮了一切。旁邊的船上,貝伊渾身是血,已經站不穩了。他兩隻手都沒了,臉上的刀傷深可見骨。他俯下身子,把餘下的胳膊插進財寶箱的把手裡。“貝伊的好漢們,集體跳船!”說完,他抱著財寶箱跳進海裡,一下子沉入水底。陽光透過雲縫照射下來,漫長的日落開始了。烏雲下,天色已經開始變暗。哈康的號角吹出隆隆的長音,召集艦隊撤退。阿斯拉克一屁股坐到板凳上。他臉上挨了一下,一隻眼睛幾乎瞎了。拉伊夫坐在他身旁,四肢癱軟。康恩擔心自己一旦坐下,膝蓋就徹底不聽使喚,於是朝船尾走去。戰船的一側經受住特倫人的猛攻,但眼前所見讓康恩胃裡一緊。阿恩死了,躺在地板上,腦袋被劈開,流出一攤紅色的腦漿。在他身邊還有兩個人,正在流血,還活著,都是約姆斯海盜,不過不是自己的手下。另一邊,盧戈跌坐在地。康恩在他身邊彎下腰,想要喚他起來,可他往前一倒,也不動了。地板上還有兩個死人,要繞過他們,康恩不得不從槳手座中間穿過去。他來到船尾,費恩躺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還有呼吸。康恩把一隻手放在他身上,仿佛如此就能阻止他生命的流逝。他回頭,目光在船上所有生還者和傷員之間來回掃視,一個海鳥號上的人都沒有,除了拉伊夫。拉伊夫在阿斯拉克的戰船另一頭,康恩望向他的眼睛,知道表兄也在想著一樣的事情。戰艦連成的堡壘正在下沉。船殼受損的戰船蝟集在一起,船上的人們都在忙著往船外舀冰潑水。另一些人則跨過一道又一道船舷,走過整個木頭浮島,聚集到阿斯拉克周圍。康恩也蹚著船裡越來越深的冰水回到船頭。他挨著拉伊夫,和所有人一樣,疲憊地圍坐在阿斯拉克身邊。除了康恩和拉伊夫,其他人都是約姆斯海盜。見康恩坐下,哈瓦德把自己的酒囊遞給他。挨著他坐的是另一個船長,四周看了一圈:“咱們還剩下多少人?”阿斯拉克聳聳肩,“大概五十個吧。有一半受了傷,有些人還傷得挺重。”他一臉血汙,聲音有些含混。康恩對著酒囊狠灌幾口,酒液就像一記重拳撞進肚子裡。過了一會兒,暖意傳遍全身,他把酒囊遞給身後的拉伊夫。康恩對麵的約姆斯海盜說:“哈康整晚都會舒舒服服地坐在岸上。要是咱們今晚沒有全都淹死,明天他們就會把咱們全都乾掉。”康恩道:“咱們得遊過去。”他隱約有了個主意,想要到岸上繞道從背後偷襲哈康。哈瓦德向前俯過身子,伸出沾滿血的雙手:“這主意不錯,咱們或許能從那邊上去,就那邊。”他指著另一條前往哈康營地的路線說。“太遠了。”拉伊夫說,“咱們還有些人根本遊不了幾下。”阿斯拉克道:“可以把桅杆綁在一起,做成筏子。”哈瓦德朝康恩湊過來,語氣低落地說:“聽著,還能打仗的,都走;剩的留下——反正也快死了。”康恩想起了費恩,勃然大怒,他躥起來,揮起一拳狠狠地砸中哈瓦德麵門。約姆斯海盜向後摔了個四仰八叉,跌進半尺深的積水裡。康恩一轉身,對其他說:“把所有人都帶上。要麼一起走,要麼都彆走。”阿斯拉克朝他咧嘴一笑。其他人彆過臉去,瞪著剛坐起來的哈瓦德。“聽著,我隻是——”“閉嘴,”阿斯拉克說,“動手吧,船要沉了。”夜色漸濃。眾人把桅杆捆成正方形,又在上麵綁上帆布。雨停了。他們把十名無法行動的傷員放到木筏上,剩下的人跟在後麵,一邊遊泳,一邊推筏子。四周隻有冰冷的海水。他們把即將沉沒的戰船留在身後,義無反顧地向岸上遊去,可是沒過多久就有人遊不動了,隻能拽著筏子拖後腿。哈瓦德嘶聲喊道:“跟上!”一路上,有幾個人想爬上筏子,旁邊的人就會把他拖下來。阿斯拉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咱們辦不到了。”又把頭枕著桅杆休息片刻。康恩明白他所言非虛。他也已經累垮了,兩條腿幾乎踩不動水。阿斯拉克鬆脫抓著筏子的手,康恩趕緊伸手拽住他,直到海盜重新扒住桅杆。拉伊夫氣喘籲籲地說:“有岩島——”“過去。”康恩說。所謂岩島隻是海灣裡一片剛好突出水麵的光禿禿的岩石。所有人一邊踩水,一邊拖著筏子上了岸。島上很滑,康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費恩從筏子裡拽到岸上。拉伊夫拖著阿斯拉克跟在後麵,大家躺在水平麵以上的石頭上,沒用多久,康恩就睡著了。當晚又下起了冰雹。康恩醒過來,趴在費恩身上保護他。沒過多久,冰雹停了,康恩這才意識到,費恩在自己身下,已經冷得跟石頭一樣了。他想起其他人的死——凸眼球的高姆;奧德,康恩一度愛上過他的姐姐;還有斯凱基和奧爾姆,西格爾德和盧戈——他記起就在昨晚,大家都還活著,聊起第二天的戰鬥,聊起這場戰鬥將為他們贏得怎樣的榮耀,人們將如何傳唱,直到世界儘頭——如今,如果認識他們的人都隨他們一同死去,誰又會記得他們,哪怕隻是名字呢?人們或許會長久地傳頌這場戰爭的傳奇,可戰鬥中的人卻早已被遺忘。他會記得。可很快他自己也會死去。哈康已經打敗他了。他把臉貼著石頭,闔上眼睛。清早,拉伊夫醒來,遍體鱗傷,渾身僵硬,饑腸轆轆,口渴難耐。在他周圍,海盜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有的在睡覺,有的已經死去。費恩躺在他和康恩之間,也死了。拉伊夫爬向岩島的高處,找到一個坑,冰雹落在裡麵,化開一大半。他把臉埋進帶著冰渣的水裡,喝了幾口。一抬頭,他看見海灣裡有幾艘龍戰船正朝他們開過來。他一邊喊,一邊溜回康恩身邊,其他人——除了死人——都被吵醒,可是很快,龍船已經靠近,哈康的手下朝他們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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