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七年 第三次調整(1 / 1)

戰士 喬治·馬丁 937 字 2個月前

巴迪雅把我丟給她的族人時似乎有些尷尬。她把我放到村子中央,然後跳上樹頂,令我無法跟隨,表示她跟我已經一刀兩斷,我以後的所作所為都與她無關。我又餓又累,幾乎要癱倒。沒有經驗的人總以為星際旅行多麼華麗,其實對下級官員來說,這和其他交通方式一樣不便,時間還更長。此前一個星期裡,我基本是個囚徒,關在隻有四步寬的艙房,要把床折疊起來才能放下書桌,公用廁所則在走廊,隻有一個壁櫥大。登陸港沒有留住我前進的腳步,那個令人憎惡的港口本非我的目標。現在我終於來到目的地,殘存的腎上腺素已在高潮後耗儘。在我之前,也有人來過梅裡達的村莊中心,並在聽證會上描述過村莊的模樣。這些人大多來自埃斯佩裡,包括人類學家、生物係學生和遊客——這些遊客不是天生愛冒險,就是腦子進了水。他們通常會富有詩意地描述當地人如何在頭頂交織的樹枝藤蔓間滑翔,具體細節和形容隨村莊所在緯度的不同而變化;他們也都會提到典型的房屋布局,圍繞著中央廣場如輪輻一般散開。如果我沒這麼累,或許也會如此仔細地觀察,向我的讀者們交出一份類似的報告。然而在我眼中,這個村莊全然陌生混亂,完全看不出一點悉心規劃之處。稱之為村莊會讓人誤以為這裡的人有地區分布——然而梅裡達人,至少是有背翼的梅裡達人,會在眾多遙遠的小定居點之間自由來去,這種結構取代了熙熙攘攘的城市。我獨自站在那裡,陌生人淡定地從我身旁經過,步履穩健,好像在說:“我完全不在乎你或你的命運。這跟我完全無關。怎麼可能有關呢?”最後,我躺在廣場邊睡著了。第二天,我遇見啟蒂亞。在性格與機遇的複雜作用下,她被同學們選出來,試著用一根樹枝戳我,把我弄醒了。我睜開眼睛坐起來,他們在幾步之外的安全範圍“咯咯”發笑。“你為什麼睡在廣場上?”啟蒂亞問我,她的同學們又發出一陣笑聲。“我能睡哪裡呢?”我問她。“在房子裡啊!”她說。我婉轉地向他們解釋我在這裡沒有房子,他們怪責我說,我應該回到自己有房子的地方去。我煞有介事地在天空中仔細搜尋,又問他們這裡的緯度是多少,然後隨手指了一個方向說:“我的房子朝那邊要走五年。”孩子們先是不信,然後是疑惑,最後歡樂起來。原來我是從星星上來的!他們的朋友從來沒遇到過這麼遙遠的來客。有個女孩去過另一塊大陸,她還有一個埃斯佩裡玩偶以資證明,但那點小驕傲頓時便被消滅了。啟蒂亞拉起我的胳膊宣示主權,告訴我,因為我的房子太遠了,她會帶我去另外一間。基本上,在任何一個社會裡,隻要能正常地接觸到小孩,對於外交人員和人類學家都是非常有用的。他們容易為稀罕的事情驚歎,也喜歡成年人認真地問他們問題,這對他們是一種新奇經曆,尤其是有些問題很傻,答案那麼明顯,讓他們頗有優越感。啟蒂亞就是一座寶藏。她走在隊伍最前麵,領我來到附近巷子裡的一棟空房子。這棟房子已被遺棄,開始分解了:牆壁和地板上都蠕動著亮晶晶的深藍色小甲殼蟲,兢兢業業地發出“嗡嗡”咀嚼聲,好像夏天午後的蟬鳴。我好容易才忍住沒有跑掉。啟蒂亞毫不猶豫地走進蟲子堆,來到對麵牆壁的一個小水龍頭那裡,每一腳都踩死幾十隻蟲子。她打開水龍頭,一種黏稠的透明液體噴出來,蟲子們四處退散。“來,這樣。”她教我用手掬起液體,潑在牆壁和地板上。蟲子們怏怏退去,牆壁和地板又從棕色恢複到淺綠,開始自行修補漏洞。接下來的一周裡,她帶給我食物,教我禮儀和語法,最後還給我帶來一套衣服,包括一件無袖上衣和一條緊身褲,並驕傲地告訴我,這是她在課上親手製作的。我真心誠意地感謝她,並問她去哪裡洗我的舊衣服。她異常迷惑,仔細地看了看我的衣服,又摸了摸,然後說:“你的衣服已經死了!我本來還以為它隻是不好看呢。”她給我的衣服不是紡織物,而是輕薄牢固的一層植物纖維,表麵有飛蛾翅膀上那樣的鱗片。我甫一穿上身,衣服就緊緊抓住我的皮膚。我還以為自己感覺到的瘙癢是過敏,但其實隻是植物纖維網內生長的細菌在勤勤懇懇地清除我皮膚上堆積的汗水、塵土和死皮細胞。又過了好幾天,我才能完全克服自己的本能,把清除排泄物的任務也交托給這件有生命的衣服(之前我一直到樹林裡去排泄,因為找不到任何像是廁所的地方,每次詢問對方也總是十分迷惑,所以我不敢追問下去,怕是觸犯禁忌)。這隻不過是一個不到十三歲孩子的手工!她對製作過程的解釋我完全聽不懂,就像對一個沒見過書目的人,或者聽說過文字卻連字母表都認不全的人解釋怎麼查參考書。麵放著兩排小瓶子,裡麵或是液體,或是粉末,我隻看得出顏色不同。她的工具隻有各種注射器、滴管、勺子和刷子。我回到屋子裡,在那篇越來越長,卻要一個月後才能發出去的報告上寫道:“他們是一個寶貴的種族。我們一定要得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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