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紫胤真人搖頭道:“此事不必多言,你心性如何,為師自知。如今且回天墉城靜養,將你凶煞之氣穩下。”良久,百裡屠蘇似乎是鼓起全部的力氣,低頭拜道:“啟稟師尊,弟子已決定……不再回天墉城。”百裡屠蘇此話一出,其他幾名同伴俱是十分驚訝,隻有風晴雪滿目惆悵。紅玉訝然道:“百裡公子?不是說此間事已放下嗎……如今有主人為你主持公道,為何不肯回天墉城遏製自身煞氣?”紫胤真人盯著自己徒兒:“將你方才所言,再說一遍。”百裡屠蘇迎上師尊目光,心意如鐵:“弟子已決定,不再回昆侖山天墉城。故要與師尊明言,弟子絕未犯下殺害同門之罪。”紫胤真人麵帶薄怒:“你可知,自己所言何意?下山一番闖蕩,便覺再無顧忌?不返昆侖,體中煞氣如何抑製?將性命視同兒戲?!”這語意之中,憂慮之心甚於怒氣數倍。百裡屠蘇反問道:“若回天墉城,又能如何?封印解開,三日後弟子便魂飛魄散?封印不解,弟子於門派中苟延殘喘,直至迷失心智、變為瘋狂?”“蘇蘇?!”“什麼……什麼封印?屠蘇哥哥……魂飛魄散?”眾人大驚失色。紫胤真人聞言,神色愈發凝重,靜默了一會兒,徐徐問道:“從何得知封印一事?”百裡屠蘇搖搖頭,並不作答。師尊有此一問,他心中更是再無疑慮,黯然道:“天墉城除劍術以外,尚且精通解封之術,師尊如此神通,必是早已知曉我身懷封印,無怪乎……偶爾流露欲言又止之色,隻是怕弟子難過,從未提及……”紫胤真人閉目不語,闔住悲戚之色。“弟子明白,師尊望弟子摒棄雜念,於昆侖山中靜心清修,即便無法全然抑製凶煞,至少可多活三年五載。然而下山以後,弟子方知,一個人活著,原本……有許多事情可以去做,結交朋友、行俠助人,哪怕隻是踏遍萬裡河山,心胸開闊,也好過為苟活而安於一室。弟子已不在乎能夠活得長久,隻求按自己心意去做。”紫胤真人拂袖質問道:“自己心意?那麼當你體內凶煞再也無法抑製之時,又該如何?”百裡屠蘇仿佛已經想得十分清楚,堅定作答:“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弟子將前往渤海之東的歸墟。”彆人並不太清楚歸墟之事,紅玉卻是臉色蒼白:“什麼?!”“歸墟……在那個無底深淵之中,感覺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光陰流逝、天地變遷,什麼都不會有,隻餘下永恒黑暗的禁錮。屆時……哪怕凶煞之力將弟子化為狂魔,亦不必擔心禍害人間。”方蘭生嚇得一把撲上來,扯住百裡屠蘇:“木頭臉……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怎麼弄得像交代後事一樣?!”“胡鬨!年紀小小,懂得如何叫做隨心而活?如今任性妄為,他日便不會後悔?”紫胤真人心痛到動怒,“天墉城乃天下清氣所鐘之地,確有解封之法,但又豈會不顧你性命強行施為?在此胡言亂語,昏懵至極!還不與我回去!”百裡屠蘇以額抵地:“望師尊恕罪!弟子心意已決。”紫胤真人看了百裡屠蘇半晌,語氣中亦有決絕之音:“當日為師一念相救,便是令你如此輕賤自己性命?!今日,可由不得你!”他手中藍光大盛,顯是要以法力強行將百裡屠蘇帶走。“主人!”紅玉勸道。百裡屠蘇看到師尊手中藍光,並不驚慌,聲音朗朗,將自己多日所思逐一道來:“以師尊之能,若要將弟子帶回昆侖,弟子定然不敵,然而心中必不會甘願。師尊已成仙身,想必看得更是通透,世間生靈終難逃一死……弟子不敢奢望改變什麼結果,隻求親手選擇怎樣去活,他日遇事,亦不言悔。”“不言悔……”“有人壽數過百,卻未必和樂滿足;有人一生不過短短十載二十載,或許也能做到許多轟轟烈烈之事。弟子此生成就不了經天偉業,光耀師門,亦不知何時即將前往歸墟,化為荒魂……然而在此之前,弟子也還有許多事情想要去做,此心此念絕非輕賤性命!”百裡屠蘇再拜到地:“懇請師尊成全!”紫胤真人閩上雙眼,又慢慢睜開,聲音低沉了許多:“你,當真想清楚了?”百裡屠蘇望著師尊的眼睛,堅定地點頭。紫胤真人靜默半晌,仿佛陷入無儘回憶之中,悠然道:“為師……曾有一位摯友,亦是無論如何都要依自己心意而活。不論經曆百折千磨、世間種種挫折苦難,仍然一往無前,從未言悔,也不在意結果如何。你的性子,分明與他並不相同,這一點卻頗為相似……”紫胤真人抬頭看向遠處天空,有一瞬間的默然,而後搖搖頭:“也罷,清修多年,或許真正窺不破的,反倒是我。你若執意如此,便隨機緣去吧!”如此……便罷了?百裡屠蘇的表情由驚訝到柔和,繼而釋然:“多謝師尊!”紫胤真人黯然道:“但你可知,既不願回天墉城,便不能再以我天墉弟子自居,今日隻得將你逐出門牆!”師尊……百裡屠蘇心中知道,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不能回頭。“弟子明白……師門數年養育之情,如今深恩負儘,皆是弟子過錯。”紫胤真人拂袖轉身,不再看他:“無甚對錯,既已想清楚,從這一刻起,百裡屠蘇不再是天墉城門下!”此言一出,在場諸人麵色各有不同。雖然求仁得仁,百裡屠蘇仍是望著紫胤真人背影,頗有惆悵。銀光掠過,一個發光的卷軸出現在他麵前,慢慢落下。紫胤真人負手而立,囑托道:“此劍譜所載,乃是我一生劍術之大成,並非天墉一脈武學。你天賦無雙,實不該就此埋沒,且收下自行鑽研,但亦不可躁進而為。”百裡屠蘇麵露驚訝,不知如何處置:“師尊,我……”紫胤真人搖頭歎息:“你我已非師徒,不必如此相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對師尊敬慕之心,永遠不變。”“你命途多舛,即便想要放下一切隨心而活,恐日後仍有變數。”紫胤真人聲音卻又轉厲,“倘若有朝一日,以你體內凶煞之力與超凡劍術為惡,禍及蒼生,我必親手將你斬於劍下!”百裡屠蘇對著紫胤真人的背影又是深深一拜:“弟子謝師尊大恩!”紫胤真人轉向陵端,冷聲道:“陵端!”陵端已被剛才的一幕駭得魂飛魄散,此時仍抖得如篩糠一般:“弟子、弟子在……”“爾等奉掌門之命下山,隻為捉拿百裡屠蘇一人,卻為何縱火焚山、罔顧生靈?”“長、長老明察……全是那百裡屠蘇……”陵端還要頑辯,卻被紫胤真人喝斷:“住口!喪德之至!必當嚴懲!與我回天墉城聽候發落!”“長老恕罪!長老恕罪!”紫胤真人長袖一擺:“回山!”紅玉向前幾步:“主人……”紫胤真人看向紅玉:“你且留下,照看百裡屠蘇。”“是。”天墉城眾人施展禦劍法術,就此離去。隻留下百裡屠蘇跪在原地,輕聲說道:“弟子恭送師尊。”紅玉看著遠方,凝望幾人消失的方向,神色惆悵。其他人想要詢問百裡屠蘇所言封印一事,又不知當不當問,倒是風晴雪對著紅玉問出大家另一個疑惑:“紅玉姐,你……認識蘇蘇的師父?”紅玉點頭直言:“他,是我的主人,我是他的劍靈。”尹千觴抓頭歎道:“這可真稀罕,了不得,聽說隻有太古時代的名劍才有可能化出劍靈!到了後世,那種鑄造之法就失傳了……”“那……紅玉姐姐,你其實一直都知道屠蘇哥哥的嗎?”紅玉細細道來:“紫胤真人劍術絕倫,愛劍成癡,集天下名劍數柄,其中一對紅色古劍,即為‘紅玉’……當年公子初至天墉城,我曾遠遠見過,但他並不知我存在。主人自那時起便吩咐,百裡屠蘇命途坎坷,日後若有萬一,我須隨行護守。”風晴雪點點頭,歎道:“蘇蘇的師父……對他真好呀。”“主人身邊平日另有劍靈‘古鈞’侍奉左右,若無他事,我亦沉睡無識。直至公子擅離昆侖,古鈞將我喚醒,才一路去尋公子形跡。”方蘭生哂笑道:“原來你不是女妖怪……我早就覺得奇怪,你來無影去無蹤的,卻一點都不怕我的佛珠……不過……看你剛才那副端莊嚴肅的模樣,還真不習慣,你那麼怕木頭臉的師父啊……”紅玉搖搖頭,似乎所有心神都在天際之外。而百裡屠蘇仍是站著,不語不動,像是在與往日作彆。我不怕孤單,不怕媧皇神殿裡千百年的時光,但我很怕很怕……如果我這有走進神殿,就再也見不到你了……紫榕林一事過後,雖然及時滅去火情,保護了草木生靈,榕爺爺依然消耗不少靈力,進入一段漫長的休養期。同行的夥伴已經顧不得去怨懟陵端的妄行,令他們更加揪心的是百裡屠蘇的封印之事,了解了前因後果之後,都難掩心酸。眼睜睜地看著重要的朋友一步一步踏向已知的命運,路的儘頭一端是灰飛煙滅,一端是煞氣成魔,卻誰也無能為力。那種痛苦和無力感,令每個人的情緒都跌至穀底。自從琴川相遇以來,他們幾個人無形中被命運牽係,為了玉橫之禍,也為了百裡屠蘇令母親起死回生的心願,他們走過了許多地方,共同經曆了風雨、生死,可此時此刻,他們甚至不知道該為什麼去奔波,去冒險,去戰鬥。也就在這個時候,方蘭生終於體會到自己和朋友們比起來,是多麼幸福。比起百裡屠蘇一再失去族親,身負煞氣封印,步上死路,比起風晴雪無父無母、兄長失蹤,比起襄鈴妖人混血、父親早亡母親不知去向,比起紅玉身為劍靈沉寂在漫長歲月中,比起尹千觴……嗯……來路不明去路無影每日爛醉如泥,他方蘭生父母雙全,家庭美滿,還有二姐從小疼愛,陪在身邊,又有什麼值得抱怨和不滿,一定要離家出走,令家人擔憂呢?想到此處,濃鬱的思鄉念家之情,令他一刻也不能端坐了。眾人暫時也無其他的打算,一並被他邀去琴川做客。琴川。江南水鄉,婉約小鎮,景色還是那般宜人,此時卻顯得比往日寂靜了許多。方蘭生興衝衝地為大家做向導,一路說著,終於察覺周遭不太對勁,“奇怪,怎麼覺得街上人少了些,以往這時候該更熱鬨才是……”襄鈴指向遠處某個店鋪門口,那裡聚集著不少人:“那邊人比較多呢。咦,看那個人的打扮……和彆人好不一樣哦……”眾人順著襄鈴所指看去,那大約是一間藥鋪,門口擠著不少人,其中有—位結實魁梧,花枝招展,方蘭生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覺得是個烏雲壓頂一般的凶兆!“天天天、天仙肥婆!”這位身高八尺,腰圍也是八尺的孫奶娘如同與方小公子有心靈感應一般,轉頭看到了他,當時臉上的表情就迅猛變化、煞是好看,中氣十足怒吼一聲:“方!蘭!生!”下一瞬孫奶娘已衝到麵前,步法之靈活與身材毫不匹配,“你這小兔崽子可算回來了!”“完了!怎麼偏偏就撞上這肥婆,好歹讓我先回家找過二姐吧……”當日被孫家小姐的繡球砸中,方蘭生推拒此門親事時,便被孫家奶娘不住訓斥,此人恐怕是他最不想麵對的人之一……紅玉把方蘭生往前一推,勸道:“猴兒可是自己講的,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遇上了,我看就好好說個明白吧。”“哪、哪能說明白?看那肥婆的樣子,根本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啊!”方蘭生還想躲,孫奶娘已經橫刀立馬,攔住他的去路。“兔崽子!殺千刀的負心漢!良心被狗吃了!說!前些日子死去哪裡了?!”“我……”方蘭生支支吾吾,一句話哪裡說得清楚。“我什麼我!看著就來氣!小姐之前大病一場,兔崽子還敢在外逍遙!走!乖乖跟老娘去孫家探望小姐!”“什麼!孫家?現在就去?”“還敢廢話?!要想逃老娘就打斷你的狗腿!讓滿大街的人都曉得,你這兔崽子是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彆彆彆,你彆嚷嚷!”方蘭生苦惱道,“始亂終棄……這都從何說起啊……”這一通熱鬨,吸引了街上不少入圍過來,幾個朋友也難免有些驚訝和尷尬。孫奶娘一手叉腰,一副伸手欲擒的模樣:“兔崽子過來!難不成要老娘親手逮人?!”“呃,我……不會逃的。孫家……去就去,不過,能不能讓我先回家一趟?”方蘭生試著打個商量。孫奶娘一口呸在地上:“放屁!當老娘是三歲孩兒!回方家?誰知道你轉眼又溜去哪裡!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為了逃婚,什麼事都做!簡直狼心狗肺,不是個東西!”街上行人聽了隻言片語,就已經忍不住對方蘭生指指點點,方蘭生哪裡受得了這種圍觀,慌忙擺手求饒:“你彆喊了,彆喊了!我現在跟你去就是……”他轉身對朋友們苦笑撓頭:“那個……本想請你們去我家安頓下來……可眼下這樣……”紅玉還是忍不住偷笑:“唉,猴兒若有‘大事’,我們先去客棧落腳也沒什麼。”反倒是襄鈴看孫奶娘凶神惡煞,忍不住擔憂:“蘭生……”“彆擔心,要是……要是能趁這機會,和那什麼孫小姐講清楚,也挺好……襄鈴,你相信我……我去了,到時候來客棧找你們。”方蘭生灰溜溜地跟著孫奶娘離開,餘下的人也都散去了,幾個朋友除了紅玉和尹千觴,其他人都麵有憂色。“蘭生他……真的不會有事嗎?”襄鈴點點頭:“他那麼呆,萬一被人欺負怎麼辦?”“有事彆人也幫不上,什麼婚約、親事,總得猴兒自個兒解決才行,我們就先彆操心了。若是到了夜裡還不見他回來,再上孫家瞧瞧去。”孫家。方蘭生垂頭喪氣地跟著孫奶娘一路來到後園,孫家是琴川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庭院設計得精巧彆致,不刻意彰顯財富,但細節處均見品味。“小姐就在那邊,兔崽子自己過去!”順著孫奶娘看的方向,隻見幾痕波影,斜撐老樹護幽亭,一個女子坐在亭心,背影纖細單薄,有扶風弱柳之態。“過去?”方蘭生有點犯難,“我、我又不認識她,要說什麼?”孫奶娘聞言卻是一愣:“你,真沒見過我家小姐?”“要說見過……也就繡樓那一回吧,又沒說上話,蒙著臉,更不知道她長什麼樣。我倆和陌生人沒兩樣,怎麼成親?虧你們還能瞎起哄……”孫奶娘滿身的氣焰突然消弭了幾分,她瞪著方蘭生看了半晌,一臉納悶。方蘭生被看得渾身發毛:“看什麼看?我哪裡說錯了?這種事又不是兒戲……”“哼!你不情願,老娘還巴不得你這兔崽子滾出孫家!一輩子也彆踏進來!”那語氣還是強硬的,可是孫奶娘橫肉堆疊的臉上,突然垂下一抹淒涼之色,令方蘭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小姐喜歡你,有什麼辦法!”“你說什麼?!她……”孫奶娘回想起方蘭生逃婚這段時間以來孫府發生的事情,仍然氣不打一處來:“自打兔崽子逃了,我們找方家要人也要不到,把老爺氣壞了,當時就要把親事退掉!誰知小姐偏偏不讓!她長這麼大,還從沒和老爺頂過嘴,這回真不知是怎麼了……老爺、夫人疼女兒,隻好把這事先擱下,就這麼拖著……前陣子小姐又病了……”說到最後,她眼底已有水光。“這……怎麼可能?”方蘭生悔意頓生,但也難免不能置信,“你們小姐會不會認錯人了?要是認錯了倒好辦,我等下就去和她講明白……”“放屁!憑你這兔崽子,能被我家小姐相中,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還敢推三阻四?!老娘告訴你,等下要是惹得小姐不快活!可沒你好果子吃!”“你、你怎麼完全不講道理?!”“跟兔崽子講什麼道理!浪費老娘口水!還不快去!老娘在這邊樹後看著!敢耍滑頭,給我小心著點!”孫奶娘遠遠地躲在了一棵大樹之後,饒是如此,那粗壯的樹乾並不能完全遮掩她雄偉的身姿。方蘭生看看樹後露出的半幅華麗衣裙以及孫奶娘一隻凶狠表達著“我在盯著你”之意的眼睛,又看看前麵亭中孫小姐的背影,一陣頭皮發麻。當初逃婚,不單為了自由,也是被孫奶娘那一句“我家小姐和我一樣美若天仙”嚇個半死,如今就要去麵對那“美若天仙”的孫小姐了,雖然看身形並不像孫奶娘一樣孔武雄壯,但天知道轉過來會麵對怎樣的一副容顏。若是這孫小姐真的惦記上了自己,那……這後半輩子……方蘭生想想如此飛來橫禍,又想想襄鈴,心中打定了主意:“管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狹路相逢勇者勝!堂堂男子漢怎能怕一個女的!今天拚著口氣也要把話跟孫家小姐說清楚!”才昂首闊步到半路,方蘭生胸中之氣就泄了好幾分,雖然這婚約並非自己情願,但孫小姐也是無辜,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勢必傷人。走到亭子之外,他不由得腳步阻滯,停在了那裡。亭中的孫小姐似乎察覺到腳步聲,轉頭看來:“咦?”“呃……孫小姐……”方蘭生低下頭抓耳撓腮,不知從何說起才是。“方公子?”孫小姐的聲音裡有些訝異和欣喜,起身迎了過來。方蘭生一抬頭,正對上孫小姐純淨如水的雙眼,那雙眼極其熟悉,極其溫暖,讓方蘭生瞬間變成蠟像木雕,一動也不能動彈。這容貌,這神情,分明就是自閒山莊幻境中的賀文君!“賀……文君……”“文君?”孫小姐垂目淺笑,“我長得……像是公子認識的人?”前世今生這樣的說法,若是在以前,方蘭生是並不會往心裡去的,可是從自閒山莊到秦始皇陵,晉磊那一生的往事幕幕重現,葉沉香的怨恨聲聲在耳,他身上的司南佩數次相護……如今……孫小姐的麵容……所謂“容貌神態相似,也許不過是巧合”這樣的想法,已經很難說服他自己。“我……”方蘭生一時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對。孫小姐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卻引發一陣連綿的咳嗽,身子隨之顫抖不已,兩頰浮起不健康的潮紅。方蘭生心有歉疚,關心道:“聽說……先前你病了,現在、現在有沒有好些?”孫小姐搖頭,“已無大礙了……公子何時回來琴川的呢?”“今天才……”“今天?”孫小姐有些了然,“是不是遇上了奶娘……她一定要你來孫家?”“哈……”方蘭生撓了撓頭。“對不住了。”孫小姐歎道,“奶娘很疼我,人也很好,就是脾氣急了些……自公子上回離開琴川,她時不時去街上或方家看看,大概想著你能回來……連出門給我抓藥都特彆留意這事……我……替她向公子道歉……”“不用、不用……”孫小姐又是一陣止不住的咳嗽。方蘭生突然覺得有些心疼這個女孩:“你又咳嗽了……你的病……”“隻是著涼傷風,我身子弱,時常這樣,算不上什麼大事……萬幸前些日子琴川那場疫病,倒是給逃過了……”“疫病?”方蘭生有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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