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不許你這麼講!”方蘭生心頭一怒,看了看歐陽少恭臉色,又嘴硬起來,“我們一定會救少恭……”歐陽少恭身負禁錮,隻是背手而立,靜靜地看著雷嚴,並不說話。“救?憑那可笑的微末之力?”雷嚴冷笑,“為少恭一人,葬送所有人性命,成全爾等所謂的仁義,當真毫無悔憾?丹芷長老,還不想發話嗎?”眾人都在僵持,生與死,似乎隻懸在一線間。風晴雪、襄鈴都在看著百裡屠蘇,而百裡屠蘇堅韌如劍鋒的眼神,即便到了此刻,仍是未見絲毫閃爍與動搖。然而憑他重傷之軀,卻又能如何作為?就在此刻,久已沉默的歐陽少恭忽然發出了聲音。“百裡少俠、小蘭,莫要輕言放棄!”竟是這樣的一句話。便是雷嚴亦稍有驚訝:“果然……少恭,你便是如此對待所謂朋友?”歐陽少恭神色冰冷,他雖然身陷困境,卻絲毫不見頹色,看向雷嚴的眼神,竟像在看一個死人,冰涼而充滿輕蔑之意。雷嚴愣了片刻,卻是笑了:“不錯!不錯!為了脫身竟把朋友推上死路!丹芷長老還是我認識的那個丹芷長老!”陪侍在歐陽少恭身邊的寂桐不禁滿臉淒色地勸道:“少爺……這又是何苦?”歐陽少恭隻是搖了搖頭,並不答話。遠處,紅玉將目光自歐陽少恭身上移開,轉向百裡屠蘇:“百裡公子……”她似乎想說什麼,卻忍住了,唯有等待百裡屠蘇作最後的決斷。百裡屠蘇合上眼,站了起來,緩緩從背後抽出那斷劍焚寂。須臾睜開,目光之中,卻已是清明如水的堅定:“我相信先生。再戰!!”雷嚴妖魔般的麵孔上,是清晰可辨的嘲諷:“既然如此!我就讓你親眼看到他們是如何流儘最後一滴血!”吼罷一句,他橫舉巨劍,排山倒海般的攻勢再次席卷而來。長劍崩壞,隻有焚寂可以幫助百裡屠蘇了,他的身體中已經全無力量,方才所承受的重擊,似乎已將一口真氣打垮,此刻每做一個動作,疼痛都在周身蔓延。即便如此,也要站在戰線的最前麵。就算是最後的一瞬,也用這一死,擋在夥伴們的前邊吧。百裡屠蘇睜大了雙眼,幾乎已是全然不計後果地揮劍抵擋。眼前似乎黑了一瞬,良久,方慢慢恢複光明。沉重的呼吸聲縱橫交錯,死一般的氣息溢滿四周。然而心跳還在,是自己的。自己還活著?那麼,敵人呢?百裡屠蘇抬眼看去,眼前景象,卻令他怔住。在他身旁的夥伴們,也都驚訝得說不出話,好半晌,玄宮中並無一人發出言語。雷嚴等一千妖化的道士,此刻竟紛紛跪倒在地上!最早服下藥物的三人,身上猙獰的肌肉與皮膚塊塊碎裂,有的已經如枯萎的樹皮一般剝落;後服藥的幾人,方才還壯碩得如同怪獸的身體,轉眼間也已衰朽得瘦弱了好幾圈,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也被抽乾。甚至連他們的法術都一並失效,歐陽少恭與幾名孩童身上的咒縛消失,歐陽少恭輕輕掃了掃衣襟,孩子們則軟倒在地上,雖然昏迷,但氣息均勻,並無大礙。“贏了!我們居然贏了!不是做夢吧?!”半晌,方蘭生一聲驚呼,打破了寂靜。“不可能……這不可能!”雷嚴沉啞得如同衰朽老人的嗓音,艱難地響起。“掌門……毒……”一名弟子垂死言道。雷嚴恍然一驚,轉看歐陽少恭,一雙恐怖凸起的眼睛,瞪得幾欲流出血來:“少恭你竟騙我!!”此言一出,在場眾人不分敵我,都是一驚。“為炫耀所謂‘力量’,心甘情願服下洗髓之藥……又何來欺騙之說?”歐陽少恭慢慢走到雷嚴身前,語氣淡然。“如何做到……你究竟如何做到?!”雷嚴顫抖著問,“藥方我仔細查過……金丹出爐,便有人反複試藥,連你自己也必須服下!”歐陽少恭微微一笑:“數年以前,自我繼任丹芷長老之位,青玉壇各處便開始每日燃有熏香。”“熏香……門派內提神醒腦之物?”雷嚴思及以往之事,語氣低了下來。“那熏香本是我為了煉丹便利而製,除去提神,尚可調理氣息,令藥性與體內臟器如陰陽相合,使人吞服烈藥而不傷。”雷嚴聞之,不禁一震:“你是說……”“洗髓丹恰是一味性烈之藥,你亦明醫理,當知藥、毒本不分家。”歐陽少恭平靜言道,“青玉壇內試藥,熏香在旁,自然無恙,但在此處……肉身力量的強大僅為曇花一現,服藥之人將迅速衰竭,五臟六腑遭毒性侵蝕,最終……難逃一死。”“少恭……”聽了這些話,方蘭生臉上驚喜的神色頓時斂去,不禁有些失神。歐陽少恭卻一直保持著模糊的笑容:“如掌門這般體魄強健,或可多撐得一時半刻。”像是印證他的話,先是第一名青玉壇弟子倒下,口中發出哀哀叫聲。隨即其他人接二連三地不支倒地,有的甚至七竅爆血,瞬息死亡。如此這般,短短一會兒,雷嚴帶來的青玉壇弟子已全沒了生息。“少恭!你!”雷嚴嘶吼道,“我敬你才華!隻望二人共振青玉壇,你若不願……”“掌門不也一樣使得雷霆手段?”歐陽少恭打斷他的話,反問。“但我從未想過取你性命!”雷嚴喊道,“不比你心機深沉,下此毒手!”歐陽少恭輕輕搖頭:“我又何嘗願意?你打碎玉橫,四處散播,吸納魂魄,此陰損之舉於青玉壇外掀起多少腥風血雨,怕是我們也未能儘知。一味追求強大力量,吞服丹藥隻為殺戮,實是咎由自取!雷嚴,你難道不是死有餘辜?”“說得真是冠冕堂皇!”雷嚴怒極反笑,“罷了!我心思才智樣樣皆不如你!借你所言……成王敗寇,古來同理,合該落得如此下場!不過……”他說到這裡,唇邊掠過一絲陰冷詭譎的笑意,“少恭機關算儘,可知天底下總有你不明之事!”他說到這裡,竟站了起來,電光石火般移形到了歐陽少恭的身邊。眾人見狀皆是大驚,卻不及阻止。“你做什麼!還想害人?!”方蘭生急得大叫,待要出手。“小蘭,無妨。”歐陽少恭卻是淡然。雷嚴果然隻是撐著已然衰朽不堪的身子,貼近歐陽少恭的耳邊,低聲言道:“少恭,你可知……”後邊語聲更低,旁人隻見他嘴唇翕動,全然聽不到他說些什麼。忽而,歐陽少恭那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竟閃現出一瞬驚訝至極的表情。“你說什麼?”歐陽少恭轉身看向雷嚴,不禁追問道。“除我以外,天底下再也沒有人知道……下落……”雷嚴已然氣力不支,合身癱倒在歐陽少恭的腳下,笑得卻更加得意,“後悔嗎?少恭,你此刻想救,也救不了我了……哈哈哈哈!”“雷嚴,你說清楚!”歐陽少恭急切逼問。雷嚴報複般狂笑不止:“哈哈哈……我詛咒你!永遠找不到……永遠孤獨痛苦……哈哈哈哈哈哈哈!”歐陽少恭垂首看著雷嚴,神色冷如凝冰。然而在另一邊,百裡屠蘇卻現出震撼已極的表情。“這個笑聲……”百裡屠蘇怔怔地望著雷嚴,口中低語,“我、我聽過!”“蘇蘇?”風晴雪闖言看向百裡屠蘇,見他臉色已瞬間變得蒼白,汗滴落下,分明是頭疼宿疾又犯了。百裡屠蘇瞪大眼睛愣了片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倏然如風一般縱身上前去,衝到雷嚴的身旁:“你!是否曾經去過南疆?!”雷嚴的神思似已模糊:“南疆?”“烏蒙靈穀!你可到過那裡?”百裡屠蘇大聲喝問。雷嚴怔了一瞬,轉頭去看百裡屠蘇,忽然,臉上一片驚異:“你、你是……這怎麼可能……”他隻是混亂地說些無意義的詞句,卻並不回答百裡屠蘇的問話。百裡屠蘇還欲再問,卻見雷嚴雙眼已經翻白,隻是將臉轉向歐陽少恭,口中喃喃,隻剩下殘破的話語:“絕無可能……少恭……”歐陽少恭冷冷地注視著他,那眼神,冷得可以穿透跳動的心臟。終究,雷嚴隻是在這冰冷的注視之下,斷了氣息,變成一具沉默的死屍。“雷嚴!”“他已無氣息……”一旁,是寂桐低低地說了句。百裡屠蘇愣了片刻,隻得用力地閉上了眼,心中萬千波濤,一時難以平靜。歐陽少恭卻轉過了雙眼,看著寂桐:“他說的那些……”寂桐搖了搖頭:“少爺以為,雷嚴會透露與我?”歐陽少恭從寂桐蒼涼的雙眼中讀不出想要的訊息,臉色轉而一冷:“我始終不明,你為何助他。”寂桐搖了搖頭:“我隻是不想看著少爺繼續……”“不用說了。”歐陽少恭生硬地打斷了她,轉過身,不再與她相對,“寂桐若願留下,我既往不咎,若是不願,便走吧。”寂桐滿麵哀傷,默默地看了歐陽少恭一會兒,終究,也隻是說上一句:“少爺保重,寂桐以後不能在你身邊了。”言罷,緩緩拖著蒼老的腳步離開了。“桐姨!你……”方蘭生有些驚訝,叫了一聲,寂桐並無滯留之意,徑自去了。方蘭生很是不解,大聲問道:“少恭,就這麼讓桐姨走了?!”“她心有所決,強留何用?”歐陽少恭淡淡道。方蘭生卻是一時語塞,須臾,方言道:“少恭你……臉色好蒼白……雷嚴那渾蛋說的那些……”歐陽少恭默然,終究,隻是搖了搖頭。此時,紅玉走到百裡屠蘇身邊,試探著問道:“百裡公子,你適才所言……莫非雷嚴與你故鄉之事有所關聯?”百裡屠蘇仍閉著眼睛,似乎心中苦痛難以言說,“我記得那個笑聲。狂妄,剌人心肺,我的族人就是在這聲音中一一死去……”“那他就是你的仇人?”風晴雪聽了也是一驚,上前問道。百裡屠蘇睜開眼:“也許。”風晴雪恩忖道:“他剛才說‘絕無可能’是什麼意思?”“管他什麼意思!”方蘭生憤怒地一揮衣袖,“這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說不定當年也曾經帶著玉橫做過不少吸人魂魄、喪儘天良的壞事!木頭臉這一回算親手報仇了!大快人心!”“想不到,還有這些往事牽扯……”歐陽少恭幽幽的言語響起,“青玉壇平日對弟子管柬不甚嚴格,儘可自由來去,若說雷嚴數年間離開門派另有行事,亦是極為可能。”百裡屠蘇沉默了許久。風晴雪隻是看著他,漸漸地,似乎百裡屠蘇心中沁染的悲傷,也都沁進她的心裡。“但願真是手刃仇人!”最終,少年隻是茫茫然地說出這樣一句,“以慰我……全族之靈……”這時,眼尖的襄鈴卻忽地喊了一聲:“呀,快看!”眾人循聲看去,那始皇棺槨之上懸浮著的玉橫,竟星星點點發出光來。滿地橫斜的青玉壇弟子屍體,連同雷嚴的屍身之中,閃光的魂魄紛紛飛了出來,全被吸入玉橫之中。“以玉橫害人,最終連自己的魂魄都歸於玉橫,這算不算天理循環、報應自在?”須臾,紅玉不禁發出一聲感歎,眾人聞之,無不欷歔。“對了!自閒山莊那位姑娘!”方蘭生急切地奔出,直跑到了高高的始皇棺槨之下。吸罷魂魄,玉橫的光芒消失,緩緩落在了棺槨上麵。方蘭生望著那塊形狀怪異的石頭,不禁撓頭:“怎麼辦?魂魄被吸進去了還能出來嗎?”他望著那石頭念念叨叨,好像有些癡傻的模樣,不停地叫著,“姑娘……姑娘……”不知叫了幾聲,玉橫上忽然現出了一點黑氣。“猴兒小心!”遠觀的紅玉不禁叫了一聲。方蘭生卻並未聽見,此刻的他,隻是仰首望著玉橫之上的半空。他看見葉沉香的身影漸漸地浮現了出來,那副熟悉的怨毒厲鬼的模樣,近在眼前。“晉磊……果然是你!”她的靈魂顯然仍被玉橫束縛,移動不得,甫一見到仇人雖然萬般憤恨,卻隻能張牙舞爪地怒罵,“晉磊!你還不死!”方蘭生絲毫沒有閃躲,隻是看著眼前的女鬼,神色滿是哀傷與悲憫。“姑娘……你的魂魄被玉橫束縛住,不能去投胎了……”他說著,語意淒然。“哼,投胎算得了什麼?”葉沉香的怨毒深不見底,“我隻要取你的命!”方蘭生眉梢低垂,輕輕地搖頭:“可是……你說的那些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一句‘不記得’就可以推脫得一千二淨嗎?!”葉沉香怒吼。“也許,真是前世的我……害死了你,還有其他許多人……”方蘭生說著,有些出神,“你恨我,也是應該的……”這話一出,那厲鬼卻一時安靜了下來,她不再揮舞利爪,而是垂首望著方蘭生,充血的眼中,有些異樣的神色。須臾,方蘭生繼續言道:“但是這一世,我是方蘭生,不是晉磊,我有家人、有朋友,還不想死……我想不到要怎麼彌補那些過錯……姑娘,就讓我試著超度你,突破玉橫之力,送你前去輪回往生……”“給我滾開!不用你多管閒事!”葉沉香吼了起來。方蘭生仰頭:“姑娘,請讓我超度你吧。否則,你將永遠被束縛其中,那和在自閒山莊是完全不一樣的……你自己也感覺到了吧?”葉沉香一時無語,仿佛有些發呆。方蘭生搖了搖頭,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悲憫眾生的往生經文自雙唇之間喁喁念出,仿若西天梵唱,竟一時蕩滌了這埋葬死人的陰冷墓穴。“滾開!滾開!”葉沉香的鬼魂開始狂躁地尖叫,“晉磊,我不用你來施恩!你滾!”她的聲音淒然變調,雖則淩厲,卻並無之前陰鬱可怖的怨毒,就仿佛一個陽間的傷心女子,麵對著令自己既愛且恨的某個冤家發火、嘶喊,不知所措。她是鬼魂,並無清晰的麵目,然而此刻若有人能定睛看透她的心底,或許會看見,她在無助地哭泣。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喇哆,毗迦蘭帝,阿彌喇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婆婆訶。往生咒,大悲咒。願世間一切癡怨解脫,慈悲眾生,心得平和。方蘭生不停地念著,自從朋友們認識他以來,似乎從未見他如此刻一般認真。雖然知道要憑咒文之力對抗玉橫,解脫被束縛的靈魂是何等艱難的一件事,但此刻,所有人都在為方蘭生祈禱,希望他心誠則靈,做成眼前這一件功德。“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婆婆訶。”方蘭生幽幽的經文,收柬在一句清虛的梵語。禁錮在玉橫中的鬼魂,忽而發出一聲悠長的低歎。眾目睽睽之下,奇跡竟然真的發生。隻見黑氣散去,葉沉香一縷芳魂,顯現出一位青春芳華的女子,左右觀望,恍然新生。“這是……”沉香的鬼魂低頭看著自己,輕幽開言,那聲音也如尋常少女般明麗,並無怨毒燒灼。“可以了。”方蘭生放下合十的雙手,仰麵望著新生的鬼魂,輕輕說道。葉沉香聽了,望了方蘭生一眼。那少年此刻瞼色蒼白,唇邊卻掛著欣慰的笑:“姑娘,快走吧,你暫時不會被玉橫的力量所縛。”葉沉香默了片刻,仍是冷冷笑了幾聲:“一個上輩子滿手血腥之人,這輩子居然修佛法……休想我會領你的情!”方蘭生搖了搖頭:“姑娘誤會了,我無意施恩化怨,隻不過想讓你好受一些,無論我前生是不是晉磊……這一刻我真的不是……你為了他,永遠不得輪回,值得嗎?”許久,鬼魂幽幽言道:“晉磊……你真的把我忘了?哪怕隻是一點點……”這一問,方蘭生卻不禁尷尬地撓了撓頭:“我……那個……”“彆說了!”葉沉香斷然道,“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你隻是一個陌生人。讓我深深眷戀、愛逾性命的晉磊……令我痛苦發狂、恨之入骨的晉磊……你都不是、你都不是……”“姑娘,我……”方蘭生想說些什麼,卻無從開口。“愛是什麼……恨又是什麼……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啊,在時光之間……凡人……什麼都不是……”葉沉香舉目遠望著虛空,喃喃念叨,“你為什麼偏偏要來自閒山莊呢?還戴著晉磊的青玉司南佩……”“這個玉佩是他的?”方蘭生聽到這裡,卻是一驚,“二姐說,我小時候在店鋪裡看到,又吵又鬨,再也不肯走了,娘隻好買下來給我……”葉沉香也愣了一愣,不禁苦澀一笑:“果然……在你心裡,還是念著她……”“誰?”方蘭生驚疑地問。“在青玉司南佩裡,藏著一個人的一魂一魄,它和玉橫一樣,也可以拘束靈魂……”葉沉香忽然說出令人驚異的話語,“可是又不太一樣……那個人是心甘情願的,一直守著晉磊、守著你。”方蘭生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你說的……究竟是誰?”葉沉香神色黯然,須臾,終究是一歎:“是那個叫賀文君的女人吧。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但我知道是她……”她似乎憶著往事,幽幽言道,“那時,我變成了鬼,好幾次想要殺死晉磊,卻看見他坐在這個女人的墓前流淚,簡直像是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方蘭生聽得此語,在自閒山莊時腦中出現過的畫麵斷續重現,令他一時失神,如墜深霧。“青玉司南佩,一魂一魄永相隨……她也是個傻女人……”葉沉香憂傷地說道,“我不恨賀文君……我們……隻是晉磊命裡兩個痛苦的女人……這麼多年了,她早已經去轉世了吧……假如你找到她的今世,記得好好待她……”方蘭生聞言一怔:“找她?要去哪裡找?”這一次,葉沉香卻並未回答,“我走了……”她隻是喃喃地說,“過了來生,也許還有來生……你欠我的,總有一世我要你還來……晉郎。”她說著,迎著方蘭生走去,就在即將碰到他的那一刹那,如煙霧般消失了。“姑娘……”方蘭生還欲呼喚,卻被紅玉在身後一拍,驚醒了過來。“她去輪回了……”紅玉言道,“猴兒的往生咒當真厲害,竟能從玉橫之中釋放魂魄。”忽地,方蘭生一脫力,虛弱地跪倒在了地上。“蘭生!”襄鈴急道。“不是我厲害……是那位姑娘對晉磊執念太深,一時由玉橫中掙脫出來,我才能將她超度……”方蘭生低喘著言道,“就算這樣,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乾了……玉橫裡其他魂魄,憑我根本救不了……”“小蘭已經做得很好了。”歐陽少恭淡淡地言道,他走近棺槨,舉袖收起了上麵的玉橫。方蘭生問道:“青玉壇的人不會善罷甘休吧!肯定要再來搶。”歐陽少恭卻搖了搖頭:“未必如此。跟隨雷嚴來始皇陵的,均是其心腹弟子,青玉壇其他人在之前那場叛亂中,多遭雷嚴蒙蔽,時日一久,早已有所覺察,門派中並非所有人都真心奉其為掌門。青玉壇人丁不甚興旺,雷嚴身死,遭此動蕩,必要休養生息,隻怕就此沉寂下去。”“那少恭是不是就能回去了?”方蘭生問道。“以後之事,猶未可知。”歐陽少恭言道,“好在如今已將玉橫收回,有勞諸位辛苦奔波。”百裡屠蘇搖搖頭。“我們也沒做什麼吧。”方蘭生撓了撓頭,“要不是少恭那個藥,我們大概已經趴在雷嚴劍下了……”歐陽少恭笑道:“少恭所長,僅是錦上添花,何況洗髓丹一事有失磊落,實乃不得已而為之,隻盼勿要再提。”方蘭生聽了,一時閉了嘴,乖乖地點頭。玉橫奪回,災禍得以消弭,救回了歐陽少恭和孩子們,匪首業已伏誅,幾位同伴這些日子以來曆儘險境,此刻突然感到一陣輕鬆。百裡屠蘇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速回安陸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