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屠蘇等人又前行了幾進院落,路上偶爾遇到幾隻怨鬼,輕鬆便掃去了。他們來到一座閣樓左近,遠遠似乎可見閣上破舊的牌匾,題著“香雪閣”三個塵封的字。附近並不見人蹤影,也無鬼物出現。正猶疑間,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鳥鳴——是阿翔報來的信號。“找到了!”百裡屠蘇領著幾人衝進這破敗的閣樓庭院,遠遠便見方蘭生站在院中。眾人欣喜,剛要叫他,卻見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從未見過的長刀,兀自在那裡瘋狂地揮舞,仿佛是在砍殺著什麼,雙眼失神,已經全然沒有了理智。“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他一邊揮刀一邊嘶喊著,聲音都已變得沙啞。“蘭生!”襄鈴急得叫了一聲,便要上前。紅玉一把攔住:“小鈴兒先彆去!猴兒不對勁!”話未落,卻見方蘭生忽然將頭轉了過來,發紅的雙眼盯著四個朋友,突然爆喝了一聲:“殺!!”便手舞長刀衝殺過來。“小心!”百裡屠蘇喝了一聲,劍已出鞘,眾人尚未醒轉過來,兩人的刀劍便硬生生碰在了一起。方蘭生是真的中邪了。看到他手握長刀對百裡屠蘇刀刀逼命的情境,紅玉等三人總算實實在在地看清了這一點。“猴兒醒醒!”“蘭生,彆打了,是我們啊!”幾人一邊大喊著勸誡,一邊也各自亮出武器,上去為百裡屠蘇助陣。然而無論如何叫喊,雙眼充血的方蘭生隻是充耳不聞,一味砍殺。他的力氣與殺意似乎都一下子比平時暴漲了幾倍,不顧生死地胡殺亂砍。麵對自己的同伴,百裡屠蘇卻不敢使儘全力,以免傷到方蘭生,隻能在守勢中尋找機會,不免被動。好在方蘭生處於邪魔之間,失去了理性的判斷,招數淩亂,身法也是漏洞百出,百裡屠蘇等人密切配合,以四圍一,總算控製了局麵。百裡屠蘇側轉長劍,用並無鋒銳的劍身擊中方蘭生頸側要害,將他放倒在了地上。“蘭生!”混戰告一段落,襄鈴氣呼呼地大叫一聲,衝上前來,對著發狂的少年瞪大了雙眼。方蘭生正在呆呆地喘息,看到有人在麵前,霍地又站了起來,手持長刀,雙目赤紅地看著襄鈴,樣子仿佛要生吞了她。“小鈴兒?!”紅玉見這情勢危險,不禁高叫。襄鈴卻並無畏懼,隻是怒喊道:“呆瓜!笨死了!這麼簡單的鬼魅術也能把你弄得暈乎乎!”方蘭生全不知麵前人在說什麼,隻聞他喉嚨裡發出意味不明的低吼,眼中的紅光變得更盛。襄鈴雙眼直視著方蘭生,須臾,一雙明媚的眸子中,忽地泛出金光:“還不快醒過來!”她命令似的叫了一聲,眼中金光驟然一閃。似乎就在這同一刻,眾人都看見方蘭生腰間常戴的那枚玉佩之上,一道青光亮起,轉而便又消失。方蘭生手中緊緊握著的那柄奇怪的刀,就這樣忽然憑空碎掉了。長刀脫手,他眼中的紅光消失,狂亂的臉變得呆滯,又愣了須臾,一種迷惑的表情浮現出來——人,是醒過來了。“我……”方蘭生囁嚅地說著,聲音已不複沙啞,“我怎麼會在這兒……文君……”他說出一個令人不解的名字來,忽地,卻搖了搖頭,“不對……我不是晉磊,我是……”“笨蛋!”襄鈴罵了一句,卻將金光閃閃的雙眼望向方蘭生身後,小手一指,怒叫道,“搞鬼的討厭怪物!你出來!”方蘭生的背後,一團黑影漸漸浮現,瞬間顯出一個人形——身血跡,骨瘦如柴,發髻淩亂,指爪如刀,活脫脫一個厲鬼的樣子,可是看她那一身殘破的衣裙裝扮,依稀可以辨出,生前是位世家千金。“哪裡來的死丫頭……壞我大事!”顯形的厲鬼沉啞的嗓子,陰冷疹人。襄鈴一撅嘴:“襄鈴才沒死,死的明明是你!”百裡屠蘇上前一步,喝問道:“無緣無故為何害人?!”“無緣無故……你說我無緣無故?!”厲鬼雙眼一瞪,轉頭指著一旁猶在發愣的方蘭生,“就是這個人……上輩子虛情假意騙我!害死葉家滿門!我殺他報仇有什麼不對?!”“上輩子騙你?”風晴雪聽了這話,不禁睜大了眼睛,“難道,你就是那葉家小姐,沉香小姐?”“不錯!我就是葉沉香,被晉磊害得死不瞑目的葉沉香!!”厲鬼怒喊了一句,震徹整個破敗的庭院,她的怨氣和鬼氣遠勝一路上遇到的種種鬼怪,似乎整個自閒山莊的怨氣之源便在此處。“我恨!我恨不得親手撕碎了他!”她吼了兩句,憤恨地喘息,仿佛一腔深不見底的仇怨無法發泄,直要將她自己都躡得粉碎。“隻可惜……他身上帶著佛珠,我不能靠近,要不然、要不然……”葉沉香的聲音陰沉已極,“還有那該死的青玉司南佩!我本可以用鬼魅術惑他自儘,幾乎成功了……卻三番五次被搗亂!”說著她怨毒地指著襄鈴,“又來了,你這死丫頭!破我法術!”襄鈴瞥了她一眼:“什麼破爛法術,比起九尾天狐的魅術差遠了,不知羞……還敢罵我!”“這位……這位姑娘,有話……那個好好說。”方蘭生此時已全然醒轉過來,看見眼前情景,不禁有些呆滯,“我們倆,認識?”“晉郎……你問我嗎?”葉沉香聲音似泣似笑,語意微亂,“可知我等你等得好苦?哼哼……你居然問我們認識嗎?!”方蘭生被她說得更是茫然,不知如何對答。“一日夫妻百日恩……”葉沉香幽怨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庭院,“可葉家……爹、娘……整個莊子都毀了!你把葉家害得這麼慘!自己卻忘了……忘得千乾淨淨!你甚至不記得……親手殺了我嗎?如今還作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樣子站在我麵前!你怎麼能?!”“晉郎……晉磊……夫妻?”方蘭生茫然地重複著葉沉香話語中的字詞,呆若木雞。“哼!你不就是晉磊,晉磊不就是你?!”葉沉香怒吼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錯認!”方蘭生搖頭道:“可是……我明明是方蘭生啊。”“還敢騙我?!”葉沉香大吼一聲,“我問你,方才你發瘋之際,看見的可都是晉磊的平生?如若你不是晉磊,為何中了鬼魅術後,卻能看見他過去的事?那可不是我法術所致!”聽得此言,方蘭生瞠目結舌,呆在那裡。葉沉香寒入骨髓的話語,喁喁道來:“我說過……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可是,你卻自己瘋了……死了……自閒山莊又來了個多管閒事的臭道士,把我們困在裡麵!我隻有慢慢等、一直等……那臭道士的封印總有一天會沒了——到那個時候,我就去尋你的轉世,親手殺了你!結果呢?哈哈,結果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你都是鬼了,怎麼一直想著這些事?”方蘭生愣了好半晌,勉強說道,“我爹說,做了鬼,不去投胎總是不好的……”“哈哈哈!投胎?!”葉沉香好像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我想都沒想過!我隻要你死!!”方蘭生不禁退了一步:“我……”“葉家老小!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葉沉香不容他再多言,隻呼喝一聲,卻見男男女女無數形態各異的紅衣厲鬼紛紛顯形出來,聚在葉沉香周圍,一齊怨毒地向著方蘭生嘶吼。“殺了他!殺了晉磊!!”無數厲鬼一擁而上,也並無什麼成形的招數或法術,純是一派淒厲的怨毒與瘋狂的撕咬,向著方蘭生和他的幾個夥伴圍攻上來。方蘭生剛剛自鬼魅術中醒來,身體尚有些虛弱,百裡屠蘇幾人挺身上前相護,五個人,數十的鬼,如同一團黑雲血霧般纏鬥在一起。這些厲鬼,也當真算是鬼物之中頂頂厲害的了,若是一般人在此處,恐怕早已被索命。然而與百裡屠蘇等人相比,畢竟他們隻是尋常冤魂,縱使戾氣再重,卻也難敵殺神斬魔的劍氣鐮風。隻見一陣刀光扇影,葉沉香所率領的鬼魂之陣迅速地潰敗,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方蘭生身邊,被百裡屠蘇等人徹底地擊潰打散。似乎是驚疑了一陣,轉而,怨恨入骨的葉沉香發出切齒的恨意,直衝空中低沉的陰雲:“晉磊,你逃不掉的……我一定……”她說著,忽地拚力,瞬間從地底招出更多的大小鬼魂,一時陰風四盛,“一定要、你、死!!”“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一入輪回井,拋卻生前事。”紅玉冷冷地言道,“姑娘又何必如此執迷不悟?前世恩怨,今生糾纏。”“我偏要執迷不悟又如何?!”葉沉香近乎淒慘地喊著,“活著的時候有多愛他……死去之時就有多恨他!!同是女人……你不會不明白吧!”紅玉聽此一言,一時競默然無語。“姑娘,你、你先冷靜一下……”方蘭生伸著雙手,還欲勸慰,誰知話未說完,卻聞得香雪閣外,有陌生人生硬的話語,突然飛了進來:“癡男怨女,真是一出好戲!可惜也該散場了!”眾人聞言轉身,隻見一塊白色的玉石碎片淩空漂浮,百裡屠蘇見之大驚——是玉橫!“糟糕!”百裡屠蘇不禁喊了一聲,未嘗來得及阻止,便見那碎玉上頓時發出了耀眼的白光。“啊!!”葉沉香的鬼魂,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滿院鬼哭,陰風驟卷。不過一瞬間,所有厲鬼的魂魄,連同葉沉香的陰魂一起,都被吸進了玉橫之中,一隱就不見了。“青玉壇?!”方蘭生見狀,不禁衝出來大喝一聲,“又是你們這幫害人的渾蛋!”“莫非小兄弟也聽過我派大名?”一個輕佻的聲音響在空中,卻辨不出來自哪個方向。“這不就是丹芷長老身邊那些雜碎?先前在藤仙洞見過。”另一個聲音接道。“原來便是他們……還真多虧了他們,這女鬼才招來如此之多怨魂!”“是啊,本想慢慢壞了山莊封印,厲鬼傾巢而出,屆時不光有陳年鬼魂,還會有新鮮的死人魂魄!這一回卻省了不少事!也不用我等在這山莊內外四處奔波!說來玉橫就是這點美中不足,離得遠些的便無法吸納魂魄。”百裡屠蘇集中全部精神搜尋說話之人的蹤影,不知幾人用的是什麼法術,聲音忽遠忽近,而身形隱藏得極好,完全察覺不出他們的所在。貿然出手,隻會攪亂局勢。但這幾個道士若無其事的對話,將方蘭生徹底激怒。“你們簡直喪心病狂!收了死人的魂,還想著害活人!”他手撚佛珠,轟向庭院幾個角落,“把碎片留下!”“白日做夢吧!”玉橫在空中一閃便不見了。“幾個無能之輩!”那個輕佻的聲音帶著笑意,“收了這許多魂魄,應該可以向掌門複命了,接下來便隻剩以明月珠重塑玉橫。”“師弟!不要多言!”另一人急忙喝止。“明月珠?”紅玉卻是耳尖,幽幽地重複了一句,若有所思。“我……”說走嘴的道士也是一怔,轉而卻又傲慢起來,“哼!難道憑這幾個雜碎還能興起什麼風浪?!我們走吧,去安陸的那些師兄弟料想也該將事情辦妥了。”此言一落,隻見光霧一閃,百裡屠蘇等人再追出去,卻四處不見蹤影,不由得心中惱怒。“安陸?你們又在搞什麼鬼?!”方蘭生衝著他們消失的地方大喊,卻隻聞自己的聲音在荒敗的山莊中空蕩地回響。“同上次一般的身法,隻怕追趕不及。”紅玉蹙眉言道。“那怎麼辦?!”方蘭生急得什麼似的,“總不能就這樣算了啊!”百裡屠蘇言道:“先離開山莊!”五人一齊向著自閒山莊之外急奔而去,鬼物儘去,山莊中的道路變得清晰了許多。到得碧山道上,四下張望,仍是全然不見青玉壇弟子的影子。“果然不見蹤影!可恨!!”方蘭生急切地捶著自己手掌。紅玉在一旁低頭思忖,忽而言道:“我在想,青玉壇弟子提及的明月珠……”百裡屠蘇心頭一動,轉問道:“莫非,是古書中所記……”“不錯。”紅玉點頭言道,“‘致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風之旗,樹靈鼉之鼓’,正是記述秦始皇所得稀世珍寶。曾經聽聞,秦陵地宮中的明月珠除去世人所知的晶瑩似月,另有重塑之能……同樣的名字,想必並非巧合。”“那又怎樣?”方蘭生言道,“反正那什麼明月珠已經歸青玉壇所有了吧?我們要尋玉橫、救少恭,就得去衡山和他們拚了……”“猴兒急什麼?你可知道,秦始皇死後,那些寶物都被帶人陵墓陪葬,千百年來,雖遭無數人覬覦,寶物卻無一流落於外,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力量,令凡是妄動此念的人均未如願,反落得悲慘下場。”方蘭生眨了眨眼:“你是說……明月珠還在那座陵墓裡?!”紅玉點頭:“多半如此。少恭曾言,玉橫碎裂乃是青玉壇所為,如今重塑也必有所圖,他們要去始皇陵內,我們便去那兒搶回玉橫就是。”百裡屠蘇聞言,自是同意,卻思忖道:“始皇陵所在,曆來眾說紛紜,隻不知往何處去尋。”“這卻不難,此去西北山中,便有一處偏殿入口,不過路途頗為遙遠。”紅玉道。“紅玉姐好厲害,什麼都曉得。”自初見以來,紅玉幫助大家良多,兼又通曉古今,風晴雪簡直有些崇拜她了。紅玉卻隻是淡淡答道:“活得久了,也就這點好處。”眾人看她不過二十許的樣子,言語間卻總是曆經滄桑的模樣,難免疑惑。隻是紅玉不願提及,他們也沒再多問。“真要去始皇陵……挖死人墳?”方蘭生卻起了猶豫,“這、這可是大不敬啊,於禮不合、於禮不合……”“猴兒也是心善,這驚擾死者之事實屬人之大忌,如今隻怕要不得已而為之,心中當存敬畏。”紅玉在旁言道。這話,卻說得方蘭生撓起了頭:“心善……我也算不上心善,上輩子的我……那個叫晉磊的好像是個很壞的人,騙了那位姑娘,還害死她全家……”說到這裡,他自己愣了一愣,突然抓住自己頭發,不知所措地大喊起來:“難道晉磊真是我的前世?我怎麼會是這樣的壞人啊!!”“什麼嘛,明明隻是呆瓜一個……”襄鈴撅著小嘴說了一句。“方蘭生便是方蘭生,晉磊便是晉磊。”百裡屠蘇語氣微沉。方蘭生的心,卻似乎並未因這幾句寬慰之言而放下,“那個女鬼……”他欲言又止,“不管怎樣,我還想再見她一麵,雖然沒想好要說什麼……假如把玉橫奪回來,還能見到嗎?”紅玉搖頭道:“可要試過才知。”“那……那快走吧!”方蘭生跺了跺腳,“反正玉橫是一定要搶回來的!”“始皇陵離此甚遠,待我們趕去,興許已經遲了。”紅玉卻憂心道,“須得想個法子……”方蘭生道:“我們回安陸去,買幾匹最快的馬!”“傻猴兒,青玉壇那些人的身法,即便是天下名駒也望塵莫及吧?”紅玉歎道。眾人正無計可施時,百裡屠蘇卻似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拿出尹千觴所給的破爛卷軸,展開看了起來。“我說木頭臉,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看彆的東西?難不成這破破爛爛的玩意兒能解我們燃眉之急?”百裡屠蘇並不理睬,隻繼續看了那卷軸一會兒,轉而看著紅玉:“騰翔之術可有用處?”紅玉不禁一驚:“百裡公子是說這卷軸上記載了騰翔之術?!”百裡屠蘇點了點頭:“尹千觴曾言此卷軸教人如何倏忽千裡,我亦是心存僥幸,展開一閱。除此以外,另記有一些法術,大多……無甚用處。”紅玉卻很是驚喜:“那些東西不理也罷,隻需有這一項騰翔之術,若能學會,當可速速趕到始皇陵入口!”“這、這不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嗎?”方蘭生簡直有些不敢相信。百裡屠蘇並不多言,隻向著紅玉遞出了卷軸:“速將卷軸傳看一遍。”紅玉卻推開了他的手,轉而讓他遞給風晴雪:“你們看,我不必了。騰翔之術我本是略知一二,隻不過所習心法較為特彆,難以傳授,先前要與你們一同進退,故從未施為。”百裡屠蘇看著紅玉,若有所思,卻未多言。當下幾個人將那破爛的卷軸傳閱了一遍,各自將騰翔之術的心法牢記心中;這幾人也當真是天資過人,才隻不多的工夫,各自試著施展心法,竟都覺得身體輕盈,翩翩可飛——這騰翔之術,竟是一蹴而就。眾人都學會了這法術,風晴雪卻有所思,忽而言道:“所以說,那個人……像大哥的那個,其實挺厲害?他之前喊肚子疼,直到現在也沒回來,不會出了什麼事吧?”紅玉卻是一笑:“妹妹莫擔心,那人隻怕機靈得很,姐姐給你擔保,他絕對沒事,說不定已經跑去哪裡喝酒了吧。”風晴雪聽了,緩緩點頭,心中卻仍是不大放得下。正猶疑間,卻聞山道上有人喊了過來:“喂!那裡的人!”百裡屠蘇等人看去,竟是安陸城中出麵托付捉鬼的那兩位男子,他們冒著危險人山,慌慌張張跑了過來。“醉道士呢?”那兩人到得近前,上來就問,“你們不是跟他一起的?”百裡屠蘇不答,隻是問道:“何事慌張?”來人急切言道:“有道士模樣的人把在城外玩耍的四個孩子抓走了!”眾人聽了,都是一驚。“難怪……”方蘭生驚道,“難怪他們在自閒山莊時提到安陸!”“那些道士好像說要把孩子帶去做什麼魂魄儀式的祭品!”來人說著,急得直跺腳。“魂魄儀式……”百裡屠蘇思忖道,“莫非與重塑玉橫有關?”“八成是這樣!”方蘭生一拍手。紅玉道:“或許青玉壇重塑玉橫時,想以活人為祭……那孩子們多半也被帶去了始皇陵……”“這、這到底該怎麼辦呀?!”安陸來的人已急得快要哭出來了。百裡屠蘇言道:“切莫慌張,我們正要去尋那些道士!”“這……能把孩子們救回來嗎?”那兩人聽了,稍稍寬心,卻又疑慮。百裡屠蘇不語,隻是篤定地點了點頭。在那遼闊的三秦大地,一座亙古無雙的神秘皇陵,以及隱藏其中、不可預知的危險與命運,正在等著他們。幾人念起法訣,施用騰翔之術,足下風雲驟起!高空氣流紛亂,他們以數百倍於飛鳥的速度穿雲越嶺,眼見著一道山麓割開了大地,那便是秦嶺,傳說中,秦始皇陵便掩藏在這道橫亙華夏土地的山脈一角。兩個女孩子和方蘭生都不禁發出驚歎的叫聲,就連百裡屠蘇也深深地呼了口氣,仰麵望了望蔚藍高遠的天空,不知此時光景,能否和師尊禦劍而飛之時相提一二。隻有紅玉的臉上淡漠如昔,像是唯有軀殼在此,神魂卻落在天外雲端,不知所蹤。說來也怪,紅玉容姿豔麗,遠勝於風晴雷的清麗和襄鈴的可愛,但她身上絲毫沒有脂粉煙火之色,反倒時時透著一股莊重。她雖然時常牙尖齒利,戲謔他人,但又思維縝密,事事周全體諒——這樣的一個人,集著極熱鬨的生氣,又帶著滿身的清冷,當真奇妙。眾人隨著紅玉,落在一座矮山的穀地裡。這裡草木青蔥,但並不巍峨險絕,不似什麼名山大川,亦不是傳說中秦始皇陵所在的驪山。方蘭生看來看去,也不覺得這裡便埋藏著萬陵之陵的秦始皇陵。他麵上的疑惑難以掩藏,紅玉瞧見了,笑道:“秦始皇陵確實從驪山開掘,隻是始皇帝下錮三泉,上崇山墳,築了無數隨葬墓室,光是外圍的富牆和流沙,就足以擋住曆代的盜墓之人。反倒是這驪山支脈,渭水之畔的無名小出,是進入秦陵的最佳入口。”古來不知有多少人曾試圖尋找秦始皇陵地富的人口,但能得其門而入者,百中無一。可眾人隨著紅玉的引領細細尋覓,隻見草木遮掩的土山坳裡,兩方占老的石門微微洞開——石門上的紋樣充滿戰國遺風,顯見是千年古物。紅玉解釋道:“此處乃是修陵尾聲時,覆土工人進出之地,本該封死,卻因為其時陳勝吳廣起義,大軍逼近驪山,秦二世逼不得已調修陵隊伍對敵,留下了一些未完的遺跡。雖是通道,卻未必是坦途。秦始皇陵內機關重重,還會隨天地之力運轉,時有不同,我們需得格外小心。”百裡屠蘇左右打量了一下,卻不禁蹙眉。人口左近的土坡已被人為地破壞,而且翻出來的都是新土,顯然是最近才有人進出。“此地墳塚遭破壞……青玉壇門人或許已經到了。”風晴雪道:“彆擔心,我們速速進去尋找就是。”幾人矮身鑽進那洞開的石門,打起精神往地宮深處探去。始皇陵寢果然名不虛傳,一入其內,彆有洞天。他們小心翼翼地穿過了一小段曲折下行的台階,便忽地進入豁然開朗的地界。偌大的地富,墓道寬闊整潔,兩側連接著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墓室,堆放著各類見所未見的隨葬器物,稍有一個不慎,便會走岔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