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外走來幾個紫袍的年輕人,為首的一人清雋淩厲,頭發高高地用發冠柬起,額角兩縷碎發,襯著淡淡一彎美人尖。“在下陵越,昆侖山天墉城門下。”紅玉看向來人,目光充滿打量。其餘幾人見又是天墉城弟子,心中都有些戒備。百裡屠蘇深施一禮:“師兄。”陵越隻淡淡掃了百裡屠蘇一眼,道:“且待片刻,自會與你分說。”“昆侖山?”洛雲平又驚又怒,語中帶刺,“昆侖山與此地相隔萬裡,眾位道長就算一心除妖,何苦特地跑來我們這小村子?”陵越冷哼一聲:“本不為此怪而來,如今親眼目睹,亦不會任其逞凶傷人。你身為妖類,混跡人群,安分度日便罷,卻要縱怪行凶,如此惡行,按理當誅……”洛雲平心中不忿,卻又不知從何辯駁,隻緊緊咬著下唇。裴公顫巍巍地趕上前來求道:“這位道長!雲平他都是為了我們才會……他雖然是妖,可從不曾有心害人……道長您高抬貴手,就饒過他吧……老朽給您跪下了……”老人的膝蓋重重撞在泥地裡,枯萎的臉龐上滿是斑駁的淚水,洛雲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慌忙挽住裴公,扶他起來:“裴公快起來!您彆這樣……”裴公竹枝般的手拂過洛雲平的臉龐:“你啊,是我們一手帶大的孩子,要說有錯,我們幾個老骨頭就沒錯嗎?總不能看著你……”聽聞此言,陵越微微動容:“老丈愛惜之心,自可體諒。然而天道承負,善惡之報,非陵越擅自可決。陵衛、陵孝,即刻將那藤纏怪物斬除,妖孽帶回天墉城問罪!”他身後的兩個天墉弟子抱拳應道:“是!”“等等!”洛雲平大喊一聲。“怎麼,還要頑辯?”陵越劍眉微皺。洛雲平闔住雙眼,語聲艱澀:“害人……便是害人了,沒什麼好辯解。是我咎由自取……隻求一人做事一人當,和村子裡其他人全無關係。”裴公吃了一驚:“雲平,你要做什麼?”洛雲平看看裴公,又看看曲婆婆,一聲長歎,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遞給歐陽少恭,說道:“歐陽公子,之前多有欺瞞坑害,實在對不住。我自詡為了村中長者,卻已然踏上邪路……這碎片還給你。”他半是惱恨半是心痛地望了山洞一眼,“此物凶煞,一場橫禍皆因此而起,但願歐陽公子能早些找回玉橫,不讓這東西再加害彆人……”歐陽少恭搖搖頭,歎了口氣:“自當儘力。”洛雲平抖抖身上布衫,緩步走向石門。那個名叫陵衛的天墉弟子長劍一指:“停下!你這妖怪,是不是想使什麼詭計?!”陵越卻示意陵衛噤聲。“大師兄!”“罷了……”陵越隻是輕輕擺手。他已猜到了洛雲平的用意,一聲歎息幾不可聞。洛雲平蹲下身去,撫過那藤妖枯萎的殘肢:“最後一次,就由我來做餘公他們的食物吧。”曲婆婆的手杖都在哆嗦:“雲平你、你瘋了?!”“我不忍他們挨餓,我也對不起死掉的那些人……就讓我用這身血肉來贖罪吧……”百裡屠蘇上前一步,阻道:“事已至此,死有何用?”歐陽少恭也溫言勸說:“洛兄勿要情急,若有心彌補,總有他法。此事由青玉壇而起,亦不能全怪洛兄。”洛雲平堅定地搖搖頭:“我心意已定。事到如今,我再也撐不下去……害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夜夜噩夢,永沒個儘頭……等上七七四十九日,我早就被吃了,餘公他們……也餓死了,到時麻煩裴公打開石門,收了我們骸骨,葬在甘泉村吧……”方蘭生急慌慌地說:“你……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不,好妖……但也彆這樣想不開……”洛雲平在洞口轉過身來,說道:“你們都說藤妖是怪物,可對我來說,那是餘公、元伯、周婆婆、蔡婆婆……都是養育我二十六年的恩人啊……明明發現撿到的這個小孩是妖怪,還是把我養大。我想要儘孝,到最後反而……養育之恩,終歸是回報不了了。我雖沒讀過多少書,也知道‘求仁得仁’的道理,至少,將這身血肉償還……”裴公已是捶胸頓足,泣不成聲:“雲平,你這又是何苦!”洛雲平慘然一笑:“要是有人來村裡尋找親友,就告訴他們一切都是我的錯,詛恨咒罵彆找錯了人……雲平不孝,以後不能再給你們端茶送水……保重。”不知他在哪裡一按,石門轟然落下,洞裡洞外,隔成兩個世界。曲婆婆撲在石門上:“門,門怎麼就掉下來了?!裴公你知道怎麼開門,快、快打開!”方蘭生也想起來:“對!不是還有機關麼?”裴公急忙跑到機關旁邊,上下擺弄,又捶又按,石門卻紋絲不動:“打不開!打不開了!怎麼會?!”紅玉麵露哀傷:“沒用的……洛雲平的妖力平平,卻似乎十分擅長禁錮之術,之前若不是有裴公相幫,我亦打不開這石門。這門上附有他的法力,他心意已決,隻怕期限到來之前,再難開啟。”歐陽少恭也歎息道:“村中長者不因洛雲平是妖而稍有嫌惡,反而關愛撫養,而洛雲平也不因老人們神形皆散化為妖物而恐懼躲避,依然不離不棄,儘心儘孝……世間無論妖還是人,都難免趨利避害,排斥異己,能夠做到如此的恐怕寥寥無幾……”話已至此,眾人心下都悵然,裴公的手杖刺入泥土中,老淚縱橫。陵越望著緊閉的石門,輕聲道:“求仁得仁……以此了結,可謂用心良苦。想不到妖亦有如此性情。陵隱,你去將三位老人先送回村中,令其安睡,以免一時傷心過度,承受不起。”陵隱領命,扶著顫抖的老人們離開這傷心之地。藤仙洞外,餘下的人馬仍對峙著。陵越手負長劍,諸位弟子待命而發,頗有師門風範。陵越道:“與我回去。未有師命便私自下山,成何體統?!”百裡屠蘇長拜:“師兄見諒,百裡屠蘇如今身負要事,不能回山。”陵越眉間微皺:“仍是心有不滿?肇臨之死尚未徹查,戒律長老便將你禁於思過崖,確有不妥,但身為晚輩,怎可與長輩動氣?!”旁人聽來這話難免苛責,但百裡屠蘇心知這已經是陵越最大限度地為他開解,“師兄,我並非為一時之氣,隻待重要事情了結,自會回山向師尊請罪。”眾天墉弟子見百裡屠蘇如此固執,都臉露不虞,有些騷動起來。陵越語氣轉厲:“胡鬨!何事重要?比你清白、比師尊聲名更甚?你可知這般妄為,隻會越發惹人生疑!有此孽徒,師尊顏麵置於何地?!”風晴雪眉毛一揚:“你好凶……蘇蘇不是說了嗎,把事情辦完就回去,也不差這些時候吧?”她其實不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護著百裡屠蘇,對她來說是純屬習慣。她橫裡插嘴,天墉城門下一個個按捺不住了,陵衛最為敬重大師兄陵越,哪裡容得彆人指點,第一個站出來嗬斥道:“你是何人?外人憑甚過問天墉城之事?大師兄因他這不肖師弟受人奚落,你們又能體會?”百裡屠蘇對陵越搖頭:“師兄,對不起,但我心意已決。”“好你個百裡屠蘇!大師兄親自下山,辛苦尋人,你偏如此不識好歹!”陵越抬手阻止陵衛多說,仍是捺著性子:“師弟年幼,是非曲直尚且不明,亦是我這個師兄的過錯,帶回昆侖山後自當從旁勸導。”一個嬌美的聲音穿過人群而來:“喲,我素聞天墉城執劍長老乃是得道高人,座下大弟子頗得其師風範,今日一見,原來僅是得了紫胤的骨,未得紫胤的神,動輒搬出長幼輩分、聲名顏麵之說,實在是無趣呢。”瑰色裙擺一晃,站出來的是紅玉。天墉城執劍長老紫胤真人,乃是一代道家高人,早已修成仙身,長生不老,鶴發童顏。紫胤真人劍術奇絕,被稱為“天下禦劍第一人”。因他三百年前接掌天墉城執劍長老之位,天墉城才有今日道法劍術兩相爭鳴的興盛景象。整個天墉城上下,都對紫胤真人尊崇有加,年輕的弟子更是崇拜至極,隻可惜紫胤真人不喜收徒,掌劍三百年,隻在最近十幾年,才收了陵越和百裡屠蘇兩個弟子。紅玉語涉紫胤,雖然是意在貶陵越,也難免激起眾人怒火。天墉城眾弟子都變了臉色。陵孝、陵衛一同上前:“你說什麼?!”陵越身為紫胤親傳弟子,又是這一代天墉城弟子之首,處世有道,遠比師弟們沉得住氣,上前行禮:“敢問姑娘何方高人?尊姓大名?”紅玉聳肩:“哎喲,高人可不敢當,不過是個小小女子,看不順眼的事兒,隨便說上兩句。”陵越點點頭:“既是如此,天墉城內務,還望他人勿要插手。”歐陽少恭看這情形劍拔弩張,上前勸解道:“這位道長有禮。在下歐陽少恭,乃青玉壇門下弟子,百裡少俠受在下所托,尋找門中一件失物。此物流落江湖,禍害百姓,故少俠亦是存著仁義之心,方才為此耽擱。”陵陽通聞江湖掌故,故而有所耳聞:“青玉壇……不就是數月前掌門易位那個?”歐陽少恭點頭:“門派不幸,令諸位見笑。”陵越朗聲應道:“道友有難,我等理應傾力相幫,待我回去稟明掌門,應可遣人助你門中。然而師弟既犯門規,不便滯於山下,須得由我領回,待師尊出關後再作定奪。”“先生不必說了。”百裡屠蘇示意旁人都不必多言,他轉向陵越,“師兄,你若執意,請恕師弟無禮。”陵衛、陵孝聞言立刻拱衛在陵越兩側:“大膽百裡屠蘇!想以下犯上?!”“那麼……拔你的劍。”陵越看了百裡屠蘇半晌,手按劍鞘,語氣低沉,“五載光陰轉瞬即逝,那之後再也無緣與師弟試劍,實乃心頭大憾,若要一戰,求之不得!”五年前,二人俱是少年心性。陵越醉心劍術兼一時氣盛,不顧師命私自與師弟比劍,結果百裡屠蘇為焚寂之中的煞氣所引,重傷陵越,令他幾乎生死一線。此時提及舊事,百裡屠蘇心中一沉,這劍,卻不知當拔還是不當拔。二人各懷心思,雙方一時僵持不動,方蘭生卻突然驚叫一聲:“少恭?!”眾人循聲看去。歐陽少恭身上不知何時出現了淡淡的光帶,如繩索般環環相繞,禁錮得他不能動彈。歐陽少恭身後,走出兩名青衣道者,一左一右,呈合圍之勢。身後跟著一位白發的老婦,竟然是寂桐。歐陽少恭掙脫不得,默默看向寂桐。左邊那名道者故作禮敬的模樣,躬身行禮:“有請丹芷長老速回青玉壇!”歐陽少恭看也不看,隻盯著寂桐:“是你將我行蹤通報雷嚴?”寂桐麵帶傷感,看著他,並不回答。歐陽少恭自嘲般歎息道:“瑾娘曾囑我此行有變數……卻不料應在你身上。”“桐姨,這兩個是什麼人,你們要做什麼?”方蘭生趕上前來想護住歐陽少恭。右邊道者寬袍一揮,“若要敘舊,來日方長,長老先與我們走吧!”一陣刺眼光芒籠罩在二人和歐陽少恭、寂桐身上,眾人援救不及,再睜眼時已經失去了那四個人的蹤影。方蘭生四下張望:“少恭去了哪裡?!”“這是青玉壇的閃行之術,障眼法罷了,走得不遠,我們速速去追!”紅玉答道。方蘭生動如脫兔,沿路追去。但此刻陵越橫劍立於路前,把百裡屠蘇攔了下來,風晴雪懷抱化做金狐的襄鈴,本也不便追擊,又擔心百裡屠蘇有事,隻得在他身側翼護。紅玉略微躊躇,不知該顧哪一頭才好。百裡屠蘇緩緩地說:“去追先生!”“那你?”“去追先生!”百裡屠蘇聲如斬鐵。紅玉再不遲疑,催動身法,瞬息不見。百裡屠蘇轉身麵對同門師兄,卻見陵越竟已經收了劍,無奈地長歎一聲。他警覺地四顧,才發現其他三名天墉城弟子不知何時已站立三方,做合圍之勢,同時舉劍念咒,一圈白光向上騰起,源源不斷圍住百裡屠蘇、風晴雪二人。糟了!風晴雪隻覺得渾身的氣力都被這白光壓製住了:“蘇蘇……這是什麼?”“靈虛三才陣。”陵越搖頭:“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一日不盼著再度與你交手,但此行將你帶走才是最重要的事。身為大師兄,不能因一己的喜惡而違背師門之命。”“可惡!”百裡屠蘇深知靈虛三才陣的威力,傷害雖然不強,卻是極好的禁製法術,可以困人手腳、壓製力量、令人昏迷。這是戒律長老的得意手段。三名天墉城弟子念咒已到緊要關頭,法陣忽然白光大盛!百裡屠蘇擔憂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風晴雪,就這麼失去了知覺。他還是那個人,但眼已不是那雙眼,那眼中儘是血紅,冒著森然殺氣,這雙眼竟和那水下的狼妖如此相像!這是一間牢房。巨大青石壘砌而成的牆壁,高逾兩人,經過百年歲月洗禮,冰冷不動如山。生鐵鑄成三指粗細的鐵欄,密密地樹立,上麵附著淡紫色的光紋,仿佛會呼吸的圖騰,光芒起伏不定,一看便知是某種精妙的法陣。“唔……”百裡屠蘇醒來的時刻,一種難以名狀的疼痛便從頭頂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迅速察覺到,身上的法力如同被抽乾的深井,空洞乾涸。昏迷前的記憶迅速湧人腦海,甘泉村、藤妖、師兄、三才陣……風晴雪她們?!“蘇蘇,可有哪裡受傷?”風晴雪溫柔的聲音響在耳畔。還好……他搖搖頭,一手抵牆站了起來,打量了風晴雪氣色如常,想是沒有被為難,暗暗鬆了一口氣。這間牢房不大,除了他和風晴雪二人,還有受創後未能恢複人形的襄鈴,以金毛狐狸的樣子蜷在角落。少恭說過襄鈴要睡上一天,既然她還是本體樣子,那就是一天還沒到吧。“沒事就好,我醒過來就在這兒了,也不知是什麼地方。”百裡屠蘇還未開口,就有一個刺耳的聲音在外麵響起:“看你百裡屠蘇平日那麼囂張,如今不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做我們的階下囚,哈哈哈。”牆角裡轉過一個人來,負手而立,麵帶譏消。那人身著天墉道袍,和其他弟子的款製相仿,但墜著的玉飾更顯華貴一些。“陵端,不要無禮。”隨著那肅正的聲音,陵越的身影走下石階。他見百裡屠蘇醒了,眉頭一鬆,但仍是嚴肅道:“師弟,我奉掌門之命有要事與鐵柱觀觀主相商,隨後便帶你回天墉城,屆時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你此次私自下山,違抗師命拒不回門,掌門和戒律長老十分震怒,我也不能袒護於你,你且在這鐵柱觀的牢裡靜心自省,切不可再行差錯。”聽及此言,身後跟隨的那叫做陵端的天墉城弟子,忍不住高聲開口:“你小子最好老實一點,彆動什麼逃跑的念頭,牢門上的結界你可看到了,那是大師兄親自布下,任何人事物皆不能穿過。如今這鐵柱觀內,有我們師兄弟與道友一同看著,若是想以卵擊石,休怪我們不念同門情誼!”說到最後,他輕蔑地甩甩頭,和彆的天墉弟子乾練整齊的束發大有不同,他留著長及左腮的斜劉海,大約是用來遮掩額頭上若隱若現的幾顆紅色麵瘡。百裡屠蘇並不理睬陵端,隻不卑不亢地對陵越道:“師兄既要將我帶回門派,和其他兩人無乾,請放了她們。”陵端挑了挑下垂的眼角:“不是兩‘人’,是一人一妖!笑話,沒把那小狐妖一劍宰掉已是它上輩子積了德!還想放了她們,少做白日夢!”陵越用手勢製止了陵端,轉頭對百裡屠蘇解釋道:“師弟,待我們回了天墉城,自會放她們自由,為求周金,還請體諒。”“大師兄何必要對這小子這麼客氣,他平日裡仗著執劍長老的寵愛,倨傲無禮……”“陵端,隨我去見觀主。”陵端分明還想留下來羞辱百裡屠蘇一番,但礙於大師兄威嚴,隻得一甩額發,悻悻然離去,臨走時還不忘勒令另一名師弟秉悟留下來嚴加看管。看著師兄消失的背影,百裡屠蘇沒有說話。生鐵欄杆上閃動著清冷的紫色光芒,映得他的臉色愈發蒼白。風晴雪輕輕碰了碰他,說:“蘇蘇,你還好吧?你的師兄師弟都好凶。”“師兄隻是恪守門規……”百裡屠蘇搖搖頭,“他身為這一代弟子的表率,不能徇私逾矩。”“若你跟他們回去,他們會把你一直關著,直到你師父出來?”“嗯,可師尊這次閉關療傷,少則數月,多則年餘,待他出關,不知何日。”“那樣……”風晴雪的話說到半截,百裡屠蘇已知其意,點點頭,道:“不能回去。”風晴雪瞧了瞧不遠處坐著看守的兩人,低聲嘀咕:“我們得趕緊尋個法子溜出去呢……”百裡屠蘇俯下身子探了探襄鈴的氣息,又回到牆邊坐下,抱劍在懷,“靈虛三才陣令人短時內功力受製,襄鈴也未蘇醒,先勿要妄動,靜待時機。”牢中無光,不知日月,但應是數天過去。襄鈴早已醒來,每日裡無精打采,就想著何時能夠出去。這天,秉悟溜達過來,對百裡屠蘇放話:“天亮後我們便起程回昆侖山!哼,回去有你受的!”百裡屠蘇閉著眼養神,仿佛睡著了聽不進去,秉悟討了個沒趣,走回去和鐵柱觀的道士絮絮說話,內容不外是詆毀,百裡屠蘇隻是閩眼不理。風晴雪卻有些擔憂的樣子,見秉悟走得遠些了,才輕聲開口問:“你哪裡不舒服嗎,蘇蘇?從下午開始就不太對勁的樣子……”百裡屠蘇緩緩睜眼:“今夜,朔月。”“啊……你怎麼知道呢?這裡看不見月亮呀,怎麼了?”百裡屠蘇沒有過多解釋,“去叫醒襄鈴。”他站起身來,走近牢門,抬手欲做什麼。秉悟餘光瞟見,三步並作兩步過去,喝道:“你做什麼?!”有陵越的結界罩著牢房欄杆,那看似微冷的光芒卻比銅牆鐵壁還要難以穿越,秉悟倒也不怕百裡屠蘇會逃跑99lib?,隻是不想在回昆侖山之前生出什麼事端,右手已經隱隱握住了劍柄。百裡屠蘇毫不理睬,抬起右手慢慢地靠近牢門,手勢輕柔得像是要撫摸什麼心愛之物。即將觸到結界那紫色光芒的瞬間,他的身上突然暴起黑色的煞氣,那煞氣如霧型的妖獸,一口吞噬掉結界的紫光,使他的手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鐵欄間的縫隙,手指如妖獸的尖牙,精準地扼住秉悟的脖頸!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秉悟全沒防備,瞬間被製,想要掙紮卻使不出半點力氣。百裡屠蘇的雙眼透著妖異的紅光,手臂青筋畢現,輕鬆地將秉悟舉在空中,隻聽得秉悟喉嚨中擠出幾聲“呃呃咯咯”,接著就沒了動靜。另一名看守的道士見情形不對,原本衝了過來,然而此刻見秉悟被製、生死不明,百裡屠蘇出手凶煞,駭得連退兩步,後背結結實實撞在牢房對麵的牆壁上,心中一時欲走為上策,又欲高聲呼喊求援,竟沒了主意。可他既沒有走成,亦沒能呼喊出聲,大睜的雙目一時間被不知哪兒來的力量奪去了全部的神采,像是被倒空的米袋子,竟就擦著牆上的青苔慢慢滑下,昏軟在地。此刻百裡屠蘇身上的煞氣漸漸淡去,眼睛也恢複原本的漆黑顏色,他鬆開了昏迷的秉悟,讓其和那道士跌作一團。風晴雪雖然目睹這一切,卻全然沒有頭緒,隻覺得電光石火之間,兩個人竟就都被製伏,“這、這個人怎麼也倒了……”襄鈴杏核大眼中的金光已收,興奮道:“他、他中了我的昏魅術呢……襄鈴頭一次用,居然成功了耶!”百裡屠蘇探手從秉悟身上取下鑰匙開了牢門,道:“很好,速速趁此機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