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草子》 《迷宮草子》(1 / 1)

作者不詳 三津田信三 6821 字 2個月前

時值破曉,彆屋之外,鳥兒已經開始歡唱了。提心吊膽地拉開走廊的拉門,自屋內望向庭院,雖說天依舊昏晦,但再過片刻,陽光就會射入這片黑暗中,不久以後世界將會迎來日常,而我們兩人也會回歸庸庸碌碌,卻又牢不可破的平日時光吧。已經讀完了全部的篇章。已經解開了全部的謎題。恐怕飛鳥信一郎和我是頭一組將《迷宮草子》讀到了最後,仍留存於這個世界的人吧。到底有多少讀者消失在那邊的世界呢?想到正在彼處等待的物事,我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走廊上的溫度急遽降低,我自心底感受到了寒意。我急忙將門關上,匆匆回到火盆邊。“結束了麼……”我像是想確認清楚似的跟信一郎搭話,他精疲力竭地靠在座椅子上,吸著他的無濾嘴煙。“那本書就算繼續持有也不會有任何壞處了吧?你覺得我們該把它處理掉嗎?”我再次向發怔的信一郎詢問道。“本來這是該上交警察的東西,不過就算交給他們也沒什麼意義吧。”“唔……”“即使交給警察,首先關於狗鼻島事件是否真實存在,之前有無調查,這樣的事實關係務必要確證清楚。此外,如果這真是一樁懸案,那隻要將我們的推理彙總成的記錄與《迷宮草子》一道匿名交送就可以了。隻是,在此之前——”信一郎表情一凜,像是接下去要說什麼重要的話,就在此刻——嘩啦——前方傳來了奇妙的聲響。難不成……我懷著難以置信的情緒慢慢移動著視線,隻見最後一張符紙緩緩飄落下來,而我隻能怔怔地目視這一切。“信,信……”我剛想呼喚他的名字,背後卻忽然傳來了某種令人不適的氣息。猝然扭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此刻外側六疊間的隔扇正一點一點打開的情景。“信,信一……”隔扇的動作戛然而止,當它打開了一指寬的縫隙以後,忽然間停在了那裡。我吞了一口唾液,凝望著那道縫隙,但隔壁的六疊間裡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到。儘管如此,我還是凝神從上到下掃過那道縫隙,接著便在相當靠下的位置看到了某件物事,定睛一看,那是眼睛。一隻睜大的眼睛正盯著我看。也不知有東西趴在地上,還是眼睛原本就在那裡。總之那隻眼睛就從微微拉開的隔扇另一側朝這邊窺視。“信一郎……”我好不容易以耳語般的音量喊出了一句囫圇話。接著,在窺視著的那隻眼睛上麵,出現了另一隻眼睛。真當我訝然輕呼的時候——眼睛、眼睛、眼睛、眼睛、又是眼睛……在呈縱向的細狹的縫隙之中,接連出現了數隻眼睛。而且是雙目圓睜,赤紅充血的眼睛……我大喊了一聲——“信一郎!”嘰、嘰、嘰……房屋又開始鳴動了。沙、沙、沙……內側的六疊間傳來了響動。嘩、嘩、嘩……外側的六疊間也應聲響和。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麵向庭院的走廊也足音四起。蠢動的聲音再度傳入耳際。怪異又卷土重來了。然而,此刻符紙一張都沒能剩下……“貌似還沒結束呢、”信一郎把煙頭扔進火盆,他從方才開始就一麵吸著煙,一麵思考著什麼。“還沒結束……所有的謎題不是都解開了嗎?”“看這種情況,恐怕還是有什麼差錯吧。”“後麵隔扇裡的……”“嗯嗯,在看著我們這邊啊。”太好了……我稍稍安下心來,全然顧不得眼前的狀況。如果是隻在自己身上發生的現象才真的要失心瘋了吧。“你,你覺得那個是什麼啊……?”“眼睛吧。”“所以……”“可能是讀者的眼睛吧。”“…………”“是迄今為止失蹤的《迷宮草子》的讀者。在他們的眼中,我們會不會就是在《迷宮草子》中遭遇怪異的最新登場人物呢?”“你說什麼?”“所以他們才會看向這邊,換言之,就相當於在吧。”“啊,那之前感受到的奇妙視線就是……”“嗯,大概就是他們吧……不過也不是很清楚,我能感覺到數不勝數的眼神。”“那就是湯澤裡砂……不對,是她妹妹麼……”“怎麼說呢?”“不,那 究竟是什麼暫且不提。我們從《霧之館》一直讀到《首級之館》,成功地解開了所有的謎題,故而怪異才消失了,我倆都沒有失蹤,沒說錯吧?但這是又為什麼——”“恐怕還不夠吧。”“哪裡不夠?”“贖罪……吧。”信一郎拿出了煙,嘴角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我從未見過他一邊說話一邊抽煙的樣子。“贖罪?”雖說很在意周遭的怪異,然而信一郎似已有了某種想法,這裡就隻能繼續解謎了吧。雖說我對最為關鍵的謎題的真實麵目一無所知,但隻要信一郎掌握的話就沒問題了吧。“嗯,在《首級之館》連續殺人事件中,唯一一個幸存者……在《迷宮草子》的成員裡麵,唯一一個活著的人物……對此的贖罪吧。”“什麼?所有人不都死了嗎,統統被斬下了首級……”“有一個人沒被斬首哦,準確地說,是有個人沒法確證被斬首了……”“神童末寺嗎……”雖然脫口而出報上了那個名字,但我全然不知原因何在。“他……不對,是那個女人,才是《首級之館》的真凶麼?是小邦祥子?所以怪異才未能平息麼?但是根據你的推理——”“不對。犯人依舊是舞舞,也就是湯澤裡砂。神童末寺乃是共犯——不過並不是協助殺人,恐怕是幫忙製作了《迷宮草子》的書吧。”“製作?”“也就是印刷和裝訂吧。因為這並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東西,似乎進行了特殊的加工,雖說做得不儘人意,但也肯定很辛苦吧。”“加工是指什麼?”信一郎拿起《迷宮草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然後交給了我。“不管怎麼說都是手工製作的東西,你不覺得皮革裝訂的記述很糟糕嗎?”“剛開始我也是一樣的感想。確實上麵有不少褶皺,而且到處是黑色的汙漬,讓人感覺十分肮臟。”我再次撫摸了《迷宮草子》,確實有種奇怪的手感。“雖說隻是猜疑,但我感覺這是用人皮粘在一起做成的。”“…………”我不由地將手一鬆,《迷宮草子》滑落下來,若把它拿在手上的話,指尖總會有種濕漉漉的觸感,等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是手掌已然被自書皮流出的汗液浸濕了……“人,人類的皮麼……”“一定是《迷宮草子》成員們的……吧。因為要把全體人員身體的一部分粘到一起,所以令原本就頗為不易的皮革封麵徹底失敗了。”“簡直瘋了……”“這大概是舞舞的主意吧。”信一郎朝我伸出手來,但我搖了搖頭。他隻得一臉無奈地站了起來,拾起落在火盆邊的《迷宮草子》,接著回到了座椅子上。“在《首級之館》的最後部分這樣寫著——“‘因為此事,還餘下《迷宮草子》的編輯、製作工作尚未完成。由於各個作品都有文字數據,是以編輯工作應該用不了太多時間。最大的問題是皮革封麵的裝訂。雖學習和練習了相應的技術,但要正式上手去做必定很難。”“如果在此之前不處理完全體人員的遺體的話……雖對能否做好尚存疑慮,但“我”必須完成。’”上下兩段之前的聯係顯然十分微妙。似也可以理解為,為了製作出皮革封麵,必須要將所有的屍體都處理完畢。若隻是拋屍的話,應該就不是處理而是處置了吧。”“那為何神童末寺會幫忙作這樣的書呢?”“說到底隻是我的推測,但我想兩人可能是戀人關係吧。”“戀人?”“神童末寺雖參與了聊天,卻沒做什麼要緊的發言。又或者是他碰巧沒有加入成為自殺誘因的聊天之中。可以想象的另外一點乃是連舞舞沒法下手殺死戀人吧。我覺得正是因為這樣的理由,才救了神童末寺一命。”“…………”“但是彆的成員就不一樣了,舞舞對他們的憎恨絕非一星半點,從那個異樣的裝幀方式就能看出端倪。而事實上,由於神童末寺不在狗鼻島。剝皮的工作應當是由舞舞完成的。可是——”“等等,神童末寺也就是小邦祥子應該是女性啊。”“神童末寺並不是小邦祥子。”“那是新聞報道裡寫著的啊……”“那隻是為了讓藍包信以為真,所以搜索新聞找出的報道吧。又或者乾脆就是完全捏造的。畢竟有電腦,所以那種文章寫多少都不在話下吧。”“喂喂,說必須相信《首級之館》原文的,不就是你麼?”對於目瞪口呆的我,信一郎若無其事地說道:“就在舞舞最後的獨白部分,由於此時已經知道了大家的姓名,所以就分彆列出了網名和真名。不過隻從π列到了藍包,哪也沒有‘神童末寺也就是小邦祥子’這種記述。”“那麼那個神童末寺到底是誰?”信一郎儘情地吸了一口眼,然後邊吐邊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你哦。”“你說什麼……”“三津田信三,你就是首級之館連續殺人事件的首位受害者神童末寺,也就是《迷宮草子》的第七個成員。”感覺隔扇似乎再度被打開了。信一郎的話令我深受衝擊,雖說腦子裡亂做一團,但我的視線還是緊緊咬住內側的六疊間。隔扇稍稍開了一條縫,我盯著那道縫隙,從上到下迅速掃視了一遍,目之所及隻有漆黑而細長的一道口子,除此以外彆無他物。正以為會有什麼東西朝這裡窺視的時候,縫隙的最下端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是食指。片刻之後,中指、無名指、小指等接二連三地出現了,看起來是右手。但卻不像是同一隻手的手指,因為每一跟手指都各自蜿蜒蠕動著。又過了一會,左手的手指也出現 了,似乎隔扇即將被一口氣推開……然而這種恐懼並未成真,四根手指上麵又出現了四根手指,再往上又是四根手指……手指就這樣接連自縫隙裡伸出。手指,手指,手指,手指,手指、還是手指……手指們一字排開,好似一隻細長的深海生物,自隔扇細狹的漆黑間隙裡窺探著這裡。一根一根歪斜扭曲地四散開來,那是一副令人作嘔的恐怖景象。“對應於神童末寺的 ——”內側六疊間隔扇的光景應當早已進入了信一郎的視野,可他卻不動聲色地繼續往下說道——“肯尼斯·菲林的《殺局》乃是以賈諾斯出版集團為舞台的推理,主人公是《犯罪公路》的編輯,這點正與你相當。”“…………”“神童末寺這一名字,正如洪太郎所指出的那樣,包含了有神佛兩方麵涵義的字。對於在京都的出版社供職的你而言,這不正是合適的名字嗎?並且你涉足了佛教相關的企劃呢,何況D出版社旗下也還有其他的印刷公司。要製作一本名為《迷宮草子》的同人誌,對你來說應該是信手拈來的事吧。”太牽強了……“是啊,是可能是有點牽強附會.。”信一郎像是對我施展讀心術般說道:“那麼下麵的解釋可否合你心意呢。”“…………”“神童末寺的羅馬音拚寫乃是SHINDOU MATSUZI,重新排列一下又會如何呢?從MATSUZI裡取M和I組合為MI,同理再取出TSU,然後從SHINDOU中取出D,從MATSUZI中取出A,組合為DA,由此拚寫成MITSUDA。餘下的元素便是SHINOU和Z,把Z置於N和O之間,就是SHINZOU,接著組合到一起,便是MITSUDA SHINZOU,也就是三津田信三,不正是你嗎?”哢嗒、哢嗒、哢嗒……內側的隔扇晃動起來,逐漸變得激烈,朝門後看去,隻見數隻透過縫隙窺伺著的眼睛正不停地眨動著。透過細狹的黑暗間隙所見的因充血而赤紅的眼睛,正啪嗒啪嗒雜亂無章地眨動著。在前後六疊間以及走廊之上,徘徊著的某物的氣息愈加濃厚了。“你,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我費了老大勁才從喉嚨裡擠出了一點聲音。“如果這正是《迷宮草子》的秘密所在,那在你揭露真相的那一瞬間,這些怪異應當全部自動平息了啊,不是這樣嗎?”竟然把正深受其害的怪異當做例子,實在過於諷刺。但既然已被逼問到窮途末路,故而也並非在意這種事情的時候了。“然而怪異還在繼續,所以你的解釋錯了!”我一麵如此斷言,一麵詰問著信一郎。“對了。”他對我的話似乎完全不以為意。“我對《迷宮草子》中記載的一係列離奇故事的解釋,你實際上是怎麼看的呢?”“你,你說什麼啊?”我對這樣的展開感到大惑不解。“你就直說吧。”他以認真的表情催促著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說呢,確實有些牽強,也有些穿鑿附會的解釋吧。”之前他單方麵地將我指責為所有怪異的元凶,接著又讓我回答另一些質疑他這個當事人的問題,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情願說的。但我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誠實地回答道——“話雖如此,但我覺得還是大致不差吧……”“也就是說,我的解釋基本上是正確的吧?”如此拐彎抹角的說法,著實令人火大。“更確切的說,除了你的解釋以外,我實在找不出彆的答案來解開眼前謎團,所以姑且就接受下來了——也許這才是最接近真實的吧。”“比起這個,你當真覺得我是《迷宮草子》成員的生還者麼?”我有意打斷了信一郎的話,一本正經地向他提問道——“你真覺得這本書引發的怪異都是我害的麼?”信一郎手裡拿著《迷宮草子》,麵對著我說道——“也有其他的解釋嗎?不過就這本書記載的信息來看,我的解釋雖稱不上完全,也算是最優了,是這麼回事吧?”他如同叮嚀著我一般,再次提出了疑問。你倒是快回答我的問題啊——我差點這般怒吼道。但當看到信一郎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時,我隻得默默地點了點頭。“是嗎?那倘若我的解釋被推翻了呢?”“你說什麼?”我不由地朝前探出身子。“在《霧之館》裡,關於那個事件的真相,我的解釋乃是沙霧耳朵失聰了對吧?”我確實認可了那個說法……“然而在文章裡麵,倘如注意到‘我’敲沙霧房門的那處描寫,那便很有問題了,原文裡是這樣寫的——“‘叩叩叩的敲門聲剛落下,裡麵就傳來了聲音:請進吧。”“裡麵的人仿佛業已等待了許久,伴隨著一瞬間的緊張,我不顧一切地推開了門。’”如果沙霧真的聽不到聲音,沙霧在“‘叩叩叩的敲門聲剛落下’”的時候是不可能作出應答的。”這是這麼回事?信一郎的解釋竟是錯的……?那霧又為何會散去呢……?“當時走廊很暗,而房間裡亮著燈,如果有人在房間內挨著門站著,是可以從走廊那一邊看到他投過來的影子,但反過來則絕無可能。無論怎麼想,隻能認為是沙霧對敲門聲作出了反應吧。”“…………”“而且耳朵失聰的人多半口齒不清,至少也沒法如沙霧一般正常說話的吧。”耳朵聽不見的人是無法聽清自己的發音的,所以語言交流上也會出現障礙。“你的解釋是錯的嗎……?”“是啊,但果真能想出其他解釋嗎?”“我做不到……”我即刻回答道。“要是沒人能做到呢?”嘶、嘶、嘶……天花板背後也有了什麼響動,仿佛某物在匍匐潛行。但我已經顧不得仰頭看了。“我們還擔心明日香是不是讀了《底片裡的投毒者》。”“嗯,幸好她隻是在庭院裡偷聽了我倆的對話。”“真是這麼回事嗎?”“…………”“我的確是總結了笠木被毒死的事件經過並說給你聽。但這就如同摘抄了中的情節一般,並未深入探討每個人的性格和心理。但明日香卻完全洞悉了民子的性格,故而才能推導出民子乃是犯人的說法。”“是在身為敘述者的老人談論事件以前,談論起民子的那個地方嗎?”“明日香曾失口道出了那些話都是自己聽老爺爺說的,也就是說,那孩子確實讀過了《底片裡的投毒者》。”“怎麼會……”“而且與其認為她隻讀過那篇作品,還不如認為她是從《霧之館》從頭依次讀下去的。你覺得明日香若在彆屋裡發現了這本《迷宮草子》,會這般無所作為放置不管嗎?”是啊,正因為是信一郎的妹妹,所以她一定會往下讀的。隻是應該還沒有觸及到最後沒有裁開的部分。“明日香至少從《霧之館》看到了《底片裡的投毒者》麼……”“或許吧——”“既然如此,她也應當遭遇了怪異的襲擊吧。可她雖說發了燒,但也僅此而已。啊,不對,沒遇到什麼可怕的事當然再好不過了。”“但你的護身符不是被破壞了麼。”“……那是在替明日香擋災嗎?”“嗯嗯。”“但為什麼是我的護身符……”“那是因為在你的內心深處總是惦念著明日香吧。”信一郎解答完的我的疑問,然後繼續往下說道:“在《迷宮草子》中,作者以自己的親身體驗綴集而成的故事有《霧之館》、《食子鬼的起源》、《為娛樂而殺人》、《鐘樓之謎》這四篇。其中《霧之館》、《為娛樂而殺人》、《鐘樓之謎》由於作者的年齡看起來很年輕,所以無論出自‘迷宮社’哪個成員之手都毫不足怪。但僅有《食子鬼的起源》不大一樣,如果這是真事,那麼筆者的年齡必須達到那個歲數,但成員中並找不到那樣的人。唯一符合條件的立直卻不是兒子而是女兒,並不符合條件。那麼《食子鬼的起源》就不存在作者了,豈不是咄咄怪事。”咯、咯、咯……地板底下也傳來了聲音,不過我已經完全不去考慮那究竟為何了,隻是一門心思地聽著信一郎說話。“那是因為,這些全都不是真人真事,前後邏輯不符便是證據。”“那麼在編輯後記中,就沒必要特地聲明‘以各自的體驗為基礎所構成的作品’,還有之後寫的‘故而無從知曉幾成現實幾成虛構’。很明顯《食子鬼的起源》的內容已經偏離了這個界限。”“可是……”“最明顯的地方就在《為娛樂而殺人》這一篇裡。”信一郎翻開了《迷宮草子》——“在敘述者拜訪福利元的房間時,福利元的台詞中出現了一些恐怖電影的標題。其中隻有《萬聖節》是上映於一九七八年的七十年代,其他作品多上映於八零年或八一年,你應該是知道的吧。”“嗯,沒錯。”“然而《血之愚人節》上映於八五年,《愚人節/鮮血的紀念日》上映於八六年。另一方麵,再從《迷宮草子》內頁所記的內容來看,這本書初版發行的時間乃是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七日。也就是說,《血之愚人節》尚且好說,但《愚人節/鮮血的紀念日》他是絕對看不到的。畢竟在那之前,有關這部電影的存在,是沒法未卜先知的。”“但福利元不是個恐怖片狂魔嗎?在作品上映之前提前一年知曉也不奇怪吧。”“那他也不可能連電影的譯名都知道吧。”“……也是。”“原本應當是素不相識的成員以各自的體驗為基礎的寫作,但卻有著朱雀連山、神神櫛村、東城雅哉、中野原高中等諸多共同點,是不是太多了?”“…………”“不僅僅是《食子鬼的起源》,還有《朱雀之妖》和《首級之館》,其形式相比內容本身還要異常。”“形式?”“就是事件記錄的形式。假使承認這點,《首級之館》的最後一幕場景就很異樣了。乾事長將受害者的首級排成一列,到底是以何人為對象做給他看的呢?本該看到的成員們都已經死絕了,這豈不是極不自然的行為嗎?”“正如你說的,乾事長在編輯《迷宮草子》的時候,就相當注重推理作品的完成度吧。”“也就是說,她意識到了讀者的存在。”“讀者……”“與其說意識到了,還不如說早就設想好了吧。”“設想?到底設想誰?”“我呀。”“…………”“飛鳥信一郎呦。”“誰乾的……?”“當然是你咯,三津田信三……呀。”“全都是虛構的嗎?連《迷宮草子》本身都是虛構的嗎?而且還是我的創作?”“所以隻要讓你接受就足夠了。”“…………”“即使我的推理有誤,但隻要你判斷是正解,怪異就會消失。”“最初那些無解的謎題……都是我的妄想?全部是創作出來的東西嗎?”信一郎點了點頭。“致命的失誤果然還是在內頁上。”“…………”“初版是在一九八五年,這個時間點《首級之館》上所記載的個人網站應該還不存在。”“作為一本書的內容順序而言,這篇目錄也顯得很異常。在以‘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為主題的《朱雀之妖》和《首級之館》,正常地想應該會隔得很遠,但第五話和第七話卻又挨得很近。《首級之館》從內容上看置於最後是必要的,但《朱雀之妖》在順序上應該要提前一些才好。”“你都在說些什麼啊?比起目錄什麼的——”“絕不是那樣,這個目錄本身就是有意義的。”“《朱雀之妖》放在第五話這樣的順序,是有著什麼理由嗎?”“如果不這樣做,第五話的筆名就不是‘筆者不詳’了。”疼痛開始向頭部襲來,漸漸的,對信一郎所說的話好似已然無法理解了,我感到了極度的恐懼和不安。“我之前也說過各作品的作者筆名都很奇怪,雖然不知道具體發音,但似乎都是些意味深長的筆名。”信一郎邊說邊遞出一張紙,我隻能無奈地接了過去。隻見七位作者的筆名,被分解成一個一個的漢字寫在紙上。“名字全部是用漢字表示的。”確實連半個平假名或片假名都看不到。“漢字是表意文字,字本身就是有意義的吧。先拿‘依武相’來說吧,‘依’意為‘挨近’,‘武’意為‘勇武’,‘相’意為‘相互’,主要由這樣的意思組成。當然這隻是這些字最常用的意義,不過,就算考慮到其他所有意義,也沒法用‘依武’或者‘依武相’來表示什麼彆的詞語或者符號。”“原來如此。”“接下去就是筆畫的數目了。那麼‘依’是八畫,‘武’是八畫,‘相’是九畫,用最簡單的暗語,也就是你所知道的置換法。即是將五十音或伊呂波歌(始於平安時代的以日語假名次序譜寫的字母歌,即在歌曲中恰巧把所有假名都使用一遍,用以熟記所有假名,歌詞本身即字母表。)換成數字和字母的加密方法。由‘依武向’的筆畫數來看,在五十音中,‘依’和‘武’皆為八畫,即‘KU(く)’,‘相’為九畫即‘KE(け)’,但‘KUKUKE’沒有意義。同理在伊呂波歌中,‘依’和‘武’為八畫即‘CHI(ち)’,‘相’為九畫即‘RI(り)’,‘ CHICHIRI’也沒有意義。為了慎重起見,我將所有名字挨個試了一遍,但都有拚出在五十音或者伊呂波歌中有意義的詞。當然,我也用拉丁字母試了下,但結果並沒什麼差彆。”“那還真是辛苦你嘍。”這樣聽起來像是在挖苦嗎?不過看信一郎的模樣卻似不以為意。“所以這回我便考慮的音讀和訓讀(音讀為漢字原本的譯音發音,大致接近於漢語發音,即個漢字從中國傳入日本的時候的原本的讀音。訓讀為隻取漢字字義,發音按照對應字義的日本本土讀法,即漢字傳入日本時擯棄原本的讀音,轉而按上與字義相近的日本固有發音。),由於有姓有名,所以組合有姓用音讀名用訓讀,姓用訓讀名用音讀,姓名皆用訓讀和皆用音讀這四種。工作量是挺大,但也不必全都試一遍,因為從第一個組合,即姓用訓讀名用音讀,就初見成效了。”信一郎邊說邊把另一張紙遞給了我,紙上寫著以下內容:“依武 相(EMU-AI)”“丁江 州夕(TEIE-SUYU)”“泥 重井(DEI-EI)”“廻數回 一藍(ESUE-ICHIAI)”“筆者不詳”“舌渡生(ZETSUTO-OU)”“裕(YU)”“若‘依’和‘武’用音讀的話,就會變成‘E’和‘MU’,‘相’用訓讀的話,就會變成‘AI’,連在一起就是‘EMUAI’,也就是拉丁字母‘MI’的發音。如此依次給各個名字注音,再按字母表置換。不過,‘丁江舟夕’的注音‘TEIE-SUYU’,要用‘TEI-ESU-YU’來斷句,還得把‘TEI’讀作‘T’,把‘DEI’讀作 ‘ D’(英語字母“D”和“T”標準發音分彆為“ディー(di)”和“ティー(ti)”,沒有中間的元音“e”。),這就權當某種幽默吧。”“那筆者不詳呢?”“這一部分要替換為‘N’,這即是此置換法的獨到之處,取了不詳即‘NOTHING’的‘N’。不過隻要將其他部分置換完成,這裡自然就會懂,所以並不算難。”不知何時飛鳥信一郎已然凝視著我。“那麼連在一起讀會怎樣呢?”我試著在各個文字下麵標出了字母。依武 相(EMU-AI)→(MI)丁江 州夕(TEIE-SUYUU)→(TSU)泥 重井(DEI-EI)→(DA)廻數回 一藍(ESUE-ICHIAI)→(SHI)筆者不詳→(N)舌渡生(ZETSUTO-OU)→(ZO)裕(YU)→(U)連在一起讀的話,“MITSUDASHINZOU”換成假名也就是“みつだしんぞう”即“三津田信三”……“騙人的吧……”“從各篇的作者筆名中可以顯現出三津田信三這個名字,為了活用這個機關,‘N’的處理方式最為關鍵。為了合理地使用意為‘筆者不詳’的筆名,所以就想出了《朱雀之妖》裡的情節。”本末倒置也有這種好處嗎……“但順序必須是‘MI,TSU,DA,SHI,N’,所以就排在了第五話,故而與主題相似的另一篇隔得不遠,變成了這樣的目錄。這本《迷宮草子》從頭到尾都是有意為之的。”信一郎冷峻的目光直刺著我。“我差點就被騙過去了。雖說你跟我一道裝出一副害怕怪異的樣子,實際上內心卻很平靜,因為《迷宮草子》就是你自己創作的。”信一郎以前所未有的聲音如此說道。“不,不是這樣……”我想高聲否定,可嘴裡隻能發出囁囁細語。“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呢。”“等,等等……等一下……”本能告訴我此處必須冷靜以待。“若你說這本書是虛構的話,那我是《迷宮草子》生還的成員這事又該怎麼說呢?假如一切都是虛構的,那襲擊我們的怪異又算什麼呢?又為何會引發這種怪異呢?”“怪異?”信一郎一臉驚詫地回敬道。“是啊,從那場恐怖的霧開始,到今晚這個時間點為止持續發生的一連串怪異事件。”信一郎苦笑著說:“也許是你跟我的幻覺。不對,都是你體驗到的怪異,我隻是從你本人那裡道聽途說而已。也就是說,你所說的那些到底是真是假,我根本無從判斷。至於我自己嗎?那是遇上了《迷宮草子》這本奇怪的書,聽了有關它的奇妙故事和你逼真的體驗經曆,令創造力和想象力都異常旺盛的飛鳥信一郎完全沉浸與那個世界的結果吧。本來霧這種玩意,一般想來就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啊。”“…………”“就是共同幻想呦。”“不隻是我倆,連消失的藏書家也——”信一郎搖了搖頭。“那隻是從‘古本堂’的神地氏那裡道聽途說來的,我也不知真假。或許是和你事先商量好的吧。”“不、不可能……啊,還有神地氏不也消失了嗎?就在那舊書堆成山的三疊間,當時他應該無處可逃了吧。”然而信一郎再次搖搖頭說:“三疊間的地上是掉了幾本書吧。”“是啊。”“你覺得是為什麼呢?”“在那個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消失了……化為虛無了……不就是那個痕跡麼?”“讓我們正常地想想吧。榻榻米上有書,到底是他故意弄掉的,還是碰到書堆偶爾間掉下來的,抑或說書堆本身動了呢?”“動了?”“他就躲在堆積如山的舊書裡麵。”“根本就沒那種時間。當他把頭縮回去的同時,我們就趕到那裡了。他根本沒空閒躲進舊書堆裡,再去掩飾書山的表麵。”“隻需做成僅在表麵使用真正的書,內部掏空的紙糊道具的話,就可以簡單地消失吧。”“不管怎麼說這也……”“這樣的話,還有個更自然的解釋。在他即將消失之前,我們所在的位置是家中側的門口,從那裡是看不見內側三疊間的。也就是說,當時他是從三疊間裡探出頭來這件事,根本就沒有確鑿的證據。”“…………”“從家中側的門口往裡看的話,應該是沒法知道他究竟是從三疊間還是從外麵探出頭來的。我們之前看到他在三疊間裡,因此聽到聲音的時候,就下意識認為他也是在三疊間裡。但實際上他是在三疊間外,在米道側的店內使勁伸長脖子,縮回去的同時就從米道側的門逃到了店外。比起書山的紙糊道具,這是相當現實的解釋吧。”“為什麼我要這樣做?”“當然是為了給秘而不宣的同人誌《迷宮草子》賦予真實感。你獨自執筆、編輯、製作了這本《迷宮草子》。印刷和裝訂方麵得到了體係內印刷公司熟人的協助。完成的書就托付給了過從甚密的《古本堂》店主神地氏,跟他解釋說這是一個大玩笑。然後找機會帶我去了《古本堂》,事先拜托神地氏在跟我熟絡以後,再給我看這本《迷宮草子》。當然這要等到我獨自去店裡的時候。而且在時機成熟之時,還要求神地氏扮演自己憑空消失的戲碼。此外,你為了專門針對我,還準備了《迷宮草子》成員的筆名以及設置在《迷宮社》文字上的密碼當做線索。熟知我口味的你,確信我無論花多少錢也會買下這本《迷宮草子》,而且也充分預測到了我在讀了這本書的內容之後會開始模仿偵探來進行推理。”“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是為了擺脫這本書的詛咒吧……”“詛咒?”“是啊。”“可這本《迷宮草子》是虛構的對吧?這本書上記載的事件,並未真實發生。首級之館並沒有發生什麼《迷宮草子》殺人事件,也不存在什麼‘迷宮社’。那所謂的詛咒又從何說起呢?”“正因為是虛構的,所以才沒法逃脫它的詛咒吧。”信一郎以憐憫的眼神看著我說:“正因為是虛構,所以祓除詛咒可是可能的。但因為原本就是子虛烏有,所以完全的祓除也沒法做到,是這麼回事吧。”我已經完全無法理解信一郎所說的話了。“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腦子壞掉了吧……”真想放棄一切就這麼算了。雖說已經努力到了這種程度,卻還是無法做到。最重要的是,在那之後我們的命運將會怎樣呢……?“……聽好了,信一郎——”過了半晌,我平靜地說了起來:“可以明確的事情有三點:《迷宮草子》中肯定憑附著怪異。一旦有人開始,就會被書中的怪異所侵襲,進而被抹消存在。為了逃離怪異,必須解開上麵所刊載作品中的所有謎題。然後到目前為止,你已經接連解開了謎題,儘管如此,這本《迷宮草子》本身——”信一郎的口氣驟然激烈起來:“不管是以何種謎題為對象,根據推理者的視角以及所處的位置,以及所列出的事項的不同選擇,解釋也會千差萬彆。因此,我所解明的真相,隻能說明其中一種現象而已。說到底也隻是一種解釋,什麼也證明不了。”他愈加自信滿滿地說道——“有關這件事,隻要通過我所推導出的《迷宮草子》的數個解釋,不就能充分理解清楚了嗎?”忽然間,我發覺內側六疊間的隔扇其實是關著的,慌忙回頭一看,外側房間的隔扇也關上了,走廊裡並沒有腳步聲,天花板和地板也無任何異象,房屋的鳴動也停了下來。這裡就是我早已見慣的八疊間。“已經平息下來了吧。”信一郎咳嗽了一聲。“難道是因為你的解釋到底還是正確的嗎?”明明自己最清楚這分明是無稽之談——但所有的怪異確實都消失了,我開始感到動搖。最後連我自己也在想,信一郎說法難不成真是正解吧……但信一郎語氣卻顯得焦躁起來——“所謂解釋、推理、結論……我不是說了那些東西全都是假的嗎?”可是——“怪異不是真實存在的麼……”“是嗎?”“確實存在過啊。”“那樣的話……”他用右手手指指著自己的腦門說:“那些東西隻存在於你這裡吧。”“全,全部都是妄想麼……”“如果不是這樣,那飛鳥家的彆屋,不就變成一棟華麗的鬼屋了。”“所以那些都是《迷宮草子》中的——”“那本《迷宮草子》本身,不就是你的幻想嗎?”“…………”“不是嗎?”信一郎微笑著繼續往下說——“你所創造的東西,就隻有《迷宮草子》嗎?”“…………”“根據在杏羅町米道和杏羅町家中臨街而建的‘古本堂’的店主——神地氏,創造出了‘迷宮社’這個名字,乍一看似乎很有道理,但其實恰恰是反過來的吧。”“…………”“並非因為杏羅町米道和杏羅町家中的神地才有了‘迷宮社’,而是因為最初的名字是‘迷宮社’,所以就把‘迷’分解成‘米道’的地名,‘ 宮’分解成‘家中’的地名,‘社’則分解為‘神地’這一人物——難道不是這樣嗎?”“…………”信一郎依舊微笑著說道——“還是這樣想比較自然吧。由實際的地名和人名創造出‘迷宮社’,是不是太不方便了?比起這個,從‘迷宮社’的名字中,創造出‘米道’和‘家中’的‘神地’氏,果然還是這種想法比較自然對吧?”“那麼杏羅町的米道和家中,‘古本堂’,還有神地氏,難道說都不存在嗎?”“你覺得如何呢?”“可是……”我逐漸喪失了自信。儘管如此,嘴上還是在拚死反駁——“但你不是從神地本人手上買了《迷宮草子》嗎?”仍然麵帶笑容的信一郎這般說道——“不,我可沒做過那種事哦。”“誒?”“根本不可肯有那種行為的。”“…………”“你自己最清楚了。”“這到底是這麼回事?”信一郎還是微笑著,但他的眼神裡卻沒有笑意。“因為我根本不存在……”“一個子虛烏有的人——“從另一個子虛烏有的人手上——“是不可能買到什麼書的。“沒錯吧?”“你,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就在我眼前麼……”“不,沒有哦。”“怎麼了你?飛鳥信一郎事實上現在就在我的眼前啊。”“不,不在。”“在。”“不在。”“那你到底是誰?”信一郎臉上再度浮現出微笑……“我啊,不就是你自己嗎?”晃動了……整個世界都晃動了。眼前一片純白。我在哪裡?我又是誰?隻感覺茫然無解。信一郎一成不變地微笑著——“貌似你終於意思到了,《迷宮草子》這書本身,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內側六疊間的隔扇上滿是汙垢,白色的部分都被染黑了。不對,那並不是汙垢…………而是文字麼?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無論是通往走廊的拉門,還是外側六疊間的隔扇上,所有的白色平麵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驚詫地環顧整個房間,無論是牆壁柱子還是天花板,凡事能寫上字的地方,都如聚著一簇簇的螞蟻一般,全是黑壓壓的漢字、平假名、片假名、感歎號之類,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我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站到了外側六疊間的隔扇前。“在大惑不解的同時,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完全迷路了。雖然想著不能在晦暗之處四處活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奔逃起來。甚至連肩包被樹枝纏拽也顧及不上,在山間小路拚命發足狂奔,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這裡。”這,這是什麼……?我讀了偶然躍入眼簾的文字,一股荒謬絕倫的既視感頓時侵襲過來。這是……《霧之館》的文章嗎……?於是我慌慌張張地看向其他地方。““都瘋了……發什麼神經……腦子壞掉了……””“美代又開始嘟噥了,儘管如此,她還是做好了睡覺的準備,往長沙發上一躺,即刻睡了過去。”“冷颼颼的夜氣,順著為請狐仙而打開的走廊窗戶,悄悄潛入了客廳內,朝著深處的廚房,以及二樓的方向彌散開來。室內飄滿了陰冷的氣息。”果然是《迷宮草子》上所刊載的《朱雀之妖》的文章。我在房間內來回行走著。《迷宮草子》裡的故事在我的眼前不斷跳躍著,放映著,迫近著。不知不覺間,我已然被無數文字所包圍。縱橫交錯的文字……斜向書寫的文字……上下顛倒的文字……雜亂無章地四處爬行,密密麻麻地蠕動著,著實令人作嘔。“信,信一郎,這到底是……”我正想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等到看向他時,卻不禁驚愕到身子後仰。隻見信一郎臉上也寫著黑壓壓的文字,就如全身遍繪經文的無耳芳一(日本傳說中被雙目失明的流浪藝人,由於惡鬼索命,故而被僧人在全身寫滿經文,唯獨遺漏了一隻耳朵,於是在遭遇惡鬼的時候失去了一邊的耳朵。)一般,甚至連露出來的雙臂也未能幸免,恐怕他全身上下都寫著這樣的東西吧。“懂了嗎?”信一郎報以溫柔的微笑,文字正隨著臉部的起伏而扭曲。“一切都是你創造出來的世界。”“我……”“是的哦。”“真的空無一物嗎……”“嗯。”眼前再度一片純白。然而這次,文字已然開始侵蝕其中。起初的那片純白無瑕的世界,轉瞬間黑色的文字就如同雪崩一般,亂七八糟一齊湧了進來,每一個文字都在蠕蠕而動。我被文字所埋沒了……我明白了,當雪白的空間完全變得漆黑之時,連自我也會消失殆儘吧……就在那個瞬間,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張臉龐,那是非常令人懷念,非常惹人憐愛的臉——“明日香……”似乎在不知不覺間,我發出了這樣的聲音。“…………”信一郎吃驚地皺了皺眉。“明日香……”“誒……”“對了……明日香……”“…………”“連明日香也是不存在的嗎?”“…………”“要是身為兄長的飛鳥信一郎不存在的話,那麼妹妹明日香又會怎樣呢?”“妹妹……明日香……”“是啊,是你的妹妹明日香!還有你奶奶呢?你媽呢?”“你說什麼!?”信一郎這般詰問道,那些文字即刻開始從他的臉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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