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醒了。看了眼枕邊放著的手表,正指向淩晨兩點四十二分。因為就寢時間是周六下午,所以我已然睡了十多個小時。甫一起床就有些眩暈,所幸的是燒已經退了。這恐怕多虧了信一郎不厭其煩地不停幫我敷濕毛巾吧。嘰……耳畔傳來了什麼聲音。這是房子的響聲嗎?木造房屋的木材時有伸縮,因而經常會有這樣的聲音。以前的人以為這種響動是因為妖怪在搖晃著房子。嘰,哢………正想著是不是動靜太大了……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就是被這聲音吵醒的。嘰,嘰,嘰,哢………房間似乎正被劇烈壓迫著,簡直就如中世紀的城堡石室裡的那種可以下落的活動天花板機關一般。此時的我,已然陷入了這間日式房間仿佛正被壓縮著的錯覺之中。不對,如果是吊頂的話,恐怕天花板都會掉下來把我壓成齏粉吧。然而,這間房卻是四麵外加天花板和地板,所有的麵都在高低起伏地蠢動著迫近。那副光景簡直就像落入巨型怪物的胃袋裡,看著它蠕動的情形,不由得全身寒毛乍起。裹在被褥裡的上半身正瑟瑟發抖時,隔壁八疊間的拉門打開了。“看起來已經開始了。”飛鳥信一郎從裡麵探出臉來。八疊間內燈火通明,火盆裡的炭火正熾,看來信一郎已經做好了通宵的準備。“是不是早了點……”雖說已經是周日了,但畢竟還沒到淩晨三點。“這是最後一話了,同時也是最後一天了。”恐怕信一郎已有所預判了,不同於我,他異常冷靜。“快到這裡來。”在他的催促下,我慌慌張張地躲進八疊間裡。也許是那裡貼著老婆婆給的符紙,所以聽不見房屋的響動,也沒有異樣的壓迫感。剛舒了一口氣的我,看到房間的四角的狀況,又吃了一驚。“看到了嗎?”再度聽到信一郎冷靜的語氣,我這才領悟到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這是因為房間四角貼著的符紙都已漆黑,眼見就要剝落了。和那個護身符的狀況一模一樣啊……從老婆婆那裡得到的,在信一郎被怪異纏身時救了我一命的那個護身符一樣的現象,此時也在這裡發生著……“看來時間不多了啊。”信一郎將《迷宮草子》遞了出來。“沒錯。”我也決心已定,毫不畏怯地接過了書,開始最終話《首級之館》。“咖啡也可以衝起來了。”這一周的時間,他打破了以往一天隻喝一至兩杯咖啡的習慣,已經衝泡了數不清的咖啡。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哪怕情況再怎麼有變,都要宣告收關了吧。《首級之館》是七話中篇幅最長的一話,而且其內容也著實令人心怯,所以讀完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不過,讀這麼久還有著其他理由——自伊始,內側的六疊間又傳來一陣響動,在信一郎拿來當書庫的外側六疊間裡,也開始發生同樣的現象。嘰,嘰,哢………這樣的聲音愈發強烈,其中還夾雜的彆的聲音——沙,沙,沙……自裡麵的六疊間裡,又傳來了奇妙的摩擦聲。這究竟是什麼……側耳傾聽,感覺那是腳蹭著榻榻米走路的聲音,一時間毛骨悚然。似乎是某物沿著圓形的軌跡在屋內轉圈。它還會時不時地離開這個圓環,站在正對八疊間的拉門前,窺伺著這邊的情況——我不由地做著這般想象。嘩,嘩,嘩……之後外側的六疊間裡又傳來了另一種摩擦聲。我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這樣的光景,似有某物正匍匐在榻榻米上,不停蠕動著……啪嗒、啪嗒、啪嗒……這次走廊裡又傳來了耳熟的響動,那是小小的嬰兒光著腳,在走廊裡來回走動的聲音。抬起頭透過拉門的磨砂玻璃朝外一看,貌似有煙一樣的東西在翻滾盤旋,是那個霧又冒出來了嗎……在這種狀況下,進度緩慢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不過,最讓我驚懼和恐怖的,乃是在屋內發出了一陣異常劇烈的響動之後,我和信一郎朝屋內一隅看去,不禁無言地怔在當場。嘩啦嘩啦……就在麵朝外側六疊間走廊一側的角落裡,一張已變得漆黑的符紙正慢慢剝落下來。看到這副光景的我,隻想儘快把書讀完,於是便一心一意地專注於《迷宮草子》。通讀一遍之後,我再次後悔不已,真不該跟這樣一本毫無道理的書扯上關係。“這本書提到的六個人的……不,加上乾事長就是七個人了……難不成這七個人的死亡都和現實相關嗎?”“真是非常稀罕的書啊。”不止於此,這不正是一本不祥的書嗎?從編輯製作到印刷裝訂,都覆滿了人的鮮血和怨念……就在此刻,前方又響起了一陣令人不適的聲音。驀地抬頭一看,隻見正對著內側的六疊間的走廊的一隅,又一張符紙剝落了下來。“信,信一郎!”“快點!”他隨即從我手裡接過了《迷宮草子》。“關於本書所刊載的作品,我一開始就說是未解決事件的記錄,看來似乎猜中了。”“是名為‘迷宮社’網站的常駐會員們將自己的親身體驗或是從彆人那裡聽來的故事寫成了。”“也可以說各個作品的作者們,都在最終話《首級之館》裡,一個不剩地被殺害了。而且殺害那些成員的就是策劃、編輯並發行《迷宮草子》的人,亦是《首級之館》的作者。《迷宮草子》就是這般有著極其怪誕,且異乎尋常的背景的書。”“.……………”我不禁頓感氣餒,隻得勸誡自己再堅持一會,繼續與信一郎交談。“不過《首級之館》實際的作者其實是藍包吧?”“不,把這事委托給他的正是《首級之館》事件的犯人,也就是乾事長。這就是說,他從一開始便打算利用藍包的原稿,再在前後和中途插入‘我’的獨白,從而完成了《首級之館》。他從頭到尾就是這樣的企圖,所以才去委托藍包的。”“那個乾事長到底是哪個?”我一心隻想早點解決,便直截了當地問了。但信一郎卻似在顧左右而言他。“你有沒有注意到呢?”“什麼啊?”“這也是‘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啊。”“……確實呢。”“而且幾乎堪稱完美。”“什麼意思?”然而信一郎又一次無視了我的詢問。“在《朱雀之妖》裡所提示的‘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的必要條件,那些定義你還記得住嗎?”“喂,現在是悠哉悠哉說著這種話的時候麼?”我前後看了看屋內呈對角線的兩角上貼著的,僅剩的兩枚符紙,以焦躁的聲音問道。“萬事都有先後順序。在以邏輯思維思考事物的時候更是如此。跳過過程直接得出結論那是癡心妄想。要是不順利的話可能會占用不少時間。其實隻是費點時間倒也好說……”被他意味深長地這麼一說,我也深感不安,於是拚命地將記憶喚起,將‘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的必要條件陳述如下:“第一,事件發生的舞台完全與外界隔絕。第二,嫌疑人範圍完全限定於故事中所登場的人物。接下去是——第三,事件結束之後,所有登場人物全部死亡——至少讀者必須這麼認為。第四,他們之中沒有能成為犯人的人——至少讀者必須這麼認為。——是吧?”“嗯,那麼下一個問題,策劃‘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的犯罪計劃的難點又是什麼?”這個問題我倒是即刻能夠回答:“第一條是將所有相關人員無一遺漏地集中到一處的方法。第二條是必須有充分地向所有人傳達複仇意圖的手段。第三條是製定好不受任何人妨礙的殺人計劃。關於這三個問題,有必要事先考慮好解決的對策。”“沒錯,首先是召集相關人員的問題。不過,既然有發行《迷宮草子》這個由頭,倒也不難解決。”“但是,隻有神童末寺沒來參加。”“所以就事先把她殺了。”“既然如此,也可以把其他成員一個一個地乾掉啊,沒必要特地把他們召集到無人島吧。”“那個最重要的前提可彆忘了,即使是‘迷宮社’的代表外加《迷宮草子》的乾事長,也不可能知道成員們的身份。”“啊,是呢……不過,神童末寺又是怎麼回事?”“我想《迷宮草子》的合宿一定是早就決定好的吧。然而就在前一天。與乾事長親近的人物,也就是‘她’自殺了。直至讀完《首級之館》也沒法知道直接動機是什麼,但‘我’清楚地記下了,令她下定決心自殺的主要原因乃是成員們不負責任的聊天。”“因此,‘我’也就是乾事長便決意複仇。”“正好在第二天成員們就會齊聚一堂,倘若錯過了這個機會,恐怕再也沒法接近那些成員了。這種僥幸抑或說是偶然的機會,令乾事長感受到這是命中注定也毫不足怪吧。”“但是隻有神童末寺事前出於某種理由表示不參加聚會。雖說在狗鼻島殺掉全體成員以後,在回過頭解決神童末寺也未為不可。然而島上的殺人計劃並不見得能順利進行,也可能會遭遇意想不到的反擊,最壞的情況可能連乾事長自己都沒法回來。所以他就決定在上島之前,先去見神童末寺,然後殺死了她。”“原來如此。”“以下是我的推測,在知道神童末寺無法參會的時候,乾事長肯定是打聽到了她的聯係方式吧。由於這本書的製作費用是由所有人平攤的,即使是她本人的原因,但把不參會的成員排除在外進行討論也不太好。而且隻用郵件也沒法詳細地交流,所以想至少在電話裡商量一下,所以就用郵件問出了她的聯係方式。”“也就是說,乾事長隻知道神童末寺的聯係方式,與自殺事件無關嗎?”“有這種想法也是很自然的吧。神童末寺似乎是從公司下班的路上被殺害的,說不定就是公司的電話吧。或者是乾事長從她的某個家人那裡打聽到了公司的電話。不管這麼說,乾事長還是說服了神童末寺,想在合宿前先見個麵商量一下。”“第一個問題就這樣解決了麼?那麼下一條複仇宣言,就是放在保溫箱裡的那些書麼?”“不知道乾事長到底在什麼時間點想到了書名的巧合,也許真的是為了暗示第七個人的存在,假裝有人從保溫箱裡拿走了食物,才把書裝進去的。”“但藍包不是有個關於書本重量的推理,把這個想法否定了嗎?”“你覺得舞舞能準確地記住保溫箱原先的重量嗎?乾事長也應該是依據大致的感覺把書裝進去的,畢竟時間很緊張。隻要沒有過重或過輕的失誤,就不會有什麼問題。”“那是……”“是的,不管怎麼說,乾事長都發覺了可以利用書來做某些暗喻,其結果就是他選擇了有涵義的書。”“暗喻麼……”“嗯,這個事件也是一種暗喻殺人。”“既然如此,那麼從順序之中也能看出什麼含義嗎?第一個人是肯尼斯·菲林的《殺局》對應的神童末寺,第二個人是範·達因的《主教殺人事件》對應的π,第三個人是新田次郎的《山之所見》對應的槌転,第四個人是小栗蟲太郎《黑死館殺人事件》對應的立直,第五個人是藤本泉《歲月之潮》對應的洪太郎,第六個人是埃勒裡·奎因的《暹羅連體人之謎》對應的舞舞,第七個人是江戶川亂步《孤島之鬼》對應的藍包,就是這樣的順序。”“說有就有,說沒也沒吧。”基於邏輯思維的推理確實需要按照順序進行,這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如今必須儘快令真相水落石出。“到底有沒有啊?”“嗯,有吧,”也許他是想說心急吃不下熱豆腐吧,信一郎臉上浮現出少許微笑。“書本身雖沒什麼意義,但我以為殺人的順序還是經過考量的。”“殺人的順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切實地感受到了藍包他們的恐懼。“第一個人是神童末寺的原因正如我剛剛說明的那樣,第二個人是π的原因藍包也已注意到了,即電腦的聯網密碼和汽艇的引擎,此二者都跟他有所關聯,被凶手判斷為可能會妨礙到計劃的人物,所以被首先排除掉了。”“上吊是為了偽裝成自殺嗎?”“因為在島上他是第一個被殺的,為了使真相不至泄露,哪怕稍微延後一點也好。”“等等!”我還是感覺有所介懷。“你說《朱雀之妖》便是理想的‘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是因為不到半天複仇就全部結束了吧。但這個事件卻持續了三天,而且成員們都已成年了。若在那次晚宴的時候,把毒下進啤酒和紅酒裡,那就隻要一輪乾杯就足以解決問題了吧。”“恐怕乾事長是想讓他們嘗嘗恐怖的滋味吧。”“…………”“我感覺他是想讓把自己的至親之人逼死的那些成員們,一點一滴地感受著恐怖吧。”“所以他就一個接著一個把人殺害了麼……但真要那樣,按照隨機的順序就好了呀。”“如果隨機就行,反而更要考慮最合理的做法,這就是人類的本性啊。”“怎麼說?”“神童末寺π的順序可以說是必然的吧,這點連乾事長都無可奈何。問題是第三個人,也就是島上成員中的第二個人。或許並沒有人相信π是死於自殺,但若就將其判斷為他殺也會心生抵觸,那是因為犯人就是在自己人裡麵。於是情緒上大家都把π當作個人動機的自殺。若讓我判斷成員們的想法的話,大概就是這樣的吧。”“這種程度是能看出來。”“但是這樣的小伎倆在第三個人那裡就行不通了。倘若也讓他跟π一樣上吊,有誰還會認為是自殺呢?怎麼看都做不到吧。即便偽裝成事故,若已有兩人接連死去,無論如何都會引起警惕的。既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直接把人殺了。”“完全意義上的宣戰公告麼?”“那麼該殺哪個呢?在第三個人身上暴露殺人計劃,這出宣戰公告可謂絕妙。不過為了以後殺人計劃的順利進行,是否要選擇一個稍微有點礙事的人呢?仔細一想,如果放到第四個或第五個再殺,有可能會非常費事的人,那就隻有膀大腰圓的登山愛好者槌転了。”“萬一遭到反擊最為棘手的人麼?”看來犯人也是認真考量過殺人順序的。“第四個人之後也有什麼特殊意義嗎?”“不,應該沒吧。”看到他如此斷然的否定,我一下著了慌。“沒,沒有麼……”“我覺得第四、五、六個人在順序上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此時餘下的成員都已意識到發生了連環殺人事件。即使決定好了順序,也未必有餘力去執行,倒不如不決定順序,一有機會就下手——這樣的思想準備是必不可少的吧。證據就是,第四、五、六個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殺死了。”“那麼作為第七個人的藍包,因為是記錄者才被留到最後的嗎?”“恰恰相反,正因為想把他留到最後,所以才讓他擔任記錄者吧。”“誒?”什麼意思……“倘若在這種狀況下,你成了留到最後的人,又會作何感想呢?”信一郎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像是在窺探者我瞳孔深處的物事。“什,什麼啊……快彆用那種眼神看我……不就是萬分害怕嗎?”“是啊,恐怕比此刻我們想象的還要恐怖,也許是超乎想象的恐懼吧。”“乾事長是想讓藍包體味一下麼?”信一郎點了點頭。“為什麼呢?為何是藍包呢?”他倏然移開了視線。“雖說引發這個事件的主要原因就是那場惹出亂子的聊天,但由於並不清楚其中最為重要的聊天內容,故而說到底隻是我的推測——教唆‘她’使用印刷廠的裁紙機這種具體的自殺方法的,不正是藍包嗎?”“啊,所以……”“雖說隻是推測,但也還是有一定依據的。首先普通人是絕不會想到把頭伸進裁紙機裡切斷自己的脖子。即使提議了自殺方法,無非也就是從那座大樓上跳下來或者上吊之類的手段。即使是玩笑話,能想到這種特殊機器的人,肯定是深諳印刷行業的吧。”“如此說來……”“除了乾事長自己,其他成員可能對印刷也比較熟悉的就隻有在出版社供職的神童末寺抑或編輯藍包。神童末寺一開始就被殺了,剩下的就隻有藍包了。”“原來如此。”“藍包明確地記錄了乾事長家是開印刷廠的,自殺的那個‘她’是與乾事長很親近的人物,因此可以從乾事長的電腦上隨意加入聊天。聊天的成員也知道那樣的事實,所以藍包就想到了裁紙機這種特殊的工具。”“是知道‘她’手邊就有麼?”“結果‘她’真的去用了,或許藍包也沒想到‘她’會付諸行動吧。”“就,就算這樣……”“乾事長無法原諒那些在‘她’想要自儘的時候還火上澆油的成員們。其中,對於教唆了如此荒唐的自殺手段的藍包,更是想予以比死亡還要嚴苛的懲罰。因此就將藍包任命為記錄者,讓他記下包括自己在內的一眾人被殺的事件——就是這般充滿諷刺性的角色。要是藍包中途放棄記錄的話,之後乾事長也會繼續寫下去吧。最大的目的即是要讓他活到最後,承受最多的恐懼。”“這,這麼狠……”“無論是乾事長,自裁的‘她’,還是藍包,對這三人而言極其不幸的是,事實上乾事長和‘她’手邊就有一台可以不經任何人過問就使用的裁紙機。”對於事件中異樣點,我再次感到無言以對。“至此 ‘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犯罪的問題點已經全部理清了。”信一郎正想繼續往前推進,我慌忙插嘴說——“是這樣嗎?第一條事件我舞台與外界隔絕,第二條範圍限定於故事中所登場的人物,前半部分的兩條已經解決了。第三條事件結束後所有人都死了和第四條沒有人能成為犯人,關於後半部分的這兩條,你不覺得有些問題嗎?”“什麼意思?”信一郎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原本急不可耐的我,此刻卻指出看這些問題,所以令他頗感意外吧。“確實島上的六個人都死了,但不在那裡的人就沒法保證了。”“你是說神童末寺嗎?”“從未在諸位成員之前露麵,又沒法確證其死亡的人便是神童末寺了。事件的新聞報道一類的東西,想要多少都可以捏造。如果神童末寺就是乾事長,想施行這個連環殺人也是有可能的。”“也是啊。不過能夠積極確證你推理的材料,至少在《首級之館》裡是不存在的。”“嗯。”“如果神童末寺就是乾事長的話,他既熟諳島嶼,又通曉療養設施,所以知道該藏身於何處也是不足為奇。但是藍包他們已經仔細搜索過島嶼和建築,倘若說看漏倒也罷了,但他們畢竟有拚命在找,所以可能性很低。”“但從立場上看,還是神童末寺更為有利呀——”“先等一下,這裡最大的問題是,他是如何殺害π和槌転的。”“…………”“這兩個人的情況下,由於對手疏於防範,所以凶手很容易接近,也很容易作案。”“嗯。”“然而不管怎麼疏忽大意,要是忽然出現了一個不可能在場的人,你又會怎麼辦呢?π姑且不論,但在發現了他上吊以後,槌転多少也會有所警惕的吧。畢竟犯人是忽然來到他房間的。”“…………”“而且倘若神童末寺真是犯人,我想他會儘早告知成員們第一個受害者是她自己。如此一來,就把自己排除在乾事長候選人之外了,讓大家相信犯人就是島上的某人,肯定會讓他們各自陷入疑神疑鬼的境地,從而為自己的殺人計劃提供便利。然而,隻有藍包知曉了神童末寺的死亡,而且從記錄上看,使用新聞報道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讓藍包嘗到恐怖的滋味。”“那就不是神童末寺了嗎?”“不自然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怎麼會……那不就不存在犯人了嗎?”“所以第三條和第四條也弄清楚了。”“喂……”這可不是玩笑話。如果真的全部理清的話,不就等於解決了嗎?“啊,難不成是像《朱雀之妖》裡那樣的犯人……”“這恐怕沒可能吧。《迷宮草子》的同好是七個人,其中一人留了下來,其餘六個去了島上,我認為這是毫無疑義的。”“但是留下的那個人已然被殺,島上的六個人也接連被殺,已經沒有人了……”“所以我一開始才會說這個事件作為‘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是堪稱完美的。”“呃,嗯……”“看似隻有神童末寺的死亡很可疑,但從是否確證死亡的角度來看,π也是很令人懷疑的。”“π麼?”“上吊不是最容易偽裝的死法麼?若他與槌転實為共犯,π是犯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而且也可以認為槌転第二個被殺的理由就在於此了。”“…………”“更進一步說,立直在證實死亡前,連死的是否為他本人都沒能確認。畢竟是腦袋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在島上根本沒法弄清楚那是否是真的立直。”“什麼情況?”這樣彆說找不出犯人,豈不是連嫌疑犯都滿天飛了。“不,如果事件就這樣結束的話,就一如之前所言了。然而實際上並非如此,我之所以說這堪稱完美,是乾事長在殺了所有成員以後,還把他們的首級都斬了下來。”“沒錯……”犯人確實在客廳的桌子上,將受害者的首級排成一列。“在這個事件中最像犯人的人是——不對,換個說法吧,最容易犯案的那個人是誰?”“嗯?”“我覺得就是π。如果他先哄騙槌転成為共犯,表演了偽裝自殺,之後首先殺害了知道內情的槌転,然後在死者身份的掩護下殺死餘下的成員,最後以真的上吊為事件畫上句號——”“這樣啊。”“然而在這個事件中,π、槌転、立直、洪太郎、舞舞、藍包六個人的首級全部被砍下來了。如果其中就有乾事長的話,豈不是要把自己的頭也砍掉。倘若之後再去完成《迷宮草子》,那就真是天方夜譚了。”“果然凶手就是神童末寺啊。”聽了信一郎的說明,我愈發覺就是如此,於是便再次搬出了神童末寺是犯人的說法。“在‘十個印第安小孩型推理’犯罪的情況下,犯人都有著不得不藏匿於受害者中的傾向。對照定義來看,越是接近的就越是如此。但是在《首級之館》中,正如標題所示的那樣,受害者的首級全被砍下來了。再怎麼說,身為人類也不可能掉了腦袋還活著。也就是說,犯人絕無可能潛伏於受害者中。不然那裡就沒有他本人被砍下的頭了,所以隻有神童末寺才能成為犯人。在這樣的邏輯解釋麵前,些許的不自然根本不成問題吧。”一麵說著一邊愈發確信的我,語氣也慢慢地激烈起來,正在我想著這樣就可以解決掉最終話的時候——咣咣……比之前更響,更令人不適的聲音響徹屋內。回頭看去,剩餘的兩枚符紙中的一張晃晃悠悠地掉了下來,那是正對著六疊間的符紙。哢嗒,哢嗒,哢嗒……拉門發出了聲響開始顫動,現在正對六疊間的兩個牆角的符紙都剝落了,我正擔心會不會有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從六疊間那邊侵入到這裡。幸好拉門隻是搖晃了一下,並未打開,多虧了僅剩的一枚符紙嗎?暫時鬆了口氣的我,意識到了最為重要的事情——“既然符紙掉了下來,那麼神童末寺難道不是犯人嗎?”“不是吧。”“可是……”“‘我’在記錄的最後寫到,有關神童末寺的首級‘本想斬落一起帶過來的,但沒想到有人跑來作梗,故而隻能作罷’。”“那隻是犯人自說自話的記述吧——”“不能相信嗎?你覺得他是在說謊嗎?”“這種可能性也是……”“對我們而言,《迷宮草子》是解開謎題不可或缺的存在。要是連文字本身都懷疑的話,那又要倚仗什麼來解釋呢?”“可是……”“嗯。七個人都確實被殺害了,其中六人被斬首,剩下的一個也差點被切掉腦袋。也就是說,凶手根本不存在,但這又是絕無可能的。”話音剛落,信一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片晌之後——“被斬首之後還能存活的人類……”他嘟囔了一句。“你說什麼……?”下一個秒鐘,他拿起《迷宮草子》前前後後地翻閱起來。“斬首後也不會死的人——即是犯人。”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那這就是相當危險的胡言亂語了。但看他的模樣又似成竹在胸。“喂,信一郎……”“等會。”他把視線投回到《迷宮草子》上麵,似乎在確認著什麼,翻了一遍又一遍。“原來如此。”“誒……你明白什麼了嗎?”“嗯。”“那是什麼?”我的語氣中夾雜著期待和不安。“乾事長的真麵目。”“不是神童末寺嗎?”“不是。”“那到底是誰?”信一郎笑容滿麵地對我說道:“就是被斬首也死不了的人物。”“不可能有那種人的!”我頗感慍怒,但還是回應了他。“然而真的有哦。”“可彆胡說八道了。”“不,那是真的。”“誰?”“舞舞呀。”“…………”按斬首的順序來說的話,她正是最先被斬首的人物嗎?“不,不可能……舞舞的頭確實被砍下來了,她是不可能活著的。”“但就是活著哦。”“那是怎麼做到的?與其說是自己把自己斬首……倒不如說本來就沒辦法切斷自己的脖子吧。”“嗯,沒錯,如果砍了自己的頭,那就必死無疑了。”“……你什麼意思?”“乾事長的真麵目就是舞舞,可她並沒有砍掉自己的頭,藍包所以為的舞舞的首級,實際上出自她那個用裁紙機自殺的雙胞胎姐妹。”“…………”“她之所以用埃勒裡·奎因的《暹羅連體人之謎》來指代自己,不是因為舞舞飼養暹羅貓——不對,姑且也有這層意思吧。但更重要的是因為自己是雙胞胎這一巧合啊。”“太,太不公平了!”“你是打算把諾克斯十戒和範達因二十準則(諾克斯十戒和範達因二十準則中都有不得使用雙胞胎詭計的條目。)搬出來嗎?”“那隻是你自己的想象吧。”“被殺害的洪太郎伸直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可能是想表示數字‘二’,即《暹羅連體人之謎》裡的雙胞胎。”“死亡訊息麼……”“洪太郎根本不知道舞舞的真名,所以隻能通過書的暗示來告發她是凶手。”“他明明一無所知,卻隻知道雙胞胎的事麼?”“舞舞在襲殺每個成員的時候,在受害人完全斷氣之前,有可能把‘她’自殺的事告知了他們。”“是為了讓他們知道這是複仇麼?”“是啊。”“但,但這全都是你的想象。”“嗯,是啊,但其實連雙胞胎都不是必須的。”“誒……?”“隻要是年齡相近的姐妹,這就足夠了。”“怎麼說?”“聽好了,舞舞隻需要騙過最後剩下的藍包就足夠了。畢竟所有人都被她殺了,島上不會再有什麼人了。她製造出這副狀態,目的就是在精神上將他逼到走投無路。”“所以她就假裝自己也被殺了麼……”“在那個時間點,藍包精神上幾近崩潰了。所以隻要不要沒有演砸,要騙過他也很容易。在打開舞舞的房門之前,藍包應當已經有了她被殺的預感。隻要在那裡看到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女性頭顱在地上翻滾,隻要沒有疑心過重上前觀察,就不用擔心暴露。”“但是裹著首級的披肩上還沾著鮮血啊。如果這真是她那個自殺死亡的姐妹的頭,血應該早就乾了啊。”“所以她就朝著洪太郎的脖子一通猛刺。”“啊……她是為了把血浸到披肩上麼?且慢——舞舞表演自己死亡戲碼的時候,距離她的姐妹自殺已經超過三天了。雖說不知道此時是什麼季節,但既然有台風,所以不是夏天就是秋天吧?無論如何都會有所腐爛的吧。”“考慮到這一點,舞舞就把首級塞進了保溫箱裡冷藏。”“…………”食材被盜乃是誑語嗎……其實裡麵一開始就沒有什麼食物,要放什麼書進去也是事先決定好的。“那她把首級藏在狗鼻館中的什麼地方了?”“如果先讓所有人看到保溫箱裡放著書的話,之後再把首級放回去也就沒什麼關係吧?”“那在裡麵放著書的期間呢?”“廚房裡有正經八百的烹飪器具,而且都沒有使用過,其中就有個深底大鍋——”“放在鍋裡麼……”“在準備晚飯的人麵前,應該就有個新鮮的首級吧。”“…………”“儘管神童末寺是初次見麵,但是她在很晚下班的情況下還是和乾事長碰了頭,大概就是因為對方是女性吧。π和槌転放她進了自己的房間,立直和洪太郎被襲擊,都是因為對方是舞舞所以疏忽大意了。這點跟藍包想的一樣。”但我還是露出了無法接受的表情。“在這篇記錄裡,有三個很有趣的地方。”信一郎繼續往下說道:“在乾事長也就‘我’的獨白中,已經判明了所有成員的真名,而且記了下來,π為古森一樹,槌転為畑俊朗,立直為三家科一,洪太郎為久刀穀卓,舞舞為湯澤裡砂,藍包為栗屋相太郎。”“嗯。”“之所以能知道他們的真名,據說是因為看了他們的駕駛證和學生證,但舞舞說自己不會開車,又不是學生,那麼乾事長到底是從哪裡知道舞舞的真名呢?當然因為這就是她自己的名字。”“…………”“第二條是在描寫藍包發現舞舞首級的場景裡‘吸滿了鮮血的披肩正攤在舞舞房間的地板上,而她的首級,就在哪片肆意淌開的血泊裡。’這裡用的並不是‘舞舞的首級’,而是‘她的首級’。”“那不是藍包……”“大概藍包原本寫的是‘舞舞的首級’,卻被舞舞改成了‘她的首級’,故意讓旁觀者看出一點端倪。”“那是為什麼?”“為的是本格推理裡所謂的公平性吧……”……太瘋狂了。不管怎麼說,都太喪心病狂了。“藍包和乾事長共同創作的《首級之館》中,使用‘她’這個代詞的就隻有這裡。除此之外,無論是男性的‘他’還是女性的‘她’都未曾使用過(由於日語多省略人稱代詞的緣故,第七話原文中“彼(他)”和“彼女(她)”隻有頭尾獨白部分及前文中提到的一處使用過。)。此外在整篇記錄裡,隻有一開始乾事長的獨白部分和此處記著‘她的首級’。”“…………”“接著是第三個所有人的首級一字排開的描寫‘一分為二的《暹羅連體人之謎》對應湯澤的首級’,決計沒有寫成‘湯澤裡砂的首級’。”“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正如藍包所勘破的那樣,在狗鼻島的狗鼻館發生的首級係列連續殺人事件就是乾事長名為《首級之館》的作品。殺人計劃結束,作品即宣告完成。另一方麵,為了完成《迷宮草子》的印刷版,所以舞舞便在文字融入了自己的風格。就是在做那項工作的時候,有了令之成為可以讀懂的推理作品的想法,當然其中也有作為罪犯的表現欲在吧。”“舞舞把準備好的汽艇引擎藏在某個地方,最後用它沿著天狗的飛地逃出了狗鼻島麼?”“應該是吧。”精疲力竭的信一郎靠在書架上,有氣無力地說道。“如此一來,《迷宮草子》的謎題就全部解開了吧。”他沒有回應。“已經沒事了麼?”我邊說邊豎起耳朵,無論是前後的六疊間,走廊,還是室外,都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得救了嗎……?“啊!”信一郎忽然喊了一聲,正在探查周圍情況的我,不由地當場擺好了架勢。他遞過來的是《迷宮草子》最後呈袋狀的部分裡所包含的,這本書的底頁。編輯後記本書由網站“迷宮社”的七名成員執筆,以各自的體驗為基礎所構成的作品,有關各個作品的改編都出於各個筆者的自由裁量,故而無從知曉幾成現實幾成虛構。若讀者能各自發揮想象並樂在其中,則善莫大焉。但必須告知各位讀者的是,出於種種原因,本書隻印刷了寥寥數冊,僅有為數不多的讀者能夠閱覽。若您有幸入手本書,我想這也是一種緣分,萬望各位能夠一直讀到最後。末了,謹以這本《迷宮草子》獻予真心期待本書發行的家妹裡香。《迷宮草子》 乾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