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底片裡的投毒者 第四話 底片裡的投毒者(1 / 1)

作者不詳 三津田信三 6583 字 2個月前

廻數回 一藍我下麵要記述的是,距今十多年前,大四那年的夏天,我在攀登朱雀連山的霰之嶽時,一位同在避難小屋裡共度一夜的老人,當做睡前故事講給我聽的,他本人的親身體驗。與新手向的霧之嶽和震之嶽相比,霰之嶽的攀登難度相當之高,過去也發生過不少遇難事故。正因為是那樣的山,我也製定了和大學朋友兩個人一起攀登的計劃。實際上直至三合目(登山用語,將登山路線由山腳至山頂十等分,山腳為一合目,山頂為十合目。)的位置為止都很順利,然而之後朋友就在岩石密集的地方失足扭傷了腳裸。因為昨天下了一場雨的緣故,足底的地麵泥濘不堪,雖說兩人都很小心,但當我聽到他“啊”的一聲大叫,扭過頭觀望情況的時候,已然為時已晚了。所幸扭傷並不嚴重,卻也不得不斷了登山的念頭。我本想陪他一起下山,不過據他所言,既然好不容易來到這裡,還是讓我一個人就這樣繼續登頂吧。雖然我嚴詞拒絕說不能這樣,但最後還是被他低頭懇求,不得不從命了。兩個人商議的結果,是我按原計劃繼續登山,他則返回山麓的旅店休息。然後明天一早,他按照下山路線的上古原方向逆向而上,在登山坡度尚未變陡的瀑布之穀那裡,與下山的我會合。他說隻要休息到明天早晨就差不多可以登山了。我則勸他千萬不要勉強,然後當場與他作彆。形單影隻的我感到非常不安。不過走到途中就被一組來自關東的登山俱樂部的人追趕上了。於是便和他們一起行動,一路走到了設置在山頂跟前的山中小屋朱雀莊。不過小屋當天在預約的時候就已經滿員了,慎重起見我還是問了一下,但被告知並沒有其他客人取消預約。於是我按當初的計劃,去往沿著山頂下來稍微靠近上古原的地方,朝著一眼被稱為狸之泉的附近走去。因為那裡有原定和朋友同宿的避難小屋。隻是一想到要獨自在山中度過一晚,心情就頗為不快,在經曆過朱雀莊的熱鬨之後更,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了。我懷著憂鬱的心情來到避難小屋,卻發現已經有客人捷足先登,著實吃了一驚。那是個看上去已經七十出頭的老人,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晚飯了。在這樣的山裡,即使是陌生人,結伴意識也會變得非常強烈。我和老人隻是簡單地打了招呼,很快就相處得挺融洽了。自上古原方向登上山的老人,貌似已經習慣了準備山上的飯食,動作很是嫻熟。如此高齡還登上了霰之嶽,看上去登山經驗相當豐富。我一邊吃晚飯一邊詢問,他果然有五十年以上的登山經曆了。山上的夜晚降臨得很早。吃過晚飯以後,我和老人便早早地鑽進睡袋,聊起了天南海北的話題,直到彼此都覺得困倦。聊了半晌,我將自己在臨海小學裡體驗到的恐怖故事說給他聽。接著,老人將他自己遇到過的一次殺人事件告訴了我。在此所述如下——這次輪到老朽說了。老朽雖然比你多活了兩倍以上的日子,還未曾和彆人說起過這事……本應是最美好的青年時代卻被戰爭這種愚蠢的行為攪得一塌糊塗。甚至連之後的人生都亂套了。到了這種年紀還要獨自一人爬上這樣的山,興許你也能想象得到,這並不是什麼正常的人生吧。哎,怎麼說呢?身體好比啥都重要吧。是噢,人一上了年紀,就知道身體好真的比什麼都要緊。有些人雖說歲數大了,卻仍追求著現世的欲望。老朽卻漸漸物欲消減,何時想做什麼,何時做成什麼,連這樣的想法都變得十分淡薄了。這樣一來,人們自然會把回憶當做食糧來續命。老朽的話,最快活的回憶便是在孩提時代,應當是奶奶和外婆都在世的時候吧……奇怪的是,就連那場惹人厭的戰爭,如今也變成了令人懷念的回憶。這算啥呢?記憶的美化作用麼?或許是沒錯吧。但老朽覺得呢,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所謂人的業障吧。老朽可以跟你說說小時候的事或者戰爭的事,不過大概都是些自以為是的回憶,弄不好還會變成牢騷……看樣子你很喜歡恐怖故事嘛,那麼那個故事或許還不錯。說是這麼說,也不是什麼怪談。那是老朽親身經曆的殺人事件,不知是否會令你不適……如果不嫌老朽的話聽著難受,就請一定聽下去吧。你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個考慮對方心情的人呢。嗯,這點很不錯。那件事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如今老朽也能冷靜地回顧那件事了吧。隻是若不照著順序來講,細節是不是能記得住,老朽實在沒啥自信。雖然聽起來有些吃力,但還請忍一忍奉陪一下吧。老朽家裡是經營診所的,開過一家內科醫院。在那個地區(具體的地方就不說了吧,你隻要知道那是個遭受過很多空襲的地方)也算是相當有名的醫生。當時的我對於醫生這個職業,是懷有敬畏之心的。老朽也是自打懂事開始,就被叫做井間穀醫院的少爺,當地的人待俺也跟其他家孩子完全不一樣。老朽是三兄弟的老幺,是生來就備受關愛的孩子,即使被大家寵著,卻不會表現出任性的樣子,更不會一副傲慢的態度。說來也好笑,作為一個不諳事故的少爺,老朽成長得倒很是率真。同一地區還有上榊醫院。是在老朽出生前兩年建成的,一家紅磚建造的氣派醫院。老朽家世世代代都是典型的鄉鎮醫生,所謂醫院從大門口到玄關都鋪著礫石,再配上踏腳石板,就是這副模樣的木造平房。而上榊醫院卻很重視醫療設備的功能性,配有現代化的設備,病房也擁有一定規模的床位,醫生與護士也是接受過上等教育的人才,是當地頭一個被稱作醫院的地方。一般來講,像我們那種小醫院是乾不過他們的,倒閉也是早晚的事吧。不過多虧開業早,已經在這個地區徹底紮下了根。特彆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看病非得找井間穀醫生,所以還是一如既往來老朽家。其實麼上榊醫院與俺家的關係倒也不淺。院長泉平氏和家父曾是東京醫科大學一道努力進修的同學呢。畢業以後,家父回到家鄉,而泉平氏則留在東京的大學醫院工作。打那開始交往曾一度淡薄了。幾年以後,我們當地的大戶上榊家將泉平氏迎作女兒的入贅女婿,當時為了慶賀女婿結婚建造的,便是上榊醫院了。當然嘍,建醫院不僅是為了這個,主要還是上榊的父親常常念叨著要在當地造一所綜合性醫院。老朽從家母那裡聽說過,上榊的父親好幾次勸家父擴張醫院,恐怕都提出要提供資金了吧,隻是家父半點都沒有想要擴大醫院的野心。因此上榊的父親才決定把自己的夢想托付給女婿泉平氏了。當然嘍,無論是上榊家還是泉平氏,都沒有想要搞垮我們醫院的意思。倒不如說,由於家父和泉平氏得以重溫舊交,兩家的關係倒變得親密起來。家父把在本院診療困難的患者,都介紹到了上榊醫院,所以工作上的交流大概也挺多吧。也許是因為泉平夫婦懷不上孩子的緣故,一直對我很是疼愛。多虧了這點,儘管自己使有些怕生得性格,也能毫不畏懼地出入上榊醫院緊鄰的上榊家。經曆了那樣幸福的時代,我終於上了大學。兄長們都遵守著家父的囑托,兩人雙雙考進了東京的醫科大學。我是最小的孩子,並沒有特彆煩擾。嘛,即使被要求繼承家業,但我卻沒有兄長們的腦子,著實也太勉強了吧。於是便沒怎麼多想就進了一所大學的文學係。老朽在大學裡和笠木成了朋友。他是一個從外地來的想當作家的男人,寄宿在大學附近。說是去社會學習,連課都不上到處亂跑,真是個有趣的男人。老朽一有機會就跟他講“如果想當作家的話,還是去東京比較好吧。”然而他那如同文學青年一般端正的臉上,會露出微妙而又認真的神情,然後總是做出這樣回答——“不行,就算我現在投身東京,等到我連一篇滿意的短篇都寫不出來的時候,就會被東京本身吞噬的吧”。由於老朽經常邀請寄宿的笠木,不久以後他也自然而然地出入於上榊家了。上榊家還有個叫矢尾的,比我們年長兩歲的工讀學生。笠木和矢尾都很喜歡偵探和登山,兩人經常一起談論這方麵的事。雖說矢尾腿腳不大好,貌似已經沒法登山了,但正因為還能和同好的人交流,應該是真的很開心吧。至於老朽麼?雖說老朽是進了文學係,卻也並非特彆喜歡。隻是因為實在沒有做醫生的頭腦,所以就隻希望考個不算太難的學部。雖說如此,但那會兒對登山其實也沒啥興趣。而且在他們的話題裡麵,比起登山,還是偵探的故事更有趣些。就這點而言,老朽就是現在的年輕人口中常說的胸無大誌的青年吧。倒是懷著想當作家的心願,乍一看粗枝大葉的笠木更為靠譜。然而,當時偵探之類的娛樂書籍實際上幾乎都遭受了禁令處分。或許正因為身處那種時局,兩人才更熱衷於談論被禁止的話題。那個時代確實朝著巨大漩渦的黑暗中心,一麵加速一麵徑直往下墜落。我們則是一麵感受著它的陰影,一麵卻什麼都做不了。反而刻意背道而馳,每天都逃避著如此巨大的影子。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日子也過得相對安穩吧,直至民子的到來。民子是泉平氏遠親的女兒,由於在事故中接連失去了雙親,於是被上榊家所收養。虛齡十八,長得很美,是個有著良家淑女氣質的姑娘。與外表的溫文爾雅相反,骨子裡卻透著剛強的性格,是個重感情的女子呢。如今想來,泉平夫婦到底還是生不出孩子,所以可能是想把民子收作養女,招一個當醫生的女婿,好讓他繼承上榊醫院。若是她的話,一定是個賢淑的妻子,優秀的院長夫人。聽了上麵的話,你的腦海中就浮現出相應的女性形象吧。不過基本上和民子實際的模樣是全然不同的吧。即使長相相近,但她的真實麵貌,倘若不是見過她的人,且非見過她的男人,是絕無可能知道的。並不是由於她對我們用了花哨的打扮,誇張的動作或意味深長的言行。倒不如說她是什麼都沒做。是啊,問題其實出在見過民子的我們這邊。這個叫民子的女人,是擁有著能讓男人率先奉上自己的,如此姣好的氣質和妖豔的色相的結合的美貌。不過就連她本人也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魅力(或者稱之為魔力比較好吧),應該說是被埋沒了嗎?剛來上榊家的那會,反而看到了不曉人情世故的鄉下人卑下的模樣。這是她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得到自己的崇拜者。她那從外表無法想象的,蘊藏在深處的熱情,一下子便要迸出地表了……根據環境的不同,人是會發生變化的。但能帶來更多戲劇性變化的,或許還是男歡女愛吧。戀愛真是能將人完全改變的奇妙之物啊……不對,這話說得有些超前了吧。最要緊的還是那些民子的崇拜者們,一定得好好說說。圍在民子身邊的男人共有五個。首先是老朽、笠木和矢尾三人。此外還有上榊醫院的醫生誌島,最後是患者中杉,這五個人。前頭已經說過笠木是老朽大學的朋友,矢尾是上榊家的工讀學生,下麵就說下那兩個人吧。誌島是泉平氏醫科大學的後輩,在上榊醫院裡,他是受院長賞識的,被賦予厚望的年輕醫生。中杉是當時那幾年急速成長的某軍需公司的高層(說起來還很年輕),正好在民子來到上榊家的時候,因為某內臟方麵的疾病住院治療。不曉得誌島和中杉是怎樣認識民子的。不過五個男人遇到她的時間應該相差不大,遇到她,然後對她一見鐘情,並知道了圍在她身邊的另外四人的存在。就在當時,應該還沒有人搶先接近民子。正如前麵說的,老朽在上榊家出入自由,所以就毫無顧忌地去見了民子。笠木胃不好的時候,就會來我家取藥。在與民子相遇之後,他便以“如果一次性把藥拿齊容易搞丟,所以先少給我一點”為由,每天都來我家,也頻繁地去上榊家。老朽本沒打算為情敵提供方便。但笠木好歹算是大學入學以來的朋友,假如沒有老朽在,圓滑如他也能毫不膽怯地出入上榊家吧。既然如此,那還是一起去比較好。因為矢尾是住在這裡的工讀學生,所以也算和她住在同一片屋簷下吧。誌島醫生因為受到泉平氏的關愛,所以經常被叫到上榊家去。也就是說,和她見麵的機會也很多。問題是中杉。由於他處於醫院住院患者的立場,在我們之中和民子的距離最遠。包含老朽在內的四人,對於這樣的事實實際上都舒了一口氣。那是因為他是個仗著自己有著軍方背景的工作,非常傲慢的男人。絕不可把民子交到他手上!雖然誰都沒有說出口,但大家都下定了這樣的決心。然而中杉在出院的第二天,就厚顏無恥地造訪了上榊家的民子,冷不防提出了結婚的請求。對此不僅是民子本人,就連泉平夫婦也感到驚慌失措。好像是敷衍說:沒法馬上答複。事情似乎由此變糟了。此後中杉每天都去上榊家,而且每次都會把當時已很難入手的物品和高價的禮品作為禮物帶給民子。老朽和其他三人對此都很緊張。但就連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些什麼。正因為如此,才會被百爪撓心、忐忑不安、無法言喻的焦躁感所折磨。中杉的每日探訪開始之後,過了一周左右的時間,我們五人全部被邀請至上榊家………上榊醫院地處銀行和郵局林立的手転路上,在這一帶相當惹人注目。上榊家的私宅就在醫院後麵,雖離往來熱鬨的地方距離不遠,卻總是安靜恬適的氛圍。我們去往的是最深處的房間,被稱作“彆屋之洋房”,就如字麵意思那樣和主屋以走廊相連的彆屋。在宅邸內這裡也特彆地冷清,仿佛隻有彆屋的周圍才能感受到清澄的空氣,是個充滿避暑之地味道的地方。當天泉平氏隻是剛開始露了下臉,之後就變成了隻有民子和五個男人的奇妙茶會。在其他四人麵前,就連中杉也不敢跟民子饒舌,顯得極其彆扭。雖然這麼說,我們還是有著或多或少的困惑。這是老朽頭一次參加這種聚會。儘管如此,笠木還是想方設法活躍著氣氛。誌島也試著跟民子以外的四個男人搭話,相比老朽和矢尾,也算很了不起了吧。反正到末了還是沒能熱鬨起來,就這樣宣告收場了……但這隻是開始,之後每周六從下午至傍晚的時間,我們都是在上榊家和民子一起度過的。之後從笠木的口中,我們才明白了那是泉平氏為了牽製中杉而組織的集會。泉平先生表麵上沒說什麼,但他當年對軍部的政策貌似頗為不懌。像中杉這般人物,對他來說肯定是無法忍受的吧。民子對於他的求婚也頗為苦惱。不過話說回來,考慮到當時的時局,與中杉這號人物為敵無疑是自殺行為。於是他便把中杉扔到了對民子抱有好感的男人們中間,想借此壓製住他的氣勢。倘若是彆的什麼事,大家可能會因為被當槍使而氣惱。不過在牽製中杉的同時,也安排了可以與民子定期會麵的場所,所以大家反而由衷地感到高興。正如笠木所言:“這是個有點可笑的比喻,就是泉平氏將一棵名叫中杉的樹藏在了我、你、矢尾先生、誌島醫生等其他樹木組成的森林裡”。老朽也對此表示感服。不過,我們也並不能一味高興。如果說中杉這棵樹,隱沒於我們組成的森林中的話,那我們每棵“樹”,也會隱沒在其餘四人的森林裡吧。這樣一來,每棵樹都隻能努力生長出更高更闊的枝葉,綻放出珍稀的花朵,結出美味的果實才能在森林中能惹人注目,引起民子的注意的可能性也就更大。就是這樣的事態。定期舉行聚會的話,可以自由出入上榊家的我和住宿在一起的矢尾、以及在附近工作的誌島三人所擁有的,易於見到民子的優勢便淡薄了。矢尾畢竟住在同一屋簷下,貌似機會能多一些,然而泉平氏並不讓他靠近民子,就如考慮到其他四人的平等性一樣。但每逢周六下午,他必定會向矢尾囑托些什麼。起初是用來對付中杉的聚會,不知什麼時候泉平氏想到如果這能作為給民子選女婿的地方就更好了。正因為是這樣的世道,比起給民子招個醫生女婿來繼承上榊醫院,還不如讓她跟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或許泉平氏就這樣改變想法了吧。唔,這僅是我跟笠木的推測而已。就這樣,每周六的聚會便成了慣例。有意思的是,男性陣容裡的每個人對於民子而言所扮演的角色在這期間自然而然就決定好了。就如同一出獨幕劇裡的登場人物。老朽這邊從一開始就不擅長這種聚會,如果隻有笠木和矢尾三人倒沒什麼問題。即使誌島在這裡,哪怕外加中杉,隻要笠木等人都在,或許就沒啥大礙。但問題是民子也在場,而且在所有男人都是她的崇拜者的情況下……呐。我隻要看看她那聰慧又天真的笑容就滿足了。讓她對我感興趣,簡直是幻夢中的幻夢。直到現在這個歲數才弄明白,對於愛白日做夢的老朽來說,現實中的戀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吧。先彆管老朽,來說說另外四個人吧。他們都是真心想把民子變成自己的所有物。根據各自的個性、立場和地位之類,將對她的這種想法,轉而表現為各自的愛慕之情。笠木是個有男子氣概,能說會道,非常活潑開朗的青年。泉平夫婦也很中意他,就連在身為情敵的男人們中間也很受歡迎。民子也未必不在乎他。從這層意義上講他是最有可能性的吧。但畢竟他還是學生,又有點吊兒郎當的氣質,從結婚這一現實性的問題考慮,就挺犯難了吧。說都不用說,隻有中杉討厭笠木,他每隔一會就會打斷笠木的話,給笠木下絆子。不過應該沒有哪個男的會對中杉抱有好感吧,我們之中也沒人喜歡中杉。中杉年紀最大,大約三十五歲左右吧。雖說他並非醜男,卻妄自尊大,瞧不起人,就連表情裡也經常透著不遜,臉上看不到半點親切。他本人也能理解彆人對自己的感情吧,不過他並不去糾正自己的性格,而是反過來對彆人發火,態度愈發傲慢,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家夥。對於泉平夫婦,他還是儘量以禮相待,不過在我們看來,那也是相當不遜的。老實說民子大概也很討厭他吧。諷刺的是,他作為軍需公司高層的社會地位,當時僅次於軍人。而且在某些情況下,甚至能在軍人之上。因此一句“討厭”不足以平息。中杉也充分了解自己的影響力,即使被眾人嫌棄他也滿不在乎,照樣腆著臉出入上榊家,對待民子他就利用自己的特權,一如既往地奉上各式各樣的禮物。就連他自己也沒想過能以自身的人格魅力去吸引她,隻得采取徹底的物資作戰來攻略了。誌島因為職業的關係,是個穩重的人物。雖說隻有三十歲左右,但從他的態度來看卻是個相當老練的人物。因為是泉平的愛徒,故而作為醫生的水準也一定很好。對老朽和笠木也非常客氣,是個可謂紳士的人格高尚的人。聚會的時候不僅僅是對民子,對我們所有人都很照顧,就像是招待方一樣的感覺。恐怕泉平氏暗自希望誌島能和民子結婚繼承上榊醫院吧。隻是這種事情當事人之間的感覺也很重要,這在當時也算是非常時髦的觀念了。另外即便是誌島,也要等完全確認了民子的感覺以後再說。而且他又相當慢性,所以這事也沒具體的進展。矢尾則在民子麵前完全沉默下來,完全想象不到平日裡滔滔不絕的樣子。即使被她搭話,也是語無倫次,說不出像樣的話來。看來在戀愛方麵,他是個比我還晚熟的男人,也許是因為腿腳不好先輸一著吧。感覺他對於民子的思念是最為強烈的,然而卻因為沒有具體的言行,使得這樣的思緒愈演愈烈,乃至當時連本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樣的五個男人每周六就會聚集在“彆屋的洋房”裡,懷揣著各自的心思,圍繞著民子談笑風生。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那時才是我們唯一能稱之為青春的時候。在這個不管怎麼想都不會有光明未來的時代裡,隻有和民子一起度過的時間,才會有著奇妙的苦辣酸甜,就如在春日的陽光下小憩般舒適,正是如此愜意的時刻。不止老朽一人,那會兒的五人肯定都會有同樣的想法吧。明明是這樣令人滿足的狀況,可有人卻在那一天——不,要是各自隻考慮各自的事,反而更易於陷入饑渴難耐的狀態,所以才會發生那樣的事件吧。許是由於口乾舌燥,老人中斷了談話,將嘴貼上了水壺。據說這是從這個小屋附近的狸之泉汲取的泉水。在我睡袋的枕邊,就隻有一盞煤油燈勉強搖曳著若有若無的光芒,小屋裡麵籠罩著一層漆黑的昏晦。在晦暗之中,反複回響著老人的深重而粗獷的氣息,卻完全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我總覺得,與其說是他講得累了,還不如說他講話途中亢奮了起來。當呼吸逐漸平複下來時,老人便向我致歉說“老頭子的開場白那麼長真不太好”接著,老人又在晦暗之中開始講述過去的歲月和曾經的人與事了。還是先談事件吧,圍在民子身邊的五個人的關係我想你已了解了,接下來就直截了當地談事件吧。就在那天,那個禮拜六,我們和之前一樣聚集在了上榊家的“彆屋的洋房”。表麵上大家都一如往常。然而鑒於世道大勢,心情就會變得黯淡,所以來到這裡的時候,無論誰都想忘卻現實吧。但是看不見前方的路,抑或是反倒眼前隻有一片漆黑的時候,無論怎樣掩飾,壓抑的心緒都會在每個人的心中若隱若現吧。就在那天,大家照例一起享用中杉帶來的伴手禮。那時聚會的唯一飲食就隻有中杉帶來的伴手禮。雖說有些過意不去,不過我們還是很期待中杉的特產。那個禮拜六,中杉帶來了咖啡豆,還有砂糖和牛奶。無論是上榊還是老朽家,咖啡是很早開始就有在喝的。但現在彆說咖啡豆了,就連砂糖都很難買到,所以是真的很快活。民子道謝以後從中杉那裡接過袋子,接著進入吧台研磨好了咖啡豆,開始按照相應的人數衝泡咖啡。之前忘記說了,彆屋有個與西洋酒吧類似的小吧台,民子經常在那給我們做飲料。沒過多久一股無可名狀的芳香飄了出來。很久沒有聞到咖啡的香味了,誰都緘口不言,就如沉醉在大麻中一般,魂不守舍的感覺。咖啡煮好後,正要分發給大家時,笠木說了句“我就算了吧”。之前也提到過,他的胃不大好,去過我們醫院檢查,故而就被禁止食用像咖啡這樣會引起刺激的東西。然而中杉好像並不接受他說說辭,就這麼瞪著笠木,一副我帶來的東西就必須給我喝掉的可怕表情。民子給其餘四人分派完咖啡後,向笠木問道“要不要準備些彆的飲料?”笠木露出一如既往的爽朗微笑拒絕說“不勞費心了。”有那麼一小會,民子好似被迷住了,接著慌慌張張如掩飾害羞般的,依次看著其他四人的臉說“今天從父親那裡得到了珍藏的東西,待會請大家品嘗吧”。這時中杉的表情變得更加險惡了。民子對笠木另眼相看已是不妙,而且平時隻靠自己帶來的伴手禮就能保證聚會的飲食,而今天上榊家也備好了。在物資不足的年代,能夠向上榊家提供豐富物資的特權才是中杉的最大賣點,現在連這點都可能要動搖了。不曉得是否注意到了民子、笠木和中杉的樣子,誌島獨自一人坐在的椅子上,品嘗著咖啡說“味道挺苦的呢”。他既沒加糖也沒加牛奶,所以愈加是這樣的感覺了吧。另一方麵,坐在彆屋門口一側沙發上的矢尾則一邊咳嗽著說“這苦死了,沒法喝”,一邊往裡添著方糖。順帶一提,中杉和誌島一樣,既沒加砂糖也沒加牛奶,而老朽和民子則加了一塊方糖和適量牛奶。不知是否注意到了中杉險惡的眼神,拒絕了咖啡的笠木,帶著詼諧的表情把方糖放進嘴裡,依舊以愉快的語調為大家引領著話題。誌島和民子都有回應,而矢尾和老朽隻是隨聲附和,中杉則保持著沉默。完全是見慣了的光景。就在大家喝完咖啡的時候,中杉瞄準了笠木話題中斷的那一瞬,開始得意洋洋地大聲談論起當時的戰況。頓時,所有人都麵麵相覷。就算說是逃避現實也好,也隻有周六的聚會,對我們和民子來說是暫時忘卻黑暗世態的重要時間,卻被他那令人不快的演說斷送了。然而中杉依舊毫不在意地繼續說著,隻有誌島在認真回應,但他也一定真心希望趕快打住吧。要堵住中杉那張威風八麵的嘴,也隻能是民子的一句話了吧。她趁著中杉喋喋不休地講到氣喘籲籲的時候,說了句“那就請品嘗一下家父送來的酒吧”巧妙地從吧台的另一邊拿出紅酒。中杉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看著他驚詫的表情,矢尾等人都露骨地表示有趣。民子剛拿起紅酒,笠木就繞到吧台的另一邊說“我來吧”,扮演了開瓶的角色。而且他一麵拔著軟木塞,一麵也不忘展示自己對於紅酒的高深造詣,真是個圓滑的男人。但是關於紅酒,誌島似乎更有發言權,到了半途這裡就成了誌島一人的舞台。儘管如此誌島這人還是一點都不討人嫌。以這兩人為敵,矢尾和老朽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毫無勝算。大出意料的中杉,隻能以苦澀的表情看著笠木和誌島的舉動。雖說話題的主導權被誌島所奪,可笠木卻久久地在民子身邊享用著拔出紅酒瓶軟木塞的特權。隨著噗通一聲,軟木塞掉了下來。民子開心地道了謝,笠木以微笑回應著她,然後回到自己座位子,這副樣子著實讓人很是羨慕。那麼當天大家分彆坐於彆屋的什麼地方呢?還是先談談其中的位置關係比較好吧。房間的中央是一組待客用的沙發和茶幾。細長的茶幾按東西向延伸的方向放置著,南北兩側各配置了一張三人位的長條沙發,西側則配置了一張單人沙發。唯一的門設置在西麵的牆上,吧台設置在房間最靠裡的東側。最後在北側的窗邊,有一張小圓桌和一把木椅子。雖然並非由誰指定,但每個人坐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首先中杉坐在北側沙發中間,笠木在南側沙發靠近門的一邊,老朽也在同一個沙發上靠近櫃台的一邊,矢尾在西側的單人沙發上,誌島則在北側的窗邊,大家應該都是坐著的。民子大多時候則在吧台裡麵。民子往六隻酒杯裡倒了紅酒,一隻放在自己麵前,剩下的五隻放在托盤裡,從吧台裡走了出來。吧台的開口(出入口)朝向北麵,因此民子首先靠近了誌島座位所在的窗邊圓桌。不用說誌島立馬站了起來,說著“接下來就交給我吧”,伸手去接托盤。正當民子拒絕道“不了,不要緊的”的時候,空襲警報響了起來。矢尾說完“我先去主屋看看情況”便離開了。我們便聚集在北側的窗邊。誌島一副“這到底怎麼回事”的表情盯著中杉,而中杉則是默默地看向外麵。這個地區還沒受到過真正的空襲,而且提起空襲警報,誤報的情況也不少。說句不審慎的話,大家對於空襲警報都持將信將疑的態度。我們即刻關上窗戶拉上窗簾,回到了沙發處。這時誌島坐到了中杉所坐的北側沙發的靠近門一邊,而民子竟來到了老朽旁邊。仔細一想,雖說北側的沙發的中杉左麵位置,南側沙發的中杉正麵位置都是空著的,但無論坐哪都很為難吧。單人沙發則是矢尾的座位。儘管如此老朽還是很快活。至今仍然記得,為了給民子騰個座位,老朽整個人都往笠木那邊擠,興衝衝地把她迎了過來。笠木和誌島雖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但卻未有隻言片語傳入耳朵,老朽隻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坐在右側的民子身上,該說什麼好呢……朝向民子的右臉忽然燥熱不已,其實本想把臉轉向她,卻怎麼都做不到。老朽隻能竭儘全力在視野的餘光上捕捉她的身影。我真心希望如果警報就這樣一直響下去就好了。假使那會真有空襲,炸飛了彆屋把性命交代在這,大概也是老朽的夙願吧。不久矢尾回來了,果然是誤報。於是大家便下意識地返回原來的座位。老朽很是失望,今日若能一整天都陪在民子身邊,內心早該狂喜不已了吧。等全員都分到紅酒以後,大家一起碰杯。笠木反複舉起左手拿著的玻璃酒杯,儘管是戰時,他也用好幾個國家的語言(包括敵國的英語)喊著“乾杯”。然後誌島和笠木繼續討論紅酒,矢尾也難得地參加了。民子看起來十分開心,就連中杉都放鬆下來。然而——突然之間,笠木麵露痛苦,雙手僵硬的手指如耙子一般彎曲,一邊撓著胸口,一邊自沙發上摔落下來。民子發出驚叫,誌島跑向笠木,中杉彎下了腰,矢尾則往主屋跑去。而老朽隻是目瞪口呆地望著以奇怪的姿勢躺在地板上的好友的軀體。之後泉平院長飛奔過來,驚慌失措的夫人也現身了。警察到了之後,更是鬨得天翻地覆。就說結果吧。笠木是被毒死的,警察似乎在自殺和他殺兩方麵都有考慮,但全都對不上。首先笠木毫無自殺的動機。的確在未來一片黑暗的世道裡,倘若是立誌成為作家的文學青年,因為厭世而選擇死亡,其實也沒什麼不自然的,但唯獨笠木沒這種可能。在追求民子的那群人裡,他的希望也是最大的,所以失戀的原因也沒法考慮。笠木沒有絲毫自殺的理由。如果說是他殺,也完全做不到。如果笠木的死是被人殺害的話,那就是說我們當中的某人投了毒。但據老朽所知,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做不到的。那天他在彆屋隻喝了紅酒,因為咖啡傷胃所以就沒喝。如果是投毒的話,除了放入紅酒以外彆無他法。順帶一提,他的酒杯裡的酒被喝得乾乾淨淨,根本檢測不出毒物,也無法斷定紅酒裡被投了毒。隻是回顧當天的狀況,除了紅酒之外,並沒其他辦法讓他喝下毒藥。何況無論是誰想設法毒死笠木都是不可能的,先按順序說吧。出問題的紅酒是泉平氏給民子的。當時的酒是封有軟木塞子的未啟封狀態。她將其放在吧台內側,等大家都喝完咖啡後,再取出來遞給笠木,由他開啟軟木塞子。據她所說,酒瓶內未見任何異常。是民子往六隻酒杯裡倒了紅酒。第一個有機會投毒的便是民子,此時笠木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他是不可能投毒的。首先如果要自殺的話,感覺他並沒必要特地把毒放到分發前的酒杯裡。民子是有機會,分發玻璃杯的也是她本人,卻也沒法簡單地斷定她的嫌疑就很大。因為正當她要分發酒杯的時候,響起了空襲警報。在空襲警報響起之前,民子把擺著五個酒杯的托盤拿到了誌島所在的小圓桌附近。在警報響起的同時,她將托盤放到了圓桌上。然後便發生了那樣的事,大家都聚集到了圓桌所在的北側窗邊。這時無論誰都有機會往酒杯裡投毒。不對,隻有矢尾去了主屋,所以他可以排除在外。這樣的話不僅是民子,其他人也有下手的機會了。焦點就集中在之後酒杯是如何分配的呢……自此開始各種問題堆積如山。等到矢尾自主屋回來,知道警報有誤之後,大家便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民子就從小圓桌上拿過盤子,重新分發了酒杯。首先是誌島自己取過酒杯,當然是坐回北側的窗邊了。然後民子走到矢尾那裡,直接把酒杯遞給了他。接著她拿著托盤裡剩下的三個酒杯,轉向了中杉到方向。此時中杉倒是難得說道“後麵我自己來吧”,把托盤接了過來。是他偶爾想展現一下紳士的姿態呢,還是不願意民子在自己麵前把酒杯遞給笠木呢,令人難解他的真意。其實他隻是想留住民子,主要就是想和她說說話,想要獨占她吧。在分發紅酒杯之前,他跟民子沒完沒了地聊著天,民子勉為其難地應答著。誌島和笠木到這幅光景,就過來幫她解了圍。但中杉似乎很不滿意,貌似還發生了一些口角。然後民子就說“大家一起乾杯吧”,總算是平息了下去。中杉不情不願地放過了民子。“給!”——他粗魯地將托盤推到笠木和老朽的麵前。首先是老朽,接著是笠木拿起了酒杯,餘下的最後一隻被中杉放到了自己麵前。然後大家乾了杯,過了一段時間笠木就開始麵露痛苦了。整理一下信息,可知投毒的機會共有三次。第一次是民子往酒杯裡倒紅酒的時候,第二次是從警報響起到矢尾從主屋回來為止,擺著酒杯的盤子被放置在窗邊圓桌上的時候。可是不管是何人在何處投的毒,也必須要把那個酒杯切實地交到笠木手上,僅從這一點,便知道這打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吧。問題是第三次,當托盤在中杉手裡的那會兒,托盤並不隻是經由民子轉交到給中杉那麼簡單。明顯在一定的時間內,托盤一直都在中杉那裡。且在此期間,他圍繞著民子跟誌島和笠木發生了口角。也就是說,趁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托盤上的那個空隙,投毒的機會是充足的。而且動機方麵自不必多說,當然對我們全體而言都是有的,但在對笠木抱有的憎惡大到足以產生殺意這一點上,中杉無疑是最有力的嫌疑犯。可是,要說中杉能否把投了毒的酒杯交給笠木,果然還是不可能的吧。中杉把托盤推過來的時候,那上麵有三隻酒杯,幾乎排成一列。但從中杉那邊看,則是左邊(老朽這一邊)有一隻,而右邊(笠木那一邊)有兩隻,托盤上的杯子是分開放的。從這種狀況來看,幾乎可以預料到我會拿走左邊那隻分開放置的酒杯。因為從老朽的角度看那隻酒杯是在右邊,所以通常就會自然而然地把它取走。特地伸手去拿稍遠的左手邊並排放置的兩個酒杯,果然會顯得很奇怪吧。每杯紅酒的量是均等的,即便有差彆,也沒可能在民子麵前做出如此丟臉的事。彆說是老朽,任誰都會這麼做的吧。也就是說,中杉並不知道在剩餘的兩隻酒杯中,笠木到底會拿走哪隻。假使是中杉投的毒,那他就賭上了二分之一的概率。這樣的概率到底是高是低,真的很難判斷……儘管如此,在我們之中果然還是中杉最為可疑。但警察很快就以自殺結了案。笠木收到了入伍通知。老朽也很震驚,他似乎老早就從大學退學了。然後他的召集令也發下來了。以作家為目標的他耽於幻想,無法忍受所謂戰爭的殘酷現實,由於其軟弱的精神故而選擇了自殺——警察是這樣判斷的。結果那天就成了最後的聚會。笠木的死雖是直接原因,但戰局的惡化確實讓這種優雅的聚會變得不再可能。誌島作為軍醫隨軍出征,在南方戰死。上榊醫院在數次空襲中遭到轟炸,民子和泉平夫婦一起被燒死。隻有因為腿腳不好而免去兵役的矢尾奇跡般地得救了,但之後也下落不明。唯獨中杉和老朽得以生還。老朽也奔赴戰場,上天保佑總算是活著回來了。無論是誌島戰死,民子燒死,還是矢尾失蹤,都是我回到已成廢土的日本之後聽說的事。中杉在戰後經營起黑市,實力似乎跟戰前和戰中都沒什麼分彆。隻不過在戰爭結束之後第四還是第五年的夏天,從手転路前往目地町的橋下,發現了他被刺殺的屍體。據說他是被卷入了黑道同行的糾紛之中,在不知道犯人是誰的情況下就這樣草草結案了。在上榊醫院彆屋的洋房裡愉快的聚會,即使到了現在隻要一閉上眼依舊能浮現在眼前。那裡的每分每秒都是老朽的青春啊。在那道風景裡,有民子的身影,笠木、誌島、矢尾、中杉也在。就像是衝印照片時,印在感光紙上黑白反轉的底片圖像一樣。聚集在彆屋裡的大家的麵容,這幅光景被深深地烙印在老朽的腦海之中。像這樣閉上眼睛的話——民子……——就在那裡吧。甫一安靜,老人似乎便已入眠。一開始我也並未用心去聽,但當說到事件的時候我便產生了興趣。不過難點是這和並不一樣,謎題並未得到解決。我也嘗試推理了一下,卻總覺得信息量還是不夠。要麼明天再聽老人說說好了……伴著這樣的思緒,我也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然不見老人的身影。老人就這樣消失不見了,沒留下任何痕跡。雖說不把垃圾留在山上是常識,但令人費解的是,他究竟是如何把人留下的痕跡全部抹消的呢?忽然間有了這樣的念頭——那個老人真的存在嗎……。據說在山海之間,有時會發生人類無法想象的事。仔細想想,即便是老手,到了那種年紀還能登山麼?然而,若果真如此,那個老人到底是什麼人呢……即便是十幾年後的今天,我也仍然確信,那日一早的避難小屋裡情不自禁全身哆嗦的我,並不隻是因為清晨的寒氣。在此將老人所說的話記述如上,以茲證明那奇妙的一夜並非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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