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然十點多了。因為就寢已然是淩晨時分,所以並不能算睡飽了覺。編輯部的上班時間是上午十點,故而我慌忙給公司打了電話。本想假稱生病,但萬一有什麼急事,電話打到家裡也不大好,於是便隻說是因私請假。之後又躺了回去,轉眼間又睡著了。大概是疲倦之極了吧,等到再度起床已經過了中午。信一郎雖然已完全複原,但我還是有些擔心他,於是昨夜便住在了飛鳥家的彆屋。這並非誑語,不過其實還有彆的原因。最主要的理由就是我實在不願半夜回家……在這以前隻要我倆聊得太過忘我,多數情況下我都會留宿彆屋。翌日我會在中午左右起床,通常會被叫到主屋一道享用早午餐。所以信一郎也和往常一樣邀我去主屋,但我還是有些猶疑。從星期一開始就連著過來,何況今天是工作日,照理是該去公司的,怎麼想都感覺很奇怪吧。雖然我這麼說了,信一郎還是再三囑咐說沒關係的。於是我便戰戰兢兢地露了臉,這才發現完全是杞人憂天。“呀,你來啦?”信一郎的老媽就隻說了這些,下一秒已經在為我們準備食物了。“今天是公司成立紀念日,所以就放假了麼?”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明,老婆婆就給我送上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嗯,是的……”我正含混不清地說著,阿姨已經在飯桌上麻利地擺好了菜肴。“孩子他奶奶,接下去就拜托您了,你們慢慢吃吧。”很快就完成了兩人份早午餐的阿姨,同我和老婆婆打了聲招呼,說是要去采購東西,便急匆匆出門了。“喏。”像是在說果然沒有擔心的必要吧。信一郎臉上露出苦笑。我們便在老婆婆的服侍下吃了飯。“三津田先生,就算不喜歡蔬菜也要吃哦”,她完全把我當孩子看待。雖說我以前確實討厭蔬菜,但長大之後也有在吃的。可在老婆婆看來,我無論到了幾歲都是那個挑肥揀瘦的三津田信三小朋友吧。飯後,我委婉地回避了老婆婆的“吃點橘子吧,吃點饅頭吧”,逃也似地回到了彆屋。回想起來,也隻有周末才去過“古本堂”。《古本堂通信》所記的休店日是周一,因此其餘的工作日都是開放的。隻是不清楚具體的開店時間,因此我們打算傍晚離開飛鳥家,在那之前我們要解決掉《底片裡的投毒者》。信一郎和我分彆坐到了書桌和火盆旁邊的座椅子上。“是誰毒死了笠木?”他立刻開口問道。“不是自殺,而是他殺麼?”一想到彆屋昨晚的怪異,老實說我還是有些不大舒服。但眼下務必集中精力解決新的謎題。“考慮到事件發生的狀況,就如警察判定的那樣,認為笠木死於自殺不是很自然麼?”——這是我坦率的觀點。“我們正在讀——應該說讀過的《迷宮草子》這本書,絕不是隻有謎題篇的推理。這說明僅記錄了筆者親身經曆的,抑或是從彆人那兒聽來的不可思議的事。所以其中也可能有完全不能稱之為事件的故事。不對,或許原本就都是筆者的創作。”“因為是同人誌嘛。”“但從至今為止難以置信的體驗來看,指責這本書所登載的故事是否成立之類,完全沒有任何意義。”“這倒也是……”“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認識到這裡寫著的全部內容是某個事件,至少也必須以事件曾經發生過為前提,去解開這個謎團。即使是硬來也必須為其加上某種解釋。”正因為有偵探存在,所以才有事件發生,我深感自己仿佛迷失在本格推理這一悖論的世界中。明明有名偵探存在,為什麼還會發生連環殺人案,這便是大家所熟知的矛盾所在。信一郎繼續跟我說道:“也有能寫出真正的名偵探登場的推理的寫作方法呢。”“那是怎樣的作品?”“在事件發生以前,名偵探就指出了犯人‘你想在這一天,這個地方,用這樣的方法,把某某人殺害吧’,如此推理出犯人預計實施的犯罪計劃,並事先使之曝光。如果犯人企圖連環殺人的話那就‘第二個受害者是誰、第三個受害者是誰,在那時會用這樣的詭計。但在那樣的場合下,則會留下這樣的證據’。彆說是受害者了,就連犯人都得以拯救,所以大家都很感激他。”雖說不清楚他的話到底孰真孰假,但既然能說得如此輕巧,便可看做他已然完全複原了吧。“嘛,不過也沒人會這麼寫吧。”“為什麼呢?”雖說是我預想的答案,但還是插了句話。“如果把這當做推理來讀,就太沒意思了。讀者既然沒法從推理中尋求精神上的宣泄,就不會有人想讀那種書,也就是說沒有銷路。若在深知這一點的情況下還要堅持這樣寫,那該是相當厲害的挑戰者了吧。”信一郎這樣總結道,看來名偵探的話題就這樣結束了。“先按順序來看笠木中毒致死的事件吧。”他首先從頭開始整理了事件的狀況,並向我做了說明。“那麼,關於這一事件的研究方法,我覺得應該把焦點集中在‘如何在紅酒中投毒’這樣的下毒方法上。”“因為笠木隻喝了紅酒。”“不,那倒不是……”“他不是謝絕了咖啡麼?”“大家在喝咖啡的時候,他也把方糖放入了嘴裡。”“呃……”“但是老人、矢尾和民子也用了方糖,所以應該可以認為那裡沒有藏毒,我不認為隻有笠木拿出的方糖裡偶爾有毒。”“投毒犯也不會采用那種不確定的方法吧。”信一郎點了點頭,又回歸到了如何在紅酒中混入毒物的話題。“正如老人所說的那樣,在紅酒中投毒的機會共有三次。第一次是民子把紅酒倒入酒杯的時候,第二次是把盛了酒杯的托盤放到窗邊圓桌上的時候,第三次是托盤到了中杉手中的時候。第一次有機會的隻有民子,第二次則是除矢尾外的所有人,第三次隻有中杉。”“嗯。”“接下來看動機。首先民子似乎和笠木處於相互思慕的狀態,對兩情相悅的他下毒的可能性極低。至於除了矢尾以外的全體男性,因為都是情敵,所以全體都有動機,中杉也是如此。也就是說,在三次機會裡,中杉竟有兩次都符合。”“那他就是凶手麼?”“歸根到底中杉有嫌疑也隻是個可能性的問題。”“但他是怎麼做到的?”“是啊,位列有‘混入毒物的機會’之後,重要的是‘如何將下了毒的杯子交給笠木’。假設是在第二次機會時,男性陣營中有人投了毒。然後再反過來想,有誰可以避開那隻有毒的酒杯的呢?”“呣,是誌島吧。當民子開始再次分發酒杯的時候,是他最先拿了杯子。”“有機會混入毒物,而且能夠自己避開不喝那杯紅酒的,就隻有誌島一人。”“但他也沒法把關鍵的下了毒的酒杯交給笠木啊。”“嗯,是不行。因此問題就是第三次機會,中杉處於能投毒的立場。那麼他讓笠木拿到那隻酒杯就是有可能的嗎?”“有可能嗎?”我完全沒動腦筋就把問題鸚鵡學舌般拋了回去,解謎僅限於昨晚足矣。“留在托盤上的酒杯有三隻。中杉極其隨意地將托盤推到了老人和笠木麵前。因此酒杯的選擇權始終出於老人和笠木的自由意誌。最後剩下的那隻酒杯則自動為中杉所有。”“把投了毒的杯子留給自己的概率是三分之一吧?”“不,就如老人所說,托盤上有隻杯子是分開來放的。而且出於老人最易拿到的位置上,他會伸手拿走相應的酒杯,我想中杉也能輕易考慮這點到吧。”“那就剩了兩隻……”“圓桌上有五隻酒杯,在此縮小到兩隻,概率提高到二分之一。”“但這不也是二選一麼?弄不好就會變成自己服毒的窘境,中杉有這種膽量麼?”“不,概率會更高一些。”“怎麼說?”“若中杉是在自己視角右邊的酒杯裡下毒的話。”“中杉的右邊?”“從笠木的視角看是左邊。”“誒……”“也就是笠木的慣用手的一邊。”“他是左撇子麼?”“乾杯的時候他就是左手拿著酒杯舉了好幾下。關於他究竟是不是左撇子,隻要出席過禮拜六的聚會就知道了。”“那是當然了。”“中杉認為在遞到眼前的托盤上並排放置著兩隻酒杯時,馬上取走自己慣用手那邊的酒杯是很自然的事。因此就在笠木視角的左邊酒杯裡下了毒。當然這並不能百分百確定,但笠木選擇左邊的酒杯無疑概率更高,就這點而言你沒有異議吧。”“這我承認。但萬一笠木拿了右邊的酒杯的話……”“到時中杉就打算找個理由不喝紅酒。在此之前笠木不也拒絕了咖啡麼,這也算不得什麼引人注目的行為吧。”就在信一郎一邊說著一邊從座椅子上站起來的同時,走廊裡傳來了聲音。“嗯?”與信一郎疑惑的聲音相對的乃是——“打擾了。”伴隨著這樣清澈又羞澀的聲音,走廊的磨砂玻璃門被推開了。“明日香……”信一郎的妹妹飛鳥明日香就站在那裡。走廊那邊的拉門正敞開著,雖冷卻也十分清新的空氣自庭院徑直流入室內。“不是叫妳暫時不要來彆屋的嗎?”信一郎的表情即刻變得緊張起來。“我就是來跟信桑打個招呼哦。”明日香這般分辨後,便端著盛有抹茶和饅頭的托盤進了房間。“歡迎光臨寒舍,哥哥一直承蒙您的關照。”她三指觸地(以拇指、食指、中指輕觸地麵鞠躬的禮儀,多為女性使用。)恭敬地深鞠一躬,這還真叫人承受不起。“不,沒,我才是。”一時間我竟如小孩般語無倫次。“信桑”是我初見明日香時,她將“信三(shinzou)”讀作“信桑(shinsan)”而取的類似的綽號。“妳怎麼沒在學校?”說起來她回家的時間似乎是早了點。“最後一節課竟是在這樣的大冷天跑去外麵寫生,老師說隻要畫完就能回家。”“唉唉……”信一郎歎著氣。“既然妳是來跟這家夥打招呼的,托盤上為什麼有三份抹茶和饅頭?”托盤上確實有三人份的食物。“趕緊拿掉一份給我回主屋去!”信一郎瞪著明日香,故意弄出一副可怕的樣子。他一定是為了不讓妹妹卷進圍繞著《迷宮草子》的恐怖事件中,才禁止她出入彆屋的吧。可是明日香卻說出了讓人大跌眼鏡的話——“哥哥,有機會往酒杯裡投毒的還有其他人哦。”“…………”信一郎和我登時啞口無言。難、難道……“妳,妳讀了那本書嗎……”信一郎提問的聲音都在微微發抖。“唔唔。”然而明日香老實地搖頭否定了。“真的嗎……真的沒有讀嗎!快說實話!妳沒讀是吧!”明日香似乎被氣勢洶洶的老哥嚇了一跳,接著馬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沒讀……真的……沒讀過哦……”“好吧……”筋疲力儘的信一郎再次坐回了座椅子上,我也長籲了一口氣。太好了……“那妳是怎麼知道的?”信一郎貌似安下心來,但還在繼續追問著明日香。“我在院子裡聽到你倆的說話聲……感覺這個推理故事還挺有趣的,所以……”看來是信一郎在給我總結笠木中毒致死事件情況的時候,被明日香偶然間聽到了。你怎麼看——信一郎隻憑眼神這麼問我。《迷宮草子》的怪異果真也會降臨到隻聽了故事的人身上嗎?不知道啊——我隻得搖了搖頭。這個動作也並非否定的回複,應該用不著跟他特地說明吧。“對不起!”明日香低著頭含淚道歉。大概是因為我倆互相對視的表情太過嚴肅,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深受打擊的樣子。當我實在不忍心想正向她搭話的時候——“可是,哥哥和信桑真是太狡猾了。”她垂頭喪氣地絮叨著——“明明平時都是陪我玩的……到了這周兩人卻一直窩在彆屋裡……竟然隻有我一個人被排除在外……實在太過分了。就隻有我不能進來……”她終於哭了出來。“不,不對,明日香……我們並沒孤立妳。那個啊,是妳哥跟我……”在稚氣未脫,但不用幾年定會長成美少女的的明日香麵前,我一麵語無倫次,一麵設法說明著。但又不能說得太過具體,免得把她也卷進來。還是說她實已經被卷入其中了呢……“那麼明日香,其他有機會下毒的人究竟有誰呢?”信一郎宛如根本沒經曆過方才的對話一樣這般問道。“喂喂,信一郎!”我不禁朝他喊了出來。但映入眼簾的是一副被迫做出嚴苛選擇的,決心已定的臉龐。難道他是想讓明日香參與到這個故事中嗎……“是那個叫矢尾的人哦。”一無所知的明日香,一邊擔心地看著突然大嚷的我,一邊淚眼婆娑地老實回答。“可矢尾去了主屋,在第二次投毒的機會裡,全體男性中不就他一人被排除在外了麼。”信一郎詰問道。“嗯。是這麼回事,但這並不能說明他就沒有機會。”儘管兩眼含淚,但明日香還是露出了可愛的微笑。“繼續吧。”信一郎催促道。“空襲警報一響,矢尾先生就去了主屋,民子小姐和其他男性就聚集在北側的窗邊。當時,民子小姐將托盤放在了圓桌上。直到全員坐回沙發,矢尾先生回來說是誤報以後,才接著分發了紅酒,是吧?”“是這麼回事,但那樣的話矢尾不就沒有下毒的機會嗎?”既然信一郎已經做了決斷,我也隻能全麵配合了。“唔唔,有的哦。當時大家坐在沙發上等待矢尾先生回來的時候,托盤就擱在圓桌上麵,所以矢尾先生就能把毒下到北側窗邊的酒杯裡。”“呃……”我不禁失聲呼道。“窗戶可能是關了,但並沒有上鎖吧,而且窗簾也是拉上的。我認為他在這種開窗不引起室內的人注意的情形下,是可以把毒下到酒杯裡的。”“嗯。”看了眼信一郎,他還是那副可怕的表情。不過臉頰看起來似乎稍稍放鬆了些,是不是心理作用呢?“不過啊明日香,窗邊的圓桌上擱著盛放酒杯的托盤,矢尾並不知道吧。”“我覺得這隻是偶然的發現哦。從主屋回來的矢尾先生一定是動了想要惡作劇的心思。所以他在進入彆屋之前,應該是悄悄從窗戶外窺視了一眼屋內的情況。”“嗯,惡作劇的心思又該怎麼說呢。因為矢尾的性格給人以一種陰暗的感覺,所以或者也有偷窺的可能吧。但矢尾究竟是怎樣把那個有毒的酒杯遞給笠木的呢?”“不知道哦。”“誒?”“我真不知道嘛。”默然聽著的信一郎,向妹妹說道:“好吧,明日香,今天你就待在這吧。”“真的嗎,謝謝!”明日香用手帕拭去眼,興衝衝地來到了火盆邊。“那麼妳對中杉是犯人的說法又怎麼看?”信一郎繼續追問,就算是親妹也毫不留情。“我覺得哥哥的解釋並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不過有一點比較在意。”“什麼?”“那天的中杉先生,為什麼會帶著毒藥呢……”“跟你說比跟三津田說或許有用多了呢。”在這般蚊子叫一樣的問題發言過後,信一郎又繼續說道:“這又是怎麼回事呢?”“中杉先生是不知道會有紅酒的吧,那又為何還要準備毒藥呢?”“中杉不是自己帶來的咖啡麼?”“但笠木先生也沒喝哦。”“笠木到底喝不喝咖啡,中杉是不可能知道的。中杉帶著咖啡過來,也可以認為他是在伺機給笠木的咖啡裡投毒。但笠木謝絕了咖啡,於是便在偶然的機會中往紅酒酒杯裡倉促投了毒。可以這麼解釋。”“如此迫不得已嗎?”“嗯。”“民子和笠木處得不錯吧,所以若是矢尾先生還能理解。不過像中杉先生那樣自信滿滿的人,會去下毒麼。即使原本想在咖啡裡下毒,失敗以後換成紅酒,在那種容易招致懷疑的情況下還要去做,有那麼迫不得已嗎?”“哦豁,那麼妳是說真凶另有其人嗎?”信一郎興致勃勃地問道。“嗯。”“啊,明日香,那是誰呢?”“民子小姐。”“民,民子麼!”對明日香卷入怪異事件的擔心,那一瞬間從我身上煙消雲散了。“但,但是啊明日香,民子有機會往酒杯裡投毒的,就隻有第一次——”“唔唔,第二次若想投毒的話也能投哦。”“呃。”原來如此。民子因為第一次就有機會,所以便下意識認為她不需要第二次機會了。但她當時也在圓桌邊,應該也能下毒的。“但民子為什麼不在第一次,而是在第二次下毒呢?”不知不覺間已然把明日香當成夥伴了,我認真地訊問了她的意見。“不是哦,民子小姐就是在第一次下的毒。”“誒,不過……”“因為信桑說民子小姐的機會隻有第一次,所以我更正一下而已哦。”“嗬嗬。”信一郎終於笑了——雖說是那種譏諷的笑——明日香當然沒有絲毫要嘲笑我的意思 。“明日香妳是說,民子是在將紅酒倒進酒杯的時候偷偷下的毒,是吧?”“嗯,是的。”“那麼她是怎樣把那隻有毒的酒杯遞到笠木手上的呢?”將五隻酒杯放入托盤以後,民子就幾乎什麼也沒做了。誌島是自己拿了酒杯,隻有矢尾的酒杯是民子選出來遞給他的,但那個酒杯裡不可能有毒。剩下的三隻酒杯都落到了中杉手裡,完全沒有民子作為的餘地。“民子小姐什麼都沒做哦。”“什麼都沒?”“嗯,民子小姐就隻是下了毒而已。”“明日香,你說隻是下毒而已……那麼為什麼有毒的紅酒會跑到笠木那裡呢?他選的那個酒杯,難不成你想說這都是偶然麼?”“是呀,碰巧哦。”“明日香妹妹……是碰巧……麼。”哎呀哎呀,果然還是個小孩啊——我頓時泄了氣。正因為是信一郎的妹妹,所以我之前還以為……不過,這裡還是得溫柔地應對才行。“如果民子犯下罪行,竟是希望下了毒的酒杯能碰巧跑到笠木那裡,這未免有些牽強吧。”“啊,信桑搞錯了哦。”明日香笑了起來。“笠木先生取走的酒杯隻是碰巧到他手裡而已哦。”“誒,可是裡麵被下了毒吧?”“嗯。”“那就是五分之一的概率了。”“不對哦,概率是百分之百!”“一百?”“因為民子把毒下到了所有人的酒杯裡。”“什,什麼!”與嚇到後仰的我相反,信一郎一臉愉悅地看著明日香。“嗯,那樣的話,下了毒的酒杯自然會去到笠木先生那裡吧。”“去是會去……難道就不也去到了其他男性那裡麼?”“啊,這不要緊哦。”什麼叫不要緊?果然她還隻是個小孩子……“因為她在其他男性喝的咖啡裡放了解毒劑。”“………”“誌島先生說咖啡喝起來挺苦的,矢尾先生也說苦到沒法喝。這是不是因為咖啡裡摻了什麼彆的成分呢?”“那就是解毒劑……”“嗯,我想民子小姐知道笠木先生不能喝咖啡。畢竟是喜歡的人的健康狀況,她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不愧是信一郎的妹妹。實在是前途可畏,著實震驚到了我,於是慌忙喊她先等一下。“明日香妹妹,這很奇怪啊。民子是喜歡笠木的吧,她不可能去殺喜歡的男人吧?”“老爺爺不是說了麼。民子小姐有著良家淑女氣質,但與外表的溫文爾雅相反,內在是有些剛強 的性格,是個重感情的女子。由於自己獲得了崇拜者,內心的激情攪作一團亂麻。另外老爺爺還說過,戀愛會徹底改變一個人哦。”“…………”“也就是說,民子正是因為深愛著笠木才殺了他,妳是想這麼說吧?”信一郎插嘴問道。“正是因為深愛著才殺了他?”“民子小姐呢,一定是知道了笠木收到入伍通知的事。”明日香的表情略帶哀傷地說道。“與其讓喜歡的人戰死沙場,還不如由自己親手殺死吧……是這麼想麼?”“嗯,像笠木先生這樣的人是沒法打仗的,他決計無法忍受。不知民子小姐是不是這麼想的哦 。”明日香略帶陰翳的臉上立馬露出了一絲明朗的顏色。“哥哥的中杉是犯人說和我的民子犯人說,到底哪個對呢?信桑怎麼看?”雖然情緒上想全麵倒向明日香,但從解釋內容的現實性來講,果然還是信一郎吧。但這並不是我所能決定得了的,根據這之後是否會發生什麼怪異,不管是否情願應該也都能知道了。“明日香——”在我正要對兩人的推理進行裁定之前,信一郎開口說道:“妳說中杉事先不知道會有紅酒,但在民子身上也能指出同樣的問題。在那一天的聚會上,她是不可能知道中杉會帶來咖啡的。”“啊”明日香一聲輕呼。“嘿嘿。”她笑著用手扶了扶頭。白活了這麼大的我,不由得被那個動作深深吸引。精彩的推理和可愛的反應之間的反差,簡直令人癡迷。“那麼哥哥和我就扯平了哦。”而且會這麼說的也就隻有信一郎的妹妹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很是佩服。“是麼?”信一郎浮現出一如既往的笑容,意味深長地說道。“因為哥哥和我的推理都有漏洞吧。”“妳就彆提什麼推理的漏洞了,太羞恥了。”看看信一郎,就知道他確實很慚愧。大概是之前太遊刃有餘了吧。“而且妳所說的漏洞,是有關中杉犯人說和民子犯人說吧?”“是啊,所以……誒?”信一郎笑容滿麵地看著不知所措的明日香。“哥哥,難道說……”“信一郎,你……”明日香和我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我是說真凶另有其人……”不顧我倆的反應,信一郎已然開始說了起來。“確實中杉的動機和機會都很充分,民子也有著她獨特的動機和實行的方法。然而,就因為笠木是在上榊家彆屋被毒死的——僅僅依據這樣的事實,我們便認定事件的全部要素都在彆屋了。”“誒……”“但是……”“也就是說,毒藥是從外麵帶進來的。”“什麼時候?”明日香問道。“是誰?”我問道。“事件發生的那天早上,井間穀氏。”井間穀……?他到底是誰?正當我不停地歪著頭的時候——“老爺爺!”明日香喊道。老爺爺?噢……“是那個講故事的老人啊!”信一郎無視興奮起來的我倆,繼續往下說道——“由於和笠木關係最好的緣故,反而更容易產生殺意的人是誰呢?對民子抱持著熱烈的愛戀之情,容易拿到毒藥,又能讓笠木服毒的人又是誰呢?比如說,將笠木常來井間穀醫院取的藥和毒藥調包之類。”“但是那樣的話,笠木在吃完藥的上午應該就已經死了……”“是用了什麼方法嗎?”“我不清楚當時是否有膠囊藥劑,但是否用了什麼能令胃無法即刻溶解的方法給他服下呢?還是說上午同他即將去上榊家時給他服用了在胃中混合就會產生毒性的其他藥物呢?不管怎麼說,我覺得井間穀的意圖是,在上榊家的彆屋裡,等中杉帶來的食物入了笠木之口後,再讓毒發揮效力,計算好時間給他服藥。”“他想把嫌疑轉移到中杉身上麼?”“也就是說,在埋葬了身為優勝候補者 的情敵同時,還順手除掉了身為大冷門(“優勝候補者”“ 大冷門”原文“本命”“大穴”,賽馬用語。)的情敵,真可謂字麵意義上的一石二鳥。”“不過哥哥,這與中杉犯人說和民子犯人說的狀況一樣,缺乏關鍵的證據呢。”這並非抬杠,明日香的語氣裡滿是遺憾。“是啊,這隻是一種解釋而已。”信一郎一邊說著, 邊似乎觀察著怪異的跡象。“隻是我還是有點在意一件事。”“什麼?”“他說自己就是個沒啥目標的青年,笠木和矢尾之間有關偵探的話題倒也還好,然而他似乎對登山的話題並不興趣,到老了卻還在登山,這又是為什麼呢?”明日香身體驀地一震。“是供奉……嗎?”信一郎從座椅子上站了起來,並沒有回答。我則取而代之述說起自己的想法:“在山中小屋的第二天清晨,老人不見了。或許是因為無意間向陌生人坦白了自己的罪行,突然感到了恐懼吧。”“嗯,是啊。”看著微微點頭的明日香,我深感不安,解謎算是成功了嗎……“明日香,妳的想法很棒呢!”信一郎在妹妹身邊單膝跪地,輕撫著她的頭。“好啦,今天就回去吧。”明日香自走廊走到庭院裡,突然回過頭揮手道彆。“信桑,再見哦。”我也以同樣的動作回應著她。“你覺得搞定了嗎?”我低聲詢問著信一郎。“不知道。”他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明日香的事就隻好先拜托奶奶了。”“話說這麼說,還有《迷宮草子》的事呢 ?”“不,要絕對避免把奶奶 卷進來。不過沒關係的,奶奶是不會詢問緣由的。隻是若明日香情況有變,就拜托她馬上通知我,僅此而已。這樣她就會明白的。”信一郎去了主屋,我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老婆婆送的護身符。我還沒跟他說過,我能熬過昨晚的怪異,多虧了這個護身符。然而,當我看到手上的護身符時,差點驚叫起來。老婆婆送的護身符的表麵,有一種黴斑似的惡心汙垢,如蕁麻疹一般浮在整個表麵上,就像要將護身符腐蝕一樣……“哇!”不禁把手一鬆,護身符掉到了火盆裡,轉瞬間就燒了起來。熊熊的火焰竄起了約三十公分,乍一看像是在焚燒護摩(在密教中,在不動明王、愛染明王之前修築的護摩壇上焚燒護摩木以向佛祈福的修行方法。)一樣。在驀地騰起一縷白煙之後, 就隻留下了護身符形狀的灰燼。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在火焰平息後不由地雙手合十。之後用火筷子將護身符的灰燼和火盆裡的炭灰混合在了一起。待到信一郎從主屋回來,我們便一同前往“古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