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告彆人世前,一聲如釋重負的歎息。”陽光多麼充足溫柔,怎麼能相信人生已不多了?想起少年時談誌趣的夥伴,隻希望他即便死了,也不要讓自己知道。人生多麼短暫啊,好似潮濕的黑屋裡才剛切上一盞燈,便立刻斷了保險絲,這一眨眼工夫怎麼能看得夠?其實,我最愛那“生活中寬廣的空白”,雖然我以前已經在陽明山和淡水揮霍了不少,但總是永不饜足的心情,也許用一生來閒混也覺不夠吧,一輩子怎麼這麼地短啊!念研究所已過一學期,下學期也已開學。目前搬到向諸逸安借居的公家獨戶院舍,可愛極了,感謝上蒼。上學期隻寫一篇《一件急事》,目前已謄好,剛才深夜重看,自覺是好的作品,不枉了上半年的光陰。其中對現代生活的意向撕扯及父子間可貴的“牽動”已有不錯的呈現,如此,我便有了兩篇不錯的作品了(加上《郵票》),×年的寫作得到短短兩篇約七八頁稿紙而已,寫作不辛酸嗎?《生命的空寂》所具之強烈內蘊是我的風格,不枉我七年的偏好文學,希望能不斷開出花朵來,一個小小花園即可。下午是升研二的注冊,一年級的日子照例一閃而逝。再一年之後希望可以寫成一冊集,但希望每次出書前都已有一本的存量,那麼才不會書一出,心便懸空了,等到真的夠穩了,再動手寫一個長篇,十年辛苦其實是很平常的。我現在的希望,就是在充滿自然環境的地方,蓋一棟美軍眷區式的房子,有一個動靜皆宜的空間,好好充實我的這一生,多為一切理想儘心。愛情在我眼中幾乎看不見了,時下人多認為愛情是生的哲學,因此多隻想彆人應怎麼活,兒女怎麼活,則此人為情字表率,實在愛情乃死之哲學,生殖,生命本身便一直在為死亡鋪路,高尚的愛情,應時時相互幫助彆人的“死”,而不是用極有限的時光,去築一個適合忘卻死亡的象牙塔。關華自加拿大來電新莊家中,談話約十來分鐘。稍動出國之念,但我更希望從跌倒地方站起來,因此,研究所將是我唯一的一條路,人生爾爾,不從挫敗中取得重生之機會,那麼挫敗又有何可取之處呢?現在不是投降的時刻。我已經離開太久,走得太遠,迷失太久了,以致好像必須崎嶇跋涉,否則便沒有回家的感受。大學中最後的一個暑假已結束了,在其中,許多夜晚,我用來寫第三篇不錯的東西來了。它是活的。蟬嘶對我而言有了一份不可言喻的親切與會心。這是令人欣慰的收獲。剛躺在床上,我想到在結尾處我把脫殼而出的小孩子與墳墓的場景與氣氛拉在一塊兒,而將蟬在出殼之後便不久於世的嘶鳴與掙紮結係在一塊,使我也感染到那種人生的長短與苦樂的暗喻,我想,這樣的布局,是有運氣的成分的。這是一種莫名與恐慌的力感,同時希望它也是美。用白底紅邊的便條紙在書桌前的粉紅老牆上,寫下“新學期守則”。1 讓自己在愛的世界裡繼續付出、享受2 切忌自暴自棄、畫地自限3 孝順父母4 常洗溫泉5 設法與英文熱戀(這是看了《阿默的秘密日記》後仿照的)我感到無助,當我們嫻熟運用語言,辯才無礙;我以寫作,來模糊語言,像一個兒童,在大雨天時躲在房間裡,以一種不被名喚的竊喜之情。我以寫作,來溶入時光,希望一筆一畫,一字一句,如同沼澤裡的萍藻,或是靜室內的浮塵,能夠不著痕跡地沉浸在一片未知的世界裡。對我來說,寫作就是結繩記事,作品就是一個模糊的繩結,繩結的大小、花樣,用以記錄曲而複直的心結,關於幻聽、幻視和幻想的。寫作者和乩童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昏沉中帶著一點機警,主要是等待,然後是運氣,最後才裝腔作勢。作者不一定了解自己捕捉了什麼聲音,就像一台收音機。諾亞乘方舟,大水吞沒一切,我問老師,那魚呢?他看起來很愉快,顯然,除了他的手腳之外,如果再添上一條尾巴,他就會更加快樂了。女人是植物,在某些方麵,她們不為人知的根,比她們的葉更劇烈糾結扭打,也擴張得更遠、更密。女人特殊的天分:她們讓人懶得跟她們說話,同時令人體會一種被隔絕的憤怒。是宿命。沒有任何有利的後援來解決我的苦惱。如一攤落地的水,隻有在四麵楚歌的泥土中順勢而下,隻有時間作後盾。我應該記錄下來一些我對自己作品有價值的部分,好留下一些自信,以免日後遭人曲解或貶低的時候心中沒有了主見。死亡的陰影依舊沉沉揮之不去。即使死後是一種提升的存在,但是現世一生一世的一切難道隻是一個階梯的價值,而且不值玩味留戀嗎?不要害怕拒絕彆人要求時心中沒理由,如果習慣用左手擦屁股,那是不需要難為情的。寫短篇較被動,如天賜良緣,無法力求。長篇則需主動,如大禹治水,冷暖自知。又完成一短篇《除夕》,以二十幾歲的閱曆來寫五六十歲的老景,不知是否會太幼稚。我並不是以旁觀冷眼來寫的,我認為,我自己以後也可能就是如此的。現正進行另一篇《一個周末夜晚》,講的是有關“幸福”這個意識是如何浮現的。在童年時,以極純淨的idea升起的一個初遇。入世的幸福,是由對比而來的,一旦驚覺,卻也即將逝去。寂寞。就是寂寞。凡人所最不能抗拒,聖人所最不願見到。錢財、怨恨可以使人殺人放火,但唯有寂寞能使人急於毀滅自己。寂寞中唯有慈悲心能抵拒痛苦,慈心使人智,悲心使人勇。慈悲心就是時刻、步步為人著想,不使人因自己的疏失而感到可怕的寂寞,失去生趣,枉來世上一遭。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對彆人尤其有利,義不容辭,當下就忍。我喜歡倒看日記,回到過去——存之以不動,養之以湛如。多優美的對句。“江郎才儘”的說法在藝術創造是挺刻薄的,因為創作者並不是要永遠喋喋不休,作品反映的是思考的結果,而非起點,所以說完了不是很正常嗎?孔子說仁,基督說愛,都是“定型”的東西,難道他們也是江郎才儘嗎?思想是很可能到達結論,如果是指這點,則江郎才儘並不可悲,如果是寫一種風格下的許多題材,則當然可以一直作橫的“生長”而不停下來,但停下來也不可恥。立誌寫作的人,從古到今,加起來排成一列,大概可以繞地球七圈半。久未寫作,果真寫不下,沒有“氣”,持續先不談,開頭總進不去,戒之!卡繆(大陸通譯為阿爾貝·加繆(Albert Camus,1913~1960)。)為我們描繪出了一個荒謬的世界,而昆德拉則揭發了這個世界荒謬合法化的可笑過程。我打算要寫一個(第一篇)長篇,它的中線便是諧謔而又悲涼地探索“藝術創作活動的本質”,這是寫一個今生及對來生(現代)的妄想之間晦暗又甜澀的交感,它是一個生而為入世的人所做的最真誠、努力的聯想。抒情的成分對我來說一直是(最)重要的,詩、、電影、音樂……一切都照一個單純的凝聚力,始於感性,終於神秘。一切作品,隻要推至一個撼人的無奈,便是好的傑作。如果不能傾注全力來過“創作的生活”,是否是一大可惜?或是作品的稀少,是否為一種可悲?我的作品都來自同一池源泉,當我從(有幸)中舀出一瓢水時,便已足夠。天生的家想寫的總是那些不能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他想解決的問題。我這一生對文學藝術上的努力就是要為“難過”找尋一位母親。悲劇的可貴處在於它導出了溫柔與敦厚,尤其是後者。創作的活力漸漸停止,我反省到,可能我已逐漸喪失對人的興趣了,人是煩惱的聚合物,可能因為我的意誌正在萎縮,且隻貪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生活哲學了。人生仿佛隻像是一張感光的底片了,一輩子中好壞全裝進去,但其中過程,誰不希望能將畫麵處理得美好、和諧。幾家能夠?在肉體極為疲勞,在肌肉失去靈活而精神仍醒的時候,我有時經曆到一種類似一段死亡前的倒數時光,那時一個人似乎他的靈魂呼之欲出,幾乎要完全脫離了我執,而在他一生中第一次那麼客觀地看著自己,這是他第一次從鏡子以外看見自己,而痛苦與憂愁不再煩擾他,快樂也不再滯住他,他深深地體會到這是一個令人欣慰的轉換與開始,一次由結束所造成的完美,獨一無二的一次經曆。有時渴望自己陷入貧病虛弱中,或許我將因此而迎接著世人。晚閱畢《夏濟安日記》,字字如泣如訴,哀婉動人,道儘真性情之人的惆悵人生,一世為人,實乃煉獄一遭。吾今之遇,比起濟安,可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然濟安所生之時在前,恐亦有苦難言之處甚巨。世人不幸之性情之人,纖弱之靈始終穿插在時代之中,我須勠力堅持理想,才不辱諸苦命前輩之風骨。今後當多尋找吾輩失散之族群,以求心靈交通之感動。如濟安、赫塞(大陸通譯為赫爾曼·黑塞(Hermann Hesse,1877~1962)。)、卡繆……米蘭·昆德拉。我的問題是,身為一個中國人,如何好好地活著。除此無他。藝術之於人生,猶如拐杖之於人,雖人工但不造作,雖後天而非虛假,相輔相行,相加亦相減。對我而言,最深的恐懼不是衝突,而是幽暗的寂寞,隻要這種噬人的黑影一籠罩下來,我立刻願意放棄一切偏見與對立,去尋找救星,傾聽任何瑣碎無聊的談話,在尚未了解死後的真相前,任誰也無法擺脫虛無的傾向。何不儘力讓人世溫暖?散文,寫作者麵對新題材心中的虔敬戒慎,類比《長白山夜話》中梅濟民描寫的“采老人參精”,用紅線綁住並磕頭膜拜的心情……文字像是中藥,虛不受補。文字是補藥,不是解藥。幽默是悲傷的低音部。畢竟,不是每次一鼓掌便會出現空中飛人的。寫作和做人一樣,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寫作的回報?蒼蠅看到狗屎,沒有所謂的回報,“啪”的一聲而已!作品要有眼,從眼這個靈魂之窗可以看到太多東西,要像下圍棋一樣,至少有兩個眼才是作品,才能活。人不怕輸,怕的是輸了想法。(某人說的)藝術和宗教皆從死亡開始。如果一個人生前什麼都明白了,閻羅王可能會非常沒麵子。寫作是一種結繩記事式的文字語言,一種曖昧不明的思考模式(尋找原始的語言)。我們並不模仿真實,我們模仿虛構。有些人對自己寫作的“位置”非常難以釋懷,好像他扮演著如同“中央氣象局”的風向球的角色,這是一種影響的焦慮下的產物,何不做一支溫度計呢?每人家裡都有一個。一句關於女體的描述:她的美,讓人看了之後覺得活著是一種折磨,仿佛無時不在生一場大病。我為什麼寫作?因為恐懼。(恐懼生命,恐懼寂寞時找不到自我,所以寫作像招魂,招回醜散的魂。)寫作就是“觀落陰”,去回顧,去看那些心靈深處放不下的人、事。寫作就是通靈,作家就是靈媒。為什麼寫?因為自作多情,以為自己可以創造一些藝術,結果是自己一頭熱,我現在認為藝術是一種過渡性的東西,像恐龍或是公車月票。寫作即是“招魂”,需要專注和第六感,更重要的是“虔誠”。(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便剩下漫長的等待。)寫作也像寫書法,不管單純的字或複雜的骨架,都還要有血肉,用功力把骨架(理性)包含在血肉(感性)之內,如棉花包鐵,肌理層次豐厚,即使隻寫一筆,也要先形成了自己的美學才行。又如珍珠項鏈,穿珍珠的線決定了架構形式思路,但穿好項鏈之後又讓人看不見,沒有痕跡。是對人生的一種猜測。用自己的方式算命。寫作就是一種助念的儀式。寫作就是“鬼畫符”。家(我)並不關心政治現實或社會正義等等東西,我認為寫作是一種較出世的行為,以生、死為基礎的正反兩麵,有的宗教在人將死的時候助念或懺悔,便是這種彌留的儀式。不論那個人年紀有多輕,文字作品希望讓人在每一秒生活著,也就是一層一層地死去。在我的想法裡,每一個作品就是一段往生的咒語,家是助念的僧人,或是彌撒中的教士。(渡亡經)就是告彆人世前,一聲如釋重負的歎息。何謂靈感?靈感就是意外。我為什麼寫短篇?因為(人生)藝術之深奧宛如一塊大餅,我隻敢切一小角嘗嘗味道,如果整塊吃下,可能並未吃出更多的味道。這麼一來,那麼我可能彆無所獲,隻留下羞愧懊惱。寫作就是挑墳地,挑一個靈魂的風水之地,(一個)活人漸漸逸離現實,在活著的時候慢慢死去,漸漸遠去。寫作就是為自己的靈魂看風水。寫作就是“打造靈魂的棺木”,作家在作品中慢慢地向這個現實的世界告彆,向黑暗處摸索而去,尋找自己安身立命之場域,最終為天年所限,一切又沉默下來。但終究,靈魂還是靈魂,靈魂要求繼續超升,從棺木裡飛出去,遺留在世上的作品,是一隻棺材和一堆白骨,以及一個靈魂可能飛去的推測,並不是全然了結。寫作藝術的目的,消罪業,增福慧。(就中國人來講,為什麼作品和作者人格須一致相合,才可成為藝術品,因為那是一種淨化的渴求的心理背景,也就是買作品時還買到一個人“成長的證據”,那對欣賞者而言是一張“符”。)寫作就是用一種深情的方式跟這個世界說再見。我們對生活的感受永遠有缺漏,創作的目的便是借著新的知識、感性的開啟來思索生命全麵的可能涵義,這也就是藝術不安的原因,亦是心靈活動的目的。不要問我們為藝術做了多少,要問經由我們,藝術顯露了多少。文學:沒有功勞便沒有苦勞。就文學身為文學語言的藝術這個角度來說,作品的形式可以用下跳棋來比喻,一字一句在朝向目的地的彼岸時,無非(其最高指導)是要讓其互相牽連指涉,作有機的律動。寫作時,如果感到自己像拿著一把塑膠刀子來切果凍的話,那麼就對了。如果結果不好,那就是天分不夠,而不是技巧有問題。作品中不一定要有衝突,但一定要有“轉彎”。當生命安頓時,放棄寫作也並非害事。寫作文句要簡潔,至少就是當作對自己講話一樣,沒人會愛上正在說廢話的自己。用藝術之泉來淋浴衝澡是很容易感冒的。讓定稿像照片上赫然出現的幽靈一樣呈現給彆人,其他部分,在進入印刷廠之前讓它曝光好了。王文興的許多文字我是看不懂,但是作品本來就是看得懂的人看的,至少有作者本身一個讀者。我們在筆記裡寫下日記,如果說那不是作品的話,難道是賬單?給角色命名是比較令人迷惘的部分,我通常是當作某個下午在公園裡看見一群有趣的人。當我要把它們轉述給朋友聽時,給它們一個代號,這個代號最好能幫我烘襯出一點情氛來。最沁心的難過是在某個角落看見的小事情,那些插曲,讓人透視一個人的卑微和孤寂的存在,人的永恒的真我——悲憫,便暢快地顯現,毫無瑕疵。躲在棉被裡,用手腳撐起,想象死後蓋在棺材裡的感覺,恐怖極了。那種恐怖的本源,便是時間。即使是滿月的日子,也隻能看見半個月球。我們也隻能看到月亮的一麵。麵對生命是藝術家掛在嘴上的話,它更嚴肅的說法是“麵對死亡”,一個家的聲音便應如此思索,冷靜的,而非憤怒的。中用小孩的觀點有一個適當的距離,不似以成人眼光來看,不是太多嘴介入,便是顯得容易有偏見。寫作到深夜萬籟俱寂的時刻,突然一大列坦克隊伍,喧吼,重重地壓路而過,一種恐怖的聲響。初學者怕自己不懂理論,而真正的作家則害怕彆人說自己是某某主義。我從清末的前世轉到現代的來世,這樣的描寫有一個好處,讀者清楚“現代”,他們會為角色的抉擇捏一把冷汗,為角色的彷徨抑鬱掬起同情之悲心。一般科幻的場景是置於未來的想象,隻能讓讀者感到推論的趣味,並不那麼相信或進入。我的寫法也可以向前推出一些時間,便可兼納科幻或未來之所長。清末的場景令我喜歡,或者便是如水晶所說他喜愛那種dece的東西,一種腐朽而又迷人的氣息,美與醜糅雜得那麼沉默、悲壯。以前人是失落的一代,現在的人是被綁架的一代,麵對日子不是漫無天際的空白與無聊,除此之外,乃是一種處處被恐嚇的緊張顛倒。清而遠是文字的最高境界。史坦因(大陸通譯為格特魯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1874~1946)。)稱海明威他們為“失落的一代”,我嘗想,我們現在這個社會產生的一代,它最大的特征是什麼呢?我們是什麼的一代?我覺得我們是浮誇的一代。鄭板橋曾說:少日浮誇,老來窘隘。即使是不自知的浮誇,所有浮誇的人都漸漸感到步入窘隘,陷入恐懼。浮誇人生的特征是,從少年一躍而進入老年。青年時期被省略了,所有浮誇者儘力延長他們的少年時期以符合浮誇的品質管製。當一旦失去了作威作福、意氣風發和擺飾幼稚的特權,一旦自覺無臉浮誇示人以自顯不凡時,那麼一切苦心經營的活力供應站便岌岌可危了。屬於年輕(青年)時期的特征如立誌、奮發揚善、積極已被視為無可救藥的樂觀。醜化自己成為唯一的創造園地。這便是舊金山迷人之處,在那裡人們可以將少年時社會將分成上下兩種不同的階層,不再以財富、權勢為區分,而以“是否能沉醉於延長的少年形象”作為幸福與否的指標。鬥爭的內容不再是兩種勢力的相互對抗、消滅彼此,而是互相乾擾嘲笑,以及視而不見。算計失敗者的以忍耐為最高的公德心。在未來的喪禮上,對死者致哀的獻詞將是:這裡躺著一個人,他的肉體已經迷路,希望他的精神在另外的世界能夠找到出口。每條街道上都充滿一種統一而刺耳的噪音。聲音由成千上萬的人一齊發出來,大意是:我們活著,還不需要改變。殯儀館裡的專業獻祭詞家將成為社會的重心人物,古代(百年前)乩童的地位。社會的發展使得想象力的發揮大大地乾涉了意誌力,人們不堪負荷,於是再度渴求魔力與統一。死者不再有親友在場,因為死亡令他們尷尬,喪禮成為一個劇場,由精神有需要者前來觀看靈異法力,聆聽獻詞以滌淨心靈,之後再回到生活中。此乃《木馬城記事》的梗概,我與靈堂附設的靈媒的交往挖掘過程,直到我挖掘出靈媒將不久人世的前因後果,他說:“我知道。”他已然知道不久於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