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蘿自己也許正在為要怎麼樣處理來自獨占欲的這股嫉妒心而煩惱也說不定。而且,赫蘿會不會也希望得到能夠收拾這種心情的方法?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一想,答案就會呼之欲出。羅倫斯張開嘴巴,感覺到赫蘿馬上有了反應。“我的回答是,這種感情根本無法收拾。”靜靜的湖麵之上,產生了一絲漣漪。要讓赫蘿的這種表情重新染上光彩,還需要再投下一顆石子。“隻是,它會帶來自我厭惡。”針鋒相對,或者反過來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都應該不是正確答案。如果這個問題不涉及自己,而是放在赫蘿身上的話,那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不過作為獨占欲的對象,自己還是覺得蠻高興的。因為說到底,獨占欲就是希望對方隻屬於自己的願望,隻要程度方麵不太過分的話,被投以這種感情的人不可能不高興。所以羅倫斯才會選擇這個答案。赫蘿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即使如此,羅倫斯還是沒有移開視線,因為他覺得,這應該是最後一關了。“哼。那,往右走是不是?”不過,當赫蘿笑著問他的時候,他還是呼的一聲舒了口氣,放下了心頭大石。“可是……嗬嗬。”“什麼啊?”“獨占欲和自我厭惡嗎。原來如此。”赫蘿笑著露出了尖尖的牙齒。就在覺得這樣子的她不太自然的瞬間,赫蘿開始走向右邊的小路,羅倫斯卻沒能緊跟著走上去。“怎麼了?”赫蘿回過頭來,仍然是一張笑臉。如果,羅倫斯所說的答案能夠讓赫蘿滿足的話,她應該不會露出這種表情才對。羅倫斯原來想像的,要麼是鬆了一口氣的安心笑容,要麼是完全沒有興趣的黑臉。那麼現在的這種表情一般會在什麼時候出現?羅倫斯感覺到自己的臉又開始紅起來了。要是天天這樣子一天紅幾次臉的話,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變成一副關公臉了。“嗬嗬嗬,汝發現了嗎?”赫蘿笑著走了回來。“汝一開始因為問題的難度而大為苦惱,然後換了個角度去想,最後找到了答案,這些全部都可以從汝的臉上看出來。不過,稍微想一下就會明白了。當有人找自己商量事情時,自己認為正確的答案。其實就等於內心希望對方能夠那麼做。那麼也就是”沒錯。也就是說,赫蘿不是為了解決自己的煩惱而等待羅倫斯的答案。赫蘿其實是誘導羅倫斯把自己頭腦中所想的東西拉出來,才會如此問他。“嫉妒的同時卻為此苦惱,汝希望咱這樣嗎?而汝打算充當的,是向這樣的咱伸出援手這種角色嗎?那麼咱隻要惹人憐愛地哭泣,厭惡自己,然後依附著汝伸過來的溫柔的手就行了對吧?”“咕……”所謂連心也被挖了出來,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受到侮辱的少女想要雙手捂著臉的那種心情,他現在打從心底裡理解了。有著尖銳牙齒的狼輕輕閃到了羅倫斯的身邊。不過,從頭到尾赫蘿都沒有打趣他的意思,這點讓他總算沒有那麼難受。到了這個地步,羅倫斯也終於明白了。她說嫉妒自己跟埃布說話這點是真的,這就是她的報複和消愁方式。“哼。好了,走吧!”也許是從羅倫斯那完全不會掩飾表情的臉上看穿了他所想的事情了吧,赫蘿急急忙忙拉著羅倫斯的手走了起來,仿佛要阻止他繼續想下去似的。既然自己已經被她這樣子整過了,赫蘿的心情應該會因此而好起來,而跟埃布兩個人以商人的身份談笑風生這件事,她也應該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隻是,也不能說不後悔當初的大意疏忽。因為,羅倫斯的願望就這樣赤裸裸地被拉到太陽底下來了。“我說,汝啊——”向右拐的路還是老樣子,肮臟狹窄,但是比剛才要寬上一點,能夠容納他跟赫蘿兩個人並排走了。於是,理所當然地跟他並肩而行的赫蘿也理所當然地用一如平常的語氣開口了。“接下來咱要問的問題,目的純粹是為了作弄汝而已。”就算她事先這樣打好招呼,羅倫斯也隻是一隻待宰的兔子而已。“想聽咱到底數了多少個人嗎?”接著,赫蘿以滿臉天真無邪的笑容揮下了足以宰牛的屠刀。“我再次充分認識到自己的心到底有多纖細了。”傷痕累累的羅倫斯光是回答這句話已經筋疲力儘了。不過這似乎頗合赫蘿的心意。她抱著羅倫斯的手臂,臉上寫滿了滿意兩個字,看來虐待欲已經得到了充分的滿足了。“在汝那纖細的心變冷變硬之前,要好好用咱的爪子給汝多抓點傷痕才行啊。”羅倫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定定地俯視著赫蘿的臉。就在他身邊的赫蘿的臉,難以置信地竟然笑得像一個因為惡作劇而高興的少女一般。不過,不管是什麼樣的惡夢,都會有醒來的一刻。按照埃布告訴他的話來看,吊著一塊青銅看板,上麵雕刻著三隻腳的雞的那座房子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了。找到了之後,赫蘿終於放棄了獵食。“好了——”首先開口的是羅倫斯。他的聲音中透著羞恥、不甘,語氣顯得格外顫抖。“聽說是個難以相處的人啊,慎重點好。”還沒有等羅倫斯放開手臂,赫蘿已經跑了出去,“嗯唔”一聲點了點頭。“跟汝那讓人心曠神怡的、做夢似的對話已經結束,要回到無趣的現實上來了啊。”她那小聲的自言自語讓羅倫斯分不清真假,於是羅倫斯也還以顏色,小聲地說了一句:“那麼回到旅館裡去再睡一會兒如何?”“唔……這個主意說不定不錯。當然,臨睡前要數的不是綿羊的數目……”要論捉弄人的話,赫蘿略勝一籌。不過看她老是提這個話題,羅倫斯也豁出去了,問道:“那麼,究竟是多少個人?”雖然不想知道得太過詳細,但是說不想知道是騙人的。既然赫蘿不斷拿這個話題來開唰的話,說不定數目根本為零。要說自己不希望這樣,那也是說謊。隻是,赫蘿沒有開口回答他的問題。她擋住了所有表情,一動不動。她此刻的臉就像從沒有被人觸碰過的無垢潔淨的人偶。當發現她這張臉隻不過是演技的時候,羅倫斯直覺上覺得自己根本贏不了她。“看來男人,尤其是我,真是愚蠢的生物啊。”羅倫斯這麼一說,像是複活了的赫蘿搔癢似的側著頭,笑了。黎格羅的屋簷下吊著的三腳雞,據說是很久很久以前預測這個雷諾斯鎮旁邊的羅姆河將會泛濫的雞的雕像。教會方麵說那是神的使者,但是根據傳說方麵,是利用星辰月亮太陽的位置,也就是當時已有的天文學紀錄預測出來的。之後,這隻雞就成了活用知識的象征。黎格羅的家族代代擔任年代記作家,之所以會以這隻雞為裝飾,應該是希望自己所記錄的這些枯燥無味的知識,有一天能夠成為指示出通往未來道路的路標吧。羅倫斯敲了敲門上鍍了銀的把手,輕輕咳嗽了一聲。雖然埃布應該已經事先聯絡過了,不過連那麼善於交際的埃布也說他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羅倫斯自然十分緊張。跟在他後麵無所事事的赫蘿,讓他感到心裡踏實了許多——雖然承認這有點窩囊。不過,之前之所以會被埃布說得無法反駁,也許就是因為跟赫蘿相遇之後自己動不動就會這麼想的緣故。遇到赫蘿之前,能夠依靠的,當然隻有自己一個。既有絕對不會輸的氣概,也有輸的話就完了的這種恐懼。又能夠依靠的同伴,這究竟是好事呢,還是壞事?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門被打開了。不管什麼時候,門慢慢打開,直到能夠看見門另一邊的人的臉,這段時間是最為緊張的。漸漸打開的門的另一邊,滿臉胡子略顯老態的男人……並沒有出現。“請問是哪一位?”開門出來的人拿出乎意料的打扮雖然讓羅倫斯吃了一驚,不過倒不至於是那種會讓他緊張的類型。年齡應該就在二十歲左右吧。身穿修道服的修女,額頭被薄薄的布整齊地覆蓋著,以黑色為基調的打扮十分清麗脫俗。“我們是埃布·勃蘭小姐介紹過來的。”“啊,恭候大駕,請進。”羅倫斯故意沒有自報家門,不知道是這個修女太好人了,還是埃布深受信賴的關係,竟然就這樣被帶了進去。羅倫斯無法判斷緣由,隻好讓她帶路,跟赫蘿一起走進了房子。“請坐在這裡等一會兒。”一進房子的門便是客廳,木地板上鋪著退了色的地毯。家具都是上品,不過經過漫長年月的冼禮,已經變成了焦糖色,由此可知這座房子的主人很久以前就住在這一帶了。由於羅倫斯第一次見過的被稱為年代記作家的人種是異教徒的城鎮克梅爾森的迪亞娜,所以原本他所想像的是一個更為淩亂的房間,但是這房子卻出乎意料的清潔整然。放在牆邊的架子上沒有放書,而是放了一些布偶和刺繡作為裝飾,另一個比較新的架子上放著一個女性也能輕鬆拿起的聖母石像,旁邊則掛著蒜頭和洋蔥。唯一能夠顯示出這裡是年代記作家的隻有整整齊齊地放著羽毛筆和墨水瓶子,以及應該是裝著吸乾墨水用沙子的小盒子。以及很有作家感覺的羊皮紙和紙束正靜悄悄地放在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裡。不知道赫蘿是否也有同感,隻見她也有點意外地打量著房間。而且一般家庭的話,不可能有打扮得似乎馬上可以出門宣教的修女進駐。聖母的石像以及雕刻著三腳雞的牌子方麵,有多少剩餘錢財的虔誠信教家庭的話,也許還算正常。“讓你們就等了。”因為聽埃布說過黎格羅是個相當難相處的人,所以羅倫斯還以為他會有心刁難讓自己等很久,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能見到。修女以和善的笑容和柔和得如同煮融了湯汁似的舉止給羅倫斯他們帶路,穿過跟客廳相連的走廊,走向裡麵的房間。雖然赫蘿的裝扮看上去也像個修女,但是跟真正的修女那斯文優雅的舉止有著根本性的不同。要是被赫蘿知道自己現在在想什麼的話肯定會生氣——剛這麼一想,腳就被踢了一下了。明知道她隻不過是根據自己的細微反應擦覺到這一點而已,但羅倫斯卻總覺得好像自己背上的紐扣被解開,心中的想法被人直接看到了似的。“黎格羅先生,我們進來了。”就連這嗵嗵嗵的敲門聲也像是優雅地打破雞蛋的聲音一般悅耳。而且,從那雞蛋之中會出現什麼顏色的蛋黃,還是未知之數。羅倫斯立刻整理思緒,待門的另一邊傳來一聲渾濁的回應之後,伸手推開了門,進入房間。下一秒,哦~的一聲發出感歎的,是赫蘿。羅倫斯已經因為過分的驚訝,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呀,這還真是令人高興的反應啊。梅爾塔,你看,他們都很驚訝呢!”年輕而有張力的聲音在房間之中回響,被稱作梅爾塔的修女發出了像鈴鐺滾動似的清脆笑聲。打開門之後看到的房間果然跟迪亞娜的旁間一樣,十分淩亂。但是,這種淩亂是經過精密計算的。該怎麼說呢。就像在洞窟之中向著透光口一般,一進門正麵看見的是堆成一堆的書籍和資料,一隻巨大的木製鳥模型從天花板上吊下來,另一邊的牆壁整麵都是玻璃,可以看見外麵鋪灑著耀眼陽光的蔥鬱庭園。“哈哈哈,很厲害對吧?我想了很多辦法,才讓這裡成為一個四季綠色不絕的天堂的啊。”如此說著露出自豪笑容的,是身穿領子打理得十分平整的襯衣,穿著沒有一絲皺紋的褲子,有著栗色頭發的貴族一般的青年。“我已經聽弗露露說過了。聽說有人要我幫一個奇怪的忙。”“……這個、真是謝謝了……我是羅倫斯、不、是克拉福·羅倫斯。”好不容易終於回過神來的羅倫斯恢複了一貫的神態,握住了黎格羅伸出來的手,但是眼睛總是情不自禁地往那壯觀的庭園裡瞟。這個被建築物圍繞著的秘密花園,從道路那邊絕對看不見。秘密花園這種形容實在過於陳腐,但是腦中卻隻想得到這個詞。“我的名字是黎格羅·迪德裡。”“你好。”然後,黎格羅的視線移到了赫蘿身上。“啊,這是跟我同行的……”“赫蘿。”赫蘿即使跟陌生人見麵也絕對不會緊張害怕,而且還似乎能夠一瞬間知道應該怎麼做對方才會高興。聽到她這種擺架子的自我介紹,黎格羅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高興地拍起手來,要求握手。“好了,自我介紹已經結束了,而且光是稱讚我這引以為傲的庭園就已經有夠讓我滿意的了。那麼作為謝禮,我應該幫你們做些什麼才好?”商人之中有時候會有些人表裡不一的程度讓人吃驚,而黎格羅看起來也不能斷定是不是那種人。不過,隻見細心地為羅倫斯他們拿了兩把小椅子過來的梅爾塔微微笑了一下,應該他平時也是這個樣子的吧。當然,這是說如果輕輕點頭後離開了房間的梅爾塔不是騙子的話。“我想或許閣下已經從埃布·勃蘭小姐那裡聽說了,我們此行來是希望能夠看一下有關流傳在這個城鎮之中的古老傳說記錄。”“嗬嗬。原來這是真的啊……弗露露……啊啊,商人們都喊她埃布對吧。因為她的個性比較愛作弄人。所以一跟人親近起來就會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羅倫斯笑了笑,表示理解。“黎格羅先生你之所以不是留著滿臉長胡子的嚴肅隱修士,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對吧?”“哈哈哈,看來她又胡說八道了。不過,她所說的所謂隱修士倒不至於完全不靠譜。因為最近我都極力避免跟人會麵呢。這個就跟討厭見人的古板老頭子一樣。”他說著聲音突然變得低沉,笑臉之下的冰冷表情也一閃而過。畢竟他擔任著這個鎮上名利雙收的人集中舉行的五十人會議的書記職位,就算有這麼一麵也不足為奇。“我也是外地商人,前來拜見沒有關係嗎?”“嗯。現在正是時機。也許該說是神的指引吧。你看這件衣服,是不是很像走在葬儀隊伍前頭作引導的小孩?剛剛在會議上終於有了結論,所以提早閉會了。”如果他說的話是真的那的確可以說是神的指引。不過會議的結論總結還真是快啊。羅倫斯在心中想道。按照亞洛爾德的推算,應該要延遲到春天的。難道是有人強硬地作出了決定嗎?“嗬,真不愧為那個倔強丫頭介紹來的商人,還真是一點不大意啊。”心中正在想的事被看穿了嗎?——一想到這裡就慌慌張張掩飾的人,絕對屬於三流貨色。羅倫斯現在身邊正站著能夠真正看透人心的赫蘿。對方是真猜中還是假看透,一看就知道了。“咦?”所以羅倫斯裝出一副無知的樣子想搪塞過去,不過黎格羅依舊是笑容滿臉。“淨是些虛虛實實的交鋒的話實在不太容易把握。反麵的反麵就是正麵了。”難道自己知道他未必能夠看穿自己,所以裝聾作啞的戰術被看穿了嗎。羅倫斯很有自信不會那麼容易被人看穿,但是黎格羅的眼睛雖然在笑,目光卻變得異常銳利。“因為我畢竟是在五十人會議之中擔任書記一職的啊。一次過能夠看出好幾個人的表情變化。就算看羅倫斯先生你的表情猜不出來,隻要再跟你旁邊的這位一起考慮的話,答案就會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麵了。”羅倫斯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就算並非著名商人,這個世界還是會有這種人存在。“哈哈哈。就跟餘興節日差不多,如果我是心懷惡意的話,就不會亮出底牌了。而且,就算看穿對方的真意,我也無法把自己的要求傳達給對方。那樣的話不就失去作為商人的資格了嗎?”“……真的很遺憾……”“所以在女性當中也不太受歡迎啊。”的確,這種能說會道的技巧跟商人是有一點不同。羅倫斯笑著聳了聳肩。黎格羅像出入宮廷的詩人一般妙語連珠的時候,手也動了起來,從桌子的抽屜之中取出一把鎢鋼製的鑰匙。“古老的書全部都放到地下了。”他輕輕甩動鑰匙,作了個手勢,走向裡麵的房間。羅倫斯在跟著黎格羅邁步之前,把視線投落到身邊的赫蘿身上。“他說反麵的反麵就是表麵。”“想不到他竟然連咱的表情也注意到了……”“這樣的技巧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也許是眾人自顧自說話的會議之中不得不把所有發言正確地記錄下來這一點,讓他學會了這種技能吧。因為要掌握哪個人說了些什麼,掌握其表情是最快的方法。“不過,沒有惡意這一點應該是真的吧。像個孩子似的家夥。不過如果身邊有個能夠掌握這種技巧的人在的話,就可以不必勞心勞力,能夠每天過得悠哉遊哉了。”赫蘿那惡作劇似的視線投了過來。由於羅倫斯偶爾會因為誤解或者理解上的差異而跟赫蘿吵架,所以她的視線讓他覺得猶如針束刺在胸一般不自在。“你不管什麼時候都充滿惡意啊。”羅倫斯說道。赫蘿沒有回答,自顧自跟著黎格羅走開了。一樓的地板和牆壁都是木造的,但地下的倉庫卻全部采用石頭砌成。特列歐村裡的地下室也是石造的。也許對於重要的地方,人總是希望能夠用石頭圍起來的吧。不過,為了隱藏而建造的地下室和為了收納東西的倉庫,畢竟還是有很大差彆的。天花板很低,羅倫斯輕輕舉起手就能碰到,到處擺滿了高度剛好從地板到達天花板的書架。而且書架上的書籍都按年代和內容貼上了標簽,編上了號碼。裝訂方麵十分簡陋,跟在特列歐村裡看到的完全無法相提並論,不過似乎管理方麵卻花了很多心思, 。“這個鎮上經常發生火災嗎?”“有些時候會。如你所見,祖先們似乎很害怕火災的發生,所以才把它們放到了這種地方來。”梅爾塔已經在入口處拿著一個小小的燭台等著了。剛才在那間可以看見庭園的房間中明明沒有看見她的,也許是聽見了他們的談話,所以提前準備好了吧。赫蘿正在梅爾塔的帶領下找著想要看的書。由於動物油點起的火和煙會讓書變質,所以梅爾塔手上拿著的是高價的蜜蠟。看起來似乎十分香甜的燈火在書架的陰影中一閃一閃地跳動著。“對了——”兩個男人在一旁等著似乎有點無聊,於是黎格羅丌口了。“我沒有什麼忍耐力,所以請恕我直言了。為什麼你們要找那些幾百年前的傳說呢?”他沒有問自己跟赫蘿的關係。從中可以看出黎格羅這個人的興趣所在。“她想要尋找自己的起源呢。”“起源?”看來他雖然有著就算是稀世絕代的大商人也比不上的洞察力,但是輪到自己的時候就不知道怎麼掩飾了。他十分驚訝地解開了環繞在胸前的雙手。“因為某種原因,她正在尋找能夠回歸故鄉的指引。這就是她的目的。”隻要把事實省略一點說出來的話,聽的人就會根據自己的自由想像來補充不足的部分。這樣的話就能在不說謊的情況下,讓對方的目光遠離真相。黎格羅也似乎中了他的圈套了。“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你們是要北上了?”“是的。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具體的地方,她隻是憑著知道的傳說在找尋目的地。”黎格羅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他應該會把赫蘿解釋為在北方被抓之後價賣到南方去的奴隸吧。據說北方的小孩會比南方的長得強壯而且誠實。有些沒有孩子或者唯一的子嗣身體病弱的貴族,為了防止自己的家產落入親戚之手,很多都寧願買個養子來繼承。“這個鎮上也經常會有北方的孩子過來呢。要是能夠平安無事回到故鄉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羅倫斯沒有懷疑,無言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很快,赫蘿就抱著五本看中了的書出現在書架的陰影裡了。“你還真是有夠貪心的啊。”羅倫斯驚訝地說道。梅爾塔笑著代替赫蘿回答:“這就是全部了,我想一次過拿出去會好一點。”“原來如此。好了,拿幾本過來吧,要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話就罰你三天沒飯吃。”黎格羅聽後不禁笑了。結果羅倫斯把赫蘿手上的書全部接了過來,抱著回到了一樓。“本來是想說希望你們能夠在這裡讀的。”黎格羅看著梅爾塔小心翼翼地包起那些書,說道。“我很信任弗露露,所以對於弗露露信任的羅倫斯先生你,也非常信任。但是你周圍的人是否如此,這個實在很難說……”要是外地的商人突然前來的話,一定會被懷疑吧。“是的,這個我當然也明白。”“不過。要是掉了燒了丟了賣了的話,就罰三天沒飯吃了哦。”就算這個是笑話,羅倫斯也笑不出來。雖然羅倫斯平日總喜歡把什麼都換算成金錢來計算,但是這些書的價值不是金錢能夠衡量這一點,他還是了解的。羅倫斯點點頭,把手放到了包裹上。黎格羅的笑容猶如少年一般純真。埃布就是因為他的這種地方,才會打開心窗的嗎?“那麼,讀完之後請把它們還回來。就算我不在,梅爾塔也會在這裡的。”“知道了,那麼我借走了。”羅倫斯以視線行了個禮,黎格羅以笑臉相答,然後向赫蘿溫柔地揮了揮手。也許就是這種地方讓人覺得他不像商人,而像個宮廷詩人吧。赫蘿滿足地也跟著甩了甩手。“手上沒有行李的話,甩起手來也很輕鬆吧?”從帶路到拿行李,全部都是羅倫斯一個人做的,簡直就跟仆人差不多,就算這樣子稍微諷刺一下,赫蘿也應該不會放在心上吧。雖然羅倫斯心裡這麼想,但是赫蘿卻很快提出了反駁:“要是不想被咱甩的話,汝就要注意說話的口氣了。”扔下來這麼一句之後,赫蘿便自顧自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看著她的背影,羅倫斯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恨意。不過,要是兩人感情不好的話,就根本不會有像這樣子的對話了。這種事情羅倫斯還是很清楚的。問題是,赫蘿從來都不會稱讚羅倫斯一下。“豬的話,慫恿一下也能讓它爬上樹。男人的話,慫恿一下反而會得寸進尺。”抗議很簡單就被封住了。也許無法完全否定這點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明明沒有什麼肚量還要生一肚子氣。”羅倫斯說了這麼一句,赫蘿故意拍了一下手,哢哢哢哢的笑了起來。把書放到了旅館之後,按照之前說好的,晚餐要吃赫蘿喜歡的東西。於是兩人進入了一家隨便挑選的酒館,赫蘿點了一個烤乳豬。用鐵串從乳豬的嘴巴穿進去,從肛門穿出來,放在猛火上一邊轉動著一邊烤,偶爾往上麵塗上一點樹果上采來的油,放上去再烤,不斷重複。這種過程雖然很有趣,卻也很花時間。好不容易烤完之後,往乳豬的嘴巴中塞入香草,整個放到了一隻大碟子上。乳豬的右耳已經被人用小刀削去,據說這樣會帶來幸運。一般這道菜都是五六個人走在一起慶祝的時候才會點的,所以首先羅倫斯點菜的時候,負責他們這一桌的女孩子嚇了一跳,然後當乳豬燒好之後端上來的時候,周圍的男人們也發出了混雜著感歎、羨慕、嫉妒的“哦哦~”的叫聲。接著,看到第一個對著乳豬啃起來的人竟然是赫蘿之後,又不由得發出了“啊…………”的一聲同情的歎息。對於帶著美麗少女上路的人,一般人都會投以敵意的目光,但是當知道養這個少女需要花費大量金錢時,就會立刻打消心中的嫉妒心。由於赫蘿不會自己切肉,所以羅倫斯隻好動手幫她切,但是卻懶得去切自己的那份,所以隻切了一點燒焦的皮吃了起來。雖然樹果油的香氣十分誘人,很美味,但是咬起來最為香脆的左耳已經給赫蘿拿去了。跟肉最相配的不是啤酒而是葡萄酒,當然這也是一筆不少的開銷。赫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美麗的亞麻色頭發從帽兜的縫隙之中滑落,沾上了乳豬的油脂,但是她卻毫不在意。也許這就是真正的“狼”吞虎咽。結果。用不了多少時間,一隻乳豬就變成了一堆骨頭了。當赫蘿把最後一塊大腿骨也舔完了之後,店中響起了一陣掌聲。但是赫蘿仍然沒有半點在意的意思,把手指上粘著的油脂舔乾淨之後灌下了葡萄酒,然後誇張地打起嗝來。看著她那奇怪的派頭,店中的醉鬼們不禁發出了感歎。仍然對周圍毫不關心的赫蘿,隔著已經麵目全非的乳豬遺骸跟羅倫斯四目相對,向著羅倫斯露出了微笑。她想說的應該是多謝款待的意思吧。不過雖然已經擺平了乳豬,她似乎還是沒有滿足的樣子。不,也許是為了準備下一次餓肚子時的預備糧食吧。看到她的這種笑容就讓羅倫斯想起這次錢包的大出血,頭不由得痛了起來。不過這次就算了吧。自己已經放棄了從赫蘿的牙下麵逃開。隻能繼續當預備糧食,隻要她不把自己埋在巢穴裡然後忘得一乾二淨就好。之後兩人休息了一會兒,付了足足賺了十天之後才存下來的金額之後離開了酒館。也許是因為這個城鎮上皮草的買賣盛行、所以動物油也充足的緣故吧,回去的時候發現晚上路邊的燈火要比其他的城鎮多一些。和白天不同,所有人說話都把臉湊近,儘量壓低聲音,走路的時候也非常安靜,仿佛用力一點都會讓飄搖不定的暗淡燈火熄滅似的。赫蘿似乎因為啃光了一隻乳豬而十分滿足,臉上露出像做了好夢而打從心裡笑出來的笑容慢慢走著。當然,為了不走散,兩人的手正緊緊握著。“…………”“咦?”赫蘿似乎說了什麼,羅倫斯於是反問。隻見她輕輕搖了搖頭。“我說,這夜晚很美。”赫蘿迷迷糊糊地看著地麵說道。這個羅倫斯當然也讚成。“不過,要是這樣的夜晚一隻持續下去的話……我覺得自己會崩潰的。”隻要持續一個星期,錢包就會被掏空,腦袋之中的東西也會融掉也說不定。赫蘿似乎也同意。她小聲地在喉嚨中笑了起來。“因為是鹽水嘛。”“?”“是甘甜的、鹽水……”是她喝醉了,還是在說什麼雙關語?本來想反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此刻的周圍十分靜謐,仿佛一開口就會破壞這恬靜的氣氛。結果,羅倫斯沒有問,就這樣一直到了旅館。住在鎮上的人,據說不管醉成什麼樣子,隻要能走得動都一定會走回自己家中,但是流浪的人就有點不同了。不管雙腳多麼疲累都會努力趕回旅館。赫蘿在打開旅館的大門之後就整個人跪倒在地了。不過羅倫斯倒覺得她是在裝睡。“哦呀,要是其他旅館的話店主可就要黑著臉了。”羅倫斯他們剛踏入旅館,正跟亞洛爾德一起圍著炭火取暖的埃布就用嘶啞的聲音愉快地說道。她的臉依舊被包在頭巾下麵,看不真切。“這隻是第一天的反應吧。要是每晚都這樣的話他肯定會笑的。”“嗬……經常去喝酒嗎?”“這個嘛,如你所見。”埃布無聲地笑了起來,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