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2(1 / 1)

裡貝特是賭上雷瑪裡歐商行存亡的代表。相信他的外套內側一定帶著嚴密封緘、用來采買黃金的采買證書,證書上的金額約莫六百盧米歐尼。相信商行主人雷瑪裡歐此刻也會雙手合十,不斷地向神明祈禱吧。「你和我不一樣,你背負著商行的命運,所以當然會這樣了。」羅倫所說道,裡貝特聽了,梢梢鬆了口氣地露出笑容。在這之後,一行人度過平靜的夜晚,迎接清晨到來。住在城裡的人多半認為吃早餐是種奢侈的行為,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吃早餐。不過,過著旅行生活的人認為吃早餐是個常識。因此,除了裡貝特之外,其餘三人都一邊咬著被壓得硬實的麵包以及肉乾,一邊前進。一行人直到將近正午時分才停下腳步。這時正好來到微陡的小山丘上,腳下的路麵直直往東邊延伸,到了下一座山丘,道路會暫時彎向南邊。這附近一帶的綠草與枯草共生,再適合牧羊不過了。草原向四麵八方不斷延伸而去。不過,如果凝視前方道路延伸方向的相反側,也就是北邊的方向,便可看見遠方有一片近似黑色的綠色森林,再緩緩把視線拉向西方,可看見滿地岩石、坡麵陡峭的山丘。羅倫斯一行人要前進的地方正是森林與陡峭山丘之間的縫隙,是路麵沒有被馬車或旅人踏硬的草原。這片草原被夾在滿地岩石、連徒步都無法越過的山丘,以及甚至騎士們都會望之卻步的陰森森林之間,也是連接至拉姆特拉的唯一捷徑·雖然這片草原看來沒什麼不對勁,但是卻散發出恐怖的氣氛。隻要是個腦筋正常的人,絕對不會想要走過這片草原。望著草原,羅倫斯不禁認為赫蘿嗤之以鼻的異教魔法師召喚狼群的傳言,或許真有其事。然而,如果沒有越過這裡平安抵達拉姆特拉,並帶著黃金歸來,就沒有明天。每個人互相看著對方,仿佛約好了似的彼此點點頭。「萬一狼出現了,也請各位不要慌張,我一定會保護大家平安抵達拉姆特拉。」諾兒拉難得表現得如此強勢,她的發言讓大家感到安心,隻有赫蘿顯得有些不是滋味。羅倫斯心想賢狼赫蘿一定也有她想表達的話語吧。赫蘿一發現羅倫斯的視線,便故意嘟起嘴巴,然後又立刻恢複平時一臉正經的表情。「願神庇佑我們。」聽見裡貝特的祈禱聲,所有人也隨著他做了同樣的祈禱。這一天的天氣晴朗。雖然時而吹來的風會帶來冰冷的空氣並劃過臉頰,但是隻要是在行進中,也就不覺寒冷。徒步的諾兒拉與騎在馬上的裡貝特率先走在前頭,兩人後方跟著七隻羊,再更後方是拉著馬兒的羅倫斯與坐在馬上的赫蘿。一路往北方前進後,草原延伸的方向偏向南方,西邊的山丘逐漸逼近過來,把一行人推向森林的方向。因為擔心馬兒踩到藏在草堆裡的石塊而受傷,所以一行人儘量朝森林的方向前進,當距離到可以看清楚微暗森林的模樣時,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也隨之倍增。羅倫斯心想或許是多心,伹他覺得耳中似乎傳來狼的長嚎聲。「喂。」「恩?」「狼不會來吧?」羅倫斯忍不住壓低聲量詢問赫蘿。「來不及了,已經被包圍了。」即使知道赫蘿是開玩笑,但羅倫斯聽到的瞬間還是不禁倒抽了一口氣。赫蘿一副開心的模樣沒出聲地笑笑。「咱可以保證汝的人身安全。可是呐,其他的就沒把握了。」「所有人都得平安無事,不然就傷腦筋了。」「這咱真的沒把握,因為森林目前是在下風處。森林裡如果有狼,應該早就發現羊隻,正磨著牙喂。」被赫蘿這麼一說,羅倫斯不禁覺得森林那頭似乎有視線傳來。就在這時,羅倫斯聽見動物在地麵跑步發出的獨特聲響,驚訝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他發現一身黑毛隨風飄起的艾尼克從附近跑過。艾尼克在追趕兩隻有些落後的羊。「這狗真聰明。」羅倫斯彆無他意地說出感想,赫蘿聽了,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半吊子的聰明隻會招來死亡。」「……什麼意思?」因為擔心走在前頭的裡貝特與諾兒拉萬一聽見對話內容,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羅倫斯原本就壓低聲量說話,現在他更壓低了聲量詢問赫蘿。坐在馬上的赫蘿投來不悅的視線·「那隻狗察覺到咱的身分。」「是這樣嗎?」「雖然隻要藏好耳朵和尾巴,就能夠瞞過人類,但是對狗就行不通了。從第一次遇上時,那隻狗就露出教人看了就生氣的目光了,是唄?」雖然羅倫斯有發現艾尼克會不時地投來視線,但是他不知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呐,還有更教人生氣的事。」長袍底下的耳朵動了一下,赫蘿不悅的程度似乎不怎麼低。「就是那隻狗的眼神。那隻狗的眼神說「如果敢碰羊一根汗毛,隨時咬斷汝的喉嚨!」呐。」羅倫斯苦笑著說了句“怎麼可能”結果被赫蘿斜眼一瞪,不禁有些懾住。[沒有什麼比搞不清楚自己身份的狗更教人生氣的了。]赫蘿彆開臉說道。或許狗與狼就像鴿子與烏鴉的關係一樣惡劣吧。「不過,咱可是賢狼赫蘿呐,咱怎麼可能理會狗的挑釁。」赫蘿板著臉說道。看著她的模樣,很難教人不笑出來。不過,羅倫斯心想不能太惹赫蘿生氣,於是早早收起笑容。「是啊,那隻狗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不管是力量、智慧,還是尾巴的整齊度都遠不及你。」雖然羅倫斯的話顯然是在奉承赫蘿,但是最後的一句話似乎很有效。外袍底下的耳朵高高挺起,正經八百的虛假表情藏不住赫蘿的得意之情,笑意從她的臉上流露出來。「恩,看來汝越來越機靈了。」雖然羅倫斯確實有越來越懂得應付赫蘿的自信,但是他當然沒有直接說出來,他恭敬地深深垂下頭。就在兩人如此互動之際,四周的綠草變得稀疏,土黃色的光禿地麵露了出來。朝西邊延伸、如洶湧大海般的山丘已近在眼前。一行人在時而必須跨過樹根,不算道路的道路上前進。不久後,每當陣風吹過,樹木搖晃的聲音便會傳進耳中。不過在那之後,一行人隻顧著前進,就是迎接了第二晚,也沒發生什麼事。據諾兒拉所說,隻要天色二兄就出發,中午左右即可抵達拉姆特拉。也就是說,比起正規的道路,捷徑的路程不僅不到一半,甚至隻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長·隻要在這裡開辟道路,相信會更容易做成拉姆特拉的進出口生意。想想一路經過的地方,也沒發現狼特彆多之處,就會讓人覺得應該開一條路。而且,如果在這裡開辟道路,應該也會比較容易攻擊拉姆特拉吧。以留賓海根的立場來說,照理不可能允許這麼近的地方有異教徒的城鎮存在。留賓海根會允許拉姆特拉存在,或許可以猜測留賓海根是為了在背地裡向拉姆特拉拿取黃金,所以故意不在這裡開辟道路。畢竟當權者總是可以收取賄賂。羅倫斯一邊仔細思考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淺嘗裡貝特在勉強吃下淡而無味的晚餐後,拿出來的葡萄酒。因為沒有談話的對象,羅倫斯正閒得發慌。赫蘿早就喝光葡萄酒,包著棉被倚在羅倫斯身上睡著了。看似不習慣旅行的裡貝特也一臉疲憊地坐在火堆前打瞌睡。羅倫斯稍微轉動了一下視線,便發現方才醒來的諾兒拉在距離火堆較遠的樹底下,撫摸著躺在她腿上的艾尼克。聽諾兒拉說如果待在距離火堆太近的地方。眼睛會習慣光線,這樣萬一發生事情時,就會來不及反映。諾兒拉似乎察覺到羅倫斯的視線,忽然抬頭看向羅倫斯。然後,諾兒拉看看自己的手邊,她再次抬頭時,臉上漾起笑容。羅倫斯一時之間沒能理解諾兒拉為何會笑,但他也看看自己的手邊後,便明白了·赫蘿的身體滑落了下來,倒在羅倫斯的腿上。諾兒拉應該是在笑彼此的姿勢一樣吧。然而,羅倫斯當然不敢撫摸赫蘿的頭。因為躺在他腿上睡覺的是比艾尼克更恐怖的狼。儘管如此,看著赫蘿發出小小呼吸聲,毫無防備地睡著,就越來越無法抵抗想要撫摸赫蘿看看的誘惑。隻要像諾兒拉撫摸艾尼克那樣,若無其事地撫摸赫蘿,應該就不會有問題吧。裡貝特已經睡著了,而諾兒拉也一邊撫摸艾尼克,一邊看守著七隻羊。羅倫斯放下凹凸不平的簡陋木杯,緩緩地把手伸向赫蘿。羅倫斯雖然曾經撫摸過幾次赫蘿的頭,但還是覺得她很神聖。羅倫斯的手碰觸到了赫蘿,就在這個瞬間——「嘖。」赫蘿突然抬起頭來。看見羅倫斯慌張地收回手,赫蘿雖然露出懷疑的眼神,但是她的視線立刻栘向了其他地方。羅倫斯才狐疑著到底是怎麼了,就發現諾兒拉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而她身邊站著露出尖牙的艾尼克。赫蘿與諾兒拉看的方向相同。兩人都是看向一團漆黑、如黑曜石般的森林。「羅倫斯先生,往後退。」聽到諾兒拉以一改往常的強硬口吻這麼說道,羅倫斯幾乎反射性想要聽從諾兒拉的意思往後退時,卻被某種東西拉住,讓他站不起身子來。羅倫斯納悶著會是什麼東西,結果發現是躺在他腿上的赫蘿把手伸向背後拉住他的衣服。不僅如此,在羅倫斯提出抗議之前,赫蘿比他更早一步露出責備的眼神,回頭看向他。如果用話語來解釋赫蘿的眼神,或許她是在說「彆聽那姑娘的話,乖乖待在咱的背後].赫蘿似乎對諾兒拉抱有很強的敵對意識,如果違逆她,不知道有多恐怖。羅倫斯這麼想著,於是在赫蘿站起來後,乖乖跟在她後頭。諾兒拉似乎沒注意到赫蘿的反應,她正儘忠於自己的工作。她搖晃長棍前端的吊鐘,指示艾尼克跑向沉睡中的羊群,把羊隻趕向火堆旁後,拍了一下仍在睡夢中的裡貝特的肩膀。跟著,她把森林裡無限供應的木柴大量丟人火堆中。諾兒拉的動作熟練,顯得十分冷靜。羅倫斯不禁認為諾兒拉麵對人時的儒怯模樣,或許就跟自己麵對商人以外的對象時,說話會變得吞吐一樣。總算醒過來的裡貝特察覺到緊張的氣氛。他似乎感覺到諾兒拉和赫蘿的視線前方有狼的氣息。裡貝特一邊按住想必是放了六百盧米歐尼采買證書的胸口,一邊往後退,並繞到倒豎起尾巴、露出尖牙的艾尼克背後·等到一行人完成防禦準備後,四周隻傳來羊隻顯得不安的叫聲,以及艾尼克急促的呼吸聲,再加上木柴燃燒的爆裂聲。漆黑的森林那頭絲毫沒有半點動靜。月亮高掛,寂靜無風。對於隻是個商人的羅倫斯來說,他當然感覺不到森林裡有什麼東西存在。即便如此,不管是諾兒拉、艾尼克,還是赫蘿都仍然看著森林的方向,動也不動。或許她們在視線前方,捕捉到了在幽暗水池裡遊泳的鯰魚。然而奇怪的是,完全沒有聽到狼群的長嚎聲。羅倫斯也曾經在旅途中多次遭到狼襲擊,每次被襲擊時一定會聽到長嚎,但是現在卻完全沒聽到。所以,羅倫斯不禁懷疑起森林裡是否真的有狼。時間就像厚重的棉被緩緩燃燒似地慢慢流逝。還是沒有聽到長嚎。羅倫斯之所以能夠不被緊張的情緒打敗,全是因為值得他信賴的夥伴赫蘿表現得認真。然而,裡貝特的反應似乎就不同了。因為在他的眼中,諾兒拉與赫蘿都隻是小姑娘。裡貝特直到方才仍顯得蒼白的臉已恢複血色,他露出懷疑的眼神不時地看向諾兒拉與赫蘿。就在裡貝特準備開口說話的那一刻,諾兒拉有了動作。諾兒拉將原本雙手拿著的長棍立在右側後,用左手拿起掛在腰間的號角。赫蘿看見她的舉動顯得有些不開心,想必是因為號角與狼是兩不相容的存在吧。就像狼會發出長嚎、熊會用背都磨蹭樹皮的舉動一樣,牧羊人會利用號角向四周主張其存在。號角所發出的遲鈍聲音,是任何動物都無法發出的獨特音質,那聲音能夠準確地傳達牧豐人的存在。響亮的號角聲吹起,並被吸進夜裡的森林中。如果森林裡真有狼群,相信狼群一定知道這裡有個工夫了得的牧羊人。然而,還是沒有傳來狼群的長嚎,它們徹底保持沉默。「……趕走了嗎?」雖然聽不到長嚎,但是裡貝特的聲音取而代之地傳來。「不知道……不過,至少狼群似乎走遠了。」聽到諾兒拉不明確的回答,裡貝特皺起眉頭。不過,他看見艾尼克不再露出尖牙,開始跑著追趕羊隻,似乎至少肯接受危機已過的事實。或許裡貝特的想法是「動物最了解動物」吧。[這裡的狼每次都是這樣,很少聽到它們發出的長嚎。也不會表現出要攻擊的模樣,就隻是一直注視著這裡。]諾兒拉的口吻像在形容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似的,雷瑪裡歐的年輕乾都聽了,臉色再度泛白。裡貝特的個性有彆於外表給人的感覺,似乎挺懦弱的。「不會發出長嚎確實很奇怪呐。」赫蘿喃喃說道,她仍然看著森林的方向。聽到外表看來是個小女孩,況且也不是牧羊人的赫蘿這麼說,裡貝特似乎看不太順眼,他露出不層的眼神看向赫蘿。其實這也不是裡貝特的個性不好,因為很多住在城裡的人都跟他一個樣。不過,他的反應似乎有些觸怒了赫蘿。「說不定那不是狼呐。好比說,是死在這裡,最後變成鬼怪的旅人之類的。」裡貝特聽了,臉色登時一片慘白。赫蘿不傀是賢狼,她似乎看出了裡貝特膽小的個性。「可是,汝啊。」捉弄完可憐的小羊後,赫蘿拉了一下羅倫斯的衣角說道。看見赫蘿壓低聲量說話,於是羅倫斯彎腰讓耳朵湊近赫蘿的嘴邊。「那話兒有一半是當真的,咱有不好的預感。」這次的旅行不是單純的商業旅行。這次旅行必須平安抵達拉姆特拉,再回到留賓海根。萬一失敗了,不管是要逃跑,還是任憑命運擺布,羅倫斯的商人生涯都得宣告結束。雖然羅倫斯露出「彆嚇我啊」的責備眼神看向赫蘿,但是赫蘿不以為意地又看向森林。赫蘿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呃……木柴用完了喔。」或許是想要緩和依舊顯得緊張的氣氛,諾兒拉努力表現得開朗地說道。羅倫斯聽了,也表示讚同。赫蘿總算從森林拉回視線,並點點頭。雖然裡貝特也跟著點頭,但是那舉動幾乎像是為了賭一口氣。「那我去收集一些木柴回來。」或許諾兒拉是因為自己善於在夜裡看清東西,所以才會這麼說,但是羅倫斯不好意思都交給諾兒拉去做,於是說:「我也一起去吧。」結果赫蘿聽了,也跟著說:「這樣咱也要去。」因為完全不懂起火的步驟,所以不曾動手幫忙起火的裡貝特聽了,似乎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我、我也來幫忙好了。」裡貝特一邊咳嗽,一邊說道。他八成是害怕自己一個人被留下來吧。看著這樣的裡貝特,赫蘿不懷好意地笑笑。在那之後,大家在森林裡撿了木柴好一會兒,總覺得一直會聞到動物的腥臭味,是多心嗎?不過,後來什麼也沒發生,這天晚上也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了。羅倫斯看見拉姆特拉的街景時,不禁放心地歎了口氣。在右手邊有陰森的森林,左手邊有陡峭山丘逼近的草地前進,就仿佛被迫走在不見儘頭的小巷子裡。不過,羅倫斯放心的歎息並非因為這樣的路程結束,他走過許多路況更糟的道路。放心的歎息是因為從昨晚開始,時而感覺得到的可怕視線終於消失了。因為赫蘿與諾兒拉一路上都顯得神經緊繃,羅倫斯知道不是因為他多心,才感覺有可怕視線。隔在留賓海根與拉姆特拉之間的森林,果然是存在著什麼連騎士團都感到害怕的東西。話雖如此,既然去程能夠平安定過森林,回程一定也能夠平安走過。雖然森林確實有些恐怖,但是諾兒拉走過好幾次都不曾被襲擊過,所以隻要靠著諾兒拉的牧羊工夫和赫蘿的力量,相信一定能夠順利通過。這麼一來,剩下的難關就隻有把黃金帶進城裡的時候了。因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入拉姆特拉也沒什麼意義,所以就隻讓裡貝特隻身前往采買黃金。羅倫斯一邊目送著裡貝特的背影,一邊想著這些事情。「希望可以順利進行。」諾兒拉這句話應該是指裡貝特采買黃金的事吧。到目前為止,這一切都算是正規的交易行為,所以采買黃金不可能會失敗。但是,如果在這裡指正諾兒拉,就有刻意挑毛病之嫌。「是啊。」不過,羅倫斯這麼回答時,故意露出營業用笑容。那是因為諾兒拉的口氣聽來,就像在閒話家常一樣。這時,疑問與深深的後悔同時在羅倫斯的心頭再度湧起。羅倫斯擔心諾兒拉是不是沒理解到如果這次的走私失敗了,會有多麼嚴酷的懲罰等著她。走私黃金時,最有危險的就是牧羊人本人啊。這次的走私是要把黃金藏在羊隻的肚子裡,再穿過城門。萬一有羊隻反芻,把黃金吐了出來,牧羊人勢必得接受處罰,就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和這樣的待遇相比,裡貝特或羅倫斯隻要三緘其口,就有可能免於受罰。兩者的差彆實在太大了,諾兒拉究竟明不明白這樣的狀況呢?看著諾兒拉一如往常地留意羊隻,或是撫摸每完成一項任務便跑回她身邊的艾尼克的模樣,羅倫斯不禁覺得自己必須確認這件事。羅倫靳下認為諾兒拉有掌握到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以及和她的待遇相比,四周的人又是怎樣狀況。如果真是這樣,羅倫斯的所為幾乎算是利用對方無知的詐欺。這麼一想,羅倫斯就能夠確信自己的良心已經在胃袋等著消化了。然而,如果向諾兒拉確認這件事,而萬一諾兒拉沒察覺到狀況會是如此呢?說不定她會突然改變態度說隻有她有可能會抽到鬼牌,不能協助走私。說什麼也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所以羅倫靳雖想問卻問不得。「話說……」羅倫斯聽到諾兒拉本人的聲音而回過神來。然而,羅倫斯抬頭一看,他發現諾兒拉不是在對自己搭腔。拔了一根芒草,無所事事地在附近走動的赫蘿正看向諾兒拉。「赫蘿、小姐。」諾兒拉在說出赫蘿的名字時之所以停頓了一下,或許是因為諾兒拉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向赫蘿搭腔。就連羅倫斯也察覺到諾兒拉有好幾次想搭腔,隻是赫蘿每次都一副冷淡的模樣,所以諾兒拉總是猶豫不決。羅倫斯在心裡為諾兒拉加油,但是接下來聽到的話讓他吃了一驚。「你很了解狼嗎?」羅倫斯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觀賢狼卻是十分狡猶。赫蘿的表情一點也沒有改變,過了一會兒後,她做出微微傾頭的動作。「啊,不是的,那個……昨天晚上,你好像很快就察覺到狼群……」諾兒拉之所以會表現得像是想找個洞鑽進去似的模樣,或許是因為她以為赫蘿曾經是個牧羊人。想必她是在想如果是那樣,彼此都是如同白烏鴉一般稀奇的女牧羊人,或許會有共同話題可以聊聊吧。如果諾兒拉真是這麼想,或許就會因為這份期待之心,促使她向一直不給她機會搭腔的冷淡赫蘿說話·「沒的事,咱隻是自然而然察覺到而已。」「是這樣啊……」「畢竟男人都很沒用呐。」羅倫斯看見赫蘿一邊惡作劇地笑笑,一邊瞥了他一眼,隻好輕輕聳聳肩當作回答。「咱說得沒錯唄?」「咦?啊,不、不會啦。」「喔?那麼,汝的意思是說那家夥有用啊?」赫蘿沒有半點猶豫的指向羅倫斯,諾兒拉的視線也隨即移向他。然後,對上羅倫斯的視線。在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諾兒拉尷尬地彆開視線。然而,當赫蘿再次詢問她時,她一邊很不好意思地不時看向羅倫斯,一邊對走近她身邊的赫蘿說悄悄話·看那隻傲慢的狼笑得那麼開心,諾兒拉的答案可想而知。羅倫斯一邊看著兩人的模樣,一邊告訴自己在這種時候隻好扮演醜角了。看見羅倫斯揮動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諾兒拉也隨著赫蘿笑了出來。「話說回來呐,對著像咱一樣與男人一同旅行的人,根本就沒必要詢問對方了不了解狼。」雖然諾兒拉的外表看來比赫蘿年長,但是兩人二父談,赫蘿一下子就占了優勢。赫蘿一手叉腰,另一隻手豎起食指,然後像是神學者在講解似地開口說:「聽好啊,對著像咱這樣的人詢問了不了解狼,隻會聽到一樣的答案。這是為什麼呢?」諾兒拉探出身子覆誦了句:「為什麼呢?」「因為一到了夜晚,狼就會出現,畢竟這麼可愛的兔子就近在眼前呐。每天晚上會被狼吞進肚子裡的兔子,怎可能不了解狼呢?」諾兒拉瞬間愣了一下後,似乎明白了赫蘿話中的含意。她登時漲紅了臉,身子往後退。她先看看赫蘿,再看看羅倫斯後,垂下了頭。「嗬嗬嗬嗬嗬。嗯,很好的反應。可是呐,汝不妨回想一下咱方才的回答。」聽到赫蘿打從心底覺得有趣地這麼說道,連耳朵都漲紅了的諾兒拉稍微拾高頭,像是在回想什麼似地彆開視線。然後,諾兒拉輕輕叫了聲「啊」。「其實真要說起來,咱的夥伴才比較像兔子呐。如果不理睬那家夥,那家夥就會因為寂寞難耐而死唄。」赫蘿雖然一副像是在說悄悄話的模樣,但是她的聲量卻是大到足以讓羅倫斯聽見。羅倫斯聽了,隻能頻頻苦笑。不過,看見諾兒拉毫無防備地點點頭,羅倫斯不禁覺得有些受傷。羅倫斯心想原來自己在諾兒拉的眼裡是那個樣。「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所以呐,咱昨晚隻是恰巧很快地察覺到狼而已。」就旁觀者聽來,這似乎是毫不相關的結論。然而,腦子裡塞了太多東西,變得一片混亂的諾兒蒞聽了,似乎接受了這個結論。她一邊輕撫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臉頰,一邊耿直地點點頭。諾兒拉接著深呼吸一口氣,展露不再緊繃的笑臉說:「我還以為赫蘿小姐是牧羊人呢。」「因為咱一下子就察覺到狼的關係嗎?」[這也是原因之一。]諾兒拉說到這裡,先停了下來。她看向主人即使在談天說笑。仍儘忠職守的黑毛騎士。繼續說道:「因為艾尼克好像非常在意赫蘿小姐。」「恩,那是因為啊…」大膽到一旦知道不會被識破,就敢在彆人麵前露出尾巴來的赫蘿,完全沒有因此動搖。她甚至一邊展露微笑,一邊在胸前交叉雙手看著艾尼克。「在飼主麵前,這話兒是有些難以啟齒。不過,想必是因為愛上咱的關係唄。」仿佛聽見赫蘿說的話似的,艾尼克瞬間看向赫蘿她們,才又開始在羊群四周跑動。反觀騎士主人的反應,卻是一副晴天霹靂的模樣。「咦?那、那個,你是說艾尼克嗎?」[這沒什麼,汝不用覺得難過。對雄性太寵溺的話,雄性一下子就會囂張起來。因為汝這麼愛護那隻狗,想必那隻狗一定認為暫時不會失去汝的寵愛唄。所以呐,那隻狗一定有了偶爾想和其他人打情罵俏的欲望。如果坐擁堆積如山的美味麵包,偶爾也會想喝點湯,是唄?」聽著赫蘿一路說來的內容,羅倫斯不禁頻頻皺眉。然而,這番話似乎有讓諾兒拉心生同感之處,她表示讚同地點點頭。「也就是說呐,偶爾得表現冷淡一些,才是好的駕馭法。」雖然諾兒拉像是聽見了世間真理似地深深點頭,但是她忽然喊了一聲艾尼克的名字,跟著蹲了下來。「將來這孩子如果再栘情彆戀,我會照你說的那樣做。」「聦明的選擇。」被迫背上於虛罪名的艾尼克像是在喊冤似地吠了一聲,但是諾兒拉一用力抱緊它,它便立刻—安靜了下來。「隻是,趁著還能夠誇獎它的時候,我想要再多誇獎它一些。」諾兒拉說罷,在艾尼克稍微垂下的耳上,輕輕吻了一下。赫蘿注視著諾兒拉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當羅倫斯發現赫蘿露出不合時宜、一副有些難以置信的笑容時,赫蘿正好看向他。「因為不管這次的走私成功還是失敗,我勢必得辭掉牧羊人的工作。」諾兒拉一邊抱緊艾尼克,一邊沉靜地說道。從她的話語當中,很容易就能夠聽出她是非常理性、並且掌握了一切的狀況,才下定決心。諾兒拉早已掌握了自己所處的立場,以及有可能發生的事態。也就是說,羅倫斯感到擔憂完全是自尋苦惱。外表看似懦弱的諾兒拉在被趕出貧民救濟院後,想必是曆經了各種豐勞才熬到現在。她和嬌生貫養的貴族女孩不同。除了這點之外,羅倫斯也同時重新領悟到了赫蘿的厲害。赫蘿輕輕鬆鬆看出羅倫斯的心聲,她藉由掌握與諾兒拉對話的主導權,以極其自然的方式引導諾兒拉說出對這次走私的決心。但是,赫蘿卻對羅倫斯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沒輒」的無奈笑容。羅倫斯不禁認為「男人都很沒用」這句話不無道理·羅倫斯露出一副慘敗的模樣蒙住眼睛,然後張開雙手呈大字型平躺在地上。冬天將近的秋季大地雖然有些冰冷,但是浮在天空的斷斷續續白雲,卻給人很溫暖的感覺。走私一定可以成功。羅倫斯一邊仰頭看著搖搖晃晃走到他身邊的羊隻,一邊帶著確信在心中嘀咕著。過了好一會兒後,裡貝特騎著馬悠然歸來。當人們帶著巨款在身上時,總會把四周的人都看成小偷。不過,裡貝特不愧是大城市裡的年輕商行乾都,在這方麵,他似乎很有膽量。裡貝特買到大小正好可以放在手掌心上的黃金顆粒,他讓所有人確認過所有裝滿這些黃金的袋子後,以沒有特彆提心吊膽的態度把黃金收在衣服內側,跟著輕輕拍了拍黃金。[再來就是把這些平安帶回去,再伺機讓羊隻吞下去。」裡貝特之所以會像在做確認似的這麼說道,想必是為了強調難題還在後頭吧。[然後,再讓羊隻通過城門。有關如何在城裡接手羊隻的事,就照事前討論的程序進行。沒問題吧?」「沒問題·」看見諾兒拉點點頭,裡貝特也點頭回應,然後他直直看向前方說:「那麼,出發吧。如黃金般燦爛的未來正等著我們·」於是,一行人再度往森林與山丘之間走去。清晨,羅倫斯覺得有冰冷的東西碰觸到臉頰,所以醒了過來。羅倫斯以為又是羊在舔他的臉頰,但是張開眼睛一看,卻發現視線前方的天空被一層烏雲覆蓋。似乎就快下雨了,這個季節很少有這樣的現象。不僅如此,氣溫還很低。隻是稍稍挪動一下頭的位置,被當成枕頭的樹根便立刻傳來冰冷的感覺。羅倫斯抬頭一看,發現火堆已經熄滅了。由於從諾兒拉入睡到大家醒來之前,會有一段時間沒人守著火堆,因此大家說好讓諾兒拉叫醒一個人,由這個早起的人負責守火堆。然而,今天輪到負責守火堆的裡貝特卻打著瞌睡,手上還拿著想必是他準備丟進火堆中的樹枝。看著裡貝特那少根筋的模樣,羅倫斯想發脾氣也發不起來。「……嘖。」因為羅倫斯坐起身子,與羅倫斯共享一床棉被的赫蘿似乎因此醒了過來。然而,羅倫斯連跟赫蘿說聲早的時間都沒有,赫蘿便投來極度不悅的視線,跟著立刻用力奪走棉被。赫蘿的舉動仿佛在說「既然起床了,那就沒必要蓋棉被了唄」。羅倫斯心想如果反抗,赫蘿有可能真的發脾氣,雖然他並不甘願這麼早起,但也無奈地站起身子。因為天氣一冷,羊隻們便會彼此緊靠在一起不動,所以沒了工作可做的艾尼克在火堆旁閒躺著。當然了,它是依偎在心愛的主人身邊·艾尼克保持躺著的姿勢,用哀怨的眼神注視著羅倫斯一邊讓關節發出聲響,一邊站起身子,然後把木柴丟進火堆中。看著枯樹枝點著火,發出「啪嚓」聲響,艾尼克滿足地打了個哈欠。羅倫斯看著艾尼克的模樣,不禁聯想到赫蘿,於是笑笑。不過,這天氣還真是寒冷,感覺冬天好像突然降臨了。雖然看天空的模樣就能夠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冷,但是明天中午就能夠抵達留賓海根了,希望雨可以撐到那時再下·然而,從天害的模樣看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羅倫斯懷恨望向天空,輕輕歎了口氣。他心裡想到了傍晚……最遲到了晚上也一定會下雨吧。隻要走進森林深處,就能夠利用長得茂盛的樹林來躲雨,但是總不能帶著羊群走進森林吧。而且,森林裡還是教人覺得毛骨悚然。說什麼也都得避免在森林裡過夜,頂多隻能在森林邊緣躲躲雨罷了。羅倫斯一邊看著火堆的火勢逐漸旺盛地燃燒起來,一邊想著這些事情時,忽然感覺到有東西披在他背上。羅倫斯心想「什麼東西啊」,於是回過頭一看,他發現身邊出現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是臉頰上留有明顯樹根痕跡的赫蘿。[這邊比較溫暖。」羅倫斯當然沒有老實到會就這麼相信赫蘿說的話。因為赫蘿是特地把棉被蓋在羅倫斯背上,好讓兩人能夠共享一床棉被。赫蘿剛剛雖然搶了棉被,但或許她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了吧。因為在旅途中,不管什麼人都會感覺到饑餓與寒冷。隻不過,赫蘿既然沒有開口道歉,羅倫斯當然沒必要開口原諒她。雖然羅倫斯沒有開口原諒赫蘿,但是他一邊把原本用來攪拌木炭的樹枝也丟進火堆中,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詢問:「對了,你懂得看天氣嗎?」「懂。今天中午過後會下雨。」赫蘿的聲音聽來似乎還帶著睡意。「不過,這任誰看了天空也知道。」羅倫斯捉弄著赫蘿這麼說道,赫蘿聽了,輕輕用頭頂了羅倫斯的肩膀取代皺眉的動作。「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在下雨前快馬回到留賓海根。然後坐在暖爐前麵,喝熱湯、吃熱騰騰的馬鈴薯,這主意怎樣?」「沒得挑剔,還有呐……」「梳理尾巴對吧?」羅倫斯把聲音壓得更低地說,赫蘿聽了,一邊歎氣一邊點點頭回應:「咱也很想儘早回到旅館,可是……」赫蘿說到這裡,露出哀怨的表情看向天空。寒風吹動赫蘿的瀏海,瀏海似乎碰觸到她的睫毛,赫蘿眯起眼睛說:「會有一陣雨,這根本不是咱所願。」赫蘿的話讓羅倫斯記起他初遇見赫蘿時,赫蘿掌控了一大塊麥子產地,並且被尊稱為豐收之神。因為在秋季收割期落下的寒雨最不受農村歡迎,所以既使赫蘿已離開麥田的現在,或許還是會有些排斥吧。似乎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赫蘿本人不願意多回憶起在麥田裡的事。不過,或許她骨子裡依舊是個豐收之神。話說回來,就算不是豐收之神,也沒有人會喜歡在這麼寒冷的時候下雨。看這般寒冷程度,說不定還可能下起雨雪呢。羅倫斯光是想像下起雨雪的狀況就覺得全身冷了起來,於是他毫不吝嗇地把大量木柴丟進少堆中燃燒。羅倫斯心想還要等上好一會兒,大家才會起床。然而,羅倫斯當時並沒有察覺到一件事。他沒有察覺到赫蘿不可能說出沒意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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