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照著規矩來,這您明白吧?」沒有一個商人不怕聽到這樣的話語。也沒有一個商人不會為了自己所麵臨的遭遇而悲歎·「我也是個商人,當然明白這道理。」所以,羅倫斯聽了,隻能勉強地擠出這幾個字。「事情很簡單,您向拉多培隆商行買來正好價值一百枚盧米歐尼的兵備當中,記載在信用貸款證書上的借款金額,一共是四十七又四分之三枚盧米歐尼,您隻要把這金額還給我們就行了。不過,這是有償還期限的信用貸款。您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被如此宣告的羅倫斯感覺自己像是顆泄了氣的氣球。然而,如此宣告著的雷瑪裡歐的模樣更像是顆完全泄了氣的氣球。深陷的眼窩,以及消瘦的臉頰隻能用憔悴不堪來形容。身上穿著看似好幾天沒換洗過的襯衫,眼神散發出異樣光芒。雖然雷瑪裡歐身材原本就算矮小,但是疲勞而有些泛黑的臉孔,讓他看起來仿佛一隻受了傷的小熊。事實上,他確實是受了傷,而且還是個致命傷。雷瑪裡歐商行的老板漢斯·雷瑪裡歐已到了頭發開始泛白的年紀,他連伸手撫順黑發的從容都沒有,便一個勁兒地繼續說:「我希望您能夠立刻償還債務,如果沒有立刻償還……」如果這時被對方拿著刀子威脅,說不定心情還可以輕鬆許多。「我們就必須向羅恩商業公會申請代償了。」這是加入洋行的商人最害怕聽到的威脅。原本是旅行商人第二故鄉的洋行,轉眼問就會變成討債的一方。在那瞬問,如同拋棄故鄉而踏上旅途的旅行商人們,將失去能夠慰藉心靈的場所。「不過,信用貸款的償還期限是後天,就給您兩天的時間吧。在那時,請您全數還清四十七又四分之三枚盧米歐尼。」這不是兩天就能夠湊齊的金額。就算把四處未收回的貨款全都討回來,也不到一半的金額。一枚盧米歐尼便足以支付三個月的生活費,所以就連小孩子都明白,四十七枚盧米歐尼是筆多大的金額。像隻小熊一樣的雷瑪裡歐當然也明白,所以他才會那麼說。破產。羅倫斯眼前浮現這兩個字。「話說,您打算怎麼處理您手上的那些兵備呢?我想不管拿到哪裡去賣,恐怕不是得賤價賣出,要不就是根本賣不出去。」雷瑪裡歐帶點自嘲意味的笑容並非在嘲笑羅倫斯·這位雷瑪裡歐商行的老板之所以會如此憔悴不堪,正是因為兵備的價格暴跌,害得他陷入即將破產的窘境。教會城市留賓海根是前往北方討伐異教徒的騎士、傭兵或是聖職者們的物資補給基地。因為這個緣故,兵備或聖經在這裡是有穩定獲利率的商品。而且,每年到了嚴冬時期,留賓海根一定會舉辦一場大型遠征。雖然這是配合聖人留賓海根誕辰而舉辦的例行紀念行軍,但由於傭兵或各國的王宮騎士團也會加入遠征,因此兵備、聖經、食物、防寒衣物、馬匹或藥草類都是炙手可熱的商品。今年,這個遠征臨時取消了。在成為戰爭舞台的異教徒土地,與留賓海根所統治的地區中間,隔著擁有廣大領土的國家;由於這個國家發生了政治動亂,導致與留賓海根的關係急遽惡化,因此取消了遠征。如果這個鄰國隻是一般國家,那還容易處理兩國之間的關係,但是這個鄰國與異教徒的土地相鄰,他們對異教徒相當寬容,領土內也到處可見異教徒們的城鎮,其中距離最近的城鎮就是拉姆特拉。這麼一來,對於必須越過這個國家來對抗異教徒的人們來說,居住在在這個國家的異教徒們,過去會看在行軍是個例行活動的份上,而一直默許他們通過。但現在可就無法保證這些異教徒們不會襲擊他們了。每年的遠程行軍都會有統治大主教區的大主教,或是南方大帝國皇帝的血親參加,這可不能發生任何萬一。因此,遠征不得不取消。隻要看長久在留賓海根經營商行的雷瑪裡歐商行如今會深陷窘境,就能明白遠征被取消的事實讓商人有多麼震驚。就算如此,羅倫斯也早該在途中發現了。他早該發現以北方戰地為根據地的傭兵團會在留賓海根附近徘徊不走,就代表著戰場起了什麼變化·而且,稍微思考一下兵備的價格暴跌及情報的傳達方法,就可以知道羅倫斯在波羅遜采買兵備時,拉多培隆商行的老板就已經收到兵備價格暴跌的消息了。也就是說,羅倫斯本以為自己抓到對方的把柄,而強硬做成了一筆利多交易:結果卻是乖乖聽了對方的話,買了價格暴跌的兵備。拉多培隆商行能以不錯的價格把行情暴跌的兵備賣給羅倫斯,想必老板那時是暗自開心地笑個不停吧。而且,老板應該知道因為兵備的價格暴跌,所以他不可能拿得回借給羅倫斯的借款,也或許是嫌麻煩,於是他決定把債權讓渡給長久有往來的雷瑪裡歐商行,好多少給些幫助。在這些利益關係之中,羅倫斯抽到了下下簽。這個失敗甚至讓他想要就這麼自我了斷。死神帶來了沒好處的偶然,而命運女神是如此地殘酷。即便如此,羅倫斯最後還是隻能逞強。「我會想辦法賣得高價讓您瞧瞧。就兩天後進行結算吧,這樣沒問題吧?」「沒問題,我會等候您大駕光臨。」兩人流了整身的油汗,彷佛隻要點上火就會燒起來似的。不過,兩人還是儘力展現紳士風度,好讓洽談場麵不至於失控。這是身為人的自尊。接下來,就剩下身為商人的自尊了。看見羅倫斯從座位上站起來,雷瑪裡歐像在道彆似地補充著說:「為了怕您有需要,我還是告訴您一聲好了。所有城門附近都設有我們商行的攤販。如果您需要些什麼,歡迎您來消費。」雷瑪裡歐的意思是——就算想逃離留賓海根也沒用。「想必攤販的人都忙著做生意吧。非常感謝您的提議,但我想應該不會有此需要。」如果赫蘿這時在身邊,她或許會苦笑這兩人真愛逞強吧?但羅倫斯也是想與雷瑪裡歐較勁。事實上,這兩人都到了彼此的極限。一旦破產,就代表即刻被社會宣判死刑,這比當個乞丐在寒冷與饑餓的煎熬下過日子還要淒慘。如果被債權人抓到,身上的所有物品都會被拿去變賣,甚至連頭發也會被剃下來賣掉。如果有一口漂亮的牙齒,還會被拔下來當假牙用。到了最後,連自由也被賣了,到死之前都得在礦山或奴隸船上受苦。不過。這樣的遭遇還算好。最慘的是被迫替貴族或有錢人頂罪,並接受刑罰。到時不僅沒有人會替你準備墳墓,也沒有人會為你的死而哀悼。破產就是這麼回事。這時不得不拚命。「那麼,告辭了。」「我會期待兩天後的到來,願神庇佑你!」弱勢的人發現比自己更弱勢的人時,理所當然會咬住對方不放。儘管明白這道理,羅倫斯還是因憤怒而用力握緊拳頭,拳頭也失去了血色。不過,他憤怒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自己,這次的失敗沒有挽救的餘地。在沒有半個人送客之下,羅倫斯從雙方洽談的房間——也就是位在三樓的辦公室,走到一樓的卸貨場。赫蘿因為打扮成城市女孩的模樣,所以不能參加商談,她坐在駕座上與商行負責監視的人一起等待商談結束。羅倫斯來到卸貨場,看見赫蘿回頭時,瞬間露出驚嚇的表情。赫蘿的反應讓羅倫斯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嚇人。「久等了。」羅倫斯一邊說,一邊跳上駕座,赫蘿含糊地點點頭,不時看向羅倫斯。「走吧。」羅倫斯沒理睬負責監視的卸貨工,便拉緊韁繩讓馬車掉頭,離開了卸貨場。卸貨工似乎已事先被交代過,他沒多說什麼,安靜地目送羅倫斯兩人離開。經過卸貨場的木板通道,走到石塊鋪成的小巷子的那一刻,羅倫斯深深歎了口大氣,取代他想要大吼大叫的衝藏書網動。氣憤、不甘心、後悔……這一切的情緒都隨著歎氣一傾而出。這口歎出來的氣塞滿了負麵情緒,如果兔子吸了,可能會被毒死吧·不過,身為商人的自尊並沒有隨著歎氣一起傾出。現在可沒有閒工夫悲觀。羅倫斯整個腦子裡塞滿了近似冷漠的憤怒情緒,這樣的情緒一股勁兒地開始計算起資金調度的可能性。「……呐、呐,汝啊。」這時,赫蘿顯得戰戰兢兢的聲音中斷了腦海裡的計算。「恩?」「發生什麼事了嗎?」赫蘿真正的模樣是隻能夠輕易一口吞下羅倫斯的狼,這樣的她竟一副擔心的模樣,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詢問羅倫斯。赫蘿一定聽到了羅倫斯與雷瑪裡歐的對話,她會特地這樣詢問,一定有什麼其他理由。看著赫蘿的模樣,羅倫斯可以想像得到自己的臉有多可怕。對商人來說,臉都表情比什麼都重要。羅倫斯鬆開韁繩,勉強放鬆臉都變得僵硬的肌肉。「如果你是在問發生了什麼事的話,那就是後麵的貨物變成一堆廢物了。」「唔……原來不是咱聽錯啊。」「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照這樣下去,我將會破產。」或許赫蘿知道商人破產後的命運就像隻可憐小羊等著被人宰割,她聽了後扭曲表情,像是她身體某部位疼痛似的。接著,她忽然換了個表情。賢狼以冷靜看待事物的眼神看著羅倫斯說:「要逃跑嗎?」「隻要逃跑一次,就得逃跑一輩子。洋行或商行的情報網就像神的眼睛,不管身在何處,隻要做了生意,馬上會被發現。這麼一來,就不能繼續當個商人了。」「可是,受了傷的動物往往會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汝是不是想得太美好了?」「沒那回事。」羅倫斯斬釘截鐵地回答,赫蘿聽了,彆開視線陷入思考。羅倫斯接著說:「隻要我能還清四十七枚盧米歐尼金幣就沒問題了。貨還在我手上呢,隻要還清債務,然後再運到遠處去賣,就可以賣得差不多的價錢。還是有翻身的可能性。」雖然羅倫斯一副事情很簡單似的模樣如此斷言,但其實這番話的可信度就跟可行性一樣低。就算如此,他還是隻能這麼說。如果說這是商人的自尊心作祟,或許也是吧。反正現在就算逃跑了,也不能再繼續當個商人。既然這樣,隻好掙紮到最後一刻了。原本沒看著羅倫斯的赫蘿,在過了好一會兒後,把視線移了回來。她露出一副「真是敗給你了」的表情,淡淡地笑著說:「咱可是賢狼赫蘿呐,咱多多少少可以幫得上忙唄。」「是啊,光省下來的餐費就差很多了。」羅倫斯說完話的瞬間,赫蘿使出她的右拳頭擊中他的左側腰說:「咱不是早說過了,咱會自己賺自己吃的餐費。」「我知道啦·」羅倫斯一邊撫摸左側腰,一邊說道。原本揚起一邊眉毛的赫蘿聽了這番話,便不再生氣地哼了一聲。然後,赫蘿麵無表情地把視線栘向馬兒。她再次開口說話,那語氣就像在發誓似的:「咱以名譽保證,到了緊要關頭,就算得用這些麥子的力量,咱也一定會讓汝成功逃跑。」掛在赫蘿脖子上的袋子裡,裝著赫蘿寄宿其中的麥子。隻要利用這些麥子,赫蘿就可以輕鬆變回原本的模樣。可是,人們總是會對赫蘿原本的模樣投以畏懼的眼神,而赫蘿厭惡這種眼神的程度甚至到了恐懼的地步,畏懼的眼神就等於是孤立赫蘿的罕獄。雖然赫蘿在河口城鎮帕茲歐的地下水道變回了狼的模樣,但那是因為赫蘿本身也有生命危險,所以她才變身的吧。這次就不同了,此刻在眼前的危機純粹隻是羅倫斯一個人的危機。因此,當羅倫斯聽到赫蘿表示事到緊要關頭時,願意為了自己變回原本的模樣,讓他單純地感到開心。「汝答應過咱,要帶咱回到北方的森林去。要是汝在這種地方一蹶不振,咱可傷腦筋了。」「恩,我一定會信守承諾的。還有……」羅倫斯閉上眼睛緩緩地做了個深呼吸後,看著赫蘿說:「事到緊要關頭時,可能會需要你的幫助。」在過去,羅倫斯隻會想「要是失敗了,一切都完了」,但現在不同了。到了最後關頭還有人可以依靠,赫蘿給了他這樣的安心感。赫蘿展露微笑說了句:「包在咱身上。」到了最後關頭時,可以向赫蘿求救。或許這也是個選擇吧。然而,這不是個麵對實際問題的選擇。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的地步,那就表示這世上已經沒有羅倫斯可以容身的地方了。沒有家、沒有故鄉可回,指的就是這麼回事;一旦失敗就什麼都沒了。「那,接下來該怎麼做呢?」把馬車寄放在旅館後,赫蘿在旅館前麵這麼問道。雖然羅倫斯心想「我才想問呢」,但是他沒有時間訴苦。幸好已經預付了旅館的住宿費,所以暫時不會為了沒有落腳處和寄放馬車的地方而傷腦筋,手頭上也多多少少還有一些現金。不用立刻被迫餐風露宿,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是,所剩的時間和可能性實在太少了。「總之先跑一趟洋行,也隻有這個選擇了。」「同鄉的人應該會幫忙唄。」或許赫蘿是為了鼓舞羅倫斯才這麼說,但是羅倫斯很明白這世上沒她說的那麼容易·因為羅倫斯在商界打滾了十年之久,他看過太多人陷入窘境,最後直接消失蹤影。[那,我去一下洋行,你就在旅館等……]羅倫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赫蘿踩了一腳。「咱像是看著旅伴陷入苦境,還能夠悠哉地梳理尾巴的不重情義的狼嗎?」「呃,可是……」「咱像嗎?」赫蘿仰頭說道,她依然踩著羅倫斯的腳。「……不像,但不是那樣的問題。」「那麼,是什麼樣的問題?」赫蘿雖然挪開了腳,但是她的眼神訴說著「你要是回答得不好,我會再踩下去÷「洋行就像我們旅行商人的故鄉。你應該知道帶女人到故鄉去,代表著什麼意思吧?」「咱沒愚蠢到完全不懂那是什麼狀況。」「想要詳細說明那狀況是不可能的。況且,到底要怎麼解釋我跟你的關係呢?」赫蘿一旦被教會發現,就會被當成惡魔處以火刑。雖然在這個城市掌管洋行的葉克柏一定非常通達事理,但萬一葉克柏向教會舉發赫蘿,那可是一大慘事。而且,很多羅恩地區出身的商人都會進出洋行,他們不一定都是通達事理的人,說什麼也不能冒這個險。這麼一來,想要解釋羅倫斯與赫蘿的關係,多多少少得扯一些謊。可是,能順利瞞過他們嗎?對方同樣是識破無數謊言、老好巨猾的商人。「既然這樣,乾脆說咱們是情侶不就得了唄?那總比一個人被留下來的好。」羅倫斯明白赫蘿是替他擔心。要是立場相反,赫蘿如果打算自己一個人解決問題,羅倫斯也會生氣吧。如果赫蘿要他待在旅館等,他一定會覺得自己被背叛了。赫蘿看向他。羅倫斯隻好屈服了。「好吧,就一起去。你的腦筋也轉得比較快。」「恩,放心交給咱唄。」「不過……」羅倫斯讓開路給想要進去旅館的商人通過後,繼續說:「我會說我們是生意上的夥伴,你絕對不要亂說話啊。那些家夥在歡迎人時真的很粗魯。」這是個事實,同鄉們表現歡迎的粗魯程度甚至讓人覺得困擾;不這麼叮嚀,赫蘿一會兒又要反駁了。然而,赫蘿好像是隻要能夠帶她去,什麼都好的樣子。她溫馴地點點頭。「那,走吧。」[恩。]兩人快步踏了出去,走向擁擠的人潮之中。羅倫斯來到洋行正準備敲門時,正好有人走了出來。從那人的裝扮看得出來是個住在城裡的商人,他一看到羅倫斯,便立刻露出尷尬的表情彆開視線,他的舉動讓羅倫斯猜出他是雷瑪裡歐商行的跑腿。想必他是來傳達羅倫斯目前所處的狀況,以及必要時會要求洋行代償債務的消息吧。不過,羅倫斯做出就像平時與人擦肩而過時會有的反應,他讓開了路,也沒有搭腔。那人是因為自家商行陷入窘境才會這麼做,如果沒那必要,想必他也不願意扮演這樣的角色吧。照理說,雷瑪裡歐商行的人是可以向羅倫斯討債的債主,但是他卻像逃跑似地匆忙離去。雖然在商人的世界裡,先下手為強的舉動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但沒有人會喜歡害人身敗名裂。先下手與害人身敗名裂完全是兩回事。「咱還以為汝一定會動粗呢。」赫蘿似乎也發現了那人是雷瑪裡歐商行的人,羅倫斯聽了她的玩笑話,隻能還以苦笑。「不過,想到待會兒要說明自己所處的淒慘狀況,就覺得心情很沉重,所以倒是要感謝他替我省了事。」「凡事總有兩麵呐。」羅倫斯總算展露笑容,並走進洋行。過了中午,販賣鮮魚或蔬菜等容易腐爛商品的商人們大多收了工。不同於早上來的時候,洋行裡有幾張桌子坐了人,大夥兒各自喝著酒談笑風生。羅倫斯認得每個人的臉,也記得他們的名字。其中有幾個人發現羅倫斯進來,還稍微舉高手打招呼。但是,他們一看見跟在羅倫斯後頭進來的赫蘿,全都停止了動作,同時還傳來幾聲驚叫,那叫聲也可以用歎息來形容。隨後,大夥兒便投來像是祝福、像是羨慕,也像是忌妒的目光。雖然赫蘿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但是羅倫斯卻覺得有些痛苦。「喔—這真是神的指引呢。」大夥兒的臉上都掛著笑容,就隻有最先開口的葉克柏的眼神沒有笑意。「怎麼給你找到了個大美人啊,羅倫斯。」羅倫斯無視於四周的目光,拉著赫蘿的手直直走向葉克柏。葉克柏沒有稱呼克拉福,而是稱呼羅倫斯,這讓羅倫斯感到心痛。葉克柏的舉動等於是宣告他不再把羅倫斯視為自己人,而是以一名商人來看待。「不是我找到的,而是我被找上了,塔蘭鐵諾行長。」葉克伯瞼上浮現誇張的笑容,連臉都變了形。他很困難地站起身子,拍了拍羅倫斯的肩膀後,指向裡麵說:「到那邊說話吧。」眼尖的商人們似乎立刻察覺到氣氛不對勁,沒有半個人向羅倫斯搭腔。從洋行的大廳往裡麵走,可看到被建築物包圍住的中庭。羅倫斯眺望著因為季節的緣故而變得冷清的中庭時,走在前頭的巨漢葉克柏搭腔說:「你沒遇到雷瑪裡歐商行的家夥嗎?」「有遇到啊,在出人口的地方。」[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很幸運地沒遇上呢。」「……為什麼呢?」羅倫斯不明白葉克柏想表達什麼,於是這麼反問。葉克柏聽了,肩膀不住地晃動,羅倫斯知道他沒發出聲音竊笑。「因為我沒聽到打鬥聲。」赫蘿輕輕笑笑,羅倫斯則是聳了聳肩。然後,葉克柏打開走廊右側的房門,以手勢催促兩人走進房內。[這是我的辦公室,沒有人會隔牆偷聽,這點你大可放心。」辦公室的空間並不大,卻讓人覺得裡麵藏著無限的知識。除了打開房門所看到的正麵位置有一扇木窗之外,所有牆壁都被木櫃擋住,上麵胡亂地堆滿了無數用繩子捆住的文件。辦公室正中央有一張小桌子,桌子兩側擺設了隻是在木頭上貼了皮革的沙發。另外,房門正麵有一張書桌,桌上的文件堆積如山。雖說紙張的價值會隨著時間經過而降低,但是桌上堆著的紙類都還算是高級品。為了追求知識,不惜花費金錢的表現,證明了一個人有多優秀。如此大量的紙張,就連知名神學者都難以收集得到。「那麼,要先問你什麼好呢?」葉克柏往小桌子對麵的沙發上一坐下,沙發為了支撐他的身軀發出巨大悲鳴。要是在平常時候,就可以拿這個來開玩笑,但是現在這個狀況下,那聲音隻是壓迫羅倫斯的重錘而已。幸好身邊有赫蘿。如果隻有自己一人,原本靈通的腦袋也會變得不靈通。「首先我想問你,站在那邊的漂亮小妞是誰啊?」葉克柏的視線不是栘向赫蘿,而是栘向羅倫斯。照常理來說,瀕臨破產危機的商人帶著城市女孩一起行動,這簡直是無比荒謬的事。如果葉克柏是個急性子的人,想必在看到赫蘿的當下,就會把她連同羅倫斯一起轟出去吧。[因為生意上的合作關係,我們一起行商。] [恩?生意?]葉克柏似乎以為羅倫斯在開玩笑,他帶著笑容,首度把視線移向赫蘿。赫蘿展露微笑,並微微傾頭。「在帕茲歐的米隆商行監定價值一百四十枚崔尼銀幣的皮革,被我們當場抬高價格,以兩百一十枚賣出。拾高價格的方法就是她想出來的。」赫蘿挺起她瘦小的胸膛,一臉得意樣。反觀葉克柏卻是露出懷疑的眼神·葉克柏當然會有這樣的反應。要是彆人這麼告訴羅倫斯,羅倫斯也會認為那是謊言。米隆商行的規模之大是各國皆知的事,那裡網羅了一流的商人,想哄抬價格不是想做就做得到的事。「早上我來這裡的時候有說過了。如果沒有好處可拿,我是不會投資的。」羅倫斯心想不管怎麼說,皮革一事都是真的,所以毫不畏縮地這麼說。至於這樣的說法會不會惹得赫蘿生氣,羅倫斯倒是沒有想那麼多,他相信赫蘿會明白這隻是權宜之計。葉克柏聽了,先是閉上了眼睛,然後意外地緩和了表情說:「我想,我就不多問了。偶爾會看到像你這樣的商人出現。」「咦?」「這些人某一天沒預警地出現在洋行,還帶了個美若天仙的美女,一副他的生意和人生都再順利不過了的模樣。不過,這些人都不肯透露美女的身分。所以,我也不多問了。再說,聖經上也寫著不可以勉強打開來路不明的箱子。」雖然羅倫斯有想過葉克柏是在套他話,但是他不明白葉克柏這麼做的理由。所以,羅倫斯直率地改變了想法。或許拖馬車的馬兒變身成幸運女神,與商人一同旅行是真有其事也說不定。每個遇到這種事的人,都會認為「隻有自己是特彆的」。不過,羅倫斯自己也都與自稱賢狼、有著少女外表的狼一同旅行了。對很現實的商人來說,親身碰到這麼非現實的事情,隻會讓他更有真實感。「聰明的判斷呐。」葉克柏聽到赫蘿這麼說,大笑說:「那麼,我就不客氣地切入主題了。如果你們是夫妻關係的話,我打算說服你馬上去教會離婚。不過,既然是行商夥伴,那就另當彆論了。同舟共濟,夥伴的身敗名裂就是自己的災難。金錢關係的羈絆比血緣關係還要強。」葉克柏坐著的椅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我來確認一下狀況吧。剛剛雷瑪裡歐商行的家夥前來傳達的內容是這樣的:簡單來說,隸屬於羅恩商業公會的克拉福·羅倫斯先生從波羅遜的拉多培隆商行買了價值相當於一百枚盧米歐尼的兵備。其中。有將近一半的金額是借款,然後。目前的債權者是雷瑪裡歐商行。對嗎?」羅倫斯痛苦的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你買了什麼樣的兵備,但是現在所有兵備的行情都跌到低於十分之一的價格。假設以十分之一的價格賣了,那也還有將近四十枚盧米歐尼的借款。換算成崔尼銀幣大約是一千五百枚。」在河口城鎮帕茲歐的騷動所獲取的最終利益有一千枚銀幣。就算能夠再到手一次,也不夠還清負債。「這怎麼看都是被拉多培隆商行陰了,不過,我沒打算問你細節。就算問了,也改變不了狀況。任誰都猜得出來你是因為太貪心才失敗,沒錯吧?」「沒錯。」羅倫斯找不到藉口反駁。「因為太貪心,所以賠了錢」,這句話完完全全道出事實,沒有半點偏差。「既然你也明白這點,那就好溝通了。公會勢必會被要求代償你的借款,但是,這借款你得靠自己的力量償還。因為如果遇到詐欺、強盜、生病,或是受傷而負債,我們公會與洋行會以名譽保證,無論如何都會幫助你。但是這次不同。能夠幫助你還債的隻有老天爺,或者是……」葉克柏沒移動視線,隻把手指指向赫蘿,赫蘿瞥了羅倫斯一眼。「那邊的漂亮小妞。」「這我明白·」有彆於各職業的公會,由同鄉所組成的商業公會是個互相扶助的團體。商業公會是靠著會員的捐贈金營運。如葉克柏所說,公會的存在是為了救濟因為遇到災難而無法繼續做生意的人,或是替在異國遭遇不公對待的人,以團體名義提出抗議。公會並非為了太貪心而失敗的人代償債務而存在。所以,在這樣的狀況下,公會或許會暫時代償債務,但接著就會使出激烈的討債攻勢。公會這麼做的原因除了要給其他會員一個交代之外,也是想警告會員們不要因為貪心而草率行事。葉克柏的眼神彷佛拉緊了弦的弓。「很遺憾,以我的立場來說,我不能夠對你仁慈。不如說,對你采取斷然拒絕的態度,才是我坐在大廳那個座位上的理由。這是整體公會的紀律。如果隻有這家洋行破了例,那些貪婪的家夥就會一窩蜂地湧上來。」「這當然了。假設彆人因為貪心而失敗,卻受到特彆的待遇,那我也會生氣。」羅倫斯明白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但是,如果不逞強,他實在無法讓自己支撐下去。「還有,你應該知道公會的會員之間不得有借貸行為的規炬吧?另外,公會本身也不能借錢給你。畢竟得以身作則給周遭的人看。」我明白。此刻,第二故鄉斷然地排拒羅倫斯在門外。「照雷瑪裡歐商行的家夥所說,你的債務償還期限是兩天後。雷瑪裡歐商行也因為投資兵備而失敗,應該正火燒屁股急著呢,想必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前來討債吧。也就是說,到了後天,你失敗的事情就會曝光,而我也不得不拘禁你。從這裡可以得到什麼結論呢?」「兩天之內如果沒有準備好四十七盧米歐尼還給雷瑪裡歐商行,就沒有明天。」葉克柏稍微轉動了頭都。然後,他把視線落在桌子上說:「你說沒有明天是錯的。」小小聲的布料摩擦聲傳進羅倫斯耳中,他心想應該是赫蘿的耳朵和尾巴動了吧。「你還是可以迎接明天。隻不過,那會是一片漆黑,痛苦又沉重的明天。」葉克柏是在暗示他可不允許因為破產而悲觀地采取自殺行為。「四十七盧米歐尼隻要在跑長程的貿易船上劃個十年,就能夠還清了吧。也可以選擇在礦山裡挖洞。隻不過,這還得要不受傷也不生病。」隻要是曾經看過船長與船主商行之間往來信件的人,立刻就能夠知道葉克柏說的話有多麼虛幻、多麼不切實際。往來信件上所寫的內容有九成是申請更換劃船手,以及想儘辦法要對方沿用原有劃船手。一般來說,有八成左右的遠程劃船手隻能撐兩年,剩下來的一成能夠再多撐得兩年,最後存活下來那一成擁有強韌肉體的人,會被迫坐上對抗海盜的船隻,就此一去不複返。不過,在船上的人還算好,如果是到了礦山的人,多半不到一年就會因為染上肺病而死亡。就算運氣好沒有生病,也會在第二年因為礦山坍塌而死亡。與此般待遇相比,如果是遭遇災難,並由洋行出麵代償借款的人,卻是能夠擁有相當好的待遇,他們隻要每年以低利率還錢給洋行就行了。這彷佛在說「這下你知道因為太貪心而失敗,是多麼重的罪了吧?」「不過,我這不是說我希望你死。我希望你記住這點:犯了罪就得處罰。我隻是不得不執行如此理所當然的事情罷了。」「我明白。」葉克柏把視線栘向羅倫斯,他第一次露出同情的目光·「這兩天的時間,你就儘量努力吧。雖然我也隻能這麼說,不過,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就會幫忙。一般生意上的協助當然是沒問題,我也會不惜辛勞地給予幫助。還有,因為我信任你,所以這兩天的時間我不打算綁住你,你大可自由地行動。」信任兩個字沉重地壓在羅倫斯的肩上。赫蘿說過到了最後關頭時,她會伸出援手。可是,如果接受了赫蘿的幫助,就等於背叛了眼前的葉克伯的信任。這種事,我做的出來嗎?他不禁在心中對自己說。「感謝您的寬宏大量,我會想辦法在兩天內賺錢看看。」「做生意總會沒預期地找到出路。有時候正因為身處危機,所以才找得到不一樣的路。」羅倫斯聽了這番話,感到有些吃驚。因為這番話可以解讀成「就算使用非法手段,也要設法度過危機」。葉克柏身為羅恩商業公會留賓海根洋行的行長,會不斷向羅倫斯強調現實的嚴酷,但其實他是真心為羅倫斯擔心·身為商人們第二故鄉的主人,光隻有嚴厲的性格是不夠稱職的。「你還有沒有其他想問的,還是想說的嗎?」羅倫斯雖然搖了搖頭,但忽然想起了什麼,他開口說:「請您先想好看到我把錢還清時的驚訝台詞。」葉克柏瞬間睜大了眼睛,跟著大聲笑了出來。拿不能開玩笑的事情來開玩笑,更能博君一笑,看來這話說得果然不假。「你還能夠開玩笑,應該就不需要擔心了。漂亮小妞有什麼想說的嗎?」羅倫斯本以為赫蘿會說些什麼,但很意外地,她隻是安靜地搖搖頭·「這樣,我們算是談好事情了吧。談太久不太好。外麵儘是一些喜歡胡亂猜測的家夥,要是傳出什麼糟糕的傳言,你就不易行動了吧?」葉克柏站起身子,沙發隨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羅倫斯與赫蘿也跟在他的後頭出去。因為葉克柏與羅倫斯都明白,商人臉上掛著黯然表情是一件多麼糟的事,所以兩人都儘力表現得平常,一副兩人方才是在裡麵閒話家常似的表情。回到洋行大廳後,葉克柏坐回他的老位置,並輕輕揮揮手送羅倫斯離開。儘管如此,在大廳喝酒聊天的商人們還是感覺到氣氛並不尋常,沒有一個人向羅倫斯搭腔。羅倫斯感覺得到有視線集中在他的背上,像是要把這些視線隔絕在門內似的,他背著身子關上門。羅倫斯原本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就是被拘禁。現在能夠擁有兩天的自由時間,他不禁感謝起葉克柏的寬宏大量。「總之我們得到兩天的自由,隻能善用兩天的時間儘力去做了。」羅倫斯像在對自己說話似的喃喃說道,但他心裡明白在沒有資金的情況下,要兩天內賺進四十七盧米歐尼的巨款根本是妄想。如果有辦法做到,世上所有乞丐早就都成為大富翁了·然而,羅倫斯不得不想辦法。如果不想辦法,就得迎接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的明天。擁有商店的夢想破滅。以商人身份卷土重來的希望也化為無。隻能在昏暗的礦山裡,或是在苦悶歎息聲比海浪聲更響亮的船上度過終身·雖然口中逞強地說了「總會有辦法解決」,但是羅倫斯越是這麼對自己說,就越覺得不可能做到的現實逐步逼進。葉克柏因為信任羅倫斯,所以在還沒開始討債之前,給了他兩天的自由時間。可是,現在思考起來,卻覺得葉克柏的意思或許是「至少讓你在破產之前,過個兩天自由的好日子」。因為越照常理思考,就越覺得要兩天內賺得四十七盧米歐尼的巨款是不可能的任務。等到羅倫斯察覺時,才發覺自己的手不停顫抖·羅倫斯覺得丟臉,於是握緊拳頭想要製止顫抖,這時小小的手心握住了他的拳頭。是赫蘿,羅倫斯總算記起赫蘿的存在。我並不孤單。這個事實讓羅倫斯好不容易有餘力深呼吸。再這樣下去,就連要帶赫蘿回到北方森林的承諾都實現不了。停止轉動的腦袋又重新運轉起來。赫蘿早預料到會這樣,於是開口問:「那,汝啊,要怎麼做呢?」「在想辦法之前,有件事我想先嘗試看看。」「什麼事?」赫蘿抬起頭詢問。「就是以債養債!」除非是很有錢、或是很有肚量的人物,否則借了一大筆錢給彆人,應該都會坐立不安吧。相反地,除非是很沒錢、或是心胸很狹窄的人物,否則借了一點錢給彆人,應該都不會羅唆地拚命討債。借款就像一股向前逼近的濁流。或許直接迎向濁流,身體根本無法承受得住,但如果讓水流分散到幾條河川裡,就能夠勉強承受得住。羅倫斯的想法是分散四十七盧米歐尼的巨款,也就是向好幾個人借錢來一次償還巨款,跟著再一一還錢。然而——「喲,羅倫斯先生,好久不見呢。您今天又帶來了什麼發財方法呢?」當羅倫斯出現在熟悉的商行裡時,所有人都會說出這樣的話歡迎他到來。不過,一旦羅倫斯說起借錢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板起臉來。[五盧米歐尼,哎呀,很不湊巧~我們商行的財務也正緊著呢。年關將近,小麥和肉都漲價了,為了明年春天的交易,還得先買齊商品儲存起來。很抱歉,恐怕有點困難……」所有人的態度都一樣,就彷佛事先約好了似的。畢竟對方也都是對這方麵相當敏感的商人。旅行商人不向自己所屬的洋行借錢,反倒特地來到商行提出借錢的要求,對方立刻就能夠察覺這名旅行商人一定是有什麼無法向洋行借錢的理由,而陷入窘境。沒有人會把貨物寄放在就要沉沒的船上。如果不肯罷休地告訴對方就是借一盧米歐尼也好,對方就會擺出像是看到腐臭物似的表情。有時候甚至還沒有機會多說話,就被趕出商行。不是提出銷售商品或洽商的要求,而是提出借錢要求的人,就跟盜賊沒兩樣。在生意界裡,這是個常識。「還有下一家。」每次與在商行或住家外麵等待的赫蘿會合時,總是會講的這句話,在講了第五遍後,就再也沒有講了。過了第三家之後,就無法繼續強顏歡笑著走出來。從第四家出來時,就聽不到說「怎麼著?」的聲音了。一路上,兩人原本還討論著除了先向人借錢還債的方法之外,是否還有其他賺錢方法;但過了不久後,也變得意誌消沉而不再討論。商人本來就是靠著資金在賺錢。少了本錢,什麼事都做不得,這道理不用說也明白。羅倫斯走在路上的腳步無意識地加快,他與赫蘿之間的距離也容易因此拉遠。每當發現距離拉遠,羅倫斯就會叮嚀自己彆著急,然而,叮嚀的聲音卻隻是在空空的腦袋裡形成回音罷了。不僅如此,就連赫蘿時而說出的鼓勵話語都讓他感到焦躁。不妙,這情況顯然不妙。天色已開始變暗,空氣也逐漸轉冷,但是羅倫斯的額頭及頸都卻滿是黏答答的汗水。雖說是早有心理準備,但實際體驗之後,才發現比想像中更難熬。就彷佛素燒陶杯裡的水慢慢地滲透出來似的,事態的嚴重性一點一滴侵蝕著羅倫斯。為什麼會在波羅遜做了那樣的交易呢?這種後悔之情,以及就算後悔也改變不了現狀的兩種意見,在羅倫斯的腦海裡爭論的程度越演越烈。聽到赫蘿的聲音,羅倫斯再次發現與她的距離拉得太遠。他停下了腳步,一股無法再度跨出步伐的疲憊感湧上他的心頭。可是,沒時間喊累了。「有人在嗎?」這是市場關門的鐘聲想起。到了每家商行都差不多該關門的時間。羅倫斯來到第九家商行拜訪時,這家商行的卸貨場已經收拾乾淨,,入口處掛著表示今天的生意到此結束的木牌。雖然商行已關門,但商行也是老板或是男仆的住家,所以原則上商行裡不會沒有半個人。羅倫斯搖了一下門鈴,並做了一次深呼吸。認識的商行已經所剩無幾。就算被趕,也得纏住對方借錢。「是哪位啊?」商行的門打開後,一名眼熟的豐滿婦人探出頭來問道。羅倫斯鼓起勇氣準備開口請婦人讓他見見老板時,婦人忽然轉過身子,一副有些困擾的模樣往裡麵走去。在婦人離去之後,商行的老板走了出來。「好久不見啊,羅倫斯先生。」[好久不見。市場都關門了,還來打擾您,真的很抱歉。有件事情懇請您幫忙。]在拜訪第一家、第二家商行時,羅倫斯還有餘力假裝成要洽談,先與對方閒話家常一番。然而,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那種餘力了。聽到羅倫斯單刀直入地這麼說,老板露出輕蔑的眼神說道:「我有聽到一些傳聞,您好像到處向人家借錢啊?」「是的……真的很慚愧……」城裡的商行之間都有密切的橫向聯係,一定是其他被要求借錢的商行告訴老板了。「而且,聽說金額還不小啊。原因是兵備的價格暴趺嗎?」「是的。因為我想得太天真了,所以導致失敗——」羅倫斯告訴自己姿態得儘量擺低一些,就算得哀求對方大發慈悲,也要借到錢·因為他知道要不這麼做,就不可能在兩天內從手無分文,籌到四十七盧米歐尼。而且,如果在這裡被拒絕了,接下來不管到哪一家商行,恐怕都會被排拒在外吧。隻要有某一家商行借了錢給羅倫斯,或許其他商行會覺得借錢給他也無妨。然而,目前沒有半家商行借錢給羅倫斯,就表示這些商行都認為羅倫斯不可能有機會東山再起。商行彼此之間的橫向聯係非常密切,一旦消息透過這個橫向聯係傳了出去,轉眼間就會傳遍整個城鎮。儘管羅倫斯放低了姿態,老板的語氣依舊冷淡:「想得太天真了?這隻是原因之一吧?」即使不是頗能看出他人情緒的商人,也看得出來老板的想法。老板散發出來的感覺是絕對不可能借錢給羅倫斯。商行的老板雙目緊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甚至歎了口氣。依他的反映看來,說不定他已經查出羅倫斯是因為貪心而做了信用購買,導致巨額的負償纏身。對商人來說,信用比什麼都重要。如果沒了信用,就不會有人願意伸出援手。羅倫斯明白會導致負債纏身,原本就是他該負的責,如果因為這個原因而借不到錢,他也不能多抱怨。羅倫斯羞愧地低下頭,全身的力量就像被灑在土上的水一樣,漸漸地消失。沒辦法了。這時,老板繼續說:「不過,除非是神,否則誰也無法預料到商品價格會暴跌。劈頭就責備你這件事,也太嚴酷了點。」羅倫斯不自覺地抬起頭來,他看見一道曙光。隻要能夠在這裡借到一些錢,就比較容易向後麵要拜訪的商行借錢。老板對羅倫斯身為旅行商人的手腕有某程度的認同,這麼一來,隻要承諾一定會花時間加上利息還錢,或許老板就有可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