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倫斯一邊苦笑,一邊與洋行主人握手,便聽到洋行主人理所當然地如此說道·「況且,我連你在野營時尿床了幾次都知道。神告訴我們,一個好父親會懂得了解自己的兒子。還是說,你要我說出你和同伴偷營收的錢去妓院,還一邊發抖的事情啊?」「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是偉大的父親葉克伯·塔蘭鐵諾的兒子克拉福·羅倫斯。」「啊啊!克拉福,你隔了一年總算回到留賓海根的家裡來呀!其他城鎮的家人們可好?」葉克伯一如往常的強勢態度,給了羅倫斯像是喝烈酒時會有的痛苦和舒服感覺。對商人來說,洋行正是異國裡的故鄉。隻有在故鄉才感受得到此般強勢的對待。「托聖人的福,大家都過得很好。」「那太好了。那麼,既然你一路和這些家人們也都見了麵,想必荷包也賺得飽飽的吧?荷包太重,褲子就會往下掉;褲子往下掉,就會被女孩討厭。所以,你會注意形象,沒錯吧?」羅倫斯聽了根本不打算反駁。對於如此強勢要求捐款的發言,他笑著給予回應:「聽說人老了之後就不會計算太小的金額。但是如果是這個,我想葉克伯大人也可以一眼看出金額吧?」羅倫斯毫不遲疑地從纏在腰上的錢包裡取出十枚銀幣,像在炫耀似地堆在吧台上。如果一副舍不得的模樣拿出兩,三枚銅幣,九會被惡毒的話語轟炸。羅倫斯一方麵是為了出一口氣,再一方麵也是因為辛香料的利潤實在太好了。大方捐贈的目的也是想告訴葉克伯,他的能力已經可以做成這樣的生意了。葉克伯見狀大笑說:「哈哈哈哈哈,尿床小鬼也長大到可以拿出銀幣來了啊!真是叫人高興呐。」「尿床小鬼就不用加上去了吧。」「在我的眼中,你還是個尿床小鬼呢。」羅倫斯聽了聳聳肩,葉克伯的笑聲又再度響起。「你會在這時間特地來這裡,是剛好在附近做生意吧。需要證書?」「對。」「真希望早日看到你成為道出姓名,就會讓對方敬畏三分的商人啊。」葉克伯笑著說道,羅倫斯回答了他一句「我也這麼希望」後,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情想告訴葉克伯。「對了,洋行裡有沒有人想去拉姆特拉?」葉克伯取出羽毛筆和墨水壺擱在吧台上,他揚起一邊的眉毛看著羅倫斯說:「你怎麼會這樣問?」「沒有,我是想到了個生意,可以提供到拉姆特拉的捷徑來換取報酬。」葉克伯的視線在空中繞了一圈後,停在羅倫斯的身上。浮現在他臉上的笑容,說出他明白羅倫斯的意思。「啊哈,你是在說那個牧羊女吧?」羅倫斯瞬間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但仔細想想後,也就明白了在留賓海根的商人,不可能不知道有像諾兒拉這樣從事牧羊工作的女孩。而且如果是這樣,也應該早有其他商人有過和羅倫斯一樣的想法。「很多人有過像你這樣的想法,尤其是在那女孩活動的地區剛開辟新路的那段時間。不過,目前沒有人在做這樣的生意,也沒有人委托那女孩當護衛。你知道為什麼嗎?」看著葉克伯一邊唰唰地寫著證書,一邊流利地說話,羅倫斯夾雜著歎息聲回答說:「因為做不到生意嗎?」葉克伯點點頭後,拾起頭說:「在那一帶活動的人,就隻有那女孩一人平安無事。那女孩被城裡的居民稱為實力了得的可愛妖精諾兒拉,相當有人氣。可是,應該不用我多說,你也想像得到教會對這事的態度吧?意思就是說,如果不想和麻煩得要死的教會起衝突,就彆跟那女孩扯上關係。」葉克伯說罷,把羽毛筆尖插入墨水壺,跟著露出壞心眼的笑容看向羅倫斯說:[我知道妖精諾兒拉是你喜歡的類型,不過,你還是死心吧。我不會害你的。」雖然葉克伯這樣的玩笑話語,就跟他在旱晨與人打招呼的話語沒兩樣,伹羅倫斯因為被道中心聲,所以隻能還以苦笑·「證書要寫上對象嗎?還是空白就好?」「不,請幫我寫上雷瑪裡歐商行。」葉克伯瞬間停止了動作·他露出商人的目光看向羅倫斯。「雷瑪裡歐商行啊?你會事先知道買方是誰,該不會是信用采購吧?」「是的,從波羅遜采購來的。有什麼問題嗎?」聽到羅倫斯如此問道,葉克柏嚴肅的表情就像浮在池畔的魚忽然潛到池底一樣消失了。「恩。總之,你去了就知道了……喏,證書拿去·」旅行商人想要賣東西給第一次拜訪的商行時,怕的就是被視為外來者而被迫便宜賣出商品。這種事情在波羅遜或是帕茲歐般規模的城鎮比較少發生,但換成是留賓海根般大規模的城鎮,城裡的商行如果與各家洋行或公會有密切的交易關係,就經常會發生這種事情。對於視大金額交易為理所當然的商行來說,旅行商人的小金額交易根本就像塵埃一樣沒價值。因此,旅行商人會清楚告訴對方自己屬於哪家公會,要對方彆小看他。隻要亮出公會的招牌,對方就不會隨便應對。「羅恩商業公會是在聖蘭巴爾多斯的庇護之下,我會幫你祈求幸運的。」「是……」羅倫斯一邊收下證明他所屬於羅恩商業公會的證書,一邊曖昧地回答像是知道什麼內幕的葉克柏·就算問葉克柏,他也不會說吧?過去的經驗這麼告訴羅倫斯。不過,葉克柏不肯說出來的事,通常不是再思考一下就能夠明白,就是調查一下就能夠發現的事。到底是什麼事呢?羅倫斯陷入思考。「你去了就知道。我想你這麼機靈,事情應該會往好的方向走吧。」葉克柏的話語讓羅倫斯的思緒變得更亂了。但羅倫斯心想:既然葉克柏說去了就知道,那也隻能硬著頭皮去了。大概就是因為某商品的價格暴漲或暴跌,所以雷瑪裡歐商行鬨得翻天覆地之類的事情吧·羅倫斯決定不再多想,他向葉克柏道謝後轉過身子。既然貨物都買了,也來到這裡準備販賣,現在多想些有的沒的也沒用。然而,在羅倫斯伸手打算開門時,葉克柏叫住了他。回過頭—看,葉克伯露出極其愉快的笑臉說:[還有啊,你想金屋藏嬌還嫌太早了呐·連那個柔弱的妖精諾兒拉都不是你應付得來的,如果對象是城市女孩,你那麼丁點利潤可會一下子就沒了啊。」雖然這裡的牆上有窗戶,但不是那種大商行裡會有的玻璃窗,而是貼上浸過油的麻布窗戶。這種窗戶隻會有少許的光線射進來,當然看不見窗外的景象。儘管如此,葉克柏似乎知道赫蘿就在門外。他那沒有任何事情逃得過眼睛的銳利眼神,說出了在異國掌管洋行的工作,不是泛泛之輩所能勝任。「如果沒有好處可拿,我是不會投資的。」「哈哈哈!說得不賴嘛,這個尿床小鬼。」聽到葉克柏的話語,羅倫斯僅還以苦笑便伸手開門,像是要把笑聲隔絕在門內似的,他背著身子關上門。每次看到像葉克柏般的人物時,就會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總是因為一心想要早些超越這些年長的商人而焦躁不已。雖然教人感到懷念,但也帶來了那麼點苦澀感,就像凍傷那般又痛又癢的感覺。「我果然還是太嫩了。」羅倫斯在心中如此喃喃說道。他把視線移向石階下方,赫蘿也正好轉過頭看向他。「喔,出來了,那就是咱的同伴。」赫蘿坐在石階上,沒禮貌地用手指著人,兩個看似工匠學徒的小毛頭站在她麵前。兩個小毛頭的年紀看起來跟赫蘿差不多,應該隻有十五、六歲吧。他們手上提著東西,看起來是出來幫師傅跑腿。開始長胡子的兩名少年聽到赫蘿說的話,便投來帶有敵意的目光。雖然很懶得理會他們,但還是故意輕輕歎了口氣,光是這樣就嚇住他們了。工匠學徒與加入公會的商人,兩者不管是身份,還是收入都差了一大截。兩名少年想必是看見赫蘿無所事事的樣子,所以才會向她搭腔;而他們似乎知道不可能贏得過羅倫斯,彼此互看一眼後,便倉皇逃跑了。「嗬,真可愛·那兩個人說咱是楚楚可憐的薔薇呐。」赫蘿一邊看著兩名少年的背影,一邊笑著說道。反觀羅倫斯卻是麵帶苦澀的表情說:「你可彆太理會這種人啊。工匠學徒就跟餓犬沒兩樣,當心被綁架。」「如果被綁走,汝再來救咱不就得了,是唄?」看見赫蘿沒心機的笑臉,又聽到了出乎意料的話語,讓羅倫斯感到有些開心,他一臉認真地回答說:「恩,找會再去救你。」赫蘿聽了,展露微笑並站起身子。「不過,事實上是咱救了汝呐。」又被將了一軍。羅倫斯一邊蒙住眼睛,一邊走下石階,結果赫蘿一邊咯咯笑,一邊抱住他的右手臂說:「雖然咱不知道汝在期待些什麼好處,但不妨就讓汝投資唄。」「……你聽到了啊?」「咱這對可愛的耳朵啊,連汝皺眉頭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呐。對了,汝喜歡金頭發啊?」赫蘿的口中突然冒出毫無關聯的話語,羅倫斯還來不及說「咦?」就聽到赫蘿繼續說:「是那苦命的感覺嗎?還是汝喜歡那飽經風霜的感覺呢?難道汝覺得牧羊人那麼好?」仿佛吊橋的繩索一條接著一條斷裂似的,赫蘿接二連三地丟出問題。羅倫斯慌張地看向赫蘿,他發現赫蘿依舊掛著笑臉。笑臉最教人害怕。「等一下,葉克柏行長說的話就像打招呼一樣。他每次逮到機會就喜歡那樣說,我才沒有那個意思。」「沒有?」近在身邊的赫蘿露出「不準扯謊」的眼神。羅倫斯隻能老實回答。「多、多多少少有覺得諾兒拉不錯啦。和她聊天的時候,呃,也是挺愉快的。可是,這不表示我就覺得你不好,還是你怎麼樣的……我絕對沒這麼想。」羅倫斯說著說著不禁難為情了起來,他根本不敢看向赫蘿。打從他出生到現在,就沒說過這樣的話。不過,羅倫斯還是勉強把話說完之後深呼吸,等到心情平複不少後,瞄了赫蘿一眼。赫蘿露出帶點驚訝的表情注視著羅倫斯。「咱本來隻是想捉弄汝一下而已……」聽到赫蘿這麼說,羞恥加上憤怒的感覺讓羅倫斯差點發楓。但他一看到赫蘿露出開心的笑容,滿肚子的氣全都消了。「咱沒想到汝會這麼認真地回答。咱……好高興。」赫蘿說罷,低下頭並梢稍用力抱緊羅倫斯的手臂。這種互動不像商人洽談時會有的那種互相欺騙的感覺,而是能夠知道與對方的距離拉近了多少的互動。羅倫斯在近乎無意識,也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之下,準備把左手伸向赫蘿背後。可是,他卻撲了個空。那是因為赫蘿忽然不聲不響的移開了身子。「可是,雄性每次都這樣,嘴裡說得可好聽。」看見赫蘿那既悲傷又深怕受傷的模樣,就算羅倫斯再遲鈍,也能輕易猜想得到。赫蘿是因為過去曾經有某人信口開河而害她受了傷,所以感到憤怒。不過,羅倫斯是個商人,他一定會遵守自己承諾過的事。「所以呐,汝可以用實際的東西證明給咱看嗎?咱聽說過騎士為了表達誠意,會交出盾牌及長劍。那汝會拿什麼證明給咱呢?」羅倫斯也聽說過騎士在宣誓忠誠時,會把長劍及盾牌交給對方。因為長劍及盾牌就代表著騎士的靈魂。那麼,商人的靈魂會是什麼呢?不用說也知道是金錢。可是,就算把裝滿黃金的袋子交給赫蘿,她一定也會擺出無趣的表情吧。既然這樣,那就用可以討赫蘿歡心,同時又是商人靈魂的金錢買下商品送給她,以表現自己為了赫蘿花錢絕不手軟的誠意就行了。這時羅倫斯的腦海裡浮現出一樣商品,那就是超高級品的蜂蜜醃漬桃子。「我知道了,就讓我來證明我不是輕諾寡信的人吧。」赫蘿露出帶點疑惑又充滿期待的目光。隻要能夠回應這帶點紅色的琥珀色眼睛的期待,一點蜂蜜醃漬桃子算不了什麼。羅倫斯挺起胸膛說:「就買蜂蜜醃漬的桃子給……」羅倫斯話說到一半察覺事有蹊蹺。說的具體一些,就是赫蘿頭上的三角頭巾。看見羅倫斯不再說話,赫蘿微微傾著頭。然後,她輕輕叫了一聲「啊!」跟著慌張地按住自己的頭。「你、你該不會……」「什、什麼?怎麼著?汝說要買什麼給咱?」都這種時候了,赫蘿還可以說出這種話,她的狡猾實在令人不得不欽佩。但是,羅倫斯可沒法一笑置之。赫蘿頭上的三角頭巾可是再明顯不過了·三角頭巾底下的耳朵異常興奮地搖動著,這說出了一個事實——這是赫蘿的詭計。「你到底懂不懂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啊!」赫蘿似乎明白自己的詭計已被識破,她鬨起彆扭地嘟起嘴巴,用銳利的眼神看向羅倫斯說:[是汝自己要咱裝可愛跟汝討東西嗅!」羅倫斯一時沒能理解赫蘿到底在說什麼,但他想起剛抵達波羅遜時與赫蘿的對話,瞬間感到難以置信地往後仰。「我是要你老實說出想買東西!沒叫你這樣要手段騙人買東西!」「可是咱這樣很可愛唄?」羅倫斯雖然受不了自己找不到話來反駁,但他更受不了自己看見赫蘿不害臊地大方笑著的模樣,就沒辦法再繼續生氣下去。「不過,汝比咱可愛上好幾倍呐。看見汝的反應,比起詭計得逞還敦咱怦然心動呐。」羅倫斯不想再理會赫蘿,於是快步離去。赫蘿一邊笑,一邊快步跟上他。「汝啊,彆生氣咩。」羅倫斯露出「到底是誰惹我生氣」的眼神看向赫蘿,赫蘿還是笑個不停。「咱說高興是真的,這樣汝還生氣嗎?」隨風搖擺的亞麻色長發襯托著赫蘿的笑臉,羅倫斯的臉不禁扭曲。羅倫斯此刻隻想對著沉默的公馬喝上幾杯酒。「知道了啦。沒在生氣,我沒在生氣。這樣可以了吧?」赫蘿發出確信自己贏了的竊笑聲,她跟著輕輕歎了口氣說:「如果走丟就麻煩了,可以牽著手嗎?」雖然要回到旅館得再穿越一次人潮擁擠的廣場,但是就算走丟了,赫蘿也一定可以找到回旅館的路。不過,羅倫斯當然也不是不懂這隻是赫蘿的藉口。麵對這隻狡猾的狼,羅倫斯隻好投降了·「恩,如果走丟,就傷腦筋了。」赫蘿笑容可掬,她的手輕輕滑進了羅倫斯的手中。羅倫斯能做的頂多隻是梢梢用力握緊赫蘿的手而已。「那,蜂蜜醃漬的桃子呢?」告知正午時刻的教會鐘聲此刻正好響起,同時也為新的挑戰揭開序幕。雷瑪裡歐商行是將店麵設在留賓海根的批發商。羅倫斯從波羅遜的拉多培隆商行,半威脅性地采買了超過他的財產金額的兵備,因為他深信兵備可有穩定的獲利率。隻要把兵備賣給與拉多培隆商行有頻緊往來的雷瑪裡歐商行,沒必要特地回到波羅遜,就能夠還錢給拉多培隆商行。這全仰賴商人的智慧,因為隻要在帳簿上做調整就可了事。羅倫斯從人潮聚集的大街繞到隔壁一條小巷子,來到了雷瑪裡歐商行。這裡雖然是雷瑪裡歐商行的後門,但是這家商行隻有後門設有大型出入口,好方便裝貨或卸貨作業。在留賓海根般的大城市裡,如果駕著馬車直接前往商行的正門,無疑是鄉巴佬的表現。如果在人潮擁擠的大街道上做出這種行為,隻會讓人瞧不起,就算帶來再搶手的商品也賣不出去。而且,很多人潮擁擠的道路原本就禁止商人的馬車進入。因為這個緣故,這條大街道隔壁的小巷子上,拉動馬車的馬兒顯得比路上的行人還要多。這時,羅倫斯忽然皺起眉頭。.唯獨雷瑪裡歐商行的店門前顯得異常冷清。「這家商行是修道士經營的嗎?」「如果是修道士經營的商行,至少還聽得到祈禱聲吧。可是,這裡連祈禱聲都聽不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赫蘿口中一邊唄嚼著午餐麵包卷,一邊稍微掀起三角頭巾動著耳朵聆聽。不過,羅倫斯可沒悠哉到想靠赫蘿這種偷懶的方法查明究竟。他跳下駕座,經過供馬車進入店內的木板通道,走進商行的卸貨場。在留賓海根這個建築物密集,人們甚至愛開玩笑說「窮光蛋就得站著睡覺」的狹窄城市裡,想要保有卸貨場的空間可說相當不容易。在這般狀況下,雷瑪裡歐商行的卸貨場卻擁有至少可容納三台大型馬車的空間,就算換成貨物來說,想必也能夠輕輕鬆鬆堆上一百隻麻袋的小麥。卸貨場角落還放了洽談用的桌子及兌換台,牆上貼著的羊皮紙上寫有祈求商行生意興隆的祈禱文。雷瑪裡歐商行的卸貨場可說相當氣派。然而,如此氣派的卸貨場如今卻是掉落一地的乾草、稻草碎屑,還有馬糞與貨物殘骸,實在看不出有每天打掃的跡象。而且,這裡就連個卸貨工都沒看見。因為生意難免有好有壞,所以就算有時候不見半個客人上門也不足為奇·不過,就算沒客人上門,也應該會保持店麵清潔。這簡直像是已破產的商行。羅倫斯先折返並跳上駕座,身旁的赫蘿似乎已吃完麵包,紙袋沙沙作響,赫蘿拿出了肉派。如果羅倫斯沒記錯,那肉派應該是他的午餐才對。「你吃那麼多不擔心咬東西的聲音太吵,害你引以為傲的耳朵派不上用場嗎?」「很不錯的諷刺。不過,為了咱的名譽著想,咱還是得說,咱至少聽得到那棟建築物裡有人在活動。」赫蘿一說完,便大膽地大口咬下肉派。看來,對於彆人的午餐,她沒打算隻分一些來吃。[有人在裡麵啊?] [恩……咕……口是……可是。氣氛有點劍拔弩張。至少不是愉快的氣氛。]被赫蘿這麼一說,再加上看見卸貨場的冷清模樣,雷瑪裡歐商行的五層樓木造建築物讓人毛骨悚然了起來。沒有什麼地方會比破產商行的建築物更受到詛咒了。商行如果破產,在那之後的一個星期,教會多得忙於舉辦彌撒來悼念死者。「不過,猶豫也沒用,沒賣掉商品就賺不到錢。」「沒吃肉派就得不到營養。」「我是打算待會再吃的。」羅倫斯準備駕馬車前進之前,先瞪了赫蘿一眼,沒料到赫蘿反而投以「少羅唆了」的眼神。不過,赫蘿似乎也覺得吃掉整塊肉派會有罪惡感,她把手上剩下的肉派撕成兩半遞向羅倫斯。那肉派隻有羅倫斯原本要吃的四分之一大小,他心想如果再抱怨的話,可能連這四分之一都吃不到,於是像搶東西似的奪走肉派。攤販賣的肉派多半是將快超過肉店公會規定的販賣期限,也就是不新鮮的生肉加以絞碎當肉餡。不過,高格調的教會城市留賓海根所賣的肉派似乎也挺高格調的。羅倫斯兩口就吃完充分引出肉香的肉派,一邊讓馬車往不見人影的卸貨場前進。「啪喀」、「啪喀」,馬蹄聲在卸貨場響起,到底是長年在這裡工作的員工,裡麵的人似乎聽到了聲音。羅倫斯適度讓馬兒在原地踏了幾步後,從駕座跳下的同時,商行的卸貨工也從裡麵走了出來。「我想應該還沒到星期日才是,這是怎麼了?」「沒有,恩,是有點事……老板您是今天抵達留賓海根的嗎?」雖然中年卸貨工剛開始說話時顯得吞吞吐吐,但是他突然露出犀利的眼神打量著羅倫斯。看見有如盜賊在猜測凱子的荷包裡有多少錢似的眼神,羅倫斯身為商人的本能告訴他有危險。而且仔細一看,他發現卸貨工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雖然卸貨工本是負責粗活,所以不會打扮得很體麵,但就算如此,他們還是會有生氣蓬勃的神情。這情況不妙,顯然不妙。「不是,我幾天前就到了,隻是先處理了一些事情。我看你們在忙,我下次再來好了,也不是什麼特彆急的事。」羅倫斯刻意不看卸貨工,也不等他回答,便準備跳上駕座。赫蘿似乎也察覺了有什麼不對勁。她看向羅倫斯,瞬間露出想要問些什麼的表情,但立刻又低下頭。要是一般的城市女孩,恐怕沒有像赫蘿這般的機靈反應。自稱賢狼果然不是浪得虛名。所以,卸貨工就這樣上鉤了。[快彆這麼說,請等一下,老板您看來是頗有名望的商人,豈能讓您空手而歸呢?那未免也太失禮了。]如果就這麼不予理會,恐怕對羅倫斯的批評會傳遍整個城裡。可是,在體內流動的商人血液不斷沸騰。快逃!這裡一定有危險。「不不,像我這般程度的商人,頂多隻能賣賣牢騷而已。」前來銷售商品時,隨便就擺出低姿態是三流商人的作為。雖然聖職者視謙虛為美德,但對商人來說,謙虛就等於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不放·儘管如此,羅倫斯還是做出先逃離這裡為上策的判斷。赫蘿動也不動的模樣更讓羅倫斯覺得應該這麼做。「老板,您沒必要刻意貶低自己。就算是瞎了眼的乞丐,也能夠知道老板您的裝扮高雅。」「就算奉承我,也沒好處可拿喔。」羅倫斯坐上駕座,抓住韁繩。卸貨工看了,似乎明白自己該罷手了。他挺起因為太拚命想要留住羅倫斯,而向前傾的身體。「看來可以脫離困境了。」羅倫斯這麼判斷著,於是朝向卸貨工說:「那麼,告辭了·」「好的……雖然這次很可惜沒做成生意,不過,歡迎您再度大駕光臨。」卸貨工露出卑微的笑容,往後退了一步。羅倫斯認為此刻正是離開的好時機,於是準備讓馬車掉頭。趁著羅倫斯就快進入安全界線之前,卸貨工突然丟出一句話:「啊,忘了請教您的大名。」「我是羅恩商業公會的羅倫斯。」不自覺地道出姓名後,羅倫斯才覺得在還沒充分掌握狀況之前,不應該先告訴對方自己的身分。不過,他仔細再想想後,也就覺得目前讓對方知道他的姓名,並沒有什麼不妥·因為對方應該還沒掌握到羅倫斯來這家商行的目的為何。然而——「羅倫斯先生嗎?我想起來了,您從拉多培隆商行來的。」卸貨工突然露出稱心的笑容這麼說。羅倫斯當下在背脊上感受到的惡寒,真是難以言喻。照理來說,這名卸貨工不可能會知道羅倫斯的名字。「您應該是約好從拉多培隆商行帶兵備來本商行,是吧?」羅倫斯感到一陣想嘔吐的惡寒,以及一腳踩進了恐怖陷阱的預感。這感覺不是憑著理論,而是直覺這麼多人吆喝著。羅倫斯感到一陣眩暈,視線變的扭曲。該不會、該不會、該不會吧?「事情是這樣的,昨晚從波羅遜來了快馬,通知拉多培隆商行把所有債權都讓渡給了本商行。也就是說,羅倫斯先生您現在的債主是我們。」決定性的一句話。照理來說,為了通知債權讓渡,不可能特地派出快馬。但是,如果沒有照理來說,就有可能這麼做。比方兩家商行聯手詐欺。如果不是坐在駕座上,羅倫斯這時肯定趴倒在地上了。就算坐在駕座上,羅倫斯的身體也因為完全無法承受卸貨工說的話,而垮了下來。赫蘿有些驚訝地撐住羅倫斯的身體,用質疑的口吻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羅倫斯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然而,卸貨工卻無情地回答說:「你身邊的商人啊,他的生意失敗了。就像我們一樣。」卸貨工看起來會那麼開心,想必是為了找到一丘之貉而高興吧·「什麼?」羅倫斯回頭看向赫蘿。他隻能祈禱這一切都是夢境。「兵備的價格在好一陣子前就暴跌了,拉多培隆那隻老狐狸害您買了不良庫存貨。」眼前一片黑暗。「被設計了……」嘶啞的聲音說出了這一切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