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入境留賓海根必須通過兩道關卡。第一層是設置在主要道路上,以大範圍包圍留賓海根這個大城市的關卡,第二層則是進入城牆內的關卡。一個城鎮一旦發展成如留賓海根般大規模的城市,就會有龐大人數進出。因此,必須先通過設在城鎮外的關卡並取得通行證,然後再通過設在城牆的關卡。隻要是守規炬的旅人就一定會走正規道路,所以,沒取得通行證的人在經過城牆的關卡時,便會立刻遭到驅逐。如此嚴格的規定,也是為了牽製容易發生於大城市的大量走私,以及偽造貨幣流入。羅倫斯一行人走來的道路似乎平時就不大被人使用,所設置的關卡雖不至於簡陋,但比起羅倫斯平時使用的道路所設置的關卡來得簡單樸素,衛兵似乎也認識諾兒拉。諾兒拉彷佛施了神秘的法術似的,讓羊隻流暢地通過路麵堆滿樹枝和石塊,故意讓道路變得狹窄的檢查處,羅倫斯等人也在接受行李檢查後通過關卡。來到留賓海根的城牆外,這裡的關卡變得截然不同,不但聲勢壯大,而且嚴竣。留賓海根附近一帶不存在著王族勢力,留賓海根本身即為實質的支配者,想要強硬突破這裡的城牆是不可能的。在世人眼中,擁有圍牆和挖掘水溝後鋪設樹枝的渠道,就是值得驕傲的堅固城牆:然而,留賓海根的城牆不但以石牆圍住整座城市,甚至還以一定間隔設置看守塔。與其說是城市,留賓海根更像座城堡·在通過第一層關卡來到視野遼闊的山丘上時,赫蘿不禁發出感歎的聲音。城牆四周圍繞著寬廣的田地,放射狀的道路從城裡向外延伸,穿過大片田地。道路上可看見追趕著豬群的農夫,以及前進中的商隊。遠方可看見如白色地毯般移動著的東西,那應該是擁有這一帶地區廣大地盤的牧羊人所帶領的羊群吧。雖然牧羊人會一次帶領超過一百隻以上的羊群並不稀奇,但在留賓海根,為了應付城裡的肉食消費量,想必像這樣工夫了得的牧羊人隨處可見。不管怎麼說,留賓海根的所有一切都超乎標準。羅倫斯一行人沿著如此視野遼闊的山丘而下,在田地之間前進。因為城市過於巨大,在山丘上望去時以為距離頗近,但實際走了後,才發現有好一段距離。因為諾兒拉必須一路注意不讓羊隻吃了道路兩旁田地的農作物,所以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前進到可清楚看見城牆模樣的距離。來到這個距離後,羅倫斯一邊走路,一邊緩緩拿出兩枚銀幣遞向諾兒拉說:「那麼,這是說好要付給你的四十崔耶。」崔耶是很粗劣的銅幣。羅倫斯心想四十枚銅幣隻會使諾兒拉的行李加重,而且她隻要兌換羅倫斯給的兩枚銀幣,應該就能夠換得四十五枚崔耶。羅倫斯多給諾兒拉錢,是為了施舍一些恩惠給她。雖然在雇傭諾兒拉的一路上,很幸運地沒有遭到狼襲擊。不過,她的工夫不僅讓羅倫斯嘖嘖稱奇,就算詢問赫蘿的意見,赫蘿也給了很高的評價。諾兒拉將來勢必會在牧羊界嶄露頭角,羅倫斯是為了那個時候而投資。「咦?可是這如果拿去兌換會太多。」[這是投資。」「投資?」「畢竟和工夫好的牧羊人當朋友,在交易羊毛時有可能遇上出乎意料的發財機會。」羅倫斯說話時故意表現得像個精打細算的商人,諾兒拉聽了開心地笑笑,像是服輸了似的收下兩枚銀幣。「我們會在羅恩商業公會的洋行待上一陣子。如果你有帶羊群前去草原的打算時,請走一趟洋行,或許我可以介紹想要找護衛的商人給你。」「好的。」「啊,我還是先問你一下好了。你能夠當護衛的地區,就是我們一路走來的那一帶嗎?」「呃……我可以到卡斯拉達和波羅遜。啊,遺有拉姆特拉。」卡斯拉達是個偏遠的城鎮,那裡沒有什麼特彆的地方。不過,聽到拉姆特拉的城鎮名稱,讓羅倫斯吃了一驚。那是因為拉姆特拉並不受到以首領之姿統領這一帶地區的留賓海根支配,算是相當罕見的城鎮。拉姆特拉位於羅倫斯等人一路走來的道路途中往北的方向,在地圖標示上,距離留賓海根並不遠,但是那裡的地理條件擁有連騎士都感到畏懼的陰森森林,讓它免於遭受留賓海根的侵略,是這一帶地區唯一仍有多數異教徒居住的城鎮。除此之外,通往拉姆特拉的正規道路必須繞上一大段遠路,諾兒拉不可能表示自己可以在這樣遙遠的路途當護衛,所以想必她是有自信能夠穿越那座陰森森林吧。如果是這樣,應該會有很多商人想要前往拉姆特拉。「拉姆特拉啊。可以去那裡的話,或許找得到客人。」諾兒拉的眼神散發出光芒,她深深鞠個躬,說了句:「拜托您了。」那舉止就像是待過救濟院的人。「那麼,我們要從東南門進去,就在這裡分手吧。」「好的,再會了。」諾兒拉說罷,搖了搖吊鐘,羅倫斯朝她點點頭,然後讓馬車頭轉向左邊·留賓海根的麵積非常大,光是大型出入口就有十七處。其中也有專供帶領大量羊隻或家畜的人們進出的出入口,諾兒蒞就必須通過這種出入口。另外,留賓海根的街道設計上,有著常見於大城市的奇異複雜構造,如果知道目的地位置,就儘量從距離最近的城門進城——這是眾所周知的常識。由此可見這個城市之大。羅倫斯有些在意的回過頭看。他發現諾兒拉仍目送著他們。諾兒拉一發現羅倫斯回過頭看。便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朝著他揮手。羅倫斯當然也該揮手回應諾兒拉,但他害怕又會被赫蘿嘲笑個不停,於是偷看了一眼在他身旁的赫蘿。赫蘿以一副早知道羅倫斯會偷看她似的模樣看著羅倫斯說:「汝認為咱是性情那麼惡劣的人嗎?」羅倫斯苦笑,他揮手回應諾兒拉後,把身子轉回前方。「恩——不知道蜂蜜醃漬的桃子會是什麼味道呐,真令人期待。」「唔……你還記得啊?」羅倫斯正思考著貨台上的兵備,會在接下來的關卡被課上多少通行稅時,卻聽到這樣討人厭的發言。「汝該不會說不買了唄?」赫蘿微微傾頭、露出微笑的模樣反而給人很恐怖的感覺。羅倫斯彆開視線,彷佛在祈禱似地喃喃說:「如果沒賣的話,想買也沒得買。」「那當然呐。」赫蘿的語氣彷佛她確信一定有賣似的。「啊,還有,或許不用多提醒你,不過,等會兒你要裝得比在剛剛的檢查處更像個修女的樣子。隻要裝成修女,檢查就不會那麼嚴格·」「恩。咱沒愚蠢到想在這麼大的城鎮引起騷動,隻是這樣看起來像個修女嗎?」「這點應該不用擔心吧。」羅倫斯老實說出想法後,才感到後悔。赫蘿提過教會害她吃了好多次苦頭。如果說她看起來像個修女,有可能會惹她生氣。「恩。嗬嗬,看起來像啊。」然而,赫蘿卻是看似開心的模樣。「……你不生氣啊?」「恩?為何要生氣呐?」「沒有,我想教會對你來說應該算是敵人啊·」「也不見得是。就像有汝這樣的人存在的道理一樣,基本上修女們都很溫柔·而且,就算以咱身為狼的眼光來看,很多修女也都很漂亮。美醜是不分種族呐。」原來如此。羅倫斯如此想著,並為赫蘿沒有生氣而鬆了口氣。確實很多修女都長得很美。或許這是因為她們遵奉順從、純潔、清貧的信念使然。不過事實上,有很多貴族的私生子女都會被教會收留。很多女子以 美貌為武器。想要成為貴族的愛妾。也有很多男子以武藝或者詩歌為武器,想要征服貴族女孩的心。這些人與貴族之間所生下的小孩,往往都比正式夫妻之間所生下的小孩成長得還要健康。想必是想要贏得貴族芳心的男子或女子們比較強悍的緣故吧。當然了,這些人所生下的小孩,常會成為世間不斷發生的繼承權爭奪戰起因,所以大部分的小孩都會被教會收留。因為這樣的緣故,修道院裡的俊男美女也就變多了,「不過,不斷絕食而弄垮身子的生活,咱可過不來呐。」羅倫斯聽了,彆無他意地笑了笑。兩人沿著城牆的道路前進,就在如此閒聊之際,眼前出現了熱鬨的人群。那是進入城裡的東南方出入口。壯觀的城門朝向城外打開,絡繹不絕的人們走進城門,同時也離開城門踏上旅途。行李檢查與身家盤查是在穿過城牆的地方進行,因為負責檢查的人員相當多,所以儘管有這麼多通行者進出,也幾乎不用排隊等待檢查。然而,不同於波羅遜,這裡沒有人願意排好隊伍,也沒有人要求大家排好隊伍,如果不懂得如何接受檢查,不管在這裡待多久都進不了城。懂得如何接受檢查的羅倫斯一邊注意著不讓馬車撞上其他人,一邊讓馬車蛇行前進,逐一超越那些第一次來到這裡而不知所措的人們,最後穿過拱門城牆進到城裡。如果發生戰爭,這裡會成為一個防衛點,因此,就隻有這裡的城牆特彆厚。羅倫斯朝上方一看,便看見上方掛著用粗大木頭組成的格子狀吊門,雖然羅倫斯每次總是心驚膽跳地想著吊門會不會掉下來,但是他不曾聽說過有這樣的意外發生。在距離吊門前麵一些的天花板上鑿開了一個大洞,目的是為了在敵人攻到城門時,可以從上方傾倒滾燙的熱油。洞孔四周的顏色之所以有些不同,想必是實際使用過好幾次的緣故吧。穿過城牆之後,羅倫斯看見前方有檢查通行者的檢查處:再更前方一些,就可看見留賓海根的街景。不僅是留賓海根,隻要是大型城鎮多會用堅固的城牆包圍,因此難以擴展城鎮的土地,建築物隻能不斷往高層化發展。留賓海根的建築物高層化特彆嚴重,穿過城牆後,映入眼簾的街景就像是滿載著貨物的船艙,四處可見建築物有如快要滿出來的貨物一般。往更前方看去,可以看到建蓋在城市中心位置的留賓海根大聖堂屋頂高高聳立著。「喂,那邊的商人。」羅倫斯隨著聲音拉回視線,他發現身穿單薄皮製鐘甲的衛兵正指著自己。「看街景看得太入迷,可是會造成意外的。」「很抱歉。」赫蘿在一旁嗤嗤笑。[那麼,下一個,就剛剛被罵的商人好了!]因為等待檢查的人並沒有排成隊伍,所以檢查的人也相當隨便。雖然被如此點名讓羅倫斯感到羞恥,但也隻能乖乖駕著馬車走近檢查官,並向他鞠了個躬。「通行證。」對方一副忙碌的模樣簡短地說道。「在這裡。」「恩,從波羅遜來的啊。貨呢?」「兵備二十組。」由於這裡嚴禁商人在城牆外做生意,因此貨物數量必須與通行證的數量一致。然而,檢查官聽了後,眨了幾次眼睛。他的樣子看來似乎很驚訝。「兵備?從波羅遜帶來的?」「是、是的。我是從拉多培隆商行買來的,有什麼不妥嗎?」因為留賓海根是從前討伐異教徒的騎士團,在這裡建蓋要塞而形成的城鎮。所以到了現在,也仍是出征到北方的騎士們的重要補給基地。因為這樣的緣故,四周所有城鎮都會運送兵備到這裡來,而兵備也十分搶手。檢查官的反應讓羅倫斯感到納悶,於是反問了檢查官,檢查官立刻搖頭否定,並看向貨台。貨台上放著以皮革及鐵鏈編成的頭盔、鐵護手、鐘甲及護腿具為一組的兵備,並用繩索捆綁住,共有二十組。雖然不是商品,但如果帶進城裡會被課上高額稅金的葡萄酒則早已喝光。貨台上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而檢查官似乎也這麼認為。他爬上貨台,隻檢查了所有兵備裡是否藏有高關稅的黃金或寶石後,就立刻跳下貨台。雖然檢查得草率,但從檢查官若無其事地連生火用的稻草堆裡都不忘記看幾眼的地方看來,想要偷帶東西進來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看來確實是從波羅遜來的兵備。那,稅金要付現金,還是繳交現貨呢?」如果以一成的關稅來計算,總金額達一百枚盧米歐尼的兵備,關稅金額會是十枚盧米歐尼。十枚盧米歐尼就等於三百枚以上崔尼銀幣,沒有商人會帶著這麼大筆金額在身上,況且檢查官要數這麼多枚銀幣也相當費事。如果以繳交兵備來替代稅金,可以一次解決很多麻煩事。所以當羅倫斯回答「繳交現貨」後,傳來了檢查官鬆了口氣的歎息聲,同時聽到「聰明的判斷」的回答。「請到那裡繳交兩組兵備。」檢查官一邊說,一邊用羽毛筆在手上的紙張寫字,並遞給了羅倫斯。二十組兵備當中繳交兩組兵備作為關稅,這就表示被課了一成的關稅·因為這些金額算是妥當,所以羅倫斯坦率地點點頭,並收下紙張。另外,因為赫蘿乖巧安靜的模樣就跟修女沒兩樣,所以檢查官完全沒有對赫蘿提出質問。留賓海根是個教會城市,如果出現懷疑聖職者或修女的行為,想必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吧。不管怎麼說,能夠順利通過關卡讓羅倫斯鬆了口氣。因為前方人潮擁擠,駕著馬車前進很危險,於是羅倫斯走下駕座一邊牽著馬兒,一邊步行前進。到了徵稅所,在空中交錯的語言與人們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同,那混亂的程度正如戰爭般吵鬨。在這裡也可以聽到隻要在徵收稅金的場所,就一定聽得到的殺價聲及哀求聲。羅倫斯當然沒打算做出像是要求減少稅金等愚蠢的交涉行為,他像隻溫馴的小羊乖乖交出兩組兵備給徵稅官。然而,當羅倫斯交出從檢查官手中收下的紙張及兵備時,徵稅官卻皺起了眉頭。羅倫斯有些緊張地想著:該不會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吧?但是徵稅官後來什麼也沒多問。雖然這讓羅倫斯覺得有些無法釋懷,但是通過關卡走進城裡後,他還是跳上了馬車駕座。雖然告知貨物是兵備時,檢查官的反應讓人納悶,但既然已順利通過檢查,也沒有必要多煩惱了吧。雖然羅倫斯在心裡如此對著自己說,但他還是感到有些不安。「汝啊。」沒預警地傳來赫蘿的聲音,讓羅倫斯一時以為會是個壞消息,不禁緊張了起來。「什麼事?」羅倫斯露出緊張的表情問道。這時赫蘿緩緩開口說道:「恩,咱肚子餓了。」「……」羅倫斯轉回前方,他把赫蘿的訴求連同心中的不安一塊兒拋到腦後去·進入留賓海根後,無論在城裡的任何一個位置都看得見一棟巨大的聖堂·這個城市的街道以這棟大聖堂為中心向外擴展,比較靠近大聖堂、且被舊城牆包圍的地區稱為老街,老街四周的地區則是一般市區。留賓海根的版圖形狀近乎圓形,南邊有個最大規模的城門,從這個連攻城器都能夠輕鬆穿過的大城門進到城裡後,映入眼簾的是連他國國王都羨煞不已的大廣場,以及利用南方最新技術所建造的大噴水池。而廣場上有常設性的市場。城裡擁有實質權力與財富的大商行,或是來自強權地區的洋行在廣場四周櫛比鱗次。繞到這些商洋行的後方,還可以看見小商行,以及各行各業工匠們的住處兼工作場地。留賓海根共有五處像這樣的廣場。位置分彆以大聖堂為中心。並以南門為頂點。形成五角形狀。五個廣場各有其獨特的特色。在城裡形成了另一座小城市。羅倫斯與赫蘿通過的城門位在留賓海根的東南方,進入這扇城門所看到的廣場規模雖不及南門廣場,但也是相當廣闊的廣場。在這裡,以廣場為中心,樹立著過去在異教徒討伐戰中有卓越表現的騎士,以及對傳教有極大貢獻的教父或聖人銅像。廣場上設有許多攤販,當中也有鋪上草席就地做起生意來的商人。不過,銅像四周並沒有攤販,·取而代之的是演奏樂器的樂團,以及隻拿著一根簡陋笛子交互表演著吟唱與演奏的吟遊詩人,還有以怪異打扮表演著名喜劇的小醜。在這些人們之中,可看見身穿破衣、手持厚重聖經布道的巡禮聖職者身影,一旁身穿更加破爛衣物的流浪學生,正專注地聽著布道。一邊吃著從攤販買來的小吃,一邊欣賞表演,享受完這些樂趣後再聆聽布道收心,這似乎是人們在這個城市裡會有的固定行程。羅倫斯與赫蘿兩人找到旅館並寄放馬車後,在為了辦理必要的交易手續,而必須前往洋行的途中,被攤販飄散出來的食物香味,以及廣場傳來的愉快聲音所吸引,不知不覺走向廣場。兩人拿在手上的是油炸八目鰻,這是最便宜也最常見的小吃。雖然八目鰻帶點土味,但油炸的香味蓋過了土味,所以吃起來也挺順口的。吃到順口的小吃,就會想小酌一杯是人之常情。等到羅倫斯發現時,他與赫蘿兩人已經站在飲料攤販前,一邊看著小醜演喜劇,一邊喝著啤酒。「恩——好喝。」赫蘿一口飲儘啤酒,泡沫沾滿了兩邊的嘴角,她立刻再加點一杯啤酒·攤販老板看見出手闊氣的客人,也不吝嗇地倒上滿滿的啤酒給客人。大白天就吃著炸鰻魚、喝啤酒的赫蘿,當然沒有打扮成修女的模樣。修女的裝扮雖然在進城時很有用,但與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個旅行商人的羅倫斯一起行動時,修女的裝扮反而會是個阻礙。那是因為沒有什麼人,會比與商人一起走在街上的聖職者看來更勢利了。所以赫蘿現在披上兔皮做成的鬥篷代替長袍,並反折長袍的上半身部位綁在腰際,好當成裙子遮住尾巴。至於麻煩的狼耳朵則是用攤販老板娘會戴在頭上的三角頭巾遮住。這樣子赫蘿就變身成了城市女孩。這裡處處可見丟下手邊工作,跑到廣場玩耍的年輕女孩,所以不用擔心被懷疑。人們看見赫蘿加點啤酒,一副毫不在意荷包失血的模樣,頂多隻會認為赫蘿是在敲詐年輕的旅行商人吧。事實上,當羅倫斯付啤酒錢時,攤販老板還若無其事地說他交上了個很會花錢的女孩。羅倫斯因為懶得解釋,所以隻能報以苦笑。但想到老板的話也不儘然是錯,讓羅倫斯不禁搖了搖頭。[這城市不僅酒好喝又熱鬨,很不錯呐。是唄?]「正因為這城鎮很熱鬨,所以更不能掉以輕心。你千萬不要跟騎士或傭兵起衝突啊,不然事情會很麻煩的。」「包在咱身上。」真的行嗎?羅倫斯歎了口氣代替他心中的疑問。「那,差不多該走了。」羅倫斯喝完第二杯啤酒時,赫蘿也正好喝完第四杯啤酒,所以羅倫斯決定適時喊停。照這樣下去,他覺得會一直喝到晚上都停不下來。「恩?這麼快就要走啦?咱還沒喝過癮呐。」「晚上再喝不就得了?走啦。」赫蘿看了看啤酒杯,再看了看羅倫斯後,認命地離開攤販。當赫蘿走到羅倫斯身邊時,同時傳來了老板說出「多謝惠顧」的聲音,但那聲音隨即消失在喧囂之中。「咱們要去哪兒啊?」「去洋行……喂,你擦一下嘴角行不行啊?」赫蘿總算察覺她的嘴角沾著啤酒的泡沫,並打算拿她的衣角來擦。但是她突然改變了主意,伸手抓住羅倫斯的袖子擦了擦嘴巴。「你給我記住。」「咱不是已經被打了。」雖然赫蘿一邊用手按住頭,一邊瞪著羅倫斯說,但是她的另一隻手卻依然緊緊握住羅倫斯的手,一副深怕會走丟了似的模樣。被頂了頭的怒氣似乎一下子就消了。「可是,汝啊。」「恩?」「咱也跟著去那洋行要乾什麼啊?咱想多待在廣場喝啤酒。」「留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雖然羅倫斯以警告的口吻這麼說,但赫蘿卻是先露出吃驚的表情,然後像是會錯意似的靦腆地笑著說:「恩。誰叫咱長得這麼可愛呐,留咱一個人太危險了。」赫蘿一邊走路,一邊讓難得露出來的亞麻色長發隨風搖擺的模樣,確實相當吸引人們的目光。也有人對與赫蘿牽著手走路的羅倫斯報以羨慕的眼光。雖說牽著赫蘿走路不讓人得意是騙人的,但留下赫蘿一個人,也確實讓人擔心她或許會引起騷動。雖然廣場確實是個很歡愉的地方,但是越歡愉的地方,就越容易與人起衝突。如果說赫蘿的真實身分因為什麼意外而被發現,那可是一大慘事·「長得再可愛,也無法用可愛來敷衍教會的士兵和聖堂騎士啊。如果喝醉酒露出耳朵和尾巴來,事情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沒那種事,到時候豁出去不就得了唄。頂多是叼著汝逃到城外罷了,那般高度的城牆還怕跳不過嗎?咱記得有個騎士與公主的古老故事好像就是這樣。」「你是說騎士抱著被囚禁的公主逃跑的故事嗎?」「對、對,就是這個。」雖然赫蘿開心地這麼說,但羅倫斯想像了一下赫蘿變回原本的模樣叼著他逃跑的畫麵,發現根本沒有他表現的機會。甚至還會因為想像被赫蘿那巨大的嘴巴叨著而不禁打冷顫。「拜托你千萬彆這麼做。」「恩。想到被囚禁的人是汝,咱也不想救人。」羅倫斯露出苦澀的表情看向赫蘿,卻被赫蘿還以惡作劇的笑容。在這之後,兩人穿過人潮擁擠的廣場朝北邊走去,從密集排列著琳琅滿目商店的區域,進到商店店麵較為樸實的小巷子。排列在道路兩旁的不隻有商行,還有各地方在此設點的洋行、以及商業公會的建築物。這些建築物當中,有的是由多數城鎮的商人們聯手設立的經濟同盟,有的是不分地區的毛織物商們所設立的職業公會。商人的生意如果發生危機或意外時,這世界沒有人會主動伸出援手。就像騎士們穿上盔甲來保護身體一樣,商人們也利用人與人之間的連係來保護自身的安全。而且,如果是個最大規模的經濟同盟,甚至擁有勢均力敵的力量可以對抗商人的最大敵人——濫用權力的國家。世界上有個廣為人知的故事:曾經有個由十八個地區以及二十三種行業的商業公會聯手組成,可說是世界最強的經濟同盟,與擁有一萬四千名士兵的國家正麵對戰;結果一眨眼的時間,經濟同盟便獲得全麵性的勝利。這個例子證明了不同國家的商人為了賺錢而團結,能夠醞釀出驚人的團結力量。也因為這個緣故,設有此般同盟或公會的建築物排列得整整齊齊,人們也表現得彬彬有禮。那是因為人們如果表現得粗暴,假設一直以來都是競爭對手的肉商公會與魚商公會之間萬一起了衝突,將有可能引發牽涉到整個城鎮的大騷動。當然了,人們表現得有禮幾乎都是為了不想砸壞自己所屬的組織招牌。但對商人來說,表現得有禮顯得更重要,因為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用與評價。「那,我進去辦點事,你在這邊等著。」羅倫斯來到自己所屬的洋行前,一看到充滿地方色彩的建築物,還是讓他心生懷念之情。然而,一想到赫蘿回到故鄉的路途還很遙遠,也就無法太顯露懷念的情緒。羅倫死這麼想,於是他儘量讓自己的表情不帶任何感動,這時赫蘿仰頭看著他說:「什麼啊,汝沒有要帶咱進去向同鄉的人炫耀啊?」羅倫斯發現自己在來到這裡的途中,感到有些得意的心情好像被赫蘿識破,但這般程度的調侃還不至於讓他動搖。「原則上會帶女孩進去就表示是以結婚為前提。我們故鄉的人在祝賀新人時可是很粗魯的,你要進去嗎?」無論到了哪裡,這方麵的習俗都一樣,了解人類世界的赫蘿似乎也明白這事實·她隨即露出厭惡的表情搖搖頭。「一下子就好了。你隻要乖乖待在這裡,我就買甜麵包給你吃。」「彆把咱當小孩。」「不要嗎?」「要。」看到赫蘿回答時的認真表情,羅倫斯不由地笑了出來。他留下赫蘿,獨自登上石階,並敲了敲洋行的門。門上沒有裝設門鈴,那是在說隻有自家人可以敲這扇門,也是排他意識的表徵·然而,等了半天卻等不到回應。羅倫斯心想這時間大家應該都去市場了吧,於是他擅自打開門,果然不出他所料,洋行裡一片寧靜。一樓是寬敞的大廳,為了提供大家可放鬆的環境,大廳平時就擺設成像酒吧一樣。但是,現在椅子卻收在圓桌上,牆上還擱著拖把,似乎是打掃到一半的樣子。隔了一年回來,這裡完全沒有改變。如果硬要說有所改變,那就隻有坐在正對著門的吧台裡的洋行主人額頭越來越光禿了吧。他原本就很大的肚子說不定也變大了,隻可惜他似乎很難從椅子上站起來,所以沒法確認。洋行主人拾高原本落在手邊的視線,他一邊露出溫和的笑容,一邊毒舌地說:「喲,這不是那個不長進的商人嗎?這個時間還來洋行打混,看來根本不想認真賺錢。我看你乾脆換上盜賊的衣服,去酒吧搶錢算了。」「真正偉大的商人即使鞋子一塵不染也能賺錢,頂多因為指尖沾上墨水而會弄臟罷了。整天隻會在市場忙碌奔波是三流商人的表現,不是嗎?」每次見麵都會聽到洋行主人的這番話,在羅倫斯剛拜師為徒、年紀還輕的時候,總會因為覺得被瞧不起而生氣。連自己都忘了什麼時候開始,可以這麼不慌不忙地笑著回話了。羅倫斯從容地回應,然後挺直背脊,並攏腳跟朝向吧台走去。坐在吧台裡的福態男子看見羅倫斯定來,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大笑。「喲,你的嘴巴越來越厲害了。我的兒子啊,回來得好。」「彆在叫我兒子了。]「你這什麼話,在羅恩商業公會的人都是我的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