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1(1 / 1)

聽到突然到訪的羅倫斯所說的話,所有米隆商行的人都從原本驚訝的表情,霎那間變成警戒。這是因為羅倫斯邀請米隆商行的人,一同對付傑廉所提的交易背後的計謀。傑廉所提的交易內容,原本就不是米隆商行的人能夠立刻相信的事。在這樣的狀況下,羅倫斯又提議對付其背後計謀,米隆商行的人當然更無法相信了。而且羅倫斯與米隆商行之間還有貂皮事件的疙瘩存在。雖然米隆商行的人沒有氣到不願再與羅倫斯交易,但負責監定的人看到羅倫斯出現時,還是忍不住露出苦笑。在這樣的狀況下,米隆商行的人仍願意與羅倫斯洽談的原因,是羅倫斯拿出在公證人的見證下,與傑廉訂定的合約,並且告訴他們一切可以等到米隆商行確認無所不妥後再進行。羅倫斯另外還要求米隆商行調查傑廉的背後關係,強調這並非單純的詐欺事件。隻要這麼做,米隆商行的人也會思考如果是單純的詐欺,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這麼一來,米隆商行的人為了預防將來受騙,也會自願加入戰局。羅倫斯如此猜測,而米隆商行的實際反應也如他所預料。畢竟如果一切真如羅倫斯的推論,米隆商行可以在這個交易中獲取莫大的利益。照理說來,米隆商行正虎視眈眈地想要伺機超越其他商行。就算是有些可疑的交易,但隻要能夠賺取龐大利益,米隆商行就一定不會錯過。果然,羅倫斯的猜測是正確的·羅倫斯成功讓米隆商行的人對這件事情感到興趣後,接下來他采取的行動就是先證明傑廉這名男子的存在。羅倫斯與赫蘿這天便在日落前趕到優倫朵酒吧,告訴女店員他們想與傑廉聯絡。如羅倫斯所料,傑廉果然沒有每天定時在酒吧出現,而女店員的解釋是恰巧今天傑廉還沒有出現。等到日落後沒一會兒,傑廉便現身在酒吧。羅倫斯與傑廉閒談著無趣的生意話題,而依照安排,米隆商行的人應該就在他們附近的座位偷偷觀察。接下來的幾天時間,米隆商行應該會根據傑廉的身家調查結果,來判斷羅倫斯所提出的交易是否為事實。羅倫斯認為傑廉背後肯定有大商人在掌控全局。而且,隻要確定傑廉背後有大商人掌控,就一定有他猜測的計謀。這麼一來,米隆商行就可以輕易查出內幕了。然而,有一個問題存在。「來得及嗎?」赫蘿在米隆商行開始進行傑廉身家調查的那天晚上,回到旅館後說道。問題正如赫蘿所說,在於時間·就算羅倫斯的猜測完全正確,很有可能因為時機不對,而沒有機會獲取利益。不,相信多少還是可以獲取一些利益,隻是這些利益可能無法促使米隆商行以商行的規模采取行動。這麼一來,隻靠羅倫斯一人的力量就難以在這次的交易中創造利益·相反地,隻要米隆商行迅速下決定,著手計劃的話,將可獲取無以估計的利益,羅倫斯在傑廉背後看到的企圖,以及對付其內幕的企圖,都是以時間早晚決定勝負的交易。「我想,應該來得及吧。就是認為來得及,所以才會去拜托米隆商行。」靠著蠟燭微弱的光線,羅倫斯把從酒吧買來的葡萄酒倒人杯子裡。他看了看杯中的葡萄酒後,一口氣喝下一大半·赫蘿盤腿坐在床上,手上同樣拿著裝有葡萄酒的杯子,她喝完整杯的葡萄酒後看著羅倫斯說:「那家商行真的那麼優秀啊?」「想要在異鄉做生意成功,必須有非常靈敏的耳朵。好比商人們在酒吧裡的交談,或是顧客在市場裡的對話,如果沒有比身邊的對手收集到更多這一類情報,根本無法在異鄉擁有分行,更無法讓分行成長茁壯。在這方麵,米隆商行做得十分徹底。要調查區區傑廉一名男子,對他們來說一點也不費事。」羅倫斯一邊說,一邊被赫蘿催促倒酒給她,等羅倫斯說完時。赫蘿的杯子已經空了。赫蘿再度催促羅倫斯倒酒,她喝酒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嗯……」「怎麼了嗎?」看著赫蘿雙眼無神地注視遠方,愛理不理的樣子,羅倫斯原以為赫蘿在思考些什麼。後來才發現原來赫蘿已經頗有醉意。她手上拿著酒杯,慢慢閉上雙眼。「你的酒量還真好。」「酒的魅力太大……」「恩,畢竟這是挺不錯的酒。要是平常才不會喝這麼好的酒。」「真的嗎?」「沒錢的時候,喝的不是葡萄渣滓已經粘稠如泥的酒,就是沒加砂糖·蜂蜜或老薑。會苦到不能喝的酒。基本上,清澈可見杯底的葡萄酒就是奢侈品,」聽到羅倫斯這麼說,赫蘿往杯子裡望了望,然後有氣無力地說:「喔,咱還以為這是普通的酒。」「哈哈,你的身分高嘛。」羅倫斯笑著說。赫蘿一聽到羅倫斯說的話。表情突然變得僵硬,她低頭把杯子放在地板上。隨即躺在床上縮起身子。因為一切來得太突然,羅倫斯隻能驚訝地注視著赫蘿的模樣。當下的氣氛看來,赫蘿不像因為想睡覺而躺在床上。羅倫斯回想自己剛剛的言行,或許他說了什麼讓赫蘿不開心的話。[怎麼了?」羅倫斯想不出自己有什麼不妥的言行,於是開口詢問·赫蘿那尖尖的狼耳朵動也不動,看來她是十分生氣的樣子。羅倫斯不知該如何繼續搭腔,他拚命動腦筋思考,最後終於想到了。他想到剛遇到赫蘿時交談過的話。「你該不會是因為我說你的身分高,所以生氣吧?]當羅倫斯要求赫蘿變身成狼給他看時,赫蘿曾說過不喜歡彆人畏懼她的感覺。她還說過不喜歡被拱成高高在上的特彆存在。羅倫斯不禁想起一首吟遊詩人的詩。這首詩述說神之所以要求每年舉辦一次祭典,是因為他太愈寞了。「抱歉,我那麼說沒有特彆的意思。]然而,赫蘿還是動也不動。「你……恩,該怎麼說呢,你沒什麼特彆…啊,不對。說你是平民也不算。平凡嗎?這好像也不對……]羅倫斯找不到適當的字眼來形容,這讓他更焦急、更不知所措。不過是想說赫蘿並不特彆,怎麼就是找不到適當的話呢?就在羅倫斯反覆在腦海裡找尋適當的話語時,赫蘿的耳朵終於動了一下,隨即又傳來「嗬」的笑聲·赫蘿翻過身來並坐起身子,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對羅倫斯笑著說:「汝這麼貧乏的語彙,雌性應該也懶得理汝吧!」「呃!」羅倫斯反射性想起他被大雪困住時,在投宿的旅館裡喜歡上的女子·當時羅倫斯慘遭女子無情的拒絕,而被拒絕的原因正如赫蘿所說,羅倫斯的語彙太貧乏了。目光敏銳的狼立刻察覺到羅倫斯在想什麼,她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說了句「果然呐」。「不過,咱也太小家子氣了,一時控製不住。」聽到赫蘿接著說出道歉的話語,羅倫斯的態度也軟化下來,再說了次「抱歉].「可是,咱真的很不喜歡這樣。雖然一些上了歲數的狼當中,有些狼與咱的關係還不錯,可是總覺得中間還是有一條界線。咱也是不想再忍受這樣的關係,才會離開森林。如果要說離開的目的……」赫蘿先把視線拉往遠處,又再把視線拉回自己的手上說「應該是尋找朋友吧。」赫蘿說完後,自嘲似地笑了笑。「找朋友啊?」「恩·」羅倫斯本以為在赫蘿麵前應該儘量少談到這個話題。但赫蘿回答的聲音顯得意外開朗,於是羅倫斯決定照自己的意思發問。「那,找到了嗎?」赫蘿沒有馬上回答,她有些靦腆地笑。光看赫蘿的表情就可以知道答桉了。想必赫蘿是想起朋友。才會展露笑容。[……嗯。]然而,看著赫蘿開心地點頭回答,羅倫斯卻覺得無趣。「那家夥是帕斯羅村的村民。」「喔,是那個拜托你照顧村裡的麥田的人嗎?」一對·那家夥雖然有些少根筋,不過是個極其開朗的人。那家夥看到咱變身成狼。一點也不吃驚。要說那家夥是怪人也算咀,不過,是個很好的人。」這些話在羅倫斯的耳裡聽來,彷佛赫蘿在炫耀她的男友一樣。這不禁讓他皺起鼻頭。羅倫斯當然不想被赫蘿猜到他的感受,於是藉著喝酒來掩飾。「那家夥真的是少根筋,經常做出令人難以置信的事。」赫蘿說話時的表情顯得開心,又因為談起往事顯得有些害羞。她抱著自己的尾巴,把玩上麵的毛,視線早不在羅倫斯身上。沉醉在回憶裡的赫蘿突然笑了出來,那笑聲彷佛孩子們彼此擁有相同秘密時會發出的聲音。赫蘿笑完,便躺在床上扭來扭去,然後縮起身子。 .想必赫蘿是困了,但在羅倫斯的眼裡看來,赫蘿的模樣像是故意要沉醉在回憶裡似的,讓他有種被遺棄的感覺。不過,羅倫斯當然沒有因為這樣把赫蘿叫醒,他輕輕歎口氣,舉起手中的杯子一口氣乾杯。「朋友……啊。」羅倫斯喃喃自語,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赫蘿床邊為她蓋上棉被。赫蘿的雙頰泛紅,毫無防備地睡著。羅倫斯看著赫蘿的睡臉差點入神,但為了怕模糊不清的思路變得更加模糊,他便像要甩掉什麼似的轉身朝自己的床鋪走去。然而,等羅倫斯吹熄動物油製成的蠟燭,躺到床上時,一絲絲後悔的感覺湧上心頭。後悔當初應該以不夠錢為理由,選擇隻有一張床的房間。羅倫斯心裡暗自嘀咕,隨後轉身背對赫蘿,深深歎了口氣。羅倫斯心想如果馬兒也在這裡的話,它或許會對自己歎氣似的甩頭吧,「我們願意接受這次交易。」米隆商行帕茲歐分行的列支敦·馬賀特行長以沉穩的口氣說道。從羅倫斯向米隆商行提出提議的那天算起,隻過了兩天的時間。米隆商行的辦事效率果然高。「那真是太榮幸了。不過,您說願意接受,是因為已經掌握到傑廉的背後關係了嗎?」「他的背後靠山是梅迪歐商行。不用說也知道,梅迪歐是這個城鎮第二大規模的商行。」「原來是梅迪歐商行。」梅迪歐商行的總行設置在帕茲歐,同時還設有多家分行。梅迪歐商行以麥子為主的農作物交易量是帕茲歐第一,他們還擁有相當多艘貨船。然而,羅倫斯心裡有個疑問。雖然梅迪歐商行確實是規模頗大的商行,但羅倫斯以為會是更大規模的商行在背後掌控。最大的交易對象甚至可以高達王室貴族。「我們也認為梅迪歐商行的背後還有人。光靠梅迪歐商行的力量,應該不可能實現羅倫斯先生推測的計謀。因此,我們猜想梅迪歐商行的背後有貴族在掌控。隻是,與梅迪歐商行往來的貴族不勝枚舉,目前我們仍無法鎖定是哪裡的貴族。不過,正如羅倫斯先生所說,不管對方是誰,隻要搶先下手就有勝算。」馬賀特的臉上浮出一抹笑容說道。馬賀特如此有自信的表現,相信來自他的後盾,也就是擁 有羅倫斯難以想像雄厚財力的整體米隆商行。米隆商行總行的交易對象儘是王室貴族或大祭司。對於知道米隆商行擁有這般勢力的人來說,理應嚇得不敢提出這個交易。然而,羅倫斯並沒有因此而卻步·交涉時,一旦表現出卑微或示弱的態度,就等於認輸了。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必須表現出與對方地位同等的無懼態度。因此,羅倫斯表現大方地和對方說:「那麼,我們是否該談談如何分配利益了呢?」無庸置疑地,這當然是一場擴大夢想版圖的交涉。羅倫斯在米隆商行所有職員——除了行長之外——的送行下,帶著忍不住想哼歌的愉快心情離開商行。羅倫斯要求米隆商行分配給他的利益,是米隆商行因貨幣買賣所獲取的利益的百分之五。這雖然隻是米隆商行的利益的二十分之一,但足以讓羅倫斯笑得合不攏嘴。如果米隆商行照羅倫斯的提議采取行動,他們所買賣的貨幣數量不會是一千或二乾枚崔尼銀幣,而是二十萬或三十萬枚貨幣流通。如果粗估獲利是貨幣金額的一成,那麼羅倫斯能夠拿到的份,可能是一千枚以上的崔尼銀幣,而且這還是淨利。如果能夠超過二乾枚的話,隻要不求太就足夠在某個城鎮擁有一間商店。然而,與米隆商行真正想要得到的利益相比,利用貨幣買賣而得的利益隻不過是附贈品。因為米隆商行是以商行規模采取行動,所以這些利益是根本微不足道的金額。但是羅倫斯無福消受那種利益,因為這個利益過於龐大,根本塞不進羅倫斯的錢包裡。不過,隻要米隆商行順利得到這個利益,羅倫斯就算作了一個莫大的人情給米隆商行。往後羅倫斯如果擁有自己的商店,相信這個人情可以為他帶來極大的利益。也難怪羅倫斯會忍不住想哼歌了。「汝心情很好呐。」赫蘿走在羅倫斯旁邊,有些看不下去,終於忍不住說道·[這種時候誰會心情不好啊?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羅倫斯誇張地張開手臂,他的心情正如張開的雙手,似乎能夠抓住任何東西。事實上,羅倫斯夢寐以求的自家店麵已經離自己不遠了。「總之,一切似乎進行得很順利,恭喜呐……」有彆於羅倫斯的亢奮模樣,赫蘿毫不帶勁地說完後。用手搗住嘴巴。沒什麼,赫蘿不過是宿醉而已。「我不足跟你說過了,不舒服就在旅館裡休息嗎?」「如果讓汝一個人去,咱擔心汝會被對方吃了·]「你這什麼意思啊?」[嗬,就是這個意思……嗚羅。] [真是的……振作點,再撐一下。再往前一點有一家店,就在那裡休息一下吧!] [……恩。]赫蘿在外套底下,以再虛弱不過的聲音回答,並點點頭,抓住羅倫斯伸出來攙扶她的手臂。雖然她是賢狼,但就算拍馬屁,也沒辦法說她懂得自我管理,即使羅倫斯再次無奈地說了句。[真是的],赫蘿也沒有反駁。羅倫斯與赫蘿走進了一問旅館附設的酒吧。雖說是酒吧,但其實是以提供簡餐為主的餐館。這種店從早到晚部有絡繹不絕的商人或旅人們光顧,有如他們的休息站。打開店門進到苫勾,狹窄的空間看來約有三成左右的客人。「什麼都好,來一杯稀釋的果汁和兩人份麵包。]「馬上來!」儘管羅倫斯點餐的內容如此隨便,站在吧台內的店老板還是精神奕奕地點點頭朝廚房的方向覆頌點餐內容。羅倫斯一邊聽著店老板的聲音,一邊帶領赫蘿往裡麵的空位坐。赫蘿現在的模樣與其說像隻狼,不如說像隻小貓,她一坐上椅子就立刻趴在桌卜·可能從商行一路走到這裡,又讓宿醉的她頭暈了吧。「你的酒量應該不差·不過,昨天實在喝了不少。」羅倫斯說完後,赫蘿在外套底下的耳朵雖然動了一下,但似乎沒有力氣把視線移向羅倫斯。赫蘿趴在桌上側著臉,發出“恩”的聲音,那聲音讓人無法分辨她是在歎氣,還是在呻吟。「來了!蘋果汁還有兩人份麵包。」「多少錢?」「要先付啊?一共三十二路特。」「好,請等等。」羅倫斯打開綁在腰際上的零錢包翻找。就在羅倫斯忙著準備容易看錯成銅幣的黑色路特銀幣時。店老板見到赫蘿的模樣,搖頭笑著說:「宿醉啊?」「喝了太多葡萄酒。」「年輕時總會有這些失誤。不管是宿醉還是什麼都好,都逃不了要付出代價的時候,這裡就經常有年輕的旅行商人臉色慘白,搖搖晃晃地走出去。」隻要是旅行商人,難免都會有這樣的經驗。事實上,羅倫斯自己也有過幾次這樣的失誤。「來!三十二路特。」「恩……金額沒錯。我看,兩位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你們應該是走不到自己住的旅館。才進來的吧?」羅倫斯點點頭,店老板見狀「哇哈哈」大笑,往吧台裡走去。「喝點果汁吧,這果汁被稀釋得恰恰好。」赫蘿聽到羅倫斯這麼說,慢吞吞抬起頭來,因為赫蘿的臉蛋長的標誌,即使露出痛苦的表情,依然很有魅力。如果懷茲看到了,肯定會放下工作來照料赫蘿吧。隻要赫蘿給他一點微笑,他就會心滿意足·羅倫斯想到這兒不禁笑了出來。赫蘿雙眼無神地啜著果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羅倫斯。[呼……咱不曉得幾百多年沒宿醉過了·]赫蘿將木杯裡的蘋果汁喝掉一半後,歎了口氣。她看來似乎舒服多了·[會宿醉的狼聽來好像有點沒出息。如果說熊會喝醉,總覺得可以理解。]經常可以聽到熊拿走掛在屋簷上,裝滿葡萄的皮袋。為了製造葡萄酒,必須將葡萄裝在皮袋裡麵掛著發酵,而發酵的葡萄會散發香甜的氣味。甚至還有人類一路追捕拿走皮袋的熊,到森林後才發現熊已經醉倒的故事。「最常和咱一起喝酒的,就是汝口中的熊。當然也有一起吃過人類的貢品。]熊和狼一起把酒言歡的畫麵,簡直就是童話故事裡的世界。教會的人如果聽到了,不知會怎麼想呢?「不過,不管宿醉多少次,就是不知道怕。」「跟人類一樣。」赫蘿看到羅倫斯笑著說,也跟著露出苦笑。「對了……那個什麼著?咱記得有事要跟汝說……恩……想不到。記得是挺重要的事……]「如果是很重要的事,過不久後自然會想起來吧。」「嗯……是嗎?嗯,是吧。不行……腦袋完全轉不動。」赫蘿話一說完,又拖著身體倒在桌上。她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想必赫蘿今天一整天都會是這個模樣。幸好羅倫斯兩人沒有急著出發。不然就應證了店老板剛剛說的話。畢竟坐在馬車上搖晃得很厲害。「反正,剩下的就交給米隆商行處理吧,我們隻要等待佳音到來就好了。你放心躺著休息到康複吧。」「嗚嗚…真沒麵子,」想必赫蘿是故意表現得很慚愧,不過從她的模樣看來。確實還是相當痛苦。「看你這樣子,今天一整天應該泡湯了吧?」「嗯……雖然慚愧,但汝說得沒錯。」赫蘿趴在桌上回答,然後睜開一邊的眼睛看著羅倫斯說:「要辦什麼事嗎?」「嗯?喔,我本來打算去了商行後要去買東西。]「買東西啊?汝一個人去吧。咱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再自己回旅館。」赫蘿緩慢地抬起頭坐正身子後,再度啜起沒喝完的蘋果汁。「難道汝想要咱一起去?」雖然赫蘿用已經成了慣例,就像打招呼樣的捉弄語氣問道,但因為羅倫斯的本意即是如此,於是他直率地點點頭。「搞什麼,一點也不好玩·」因為羅倫斯表現得相當平靜,赫蘿感到無趣地梢梢嘟起下嘴唇,想必她一定以為羅倫斯會不知如何回答。看著赫蘿一臉覺得很難喝地啜著果汁,一邊敷衍地回答,就算是羅倫斯也能夠保持心情平靜。羅倫斯伸手拿起麵包咬了一口,看著再度趴在桌上的赫蘿,露出苦笑·「我本來打算買梳子還有帽子給你,下次再去好了。」這時,赫蘿在外套底下的狼耳朵動了一下。[…汝有什麼企圖?」赫蘿雙眼半睜,看著羅倫斯說道。她的眼神沒有絲毫可趁之機。然而,羅倫斯同時聽到尾巴不安分的聲響。或許赫蘿並不是很懂得隱藏內心的想法。「好傷人的話啊。」「俗話說,當雄性叼著肉前來示好時,必須比自己的肉要被搶走時還要謹慎呐。」聽到赫蘿可惡的發言,羅倫斯貼近赫蘿的臉,在她耳邊說:「如果你要表現得像隻謹慎的賢狼,至少得先管好不聽話的耳朵和尾巴吧!]赫蘿慌張地用手壓住頭上的外套,然後輕輕「啊」了一聲。「這樣就算報了上次的仇了。」羅倫斯得意地說。赫蘿嘟起嘴巴,不甘心地瞪著羅倫斯。「我覺得難得你有一頭漂亮的長發,帶把梳子在身邊會比較好吧。」雖然好 不容易報了一箭之仇讓羅倫斯覺得開心,但如果太得寸進尺的話·很有可能會遭到赫蘿反擊。所以羅倫斯才會接著說出真心話。然而,赫蘿一聽到羅倫斯說的話,一臉無趣地從鼻子呼了口氣,讓原本快要挺起的身子突然又癱在桌上。「什麼嘛,是說頭發啊。」然後簡短地說道。「你不是隻用麻繩紮起來,完全沒有梳頭發嗎?」「頭發不重要啊。咱的確想要一把梳子,不過是給尾巴用的。」赫蘿說完後,傳來唰唰唰的聲響。「……恩,既然你這麼說,那就這樣吧。」羅倫斯是真心認為赫蘿的滑順秀發很漂亮,而且長發本身也非常珍貴,這是因為除了能夠每天衝熱水嗬護秀發的貴族之外,普通人很難把頭發留長。長而美麗的頭發可說是高貴的象徵。因此羅倫斯也像世上老百姓一樣,未能免俗地對女性美麗的長發絲毫沒有抵抗力。然而,赫蘿儘管擁有一頭貴族都少有的美麗長發,卻似乎對其價值全然無知。赫蘿如果不是用外套把整個頭蓋住,而是戴上麵紗來遮住狼耳朵,身上如果不是穿旅行商人的粗俗衣物,而是長袍的話,相信赫蘿一定能夠比美吟遊詩人的詩中出現的美麗修女。不過,羅倫斯當然沒膽告訴赫蘿這點。如果說了出來,不知道會被赫蘿如何消遣。「那,汝啊。」「恩?」「什麼時候要去買梳子?」赫蘿趴在桌上仰頭看著羅倫斯說道,她眼中散發出期待的光芒。羅倫斯稍微低著頭,彆無他意地反問說:「你不是不需要梳子嗎?」「咱沒有說不要梳子。咱想要有梳子·可以的話,咱要梳齒比較密的。」羅倫斯心想不梳頭買梳子也沒有用,尾巴的毛應該要用毛織品師傅在用的毛刷才對。「我買把毛刷給你好了,要不然我介紹好的毛織品師傅給你如何?」如果要處理皮草,當然是由內行人拿專用的道具來處理比較好。羅倫斯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完後,朝正注視著自己的赫蘿一看,不禁噤聲。赫蘿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彷佛下一刻就會街上來咬人。「汝……把咱的尾巴跟一般的皮草溷為一談啊?」赫蘿會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沉穩地說,當然不是擔心談論尾巴的事情被四周的客人聽到。雖然羅倫斯有些被赫蘿的氣勢懾住,但赫蘿的樣子看來仍然很不舒服。羅倫斯心想赫蘿一定無法做出多大反擊。「咱……不會再忍了。」果然沒錯,赫蘿的威脅話語不帶的責備口吻說:羅倫斯心想赫蘿最後應該會假哭來對付他,於是他一邊喝著蘋果汁故作輕鬆樣,一邊用輕微責備口吻說:「你打算一哭二鬨三上吊嗎?」雖然這時赫蘿如果突然哭出來,羅倫斯應該會動搖,但羅倫斯當然沒有說出這種想法。不知道赫蘿是被羅倫斯道中心聲,還是另有感觸,她稍微張開眼睛看了羅倫斯一眼,然後把臉轉向另一邊。赫蘿如此孩子氣的舉動顯得意外可愛。羅倫斯一邊輕輕笑著,一邊想如果赫蘿平時也是這樣就好了。赫蘿沉默了一陣子後,小聲說:「……忍不住了,好想吐。」羅倫斯聽了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查點翻倒沒喝完的果汁,他大聲叫店老板拿桶子來。當夕陽西落,木窗外的街道已好一會兒不再喧嚷後,羅倫斯終於從書桌上拾起頭來。他手上握著羽毛筆,舉高雙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背脊發出喀喀聲響,舒服極了。羅倫斯接著使勁左右扭動脖子,而脖子也不甘示弱地發出清脆的聲音。羅倫斯再度把視線拉回書桌上,桌麵的紙張畫著結構雖然簡素,但頗有規模的商店構圖。 構圖旁清楚寫著商店位在什麼城鎮、交易的品項,以及如何拓展生意的綿密計畫。另外還寫著從架構一間商店所需的費用,到申請該城鎮市民權等,從各種不同角度預估的費用,並加以概算。這是羅倫斯的夢想,是他擁有自己商店的開店計畫。這個夢想在一星期前仍是個遙不可及的美夢,但經過與米隆商行的這次交易,讓夢想與現實的距離拉近了·如果真能有二乾枚崔尼銀幣的收入,隻要再變賣一些算是儲蓄的裝飾品或寶石,就可以擁有一問商店。這麼一來,羅倫斯就不再是旅行商人,而是住在城裡的商人羅倫斯了。「恩……什麼聲音…」就在羅倫斯看著自己描繪的商店構圖入迷時,赫蘿不知何時已從床上坐起身子。雖然她還滿臉睡意地揉著眼睛,不過看來已好很多了。赫蘿反覆眨了幾次眼睛看看羅倫斯,然後慢吞吞地爬下床,雖然她的眼睛看來有些紅腫,但氣色還不錯。「感覺怎麼樣?」「嗯,好多了。不過,肚子有點餓。」「有食欲就表示沒問題了·」羅倫斯笑著說,並告訴赫蘿桌上有麵包。那是用黑麥做成的黑麵包。它又硬又苦。是等級最差的便宜貨,不過羅倫斯卻因為喜歡它的苦澀味而經常買來吃。不出所料,赫蘿咬了一口後,便抱怨起麵包難吃,但因為沒有其他食物可吃,也隻能認了。「有沒有喝的……」「那兒不是有水壺嗎?」赫蘿朝放在麵包旁邊的水壺裡頭望了望。然後一邊喝水配麵包,一邊貼近羅倫斯。「…這是店麵構圖?」「是我的店。」「喔,畫得不錯。」赫蘿頻頻看著圖說道,然後繼續吃麵包。在異國遇到語言不通時,羅倫斯偶爾會以畫圖來進行交易,他常會記不起想買的商品單字,也不是每次都能夠找到翻譯的人。所以旅行商人大多擅長畫圖,而每次有大筆獲利時,羅倫斯總會動手畫出商店的構圖。這比喝酒還要令他心曠神恰。雖然羅倫斯對自己畫圖的技巧本來就相當有自信,但被人褒獎還是令他開心。「這些文字是什麼?」「喔,那是商店的開店計畫。還有費用什麼的。當然了,實際狀況不可能照這樣走就是了。」「是麼。汝也有畫城鎮的圖。這是哪裡的城鎮?」「這不是現實世界裡的城鎮。這是我想要開店的理想城鎮·」「喔。不過,畫得這麼詳細,汝打算最近開店啊?」「和米隆商行的交易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就可以開店。」「喔……」赫蘿一副不太感興趣的樣子點點頭,把剩下的麵包放進她小小的嘴裡這時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想必是赫蘿在喝水吧。「擁有自己的店麵是每個旅行商人的夢想,當然我也不例外。」「嗬,這咱懂。汝甚至還畫出理想的城鎮,想必畫了不少次吧。」「因為我覺得隻要畫出來,總有一天就會是我的。」「咱好久以前遇過的畫家也曾說過同樣的話。那畫家說想要畫下眼前的景色。然後全部納為己有。]赫蘿吃著第二片麵包,並在床角坐了下來。「想必那畫家的夢想至今都還沒實現吧·不過,汝距離夢想成真的日子卻是不遠呐。」「沒錯。隻要想到這個,就覺得坐立難安。我甚至恨不得跑一趟米隆商行,去打每個人的屁股一頓。」雖然說得有些誇張,但這確實是羅倫斯的真心話。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赫蘿並沒有嘲笑他,隻是笑著說了句:「希望汝的夢想成真呐。」「話說回來,擁有商店就真的好嗎?行商不是也挺賺錢的?」「隻是能賺錢而已。」赫蘿微微歪頭。「除了賺錢還有啥?」「大部分的旅行商人在行商時,都會遊走二十到三十個城鎮。這是因為旅行商人就算留在一個城鎮裡,賺的錢也不會變多。因此,幾乎一整年的時間都得坐在馬車上。」羅倫斯伸手拿起書桌上的杯子,把剩下的一些葡萄酒喝光,「這樣的生活根本沒法交到什麼朋友,頂多認識交易的對象。」聽了羅倫斯的說明,赫蘿像是突然察覺到什麼,隨即又像自知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似地尷尬的表情。赫蘿果然是個本性善良的家夥·羅倫斯為了讓赫蘿下那麼在意,所以故意用開玩笑的口吻繼續說道:「隻要開了店,我就是城裡的一分子。這樣就交得到朋友,要找老婆也比較容易。還有,最重要的是先找好墓地,就能夠比較安心·至於能不能找到願意和我一起進墳墓的老婆……就得靠運氣了。」赫蘿輕聲笑了出來。旅行商人會把前往新城鎮挖掘值錢的商品說成「找老婆」,這句話也包含了不容易找到好東西的意思。事實上,就算在城鎮裡開店,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與城鎮的居民熟絡起來。儘管如此,能夠長久居住在一塊土地上,仍是旅行商人的夢想。「不過,汝如果真能擁有自己的店,對咱來說有些困擾。」「恩?為什麼?」羅倫斯回過頭來說,他看見赫蘿臉上的笑容雖然還沒完全消失,但神色卻顯得有些黯然。羅倫斯想起赫蘿說過想要先到處看看這個世界,再回到北方。不過,赫蘿這麼聰明,手上還有賣紹皮時賺到的錢,她一個人應該也不會有問題。「你一個人旅行也沒問題吧?」於是羅倫斯彆無他意地說道·然而赫蘿卻意外受到這句話打擊。她咬著麵包稍稍低下頭,然後小聲地說:「咱不想再一個人了。」赫蘿說道,還一邊搖晃她夠不到地板的雙腳,那模樣看來相當孩子氣。坐在床上的赫蘿刹那間變得好小好小,甚至快被蠟燭的光線完全吞噬。羅倫斯想起赫蘿回想著好幾百年前的友人時,是那麼地愉快,那麼地開心。赫蘿會懷念以前的友人,就代表她現在很寂寞。現在想起那時赫蘿縮起身子沉醉在回憶裡的模樣,似乎是為了躲避寂寞的風雨而縮起身子。羅倫斯看著他很少有機會看到彆人露出來的脆弱模樣,內心感到有些動搖,他謹慎尋找不會傷人的字眼開口說:「那、那個,我是可以陪你到你回北方之前。」雖然羅倫斯會這麼說是因為彆無選擇,但赫蘿聽了卻露出「真的嗎?」的眼神,低著頭朝上看著羅倫斯。羅倫斯一邊掩飾比洽談大筆交易時還要激動的情緒,一邊用輕鬆的口吻說:「就算錢進來了,也不可能馬上開店。」「真的嗎?」「我沒必要說謊吧。」羅倫斯不禁苦笑著說,赫蘿也隨之笑了·不過,赫蘿露出的是寬心的笑容。雖然嘴上笑著,但赫蘿垂下眼簾的模樣卻流露出寂寞的感覺·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不過羅倫斯還是不禁心想:原來赫蘿的睫毛這麼長。「所以,就是,你彆這種臉嘛。」如果是住在城裡的商人,應該可以講些更好聽的話;但很遺憾地,羅倫斯是被迫過著不近女色生活的旅行商人,儘管如此,羅倫斯還是勉強說出這樣的話。赫蘿聽了稍微拾高視線露出微笑,然後點了點頭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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