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2(1 / 1)

羅倫斯的醉意早已散去,他用思路清晰的頭腦思考。簡單分析傑廉的提議,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是當羅倫斯有所虧損時,傑廉可利用這個虧損從中獲得利益。另一種是這真的隻是場單純的交易。不過,有賴於赫蘿的判斷,羅倫斯已經知道傑廉所說的銀幣重鑄,也就是藉由增加銀幣當中的含銀量,來提高銀幣價值的消息是假的。這麽一來,能猜測到的可能性隻有在銀幣價值下滑的狀況下,傑廉可利用羅倫斯的虧損創造利益。隻是,傑廉要如何創造利益呢?想到這裡,羅倫斯不禁覺得赫蘿指出傑廉在說謊或許是個錯誤的判斷。赫蘿本人也說過並非百發百中,況且傑廉還表示願意退還情報費。可是,羅倫斯也不認為傑廉的計畫會小家子氣到隻為了賺取情報費。就算花再多時間思考這些問題,也得不到答桉。如果知道傑廉說的是哪種銀幣,應該就可以有新的發現。再說,就算演變成虧損的事態,還是可以拿回情報費。羅倫斯大可以隨便作一些投資敷衍一番。比起這些,羅倫斯更感興趣的是傑廉究竟有什麽企圖。「好吧!大致上應該沒問題了。」「啊,謝謝您!」「我再做一次確認。你提出十枚崔尼銀幣的情報費,以及我獲利的一成作為你的應收利益。另外,如果我虧損的話,你會退還情報費給我,而我不能向你請求賠償虧損。」「是的。]「還有,在公證人麵前宣告剛剛的內容。」「是。對了,關於結算方麵,能不能把結算日訂在春天大市的三天前呢?照小的估計,今年內應該就會提高含銀量了,」距離春天大市大約還有半年的時間,銀幣提高或降低含銀量所造成的行情變動,必須有這半年的時間才能穩定。假設含銀量確實提高的話,人們對於價值增高的貨幣會產生莫大的信賴感,也會樂意使用具信賴感的貨幣進行交易。這麼一來,這個貨幣的市場價值便會扶搖直上。這時如果急著把貨幣賣出,那可就虧大了。「喔,無所謂,這時間算是妥當。」「那麼,小的希望明天就去公證,可以嗎?」羅倫斯心想沒理由拒絕,於是點點頭,並舉起酒杯說:「那麼,敬我們的發財夢。」赫蘿原本在一旁吃著乾豆發呆。她看到兩人舉起酒杯,也匆忙舉起杯子。「乾杯!」叩!酒杯發出響亮的撞擊聲。公證人製度如字麵上的意思,是針對合約,由第三機關擔任證人的製度,雖說是在公證人的見證下簽訂合約,但如有違反合約的行為時,維持城市治安的士兵並不會因九_九_藏_書_網此逮捕違約者。即使是國王統治的繁榮城市,違約者也不會被逮捕。雖然沒有法律保障,但遭到毀約的一方可以利用公證人之名,大肆宣揚違約者的行為。對商人來說,這無非是致命打擊。特彆是想要進行大筆交易的商人,更是害怕這種事發生。即使是來自異地的旅行商人,在發生這種事後,也會無法在當地進行任何交易。因此,公證人製度或許對不打算繼續行商的人沒用,但對方如果還想當個商人,這個製度就非常具有效力。羅倫斯在此公證人製度下簽訂合約,並以十枚銀幣的情報費換取傑廉的情報。順利完成合約簽訂後,羅倫斯與赫蘿告彆傑廉,直接往市場的方向前進。在擁擠雜遝的鬨區拖著空蕩蕩的馬車,恐怕會造成意外或與他人發生口角,於是兩人把馬車寄放在旅館改以徒步。「那個年輕人指的銀幣是這個吧?」赫蘿手上的銀幣是這一帶最常使用的崔尼銀幣。崔尼銀幣最常使用的原因,是它在數百種銀幣當中,為信賴度名列前茅的銀幣。還有一個原因,是單純因為這一帶地區,包括這個城鎮在內,都屬於崔尼國的領土。如果在本國領土內沒使用本國貨幣,那這個國家的命運不是走向滅亡。就是成為大國屬地。[這個銀幣在這一帶是信賴度相當高的貨幣·」[信賴度?]赫蘿抬頭看著羅倫斯問道。她手上還一邊把玩刻有十一代國王側臉的白色銀幣。[世上有好幾百種貨幣,而且經常提高或者降低金銀含量,所以每種貨幣都有其信賴度。]「是嗎?咱所知的貨幣隻分為幾種而已。貨幣通常隻用在交易動物皮革上。」「這是哪個久遠年代的事啊?」羅倫斯在心裡暗自說·「昕以呢?現在已經知道銀幣的種類了,有沒有什麼新發現?」「該說是新發現嗎?我是有想到幾件事。」[比方說?]赫蘿一邊看著攤販,一邊說道,這時赫蘿突然停了下來,走在後方看似工匠的男子因此撞上赫蘿,男子正打算開口罵人時。赫蘿稍稍把臉從外套底下伸出來低底頭,視線朝上看著對方道歉。男子粗線條的臉頰瞬間泛紅,他隻說了句「小、小心點」後,便離開了。羅倫斯在心裡告訴自己絕對不要上同樣的當。「怎麼了?」[咱想吃那個。]赫蘿指向麵包攤販說道,時間正好是中午前,剛出爐的麵包整齊排列著,可能是在替主人或者學徒們準備午餐。負責跑腿的小夥子正在麵包攤販前,挑選著一個人絕對吃不完的大量麵包。「麵包嗎?」「嗯。就是那個!那種有淋上蜂蜜的麵包。」赫蘿指的是為了吸引顧客目光,而掛在攤販屋簷下的細長型麵包。表麵裹著厚厚一層蜂蜜的細長型麵包,無論在哪個城鎮都大受歡迎。羅倫斯還記得有一個城鎮的麵包攤販為了吸引顧客目光,把麵包掛在屋簷下並一邊淋上蜂蜜,結果造成顧客為了搶麵包大打出手,最後麵包公會因而訂定必須淋上蜂蜜後,才能夠掛在屋簷下的規定。蜂蜜麵包確實有著這樣的魅力,但這隻狼未免也太愛吃甜食了吧·羅倫斯不禁苦笑起來。「你不是有錢嗎?去買來不就得了。」「麵包和蘋果的價值應該相差不多。咱拿不動的麵包,汝願意幫咱拿嗎?還是咱應該讓麵包店找錢,好讓麵包店老板娘擺張臭臉給咱看呢?」羅倫斯總算搞懂了,赫蘿手上隻有崔尼銀幣·用崔尼銀幣買麵包,麵額確實太大。就連買蘋果,都買了雙手快拿不動的數量。「懂了,懂了。我給你零錢……手伸出來。喏,這枚黑色貨幣大概可以買到一個那種麵包·」羅倫斯從赫蘿乖乖伸出來的小手上拿起崔尼銀幣,再把黑色銀幣及褐色銅幣交給她,並指著其中一枚貨幣說明。赫蘿左一次右一次地看著手中的貨幣後,突然開口說:「汝沒坑咱吧?」羅倫斯本想一腳踹上赫蘿,但赫蘿早已轉過身往麵包店的方向走去。「真是嘴巴不饒人的家夥。」看著赫蘿滿臉笑容地大口咬著麵包,邊走路回來的模樣。羅倫斯還是笑了。「彆撞到行人啊,我可不想惹上麻煩。」「汝當咱是小孩啊?」[嘴巴四周拈達達地大口咬著蜂蜜麵包的模樣。誰看了都會當你是小孩吧。」[……]看到赫蘿突然沉默不語,羅倫斯還以為她生氣了,然而,老奸巨滑的狼當然不可能會生氣。「咱可愛嗎?」赫蘿微傾著頭,視線朝上注視著羅倫斯說道,但羅倫斯聽了,一掌往赫蘿的頭上打下去。「真是不懂得玩笑的家夥。」「我生性認真。」羅倫斯暗自慶幸赫蘿沒有發現他內心的動搖。「所以,汝想到什麼?」「啊,對了對了!就是啊……」在赫蘿令人不愉快的糾正之前,還是趕緊回到剛剛的話題好。「如果那件事指的是崔尼銀幣的話,那麼,傑廉所說的話可能不假。」「喔?」「原則上崔尼銀幣有理由提高含銀量。我看看……就是這個,這枚銀幣叫做菲林銀幣。這是往南邊走,過了三條河才能抵達的國家所發行的。這個銀幣的含銀量相當高,在市場上頗受歡迎。算是崔尼銀幣的對手吧。」「恩,無論在哪一個時代,貨幣永遠代表一個國家的勢力。」很快進入狀況的賢狼咬了一口麵包說·「沒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並非隻有派出士兵打仗。當外國貨幣席卷本國市場時,這個國家就等於打了敗仗。隻要外國的國王宣布減少貨幣流通量,本國的市場就會因此動彈不得。物品的買賣交易都少不了貨幣,這可說是整個國家的經濟活動都被控製住。」「也就是說,提高含銀量的理由是為了打倒對手?」轉眼間赫蘿已吃完麵包,她舔著手指頭這麼說。羅倫斯心想隻要說到這兒,赫蘿自然會察覺到他想說的話。「哎,畢竟咱的耳朵不是萬能的。」赫蘿果然察覺到了。「傑廉還是有可能沒說謊。」「恩,咱讚成汝的說法。」羅倫斯有些吃驚,赫蘿的反應竟意外平澹。羅倫斯以為就算赫蘿曾表示過自己並非百發百中,一旦遭到懷疑,她還是會生氣地指責羅倫斯懷疑她的耳朵。「怎麼著?汝以為咱會生氣啊?」「是啊。」「如果汝認為咱是這樣的人,咱或許會生氣。」赫蘿露出惡作劇的笑容說。「總而言之,傑廉說的可能是真話。」「恩。那,咱們現在要去哪兒?」「既然已經知道是哪種銀幣了,那就應該調查一下。」「去鑄幣廠?」看到赫蘿一臉正經地說,羅倫斯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次赫蘿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她嘟起嘴巴瞪著羅倫斯。[像我這樣的商人如果隨意去了鑄幣廠。肯定會被士兵用槍給刺死,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兌換商那兒。]「哼,咱當然也有不知道的事。」羅倫斯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了解赫蘿的性格了。「去兌換商的目的,就是去了解一下銀幣最近的狀況。」「恩……了解狀況要做什麼?」「貨幣如果有大幅波動時,一定會有徵兆。」「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赫蘿的比喻很有趣,羅倫斯微笑著說:「恩,差不多吧。當要大幅度降低含銀量時,會一點一點慢慢降;要大幅度提高時,也會一點一點慢慢提高。」「恩……]看到赫蘿似乎沒搞懂的樣子,羅倫斯清清喉嚨,把存放在他腦海裡,師父教過他的課本翻開,開始解說:「所謂的貨幣啊,可說是建立在信賴度上。貨幣本身內含的金銀與等重的純金純銀相比之下,很明顯地,鑄成貨幣之後的價值會比較高·當然了,貨幣價值的設定非常嚴謹,但貨幣是將原本價值沒那麼高的東西設定成有價值的東西,這一切靠的都是信賴度。再說,除非貨幣純度有極大幅度的改變,否則難以正確得知純度的實際變化,甚至連兌換商也不是很清楚。除非把貨幣熔毀,才能夠知道其中的純度。可是啊,因為貨幣是建立在信賴度上的東西,所以每當有某種貨舊幣大受歡迎時,它的價值往往會超出其麵額,反之亦然·造成貨幣受歡迎程度上下起伏的原因有很多,最常見的就是含金銀量的變化,所以人們對於貨幣的變化會異常敏感。就算是得用天秤或眼鏡才能夠發現的細微變化,也會被人們當成巨大的變化。」聽完羅倫斯饒舌的說明後,赫蘿看著遠方陷入沉思。羅倫斯心想就算是赫蘿,也不可能隻聽一次就懂,於是他等著赫蘿發問,並準備好隨時為她解答。然而,赫蘿卻遲遲沒有發問。仔細一看赫蘿的側臉,她的表情看來不像有不明之處而反覆動腦,更像是確認了某些事情。雖然羅倫斯不願意相信,但或許赫蘿真的隻聽了一次說明就懂了。「恩。也就是說,發行貨幣的人打算大幅度變動金銀含量時,會先做些微的變動好觀察眾人的反應,然後依照反應來估量提高或降低含量的時機,是哏?」如果哪個旅行商人有像赫蘿這樣的徒弟,想必他的心情應該會很複雜吧。徒弟表現優秀雖然值得驕傲,但將來勢必會成為生意上的強敵。比起擔心這個,對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明白道理的羅倫斯來說,現在更重要的是不要顯露出懊惱的心情。「差、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人類的世界真是複雜呐。」雖然赫蘿一邊苦笑,一邊這麼說:但她的理解力之高,實在太讓人震驚了。就在這樣的對話進行之間,兩人來到一條小河邊。這條小河不是與帕茲歐相鄰的斯拉烏德河,而是由人工挖鑿而成,再從斯拉鳥德河引入河水的運河。因為這條運河的存在,人們不用在河口辛苦卸貨,就可以把經由斯拉烏德河運到帕茲歐來的大量貨物運入市場。載滿貨物的小船忙碌地在運河上穿梭,耳邊不時傳來操縱小船的船夫們互相吆喝的聲音。羅倫斯準備前往架在這條運河上的橋麵。兌換商及金屬工匠從以前就習慣在橋上鋪設草席,擺上工作台和天秤,直接做起生意。當然了,下雨天他們就得休息。「喔喔廠很熱鬨呐。」來到帕茲歐規模最大的橋上,赫蘿忍不住喃喃說道。隻要關上水門,運河就絕對不會泛濫,因此架在運河上的橋規模之大,絕非一般河川可見。橋麵兩側密集排列著兌換商及金屬工匠的地攤,每家地攤前都聚集著人潮,特彆是在兌換商的地攤前,人們一個接一個兌換從不同國家帶來的不同貨幣,好方便前往市場。金屬工匠就在兌換商旁邊進行高價的凋刻或鏈金工作。雖然工匠無法在橋上擺放爐子來熔解金嚼,不過一些精細的加工及訂單交涉都是在這裡進行。理所當然地,城裡納稅排行榜前幾名的有錢人都會在這裡露麵,使得整座橋散發出十足「錢」味。[這麼多家排在一起,還真不知道去哪家好呢。」「隻要是旅行商人,在任何一個城鎮都一定會有熟悉的兌換商,跟我來吧!]羅倫斯往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去,赫蘿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在熱鬨繁華的城鎮裡,兌換商或金屬工匠的學徒為了幫師父招攬顧客,會在擠得水泄不通的橋上叫賣,那盛況就如祭典般熱鬨。熱鬨的氣氛固然好,但在溷亂之際發生兌換詐欺的事件卻層出不窮,而受騙的當然是顧客。因此到了最近,所有城鎮都已禁止學徒這樣叫賣了。「喔,看到了!」羅倫斯從前也曾經遭到詐欺,但自從找到熟悉的兌換商之後,就再也沒發生過了。在帕茲歐,與羅倫斯配合的兌換商是個比羅倫斯小幾歲的年輕人·「懷茲,好久不見啊!」羅倫斯向一名金發兌換商打招呼。金發兌換商的顧客剛離開,他正從天秤上取下貨幣。名叫懷茲的兌換商抬起頭來,一臉疑惑的表情。他一發現是羅倫斯,立刻換以一張笑臉說:「喲,羅倫斯!好久不見啊!什麼時候來的?」因為兩人的師父彼此也熟識,所以他們的交情已久。關係就像朋友一般。與其說他們是彼此配合,更應該說是自然而然演變成這樣的關係。「昨天到的,我從約連那邊沿路行商過來。」「喔,看來你還是老樣子·最近好嗎?」「還可以。你呢?」「嘿嘿,我也得了痔瘡。還傳染了師父的口頭禪,屁股好痛啊!」雖然懷茲苦笑著說,但對獨立成為兌換商的人來說,這是可獨當一麵的證明。兌換商得一整天坐在椅子上招呼絡繹不絕的客人,任誰都會得痔瘡。「今天來有什麼事嗎?你會在這個時間出現,應該是來換錢的吧?」「恩,老實說,我有事想請你幫……怎麼了?」羅倫斯話說到一半,懷茲才一副像是突然從夢中醒來的表情,把視線拉回羅倫斯。然後又把視線移至其他方向。正確來說,是把視線移至羅倫斯身旁。「那位女孩是誰?」「喔,她是我從帕斯羅村來這裡的路上撿到的。」「喔……等等,你說撿到的?」「算是撿到的沒錯·對吧?」「呃?恩……總覺得好像有語病,不過,算是吧。」赫蘿原本好奇地四處張望,她聽到羅倫斯的話才轉過身來。不甘願地符合。「你的名字是什麼?」「咱嗎?咱的名字是赫蘿。」「赫蘿啊…真是好名字。」懷茲一副色眯眯的表情笑著誇獎赫蘿,赫蘿非但沒有厭惡的感覺,還露出笑容回答他,的羅倫斯看了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沒地方去的話,要不要在我這兒工作?現在正好缺一個打雜的人。將來想要繼承我的事業也可以,不然乾脆當我的老婆——」「懷茲,我來是有事想請你幫忙。」被羅倫斯打斷話題,懷茲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的表情說:「什麼嘛,你已經先下手了啊?」懷茲毫不客氣的說話態度從以前就是這樣。然而,彆說是對赫蘿下手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羅倫斯被赫蘿踩在腳下的時候還比較多,因此羅倫斯明確地向懷茲否認。「既然這樣,那我追求她有何不可?」懷茲清楚地表達心意後,便朝赫蘿露出微笑。被追求的赫蘿竟然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樣,還說“討厭啦”雖然羅倫斯知道赫蘿是故意的,但還是令他覺得無趣。不過,羅倫斯當然沒有把這種心情表現出來。[這姑且先放一邊,我的事情先解決。」「哼,知道了啦。到底什麼事啊?」赫蘿嗤嗤笑個不停。「你有沒有最近發行的崔尼銀幣?如果有最近三次發行的銀幣更好。]「怎麼,你抓到調整含量的情報是嗎?」不愧是熟悉這方麵的兌換商,一下子就察覺了。「算是吧。」「我隻能說你自己謹慎點就是了,要搶先彆人一步沒那麼容易的·」懷茲會這樣提醒羅倫斯,就表示精通貨幣的兌換商也沒有察覺到調整含量的舉動。「到底有還是沒有?」「有啊。上個月教會舉辦降臨節時所發行的銀幣是最新的。再之前的是……有了,是這個。」懷茲從後方的大木箱中,取出四枚有一半麵積夾在木頭鑿洞做成的架子裡的銀幣,交給羅倫斯·木架上寫著發行年份。四枚貨幣看起來一模一樣·「我一整天都在觸摸貨幣,也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同之處。這些應該是用相同模型、相同材料做成的。鑄幣廠的技師們不曾換過人,也沒有發生大政變,沒理由改變。」懷茲說道,想必他早已謹慎比較過貨幣的重量及色澤。儘管如此,羅倫斯還是試著在陽光底下照射貨幣,或用不同方法企圖找出銀幣的不同。然而,銀幣似乎沒有不同的地方。「沒有用的啦!你那樣做可以發現不同的話,我們早就發現了。]懷茲雙手托著腮,把手肘撐在兌換台上笑著說。他的意思是告訴羅倫斯彆試了。「唉……該怎麼辦好呢。」羅倫斯夾雜著歎息聲說道,把貨幣還給仍單手托著腮,並伸出另一隻手的懷茲。貨幣落在懷茲的手掌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想不想熔毀銀幣來調查看看?]「說什麼傻話,那怎麼可能!」無論在哪一個國家,都不允許熔毀貨幣。懷茲一副要快說出「愚蠢極了」的表情笑著帶過。然而,這樣羅倫斯就不知該如何判斷了。他一心以為貨幣一定早有變化,而懷茲一定有所察覺才對。這是怎麼回事?就在羅倫斯陷入這樣的思緒時。赫蘿開口說:「可以讓咱瞧瞧嗎?」懷茲聽了立刻抬起頭,露出再燦爛不過了的笑容說「當然、當然」,然後把貨幣交給赫蘿。懷茲把貨幣交給赫蘿時,還不忘用雙手緊緊握住赫蘿的手。[這位先生,死相啦。」懷茲看到赫蘿一邊微笑一邊叮嚀,整個人完全拜倒在赫蘿的石榴裙下,隻見他一臉害羞的模樣搔著頭。「有發現什麼嗎?」羅倫斯不理會懷茲。開口問赫蘿。他心想就算是赫蘿,也不可能測得出純度吧。「你就看著吧。」羅倫斯才在心裡猜想赫蘿會怎麼做。就看到她以雙手包住貨幣,舉高到耳際,再搖動雙手讓貨幣發出碰撞的聲音。「哈哈,這太胡鬨了。」懷茲苦笑著說。據說擁有數十年經驗的兌換商當中,有人能夠光靠聽聲音,就猜出些微的純度差異。不過,這幾乎隻是傳說。若以旅行商人來舉例,這說法就像隻要某個旅行商人買的商品,就一定會漲價的意思。儘管如此,羅倫斯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畢竟赫蘿的耳朵是狼耳朵。「嗯·」赫蘿停止搖動雙手,打開雙手把其中兩枚貨幣放在兌換台上。接著,赫蘿再度試著搖晃手中剩餘的兩枚貨幣。赫蘿不停變換手中的貨幣組合,一共做了六趟這樣反覆搖晃的動作後,開口說:「不知道。」赫蘿靦腆的模樣似乎又深深掃住懷茲的心,他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色眯眯地點點頭說:「彆在意,彆在意。」「那我先走了喔,下次再一起喝酒。」「喔!一定喔!一定的一定喔!」羅倫斯被懷茲猛烈的氣勢壓倒,他承諾懷茲下次一定一起喝酒後,便轉身離去。儘管已轉身離開,懷茲仍不停地朝赫蘿揮手,赫蘿見狀也多次回頭對懷茲輕輕揮手。直到人群完全遮住懷茲的身影,赫蘿才把頭轉回前方。過了沒多久,赫蘿忍不住笑說:「真有趣的人。」「沒辦法,他是個好色鬼。」雖然羅倫斯說的是事實,但他心裡或多或少有些希望貶低懷茲的評價。「所以,含銀量到底是提高了?還是降低了?]羅倫斯低頭看著仍笑個不停的赫蘿問道。突然間,赫蘿收起臉上笑容,改以吃驚的神情。「如果汝在套話,那汝的表現越來越好了。」「知道你耳朵位置的人隻有我啊,你的耳朵有動了一下吧?」赫蘿輕輕笑笑,口中喃喃念著「小看不得。」「不過,你沒有當場說出來倒是讓我吃驚。你說謊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姑且不論那個人會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但在那四周或許有人會信。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是吧?而且,這算是報恩。」「報恩?」羅倫斯像隻鸚鵡般重複赫蘿說的話·他心裡想著自己有做過需要赫蘿報恩的事嗎?「汝剛剛不是有些吃醋嗎?就是報這個恩。」看著赫蘿不懷好意的視線,羅倫斯雖然明白這是赫蘿的惡作劇,但就是沒法控製臉部表情不變僵硬。為什麼赫蘿總是能察覺這些事情呢?還是她太會套話了呢?「哎,沒什麼好在意的,所有雄性都是愛吃醋的傻瓜呐。」正因為道中心聲,所以赫蘿的話聽來更為刺耳。「不過,雌性也是會因此感到高興的傻瓜。所以呐,不管雄性還是雌性皆為傻瓜。」赫蘿梢梢把身子阽近羅倫斯說道。不光是談生意,赫蘿在男女情感方麵似乎也挺老練的·「嗬,對咱而言,汝等人類看來不過跟小雞沒兩樣。] [你自己現在還不是人類的模樣,你可叮小心彆在喜歡的狼麵前露出利牙啊。]「胡說什麼。咱隻要輕輕一搖咱可愛的尾巴,不管是人還是狼都會立刻為咱傾倒·]赫蘿單手撐腰,輕輕左右搖擺腰部。赫蘿說的話似乎是真的,羅倫斯找不到話反駁她。「好了,玩笑話就講到這兒。」聽到赫蘿這麼說,羅倫斯也恢複正經的表情。「雖然隻有些微不同,但越新的銀幣,感覺聲音越低沉。」「低沉?]赫蘿點點頭·聲音變得低沉,就表示含銀量降低。如果隻是些微的差距,或許很難分辨聲音的不同,但如果含銀量降低到白色銀幣都變黑了的話,就連外行人也能聽出聲音變得低沉。倘若赫蘿所言屬實,那或許這就是崔尼銀幣即將降低含銀量的前兆。]「恩……可是,這麼一來,就該認定傑廉說謊了?」[這很難斷定。不過,視情況發展,那名年輕人或許真會把十枚崔尼銀幣還給汝。]「我也這麼覺得。如果隻是想要賺取情報費的詐欺,不會在酒吧吃得這麼開,在教會的時候應該就會要求我付錢。] [這事態真是不可思議呐。」赫蘿輕鬆地笑著說,一旁的羅倫斯卻是拚命思考。然而,這事態真是越想越不可思議。那名叫做傑廉的年輕人究竟有何企圖?可以肯定他有所企圖。隻要查出內幕,羅倫斯就不難求得利益。也是因為這個緣故,羅倫斯才會接受這項提議。 然而,到目前為止,仍無法掌握背後的企圖是什麼,讓羅倫斯感到有些困擾。說到要從銀幣降低價值,也就是在含銀量降低的狀況下獲取利益的可能性,就隻有長期投資而已。假設黃金或銀的價值會逐步降低兩個等級的話,在降低到第一個等級時就把黃金賣出,等到再降到第二個等級時買回黃金。這麼一來,手頭上不僅有數量相同的黃金,還會有第一個等級時賣出金額的減去第二個等級時買回金額所得到的差額·黃金或銀的行情隨時都在變動,隻要耐心等待黃金升高到最初的價值,就能夠獲取利益。然而,這次並沒有如此悠哉的時間。半年的時間不可能投入長期投資。「傑廉既然會提出這樣的交易,那家夥就一定有利可圖。不可能沒有利益。]「隻要不是個怪人的話。」「可是,他有提到不過問虧損的部分。這樣的話……]「嗬。」赫蘿突然笑了出來。「怎麼了?」「嗬嗬嗬。汝該不會是被騙了吧?」聽到赫蘿的話,羅倫斯頓時停止思考。「被騙?」「沒錯。」「你是指……被騙了十枚銀幣嗎?」「嗬嗬嗬。並不是惡意從對方身上奪取金錢才算詐欺。」羅倫斯行商至今將近七個年頭,他見過、也聽過各種千奇百怪的詐欺事件。然而,他卻不明白赫蘿在說什麼。「精心計劃如何在自己絕不會虧損之下,隻讓對方去冒獲利或虧損的風險,這樣的行為也十足算是詐欺。」羅倫斯的腦袋變成一片空白,甚至遺忘了怎麼呼吸,他全身的血液急速往上竄。「那名年輕人絕對不會虧損,那名年輕人最多隻是沒有賺到半毛錢。畢竟銀幣如果貶值,雖然汝會虧損,但那名年輕人頂多把收來的銀幣還給汝罷了。反過來銀幣如果升值,那名年輕人還可以獲取部分的利益。這是不需任何本錢的交易,就算沒有獲利,也不會虧損。]羅倫斯感覺一陣無力,彷佛膝蓋以下的部位都沒了知覺。他無力地覺得自己怎會上了如此顯而易見的當。赫蘿說的話確實有道理,是羅倫斯自認為這背後有著極大的企圖。不,隻要是善於欺騙的旅行商人都會這麼認為,所以羅倫斯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傑廉[一定」有利可圖,「嗬,人類真是聰明呐。」赫蘿事不關己地說道·一旁的羅倫斯除了歎氣,還是歎氣。不過,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羅倫斯並沒有特地買入崔尼銀幣。手頭有的是原本就擁有的崔尼銀幣。與傑廉訂定的合約上並沒有規定必須投資多少銀幣。也就是說,羅倫斯現在必須做的就是祈禱銀幣行情不要變動·隻要行情沒有變動,羅倫斯就可以責怪傑廉說謊,要回他的十枚銀幣。當然了,銀幣如果貶值,羅倫斯同樣可以拿回十枚銀幣。這麼一想,就覺得雖然被傑廉給騙了,但損失並不算大。因為商人一旦不小心掉入陷阱,大多會因此失去一切。儘管如此,被那個小毛頭傑廉算計,還是深深傷了羅倫斯的自尊。站在嘴角微微上揚笑著的赫蘿麵前,羅倫斯不禁慚愧地縮起背來。「可是呐。」羅倫斯心想「還有啊?」不禁露出乞求原諒的眼神看著赫蘿,但赫蘿的表情卻像站在獵物前方的獵犬般。「銀幣的含銀量漸漸降低的事常有嗎?」羅倫斯感覺像在黑暗中看到一線曙光,他勉強挺起那有如金屬熔化般的癱軟背脊說:[不,一般會非常謹慎地維持一定含量。」[嗯。這樣的背景下,卻偏偏出現銀幣含銀量的交易。難道隻是偶然?]「唔……」羅倫斯心想赫蘿的臉上會帶著微笑,或許單純是因為眼前的狀況讓她覺得愉快。不,想必她一定很愉快。「不過,汝在那個瞬間帶著那些麥子,站在那座村落的那個位置上,也算是偶然。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比必然與偶然更難懂了,就像要懂得木頭人的愛戀之情一樣困難。]「真奇妙的比喻方法。」隻有在這種時候能夠馬上反應,羅倫斯在心裡自嘲。[看來汝好像徘徊在思考的迷宮中走不出來,這時候應該讓自己有新的觀點·咱們想要獵取獵物時,時而會爬到樹上去·從樹上望去的森林又是不同的樣貌,也就是說……]賢狼赫蘿的臉上帶著奸詐的笑容,一邊露出左邊的尖牙,一邊說道:「有所企圖的人如果不是那名年輕人呢?」「啊……」羅倫斯感覺頭部像受了重重一擊。「那名年輕人並不一定得從他交易的對象身上獲取利益。好比說,那名年輕人有可能是受人之托,而四處宣傳這詭異的交易好拿取傭金,是吧?」明明矮了羅倫斯兩個頭的赫蘿,看起來卻像巨人般高大。「如果隻注意森林裡的一株枯樹,會覺得這株枯樹對森林有害;但如果以整體森林來看,這株枯樹會成為提供其他樹木成長的養分來源,那就是對森林有益。如果用不同的觀點來觀察眼前的狀況,經常會發現完全相反的事實。如何?有看到什麼嗎?」雖然有一瞬間羅倫斯懷疑赫蘿已發現了什麼內幕,但後來他從赫蘿的語調中發現,赫蘿不是在考驗自己,隻是單純推他一把。對商人來說,擁有知識非常重要,但這個知識並非單純了解商品價格。思考眼前狀況的觀點,就是「使用不同觀點」的知識。羅倫斯陷入思考,他用新獲得的這個知識思考·假設傑廉不是從實際談話的對象:—也就是羅倫斯等人身上獲取利益,而是從其他地方獲取利益的話呢?假設傑廉是藉由讓某人買人銀幣,而能夠從另一個人手中拿取傭金的話?就在這些觀點浮現在腦海裡的那一刹那,羅倫斯倒抽了一口氣。那是因為如果以這種觀點來看,羅倫斯想到一個計策可以解釋眼前的事態·這個計策是羅倫斯在從前拜訪過的城鎮酒席上,從另外一名旅行商人口中聽來的。由於那名商人所說的計策規模實在太大,所以羅倫斯當時隻當成酒席上的助興話題聽聽而已。然而,隻要用這個計策,就可以輕鬆解釋為何要做出大量買進貶值銀幣的毫無意義舉動。同時也能夠明白傑廉隻為了詐欺,為何會采取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動。好比說他明知自己說謊,卻仍願意在公證人的見證下訂定合約:或在酒吧異常吃得開了。傑廉會這麼做是為了讓他提的交易變得有說服力,使羅倫斯願意購買銀幣。如果羅倫斯的猜測正確,那麼傑廉是在受雇於某人之下,進行回收銀幣的動作。而且,還必須謹慎到不讓人發現是何人為了何種目的在收集銀幣。如果想要低調地收集某種特定銀幣,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商人們的貪財之心,讓多名商人去收集。企圖大撈一筆而買入銀幣的商人們為了不被他人搶走利益,一定會變得非常謹慎且三緘其口。接下來,隻要看好時機買走商人們所收集的銀幣就好了。這麼一來,不僅不會影響銀幣的行情,還能夠在不被發現是誰在收集銀幣的情況下,順利達到目的。想要買斷某種商品好哄抬價格時,也經常會使用這種手段。這個計策高明之處是一旦銀幣降價,商人們為了儘量減少虧損,都會想要賣掉手中的銀幣。這麼一來,要買下銀幣就不困難,而虧損的商人們為了不讓自己的名譽掃地,也不會到處宣揚自己投資銀幣的事實。銀幣也會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集中到一個地方。利用這個計策所描繪出來的巨大架構,勢必能夠帶來令人目眩魂搖的利益。至少在羅倫斯記憶中聽來的故事裡,因為這樣而產生的利益是難以計算的金額。羅倫斯忍不住想要叫出來·「嗬,看來汝好像發現了什麼呐。」「走吧!」「恩?咦?去哪?」羅倫斯已經開始小跑步,他急躁地回頭回答赫蘿:「去米隆商行!這個計策的架構肯定就是這樣沒錯。這是買越多貶值的銀幣,就越有利益可圖的計策!」隻要找出對方背後的企圖,就一定能夠獲利。企圖越大,就越有利可圖!第三幕 完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