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欣可是他似乎並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星期六的時候,我收到了塔欣寄來的一張卡片,卡片上有一位前拉斐爾派的女孩正羞怯地回頭張望。他在卡片上寫道:我為上次無禮的行為感到萬分的抱歉!我希望這由你來決定。附上《拜羅伊特》的票——或者,不方便的話,共進晚餐如何?塔欣與塔欣共進晚餐,你能想像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景嗎?整個晚上對著那個白鼬鼠似的腦袋?而且他到底想做什麼呢?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什麼《拜羅伊特》。是一部新電影什麼的嗎?或者他說的是貝魯特黎巴嫩的首都和最大城市,位於地中海岸該國西部。由腓尼基人建立,曾是希臘與羅馬重要的貿易中心。該城長期以來一直是民族爭端的地域。——譯注?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們為什麼要去貝魯特?管它呢,忘了什麼塔欣吧!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今天可是我實行節儉計劃的第六天——而且,至關緊要的是,這是計劃實行以來的第一個周末。大衛?巴頓在書中提醒,此時是最容易前功儘棄的時刻,因為沒有辦公室裡那些日常事務可以讓你轉移注意力,這一天會被拉得漫長無際,就等著那種熟悉的購物的舒適感來加以彌補。但我可是個意誌堅定的人,不會那麼容易就動搖的。我已經把這一天都安排得滿滿的了——我不打算接近任何商店。上午我計劃去博物館;而晚上,我不準備浪費錢去買那些昂貴的外賣食品,我要在家裡為自己和蘇西做一頓咖喱飯。這的確讓我感到興奮異常。我今天的財務預算如下:去博物館的路費:免費(我已經買了一張交通卡)博物館門票:免費咖喱:25英鎊(大衛?巴頓說花費不到五英鎊,就足夠準備好四個人吃的咖喱飯,而現在隻有我和蘇西兩個人。)日總計支出:25英鎊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因此避免毫無意義的物質引誘,並獲得精神上的熏陶。我選擇的是維多利亞阿爾伯特博物館,因為之前我還從來沒有去過那兒。事實上,我甚至一點兒也不知道裡麵有些什麼。維多利亞女王和阿爾伯特親王的雕像?還是其他什麼?不管有什麼,它一定是很有趣和令人興奮的,對此我確信無疑。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免費的!當我走出南肯辛頓地鐵站時,正值豔陽當空,我邁開大步走著,心裡對自己滿意極了。我通常把星期六的早晨,浪費在看《Live and Kig》英國BBC電視台的一個兒童節目。——譯注以及購物前的準備工作上。但是,看看我今天的表現!我突然覺得自己變成熟了,也更具有大都市氣息了,宛如伍迪?艾倫電影中的某個角色!我隻需要戴上一條長長的羊毛圍巾和一副太陽眼鏡,看起來就十足是黛安娜?基頓嘛!(顯然,是年輕時的黛安娜?基頓,但是到哪兒去找70年代的衣服呢?)而且,等到星期一,如果有人問我周末過得如何,我就可以回答:“我去了維多利亞阿爾伯特博物館。”不,我應該說:“我趕上了一次展覽。”這聽起來酷多了!(隨便問一句,大家為什麼總是說他們“趕上”了一次展覽?那些畫又不像潘普洛納西班牙北部城市,位於畢爾巴鄂東南偏東。作為古代巴斯克人的城市,被維斯哥特人、法蘭克人和摩爾人征服並成為納瓦拉王國的首都(824—1512年)。在歐內斯特?海明威的《太陽照樣升起》(1926年)中記載了在聖弗爾明的慶祝大會上的一年一度的公牛賽跑。——譯注的公牛賽跑一樣名震一時。)接著,他們又會問:“真的嗎?我還不知道你對藝術有興趣呢,麗貝卡。”而我則會驕傲地回答:“哦,是的。我的大部分空閒時光都消磨在博物館裡了。”這樣,他們就會對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然後說……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已經走過入口處了!瞧瞧我多傻啊!光顧著想我和……之間的對話。此刻,我才意識到在我想像的這個小小場景中與我交談的正是盧克?布蘭登。真是怪了!怎麼會這樣呢?可能是因為那天晚上吃飯時,我主動和他搭訕的緣故吧。不多想了,集中注意力,我是來參觀博物館的。我連忙往回走了幾步,安靜從容地走進大廳入口處,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常常來這兒的樣子。我才不像那群總是圍著導遊打轉的日本遊客呢,哈!我自豪地想到,我不是過客!這是我自己的民族遺產,我自己民族的文化。我隨意地拿起一張博物館的平麵圖,表現出要不要拿都無所謂的樣子,看了看單子上列出的關於諸如“元代和明代早期的陶器”的講座。然後,我開始悠閒地在第一展示廳中四處逛悠。“對不起?”坐在桌子後麵的一個女人對我說,“你買票了嗎?”什麼?參觀博物館是不用買票的!噢,當然——她隻不過是在和我開玩笑吧。我友善地對她笑了一笑,繼續前進。“對不起!”那個女人的聲音比剛才尖銳了一些。此時,一個身穿保安製服的家夥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你買門票了嗎?”“這不是免費的嗎?”我驚訝地回答。“恐怕並不是這樣的。”她用手指了指我身後的告示牌。我轉身看了看,兩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告示牌上寫著:門票5英鎊。我震驚得幾乎要昏了過去。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博物館居然收起門票來了?這太讓人氣憤了!大家都知道博物館應該是免費的。如果博物館也開始收錢,就沒有人要來參觀了!我們的文化遺產就會在整整一代人身上缺失,它們會被一道繁重的經濟藩籬隔絕於大眾之外。這個國家將會更加墮落,整個文明社會將要瀕臨崩潰的邊緣,這就是你,托尼?布萊爾,想要的嗎?況且,我身上也沒有5英鎊。出來時,我故意隻帶了2英鎊50便士,剛好買做咖喱飯原料的現錢。噢,上帝!這真是讓人討厭。我是說,我滿心歡喜地來到這兒,準備接受文化的熏陶。我隻是想進去看看……唔,有什麼就看什麼——卻不能如願!現在所有的日本遊客都看著我,就好像我犯了什麼天大的罪。走開!我惱羞成怒地想。看你們的藝術去。“我們這兒也可以用信用卡,”那女子又說,“VISA卡、Switch卡、美國運通信用卡都可以。”“哦。”我回答。“那麼……好吧。”“年票是15英鎊,”當我伸手拿錢包時,她又說,“一年之內你隨時都可以使用。”一年之內隨時都可以使用!稍等一下。大衛?巴頓在書裡說過,買任何東西前,你都應該估計一下“每次使用的支出”,也就是用價格除以該商品總共可以使用的次數。所以,假設從現在開始,我每個月到維多利亞阿爾伯特博物館一次(我認為這應該是非常現實的),那麼,如果我買一張年票,每次就僅需花費……1英鎊25便士!唔,這倒是挺劃算的,不是嗎?想到這一點,你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筆挺值得的投資。“那好,我就買一張年票吧!”我把VISA卡遞過去說。哈!文化藝術品們,我來了。這個頭開得真不錯。我看著手中小小的平麵圖,每一個展覽品都盯上好一會兒,認真簡介小卡片。銀質酒杯,荷蘭,16世紀聖三一勳章,意大利,15世紀中期藍白陶瓷碗,17世紀早期這碗真是漂亮!我一時興起,設想著它到底值多少錢呢。看起來好像挺貴的……就在我正四處張望,找尋物價牌之際,我猛然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當然啦,這裡又不是商店。這裡的東西怎麼會有標價呢?這種做法還是有問題的,我想。因為如果給展品標上價碼,可以讓人從中獲得更多的樂趣,難道不是嗎?你走呀走,隻是不停地看東西,不一會兒就讓人興味索然了。可是,一旦把價格標上,你就會興致大增了。事實上,我認為所有的博物館都應該給展品標上價碼。你看著一個銀質酒杯、一尊大理石雕像、《蒙娜麗莎》或者不管是什麼東西,你對它的美、它的曆史價值、它的一切一切都讚不絕口——然後你伸手拿過價格牌,喘著大氣驚奇地叫道:“嗨,看看它是多麼有價值呀!”這鐵定會讓展品增色不少!或許,我會寫信給維多利亞阿爾伯特博物館,向他們提出這個建議。畢竟,我是一位年票的持有者,他們應該聽聽我的意見。現在,讓我們去看看旁邊的玻璃器皿吧!雕花高腳玻璃杯,英國,15世紀中期上帝,我真想來杯咖啡。我在這兒呆了多久了?一定有……哦,才15分鐘!當我來到服飾史展示廳時,我換上了一副嚴肅的學者麵孔。而且,我在此處逗留的時間確實也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長一點。然而,這裡所展示的衣服和鞋子看完後,接下來的又是一些雕像和裝在盒子裡的精巧的小東西。我不停地看手表,感到雙腳疼痛……最終我在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彆誤會我,我喜歡博物館,我真的喜歡。我對朝鮮藝術的確很有興趣。隻是地板實在太硬了,而我穿的又是非常緊腳的靴子;而且博物館裡還很熱,我已經脫下了夾克衫,現在它就在我的手臂上不停地滑來滑去的。奇怪的是,我總是覺得自己一直聽到有收銀機的聲音。肯定是我的想像力在作怪吧!我茫然地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聚集足夠的力量重新站起來。而此時,那群日本遊客走進了這個展示廳,於是我強迫自己站起身來,假裝正在看著什麼的樣子。我呆呆地盯著一幅掛毯,然後沿著走廊繼續前行,走廊兩邊陳設著古老的印度瓷磚。我邊看邊想,也許我們應該要一份陶瓷製品目錄,重新裝飾一下浴室。這時,透過金屬的柵欄,我一眼瞥見了一件令我震驚得要窒息過去的事情。我是在做夢嗎?出現在我麵前的不是海市蜃樓吧?我看見了一台收銀機,一群正在排隊付款的人,還有一個掛著價格牌的商品展示櫃……噢,我的上帝,我是對的!那是一家商店!就在我的麵前出現了一家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