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麗貝卡是一名頂級的財經記者。”盧克喝了一小口葡萄酒,說道。(他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嗎?啊,下次和克萊爾?愛德華茲聊天時,我一定要漫不經心地提起此事。當然,還有菲利普。)我頗為自信地對布蘭登先生笑了笑,覺得自己就是個行動家和鼓動者。我這名頂級的財經記者正和一名頂級的企業家在倫敦一家頂級的餐廳裡閒聊。這實在是太酷了!“財經記者?”布蘭登先生咕噥了一句,放下他的放大鏡,好好把我打量了一番,“那麼,你對於首相的宣言作何感想?”我再也不會在飯店當中四處找人搭訕了,永不!“唔,”我一邊故作沉著地敷衍著,一邊在心中琢磨著是否可以假裝猛然在對麵看見了我的一位老朋友。“爸爸,我想麗貝卡不想在此討論工作上的事。”盧克插話,他的眉頭略帶不悅地微微皺著。“說得是!”布蘭登夫人笑著對我說,“麗貝卡,你的絲巾真漂亮。是Denny and Gee的嗎?”“是的!”我愉快地答道,渾身上下都因逃脫了首相宣言(什麼鬼宣言?)而放鬆了。“我很喜歡這條絲巾,是在上周打折時買的。”從眼角我瞥見盧克?布蘭登正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盯著我。為什麼?他為什麼看起來顯得如此……啊,該死!我怎麼會這麼蠢呢?“打折時……買給我姑媽的。”我接著說道,腦子裡開始拚命地轉個不停。“我買下這條絲巾本來是要作為禮物送給我姑媽的。但是她……去世了。”大家震驚無比,一時無語;我低下頭來。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說出了這種話!“噢,哎呀!”布蘭登先生聲音粗啞地說。“歐明裘德姑媽去世了?”盧克用一種奇怪的聲調問。“是的,”我強迫自己抬起頭來回答,“真是太讓人難過啦!”“太可怕了!”布蘭登夫人滿懷同情地說。“她不是在住院嗎?”盧克問道,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怎麼了?”一刹那,我說不出話來。“是因為……因為她的腿。”我聽見自己說。“她的腿?”布蘭登夫人關切地盯著我,“她的腿怎麼了?”“她的腿……腫了並且還感染了,”我停了一下又說,“他們不得不切除它,然後,她就死了!”“上帝啊!”布蘭登先生搖了搖頭,“那幫該死的醫生。”他突然惡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她是一個人走的嗎?”“呃……我不太清楚,”我一邊回答,一邊準備撤退。我再也不能忍受這種事了。我為什麼不說姑媽又把那條絲巾送給了我呢?“無論如何,見到你很高興,盧克。我得走了,我的朋友都在等著我呢!”我不敢正視盧克,隻是漠然地向他們揮了揮手,然後連忙轉過身回到蘇西這邊。此時,我的心跳得怦怦作響,我的臉紅得發燙。上帝,我真是慘敗得一塌糊塗!但是到我們的菜上桌的時候,我已經恢複了常態。食物!我點了一道燒烤扇貝;當我吃第一口時,我幾乎要暈了過去。在吃了這麼多天廉價的、隻可以用來果腹的食品後,現在簡直就像是上了天堂!我差一點就痛哭流涕了——就像回到了現實世界裡的囚犯,或是戰後那些限額配給終止後的孩子。扇貝之後,我又吃了一些蛋黃醬牛排和炸土豆條。最後,當布丁菜單送上來,所有的人都表示吃飽了,不再需要什麼時,我又要了巧克力奶油凍。因為,誰知道我下次上這樣的館子是猴年馬月?也許,我要一連好幾個月都以奶酪三明治和自製的咖啡來度日,並不會發生什麼來改變這種一成不變的日子。我選擇的是一條艱難的路途;但最終會被證明,這是值得的。趁著我等待巧克力奶油凍之際,蘇西和芬尼決定她們要去餐廳的那一頭找本傑聊一聊。所以她們吸著煙站起了身,而塔欣留下來陪我。他似乎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熱衷於穿梭在飯桌之間。事實上,他整個晚上都很安靜。我還注意到他喝了很多酒,比我們都多。任何時候我都期待著他醉倒在桌子上,這樣對我更好。我們沉默了好一會兒。坦白地說,塔欣太怪了,我覺得自己沒有義務非得跟他說點什麼。接下來,他突然問道:“你喜歡瓦格納嗎?”“嗯,喜歡。”我馬上回答。我不敢肯定是否聽過瓦格納,但是我可不想讓自己顯得沒有文化,哪怕是在塔欣的麵前。而且,我也的確聽過歌劇——隻是,我想我聽的是莫紮特。“出自《特裡斯坦和伊索爾德》的《愛之死》,”他說著搖了搖頭,“《愛之死》。”“嗯,”我點點頭,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我給自己倒了點酒,又把他的杯子加了加滿。我四處張望著,想看看蘇西到底跑到哪裡去了。自己溜得無影無蹤,留下我和她這喝醉酒的表哥,這是她的一貫作風!“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哦,天哪,他竟然唱了起來!雖然不是很大聲,卻唱得極為有力。而且他還盯著我的眼睛,好像指望我和他一起唱呢!“嗒—嗒—嗒—嗒……”現在,他閉上了眼睛,隨著節拍而左右搖擺。情況變得讓人有些難堪。“嗒—嘀嗒—嗒嗒—嗒嗒嗒—嗒……”“親愛的,”我笑著說,“你不可能超過瓦格納,不是嗎?”“特裡斯坦,”他說,“和伊索爾德。”他睜開眼。“你就是美麗的伊索爾德。”我是什麼?就在我看他的時候,他抓起我的手放到唇邊吻了起來。有幾秒鐘的時間,我震驚得動彈不得。“塔欣,”我儘可能堅決地說,並使勁想把手抽回來。“塔欣,請……”我抬起頭,絕望地四處尋找蘇西的影子。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與盧克?布蘭登的相遇了,他正往餐廳的門口走去。他的眉梢微微皺了一下,然後揮揮手算是道彆,接著就消失了。“你的皮膚聞起來有玫瑰的香味。”塔欣貼著我的皮膚喃喃地說。“哦,閉嘴!”我惱怒地說,然後猛地把手抽了回來。由於用力過猛,我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他的牙痕。“彆煩我!”我本想給他一巴掌的,但這樣或許會更刺激他。這時,蘇西和芬尼帶著各種各樣的消息滿載而歸了。塔欣又恢複了沉默。在那天晚上剩餘的時間裡,他幾乎沒有看我一眼,即使告彆時也是如此。感謝上帝,他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