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建議是，免去黃至誠的河山市紀委書記和監察委主任之職後，可以讓他到省紀委擔任某個處室的主任，這樣一來，既對舉報者有了交待，也不至於對黃至誠本人打擊太大。這樣處理，我相信黃至誠依然能在紀檢工作中，發揮他應有的作用，而不是讓他成為一個廢物，白吃國家的俸祿。”

馬長征這明顯就是以退為進，想以比較柔和的方式，向齊緯國進行反擊，做最後一次掙紮。

如果他這個提議得到了齊緯國的讚同並在會議上通過，那就等於直接推翻了之前已經通過了的處分決定。

這樣一來，這次常委會，笑到最後的那個人，就是他馬長征，而不是已經掌握勝局的齊緯國。

聽完這話，深諳馬長征鬥爭路數的韓建國他們，便不由的暗暗讚歎起來。

相比之前的手段，馬長征這一次則顯得更加高明而且成熟了一個檔次。

如果齊緯國不察，就很容易鑽進了馬長征設置的這個圈套之中！

然而，齊緯國聽完之後，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特意轉向林峰問道：

“林峰同誌怎麼看？”

林峰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馬上答道：

“馬省長的提議，與省委的處理決定並不矛盾，黨的紀律處分條例規定，黨員受到撤銷黨內職務處分後，二年內，不得在黨內擔任或向黨外組織推薦擔任與其原職務相當或高於原任職務的職務。”

聽到這裡，馬長征不由麵現得意之色，同時也向林峰微微點頭，表示非常欣賞林峰的這個權威解釋。

如果不是考慮到齊緯國的感受，他都要當場就給林峰同誌點讚了。

可接下來，林峰卻是話鋒一轉，說道：

“但是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幾乎所有的慣例都是一年內不安排任何職務，二年內，不能安排領導職務。黃至誠同誌現任副廳級領導職務，如果立即讓他到省紀委擔任一個正處級處室主任的話，明顯與慣例不符，容易引起群眾誤解，甚至比較大的負麵社會輿論。”

林峰依然是那張不顯示傾向和立場的臉。

這時候，隻見馬長征的臉色，比豬肝還要難看。

他頓時向林峰投去了不滿的目光，心說，你本來說的好好的，乾嘛中間突然來了一個“但是”？

“林峰同誌，既然我這個提議既不違反條例規定，又不與省委決定相衝突，為什麼一定要符合執行慣例？”

馬長征幾乎是在林峰講話結束的下一秒，就提出了質問。

此時馬長征感覺自己就像是吃了一隻蒼蠅一樣，惡心死了。

起初他還以為林峰這次是要站在中間的立場上，替他這個省長說話呢。

可沒想到這個家夥，竟然如此死心塌地的跟定了齊緯國！

麵對馬長征的質問，林峰依然麵不改色的說道：

“馬省長，中紀委早在前年，就依據這些慣例，對這個條例規定作了解讀說明。而這個解讀說明裡麵，就是這麼規定的。所以，像黃至誠這種情況，一旦被撤銷黨內職務，一年內就不能安排任何職務，兩年內，不能安排任何領導職務。”

“我怎麼沒見過這個解讀說明？”

“馬省長日理萬機，那麼多政策法規和條例，當然不可能全部都記在腦子裡的。要不，我讓秘書給您拿過來？”林峰不卑不亢的問道。

“嗬嗬，看來林峰同誌的記性不是一般的優秀啊。連這樣的解讀說明，都記得清清楚楚！”

馬長征分明就是在陰陽林峰。

他的潛台詞再明白不過了，就是說林峰跟齊緯國這些人，為了讓他們馬派沒有任何反擊餘地，竟然如此處心積慮！

“馬省長過獎了，我可沒有那麼好的記性，我記不住或是不能肯定的地方，都要向秘書們請教的。這次針對給黃至誠同誌的處分意見，我們紀委的同誌也是查閱了大量相關的政策法規和條例，以確保省委的這個處分，有理有據，足以服眾。難道，平時馬省長不是這麼做的嗎？”

林峰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反問，卻是直接把馬長征弄了一個大紅臉。

這不就是在嘲諷馬長征一拍腦門兒就做出決定，而毫不顧忌上級文件精神和條例規定嗎？

“有些條文我確實記不那麼清楚，但是我們省政府作出的任何一項決定，都是嚴格依據上麵文件精神的！”

在這個問題上，馬長征可是毫不含糊的。

而林峰卻是淡淡一笑，說道：“那是肯定的，不然，現在馬省長也不會坐在這兒了。”

“林峰，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對一個省政府首長應該持有的態度嗎？”

“馬省長不要誤會，我隻是提醒大家，任何一個決定的出台，都務必認真謹慎，不然，影響很惡劣，後果很嚴重。”

林峰始終沒有讓馬長征抓到把柄，卻是句句把馬長征懟得狼狽至極。

“林峰同誌，我們各自做好自己便是，用不著操心彆人的事！”馬長征咬牙切齒的瞪了林峰一眼說道。

“感謝馬省長對我們紀委工作無微不至的關心！”

林峰這話就是在諷刺馬長征對其他部門的工作指手畫腳。

林峰這句反應極快的神回複，當即就把老孟同誌給樂壞了。

他坐在那裡不住的點指著林峰，眼淚都笑出來了。他差點說出來：林峰你這小子太壞了——你這叫殺人不用刀，睡老婆不用腰啊！

雖然看這兩人打嘴炮很過癮，可齊緯國卻不想讓這次常委會演變成一場打嘴仗的鬨劇。

解決實質性的問題，才是鬥爭的真正目標。

“既然這樣，那今天的議會就到這兒。”

齊緯國的一句話，立即終止了馬長征當時就找回場子的念頭。

次日上午十一點半多，一輛省城萬佛市牌照的小轎車，緩緩駛進了河山市委大院。

辦公樓前，市委書記兼市長鄒曉燕，親率市委常委一眾人馬立即上前。

其實鄒曉燕並沒有逐個人打招呼，而是其他常委聽到了風聲之後，一個個自發加入到迎接省紀委領導的隊伍裡來的。

小轎車上下來一位模樣清瘦的中年男子，和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平頭青年。

“李部長，有失遠迎！”

鄒曉燕麵帶微笑，主動先伸出右手，跟車上下來的中年男子握了一下。

中年男人叫李鳳鳴，是省紀委組織部副部長，副廳級。

從級彆上來說，李副部長要比鄒曉燕還矮一級。

但此時李鳳鳴代表的卻是省紀委。

而且，省紀委裡的副廳，在實際工作中，往往可以睥視這些身為一把手的正廳領導的。

畢竟，所有省管乾部，都在省紀委的直接管轄範圍之內。

所以，一般情況下，省紀委下來的乾部，不論大小，都要受到格外的尊重。

“鄒書記客氣。”李鳳鳴並沒有趾高氣揚，而是在鄒曉燕伸過手來的時候，也趕緊上前一步。

在鄒曉燕之後，其他常委，也一一上前來握手。

隻有黃至誠很識趣的縮在其他常委的後麵，遠遠的站著。

一個馬上就被處分的人，有什麼臉麵去跟來宣讀處分決定的紀委領導握手？

當李鳳鳴走到黃至誠麵前的時候，隻見黃至誠自覺閃到一邊，半低著頭，兩手垂著，整個身子也微微彎曲，一副很是謙卑的樣子。

“李部長請。”黃至誠用很小的聲音，表達著自己的羞愧。

“一起走吧。”李鳳鳴瞥了站在旁邊的黃至誠一眼說道。

他倒沒有多麼輕視黃至誠的意思。

但他也沒再稱呼黃至誠為書記。

就算是黃至誠日後能夠成為他的同事，級彆卻要比他低至少一級使用，而且，在沒有任何背後力量的情況下，黃至誠的政治生涯，也就這樣了。

李鳳鳴先是跟著鄒曉燕去了他的辦公室，坐了五分鐘，喝了半杯茶。

雙方本就沒有什麼交情，所以隻是程式化的聊了幾句。

接下來，李鳳鳴就代表省紀委，在市委會議室裡，跟黃至誠進行了處分之前的例行談話。

黃至誠表示願意接受省紀委對他的紀律處分決定，放棄複議申請，並非常自覺的在處分決定書上簽了字。

“至誠同誌不要有太大的包袱，其實省委領導還是很考慮你的麵子的。不然的話，可能就不是這樣的結局了。”

“我知道，我非常感謝省領導的照顧。請李部長向領導轉達我的謝意。我一定痛改前非，不辜負領導的期望，早日走上新的崗位並做出應有的貢獻！”

“有一點請至誠同誌還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根據有關規定，兩年之內，你可能不會被安排領導職務。”

既然是來傳達決定書的，李鳳鳴就不想給工作留下一個不尾巴。

不然，回去之後，或許領導就會埋怨他做事不力了。

“不是，文件上不是說，隻要安排的職務不高於原來的職務就可以嗎？”

黃至誠頓覺有一種被人忽悠了的滋味兒。

他立即伸手就要去抓已經簽了名字的處分決定，大有反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