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 賭輸的代價(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2342 字 2個月前

壺關城內,已是一片兵荒馬亂。

一隊隊魏兵,不斷地從各處府庫裡搬出物資。

糧食、兵器、盔甲……

人扛,肩挑,車運……

但凡能搬走的,都要搬走,不留錙銖。

在這種忙亂中,城內的不少人,都跟著緊張起來。

數個月前,壺關的易主,隻涉及軍中,城內的大多百姓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發現城頭換了大旗。

守城的士卒,由漢軍變成了魏軍。

除此之外,再沒有太多的改變。

當然,要說沒有一絲驚慌,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司馬懿及時發出了布告,告知百姓不須慌亂,王師不會擾民。

甚至還召見城內的士吏代表,安撫諸位鄉老。

於是上黨很快就平定了下來。

可以說,當初壺關的易主,都沒像如今來得讓人感覺驚慌。

“將軍!將軍,這是為何?”

“將軍,不是說太傅領軍前去收複太原了嗎?”

怎麼現在看起來,不像是收複舊地,反而像是西賊反撲過來了呢?

魏軍的反常舉動,自然不可能瞞得過地頭蛇。

甚至已經有人在暗中傳播,有說那隻傳說中的鬼王,正由河東領軍前來。

也有的說是太傅在太原兵敗,已經敗退冀州。

更有的說,太傅領往太原的大軍,結果難料,生死不知。

從太原領軍南下的,乃是幾年前那位席卷並州河東的關小君侯。

但不管是什麼說法,都是在說漢軍已經從河東和太原攻過來了。

負責留守上黨的孫禮,此時臉上帶著疲憊之色。

也不知是對上黨的險惡局勢操勞過度,還是對麵的一群老少吵得他頭疼。

“諸君,諸君,且靜靜,請聽吾一言。”

能來到孫禮麵前的,自然都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

而且須得是給王師捐過錢糧的,錢糧的數目還不能太少。

所以放眼整個壺關,乃至整個上黨,最關心戰局的,莫過於他們了。

此時聽到孫禮終於開口說話,所有人立刻就止住了聲音,皆是向孫禮看去。

孫禮看向下邊那一雙雙希冀而又急切的目光,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嘴裡滿是苦澀。

先帝駕崩前,提拔自己做大將軍長史,就是想讓自己輔佐大將軍,匡正國家。

隻是誰能想到,大將軍竟是如此不堪?

雖說許昌市井有流言,先帝早已懷疑太傅有二心,且不滿太傅久矣。

但實際上,許多大魏的老臣才是真正不滿大將軍久矣!

太傅這些年來,一直在堅守洛陽,以禦西賊。

甚至時時想著反攻西賊,重振大魏。

如今更是親領大軍,深入險地。

反觀大將軍,究竟又做了什麼?

賊勢過大,若是……若是大將軍能與太傅齊心協力,共同禦賊,這上黨之地,未必不能守住啊!

說不定,說不定真能拿下太原。

太傅又如何會在太原功虧一簣?

“孫將軍,你究竟想要說什麼,敬請明示。”

就在孫禮思緒紛擾的時候,有人看到他久久不語,終於有些按捺不住,提醒了一聲。

孫禮聞言,連忙收起自己的心思,再次開口道:

“這幾日來,城內謠言四起,就連吾亦有所聞,相信諸君此次過來,是為了確定戰局究竟如何了。”

“對對對!”

“孫將軍所言甚是!”

孫禮見此,臉上終於露出苦笑,猶豫了好一會,這才說道:

“不瞞諸君,關於太原之事,太傅確實已經從太原退兵,回到冀州了。”

“不可能!”

孫禮的話音未落,就有人大聲喊道:“怎麼可能!這和太傅當初說的不一樣啊!”

“怎麼會這樣,孫將軍,你是不是搞錯了!”

群情嘩然。

雖然有人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設想,但隻要消息沒有確定下來,心裡肯定是有僥幸的。

說不定太傅早就已經打下了太原,光複並州了呢?

所以這有可能是西賊的細作在散播謠言,對不對?

對了,聽說那馮賊,豢養了一批江湖遊俠兒。

這些家夥,除了殺人放火,罪惡累累之外,還經常四處散播謠言。

說不定,這些消息就是這些家夥放出來的……

誰料到孫禮一開口,就直接打碎了他們心存著的萬一希望,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過糟糕了!

讓人一下子沒有辦法接受。

“孫將軍,那上黨呢?太傅可對防守上黨有所準備?可有從河內調援軍過來?“

“對對對,孫將軍可是做好了守上黨的準備?”

“沒錯,若是缺糧缺錢,吾還可以想辦法再幫忙籌備一批糧草……”

說這個話的,很明顯就是打算大放血了。

隻是馮賊手段酷烈,想想河東的慘狀,在場的所有人,肯定都是不願意西賊進入上黨的。

所以就算是再咬咬牙,放些血,也不是不可能理解。

“諸位,諸位,”孫禮伸手向下壓了壓,示意都聽他說,“太傅自然是早有準備的,隻是大夥也知道,西賊勢大。”

說到這裡,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事實上,太傅派人送過來的信裡,曾提起說不要對他們這些人說太多,免得造成人心浮動,不利於自己退兵。

但孫禮性子本是疏亮亢烈,算得上是剛斷伉厲之輩,素來不願意做那些欺瞞之事。

更彆說在他眼裡,這些可是大魏的堅定支持者,同時還為此戰出了大力。

若是把他們就這麼扔給西賊,那豈不是寒了天下忠義之士的心?

以後誰還敢給大魏出力?

所以他決定要給這些人一個機會,一個選擇的機會。

“諸位也知道,這些來,西賊勢大,太傅雖有心伐賊,然則天意不遂,如之奈何?”

說著,孫禮對著他們拱手行禮:

“諸位,雖不想漲他人之誌,但確實是禮無能,恐怕有負太傅所托,難以守住上黨……”

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了,孫禮哆嗦著嘴唇,艱難地吐出最後一句:

“故禮鬥膽,請諸位早做準備才是,禮當會儘量拖延住西賊,給諸位多一些時間準備……”

靜。

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之後,也不知是不是終於消化了這些話,一個顫巍巍的老者,用力地拄了拄手裡的拐杖,質問道:

“孫將軍,你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敢情你是真的打算要逃?”

孫禮麵有愧色,有些不敢與眾人的目光對視。

他也想守,可是太傅的軍令,卻是讓自己放棄上黨,保存實力。

最重要的是,孫禮自己也知道,上黨肯定是守不住了。

因為自己手裡的兵力,不足以守住上黨。

若是中監軍(即司馬師)能攻破高平關,守住了長子南邊的缺口,說不得還能嘗試一番。

就算拿不下高平關,隻要能拖住高平關的賊子,不讓他們從高平關出來,自己也敢賭一賭。

可是中監軍高平關兵敗,現在連能不能守住高都城都是個問題。

自己被西賊兩線夾擊,最多隻能應付一麵,而太傅又已經做出了決定,難啊!

“孫將軍,按大魏律令,失土乃是大罪,現在你連守都沒打算守,難道就沒想過後果嗎?”

看到孫禮仍是黯然不語。

不少人皆是恨恨地看著他,若非周圍的侍衛親兵皆是持刀佩劍,說不得就有人按捺不住衝上去與此人較量一番。

看到群情激憤,有聰明者,已是悄悄地向著門口退去。

入他阿母的!

看這情況,這孫德達是已經下了決心,肯定不願意守上黨了。

若不然,怎麼會連大魏失土重罪都不放在眼裡?

有人出了太守府,回頭再看看,心裡已經在破口大罵:

這曹魏真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先帝在時,就算是不斷喪師失土,但底下的這些軍將,又有哪個敢輕易棄守疆土?

就算是再打不過漢軍,也要以死明誌——要麼死要陣前,要麼死在任所裡。

現在呢?

賊兵還沒到呢,就想著要逃跑!

“武皇帝,文皇帝啊,你們在黃泉之下,若是有知,就睜開眼看看吧!”

一個皓首皤皤的老者,被人扶著走出太守府,站在大街上,悲聲哭喊:

“大魏衰落至此,你們要是在天有靈,就顯靈救救大魏吧!”

自古以來,曆朝曆代,對上了一定年紀的老人,都是有優待的。

有些就算是老人犯了罪,官府都沒有辦法對他如何。

律法苛刻一點的,最多也不過是讓其子女頂罪。

就算是律法越發完善的後世,都隻能對某些壞老人莫可奈何……

更彆說人均壽命普遍太短的古代,隻要上了一定年紀,那可都算得上是人瑞。

祥瑞這種東西,怎麼能說是壞的呢?

對吧?

所以麵對這個人瑞在大街上嚎喪,孫禮也是頭疼而又無奈。

他把形勢明明白白地告知他們,是想讓他們及早做好準備。

沒想到這些人,非但不感激自己,反而是反咬一口。

“算了,吾已是儘了心意,他們如何決定,與吾無關。”

孫禮長歎一口氣。

隻要無愧於心就好。

眼下也隻有用無愧於心安慰自己了。

軍令如山,軍情似火,孫禮自然不可能再擠出太多的時間和精力顧及其它。

百姓肯定是來不及遷走了。

但府庫裡各類物資,自然是能搬多少就搬多少。

這幾年來,若非洛陽是大魏的都城,設有大魏最大的武庫和太倉,太傅豈能支撐下來?

但就算是河內河南再富足,太倉的儲糧再多,也不可能養得起這般多的將士。

若不是許昌那邊,有不少老臣還算是清醒,力主保證洛陽糧草的供應。

洛陽軍中,怕是在去年春旱的時候,就得要斷糧。

饒是如此,因為大將軍和太傅的不和,各地送至洛陽的糧食仍是日漸稀少。

太傅以後想要朝廷下撥糧草,怕是都要仰大將軍的鼻息。

想起太傅在前方伐賊,偏偏被大將軍在後方卡住糧草,孫禮心裡更是不忿。

這一次多好的戰機,為何太傅要如此冒險,親入險地?

因為洛陽的糧草已經不足以支撐與西賊打一場正麵的持久戰,所以隻能冒險,早日奪下要害之地,定下大局。

以最小的代價,拿下最大的戰果。

可惜,最終還是功虧一簣,天不偌大魏啊!

孫禮懷著這樣的心思,再沒有去管那些人,而是步伐匆匆,親自去監督軍中的運送物資。

同時他還要做出防備,防止關賊突然出現在壺關城下,襲擊自己。

畢竟關賊用兵,向來喜歡用騎兵搞突襲,須得萬分小心此人。

有人在大街上嚎喪,自然就會有更多的人在得到消息後,心急如焚地回家商議接下來的對策。

“太公,我們怎麼辦?看孫禮的模樣,他是真的不打算守上黨了。”

“到時,到時要是西賊真的打過來了,恐怕,不會放過我們。”

說話的人,麵有驚恐緊張之色。

同時還有更多的人,在懊悔不已:

“早知魏人如此不堪,吾等又何必與他們勾連……”

話未說完,就被坐主位上的老人喝罵:

“說的什麼話!做都做了,現在說這種喪氣話,算什麼回事,能挽回局麵嗎?”

緩了一口氣,同時也放緩了語氣:

“當初我們決定要做此事,圖的是什麼?難道都不記得了?”

自然是圖魏人的優待,不想苟活於西賊的苛政之下。

老人掃了一眼眾人,繼續說道:

“就算我們不做,難道西賊就能放過我們了?”

“河東的事情才過去幾年,這就忘了?!”

眾人在老人渾濁的目光下,皆是呐呐。

長房主事人鼓起了勇氣,問道:

“大人,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孫德達雖然有負朝廷重托,欲不戰而逃,但在告知我們消息這個事情上,他對我們還算是不錯。”

老人歎了一口氣,“上黨注定是守不住了,孫德達的意思,就是讓我們跟著他走。”

此話一出,就有人急了:

“太公,那我們這些基業,就這麼丟了?”

“蠢!”老人罵道,“我什麼時候說要丟了基業?”

“那……”

“分家!”老人重重地說道,“準確地說,是分族。”

“你,帶著長房的人,離開上黨。族裡所做的事,皆是以長房為準。你們走了,西賊就算是再遷怒,也不可能把其他小房的人都殺絕。”

再環視眾人,老者看出了他們心裡所想:

“我知道你們當中,還有人不想與西賊為伍,你們想跟著長房的人走,我不攔著。”

說到這裡,他又歎了一口氣:

“但我們在上黨的基業,終是要人看著的。”

有人聽出了老人話裡的意思,不由地大驚失色:

“大人,你是說,你不走?”

“走?走哪?我這麼老了,還能去哪?”老人嗤地一聲冷笑,“我們所做的這些事,西賊難道真會輕易既往不究?”

“若是沒有人站出來讓西賊泄憤,留在這裡的人,說不定都得跟著陪葬!”

“大人!”

“太公!”

……

所有人都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哭什麼哭,老夫活了這麼久,該享受的早就享受過了。快滾,去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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