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路過蜻蜓】(1 / 1)

一生中,我有流浪旅程,平常生命。路過你,愛你,是我光榮。牽過手,被愛,亦是幸事。路過蜻蜓第一章 被拒傍晚六點半,遠洋航空班機FL500準備降落。“做下降前檢查。”“是。”“FL500,desd and maintain 3000 feet(下降保持3000英尺)。”塔台空管指揮:“FL500,runway 11 left,wind 300,clear to nd(用11號跑道,風向300,可以決定降落)。”……下了飛機後,天空漸變成藍黑色,我還沒來得及扣上西裝外套,岑智恒就已戴上帽子往出口走去。他的雙腿修長,我忙小跑到他身邊:“Captain,有沒有興趣……”“沒興趣。”他簡短地說道,步子邁得更快。我頹喪地低著頭,第十二次邀約,又失敗了。“還有,”岑智恒突然停下轉身,我來不及刹車,撞到他結實的胸膛上,他疏離地往後退一步,“在遇到雷暴氣流的時候,應該怎麼做?”我摸了摸鼻子:“加大飛行速度,穩住操縱杆,持續監控引擎運轉速度……”“那你既然那麼清楚,為什麼還會差點判斷失誤?”岑智恒道,“你是副駕駛,這些是基本概念。”“我下次會注意的。”我乖乖認錯。他沒有再訓話,我跟在他身後走到機場大堂,突然聽到有人歡呼的聲音。一步三回頭的女生拖著行李,原本灰暗的雙眸“噌”地燃亮,男生滿頭大汗地向她跑來,一隻手抱著紅玫瑰,另一隻手擁過她。“不要走。”他鬆開她,遞上玫瑰,單膝跪地,“嫁給我。”女生隱忍地咬住下唇,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可是……”“任何可是,以後都有我來和你一同麵對。”他把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周圍圍觀的人興奮地大喊“嫁給他”,直至女生點點頭,這場求婚才落下帷幕。我豔羨地看著他們牽手離去,在這個地方,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悲歡離合,有人臨彆相擁接吻,有人心灰奔赴新的城。來來往往就似一個圓圈,有人歡喜,有人愁。比如,被拒絕了第十二次的我,就很是鬱悶。更愁悶的是,李少朗的身影又佇立在我麵前。“上車。”他冷聲道。“我自己回去。”我繞過他的車,還沒走幾步,他就拽住我,把我塞到車裡。“一周前,我給你安排了第八次相親,為什麼故意遲到了三個小時?”李少朗握住方向盤拐了個彎,“你說不喜歡銅臭味重的富家子,好,我給你安排了生物學教授你不滿意,這次的眼科醫生也不滿意。個個品行相貌都端正。李子宜,你到底想要什麼人?”夜幕垂臨,十多個小時積攢的疲倦一瞬間展開,我被他嘮叨得又煩又困:“不用你管,我想要的人我自己會找。李少朗,你一直插手我的感情生活,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 他開口:“我是你哥,當然希望你有好的歸宿。”“又沒有血緣關係。”我打了個哈欠。驀地,他猛地踩了刹車,輪胎在地上拉出尖銳的響聲。我嚇得睡意全無,李少朗定定地看著我:“從十七年前開始,這個身份就不會變。”“行了行了。”我擺擺手,“我已經有喜歡很久的人了。”不知為何,我每次和他對話都不能心平氣和,幾乎都是以不愉快結束。在工作中我向來聽從指揮,可在他麵前我就像隻刺蝟,反抗所有的指令。他給我設定的軌跡和我選擇的路永遠相悖,這大抵也是我們始終不親近的原因。淺水灣靜謐幽寂,沉默了良久,李少朗才道:“那我祝你如願以償。”第二章 約會洗完澡出來後,我開了台燈,一團暖橙色的光暈聚焦在桌上。桌上是一本攤開的筆記本,每一次航程安排表公布出來,如果幸運遇上和岑智恒一起,我都會想辦法影印一份,把機型、航線、登機口等等信息全都剪下貼到本子上。數一數,也有二十來次了。從最初的忐忑和矜持,我隻敢和他有工作上的交流,他生性寡淡少言。越到後來,我膽子大了,才敢假裝不經意發出邀約,又毫無意外失敗。我托著腮,想起李少朗強迫我去接受一次又一次相親,心裡愈加失落。世間姹紫嫣紅,同有情人做快樂事,無論窮途未知;而又千重險阻,與沒有感情的人,隻能委屈做已知的事與願違。“子宜,我給你熱了牛奶。”李少朗敲門,“長途飛行後,可以助眠安神。”我立馬關了台燈跳到**,裝作睡著。他敲了一會兒,見我沒回應,隱隱好像歎了口氣就離開了。三天後。我結束了杭州和香港的往返飛行,回到赤臘角機場時,天空剛好泛起魚肚白。“Lea,一起去吃早餐?”機長Finn和我並肩走著,“我知道有一家的all-day breakfast很不錯。”我搖搖頭:“我有點累,想回家。”他聳肩一笑,走了幾步路後突然停下來:“Lea,你是不是掉了東西?”“什麼?”“這個三角形的平安符。”Finn蹲下身撿起來,“你不是也有一個嗎?”我好奇地接過來一看,的確很像,隻不過我的那枚在頂端有串起一條紅繩,是當年我通過飛行考試後李少朗去廟裡求來的,他固執地讓我戴在脖子上,我說會有影響飛行操作的危險,他才妥協。“短途航線的話放在褲袋裡。”他說,“長途的話就放在行李箱裡,隻要和你是在同一架飛機上就行。”“這個不是……”我想還給Finn,他卻匆匆向我揮彆,“我怎麼忘了,美妮是這一趟的乘務員,她肯定餓了。”話音剛落,人就跑遠了。“見色起意。”我翻了個白眼,然後看向手心,那個平安符原本是裝在寶藍色的符袋裡,因為掉落在地才露出一角黃色。既然有符袋,那麼找到主人的概率應該會大一點,我想了想,還是拿去失物招領處。“喲,貴客。”莉莉見是我,調侃道,“大小姐也會掉東西?是掉了南非粉鑽,還是清朝花瓶?”“掉了未來的男朋友。”我倚在櫃台邊笑道,把手中的符袋遞給她,“彆開玩笑了,我是想讓你播廣播找這個的失主。”莉莉為難:“機場流動人次這麼多,平安符又這麼常見,說不定失主自己丟了東西都不知道。”“我知道是大海撈針。”我堅持,“但萬一能這麼巧找到呢?平安符對每個人的意義都很大,也許是情人送的,又或者是親人——你就好心幫幫吧。”莉莉無奈開了廣播:“早上好,這裡是香港國際機場失物招領處,現拾到……”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等到失主,她的工作漸漸忙碌起來,我不好意思催,隻好攥著符袋,每隔四十分鐘才讓她再廣播一次。“最後一次了。”她瞪我,“命裡無時莫強求。”我點點頭,沒吃早餐的虛弱無力感湧上來,頭暈乎乎的,來往的人影重疊交彙,甚至出現幻象看到了岑智恒。在幻象裡,他還主動對我開口:“是你撿到了平安符?”我的四肢軟綿綿快要癱倒,他及時伸手扶著我,微溫的觸感很真實。我呆呆地抬頭,原來真的是他。“你在這裡等了很久?”岑智恒問。“三個多小時,天剛亮才下飛機。”肚子打起空鼓,我尷尬地捂住,“這是你的平安符嗎?”他點頭接過:“謝謝。”空氣仿佛凝固在這一刻,岑智恒的惜字如金總能讓人墜入冰窟,而這次不同的是,在沉默了半分鐘後,他竟然沒有終止話題:“走吧,帶你去吃早餐。”點餐時,我的神誌才恢複清明:“一杯拿鐵,一份吞拿魚三文治。”“不要拿鐵,換一杯熱牛奶。”岑智恒叫住服務員,見我疑惑地看向他,他鬆了鬆領帶,“你不是有胃痛的毛病嗎?”前幾天飛行時遭遇強氣流,我因克服不了的障礙而撫了下疼痛的胃,那麼輕微的一個小動作,他竟然放在了心上。眼前朝思暮想的男人與我麵對麵坐著,一邊低頭看報紙,一邊抿了口黑咖啡。我緊張地絞著手指,磕磕巴巴地問:“你……你有沒有興趣……”“嗯。”他頭也不抬。音節太模糊,以至於我愣住:“啊?”“去哪裡?”他拿白色的方巾輕拭嘴角,抬頭看我。待下了車之後,風一吹,我才驚醒,忐忑又興奮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第十三次的邀約,成功了。五顏六色的小艇停在赤柱海灣,午時陽光眩目,有一輛雪糕車停在嫩黃磚牆前,我買了兩支雪糕,遞了一支給岑智恒:“雲呢拿味的。”他依舊望向海灣:“不用。”“試試!”我徑自把雪糕塞到他手裡,他下意識握住,剛好包住我的五指。我連忙鬆手,臉一紅,看天又看地,囫圇吞咽著雪糕,試圖抑住心底燥熱。走到市集,穿過十多家賣衣服和油畫的攤檔,我停在一家賣小飾品的店前,老板娘連忙迎上來:“小姐,我們這裡賣的都是古董,像你現在手上的這枚紅寶石戒指,是伊麗莎白三世戴過的。”幾塊破花布支起的店麵擋不住陽光,堪堪落在我手中的戒指上,奪目生輝。“Captain,這是皇室古董!”我興奮地拽過一旁沉默的岑智恒,他被蠻力一拽,微微皺眉。“多嘴問一句,”他拂了拂袖口,“你中學的通識和曆史考多少分?”“我建議你想方設法聯係到二世,然後問問她,她認不認識一個戴過紅寶石戒指的伊麗莎白三世。”他把胸前的墨鏡戴上,“我也很想見見這全球人民都聞所未聞的,憑空捏造的三世。”一束陽光落到他的輪廓上,我愣在原地。“還不走?”岑智恒淡淡地偏頭道。他……是在拐彎抹角說我蠢嗎?眼見我們一前一後就要離開,老板娘忙扯住跟在後麵的我:“你不是很感興趣嗎?我便宜一點賣給你。”“你也看到了,我才三條杠。”我小聲歎氣,“根據國際法,我必須遵守四條杠發出的指令。”第三章 衝動我坐城巴回到淺水灣時,剛好下午三點。“你去哪兒了?”在家的時候,李少朗喜歡穿米色的家居服,明明是暖色調,可仍似穿著黑西裝在生意場談判桌上一樣冷。他坐在沙發上,見我進宅,臉色鐵青。我沒理會他,換了拖鞋準備上二樓。“從杭州回香港的班機今早五點四十六分抵達赤臘角,我在機場外麵等你到十二點半,人影都沒一個,差點要貼尋人啟事。”他又開始嘮叨,“你知不知道……”“我有事。”我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從我正式飛行開始,每一次結束飛行任務返港,李少朗都會開車在機場外麵接我回家。我明白他關心我,可十多年來,他對我幾乎事事插手安排,就像圈養金絲雀一樣。任何情感都需要一定距離,包括親情。“什麼事?”李少朗斥聲,“去做什麼,去哪裡,和誰,還有……”“我去約會了。”我朝他吼道,“你滿意了沒?”他許是被我的粗魯震住,愣了一下:“約會?和你的心上人?”我乾脆向他說明岑智恒的存在,在聽到職業的時候,李少朗突然皺眉:“同行?”“同行才更能明白對方需要的是什麼,才更能理解和寬容彼此。”我冷哼一聲,“而不是像某些人,以為是養寵物一樣,根本不懂怎麼當好彆人的哥哥。”他僵了僵,沒再說話。筆記本再添上一次記錄,是在一周後飛往倫敦的航班。我忍不住偷偷看一眼旁邊的岑智恒,他穿著漿得筆挺的雙口袋短袖白襯衫,不戴墨鏡的時候,睫毛長長的,整個人難得柔和。塔台空管的信號傳出,我忙收拾好小鹿亂撞的心緒,打醒十二分精神。“FL323,HongKong Ground,hold short for runway 08(香港地麵,在08號跑道外等待)。”“FL323,cleared for take-off,good day(可以起飛,飛行愉快)。”進入航線控製指揮區後,飛行速度穩定下來,儀表參數一切無誤。雲朗氣清,飛機轉入自動駕駛,駕駛員之間偶爾聊幾句閒話也是常有的事,隻是,這樣和諧的一幕,卻從未發生過在我和岑智恒身上。飛往倫敦統共十多個小時,我實在忍不住一直不說話,終於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Captain,那天的平安符,是誰送你的?”意料之中,岑智恒隻是專注於眼前的航行情況,並沒有回答我。“我也有一個平安符,是我哥送我的。”我絮絮道,“人海茫茫,有人有心佑你平安,這個符對你一定意義非凡吧,你……”“嗯。”他的喉間動了一下,“你來主控。”他轉移了話題,我隻好識趣閉嘴,悻悻地打開氣象廣播收聽天氣趨勢預測,半晌,聽完風向、氣壓到未來能見度分析後,我隻覺渾身發顫。不多時,天氣如變臉,原本還是萬裡晴空,過了幾小時已黑雲密布。前方能見度越來越差,遇到強氣流,飛機也開始有重度顛簸。熟悉的胃痛感又彌漫到全身,我額頭冒出冷汗,手不受控製地發抖。這是我一直無法克服的難關,即便已經正式飛行了三年,可每次遇到惡劣天氣,我還是會很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藍天,見不到淺水灣的星夜,見不到所愛之人。我欲哭無淚:“Captain,要是我墜機了,你一定要記得,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彆怕。”被告白的岑智恒依舊淡然,“如果作為飛行員都害怕,那有什麼能力能負擔起整個航班乘客的生命安全?”他第一次對我說了這麼長的話,語氣溫和:“他們當中,可能有人是要衣錦還鄉,有人要談生意,有人是要去見久未謀麵的男女朋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願望——而你,就是願望的承載者,你要做到的,是保證他們平平安安,帶領他們衝破困境。”“再說了,”他看向我,“你一直很優秀,雖然會有恐懼感,但依然還是做得很好。那麼這次就試試忘掉心裡的害怕,全力以赴做到更好。”他說:“我相信你。”這番話漸漸撫平了我心底的焦躁,我鄭重地朝他點了點頭,握著操縱杆,繞開濃積雲區後,儀表數據開始變回正常值,剛剛的驚險一幕仿佛隻是夢境,回過神來,已是清朗。“謝謝你。”我的心徹底恢複平靜。“不用謝。”他難得回一個淺淺的微笑。“那我跟你說的……”我吞下“表白”二字,用餘光偷偷瞥了一眼他。“我知道。”他表情淡定,像是在簡單陳述一個事實,“我聽得很清楚。”我像懷揣著一個酸澀的果子,他不傻,我做得這麼明顯,他必是早已知道我對他的心意,也隻有不是兩情相悅,才會一直得不到好的結局。第四章 心潮公司安排的酒店就在市區中心,我們下飛機後把行李放好就各回各房。岑智恒的房間在我斜對麵,彼時是晚上八點,我走到他的房門前,猶豫著要不要約他一起吃飯。第一種可能,是我一如既往地碰一鼻子灰;第二種可能,是他答應了,但我們一言不發地吃完整頓飯。我失落地垂下手,還是決定獨自出去。倫敦的商鋪打烊得早,下午四五點過後街道已逐漸冷清。一排排人字形的屋頂上月亮懸掛,照得綠叢植壇冷寂幽深,池園噴泉隨著輕音樂綻開。凸肚窗裡有萬家燈火,隱隱可以看見屋裡的人圍著長桌談笑。我孤零零地找到一家酒吧坐下,有金發男子來搭訕,見我像雕塑般無趣,轉而去捕捉穿著迷你短裙、塗著大紅眼影的女郎。不知灌了幾杯烈酒下肚,我頭腦昏昏沉沉地趴在吧台上,琉璃色的**隔著玻璃杯,失真又夢幻。搖滾樂喧囂,人浪翻滾,威士忌和黑啤的味道充斥著四周。忽地,喧囂的聲音越來越大,直至爆發出玻璃瓶碎裂的響聲,不知誰第一個掄起高腳凳,一瞬間,酒吧裡硝煙四起,狼藉一片。踩著高跟鞋的豔麗女郎尖叫著逃竄,我踉蹌著想跟著逃走,卻被擠到角落一旁。出口被堵塞住,打群架的人滿嘴粗話,額頭嘴角都是血。我的酒醒了大半,摸出手機,手一抖,微弱燈光中有一個啤酒瓶朝我扔來,我忙不迭地躲過。牆壁蔓開水漬,我蜷著身子蹲下,把頭埋低,希望不會被危及。“李子宜?”驟然間,有一個焦灼的男聲喚我,我顫巍巍地抬起頭,岑智恒的臉放大數倍,他的眸子裡泛起波瀾,一把拉起我,“快走!”他的身上有好聞的沐浴露清香,他頭發微濕,穿著飛行夾克帥氣挺拔。萬籟俱寂,混亂喧囂成了默片,我低頭看著他的手,骨節分明,明明有涼意,牽過我後卻漸漸溫暖。如果有一天,你喜歡的人陪你度過風雨,帶你走出水火,那你必定會更喜歡他——於我亦是,那一刻華燈如晝,他在倫敦大霧的街道上走在我前麵,那寬厚臂膀替我擋住兵荒馬亂,那麼我確信,我已很愛他。“這麼晚你一個女孩子去什麼酒吧?”岑智恒停下腳步,皺眉低斥,“吃完飯好好回酒店裡看看電視、睡睡覺不行嗎?”“我……我悶得慌,閒著沒事,就四處走走……”我撓撓頭,“呃,你來得真快,我才剛打電話給你,一眨眼你就出現了。”“什麼電話?”他脫口而出,“我是一直跟著你。”“一直……跟著我?”我沒有反應過來,直愣愣地看著他。岑智恒偏過頭,輕咳一聲:“我從貓眼看到你走遠,就跟上了。”“你這是在擔心我嗎?”我喜滋滋地問,“Captain,你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我?”“你想多了,我是怕你遇到什麼事,然後班機沒有副駕駛,不好和領導交代。”他的臉微紅,似乎覺得難為情,便生硬地轉移話題,“好了,回酒店睡覺。”他轉過身徑自大步離開,我忙跟在他身後小跑:“彆走太快,你等等我!”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話,速度卻放慢了很多,我踩著他的影子,心裡那顆酸澀的果子,變得甜蜜柔軟。夢裡常常夢見的人,醒來就在咫尺間,縱使一夜無眠,也不覺疲累。回到香港後,李少朗照常在機場外等我。我剛走出大門,他就急忙跑過來,神色憔悴,拽著我上下打量:“為什麼這幾天都沒接電話?有沒有受傷或者不舒服?”“我忘記充話費了。”我的話音剛落,他突然一把抱緊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拍了拍他的背:“我可是接受過高強度體能訓練的飛行員,沒什麼能難倒我。”頓了一下,我補充,“而且,我遇到危險時,有人會救我。”“誰?”李少朗鬆開我,疑惑道。“就是那個我喜歡很久的人。”我還是憋不住這幾天來的喜悅,和他簡單陳述了那晚的事,“所以,我想,他應該也是有那麼一點喜歡我的。”他沒有應話,我眨了眨眼:“李少朗,以後你就不用給我安排相親了,等我發喜糖吧。你也要加把勁,不要整天圍著公司和妹妹轉,你可是全港名媛夢寐以求的金龜婿啊,有多少人排隊等著做我嫂子你知不知道?”他揉揉我的發:“知道了。”十七年來,他讓我不愁衣食,高枕無憂,哪怕自己要去廝殺亦無怨無悔。儘管李少朗與我沒有血緣關係,但自來到家裡,他便承擔了一切艱險,為我鋪開如意大道,做了一個儘職的哥哥。人海茫茫,有心佑我平安的,是我處處與他作對也仍寵我的哥哥。隻是,在我以為愛情路上也同樣順遂的時候,卻出現了波折。新出的航程安排表裡,明明是由我和岑智恒負責的一趟新加坡航班,卻被告知他與彆的機長調了班。我以為他是家裡有事,卻不料等我飛回來時,偶有在機場碰見過他幾次,他都假裝沒看見走遠。我嘗試發短信或打電話給他,都沒有回音。原來一切皆為鏡花水月,他給我編織的隻是夢一場。若即若離,忽遠忽近,他讓我以為我有希望,可到頭來隻是我想得太多。二十七歲生日那晚,我獨自去了赤柱。我給岑智恒發了一條短信,希望能做個了斷,好絕了我的妄念。“上次的眼科醫生應該還沒找到女朋友,或者生物學教授……”我灰心地想著,出乎意料,岑智恒依約來到我麵前。“今天我二十七歲了。”我很是失落,“再沒人娶我,我就老了。”他永遠是那樣,清冷孤傲,哪怕我說十句,都換不來他一句回應。赤柱的燈塔閃爍,海風呢喃,遠處的房舍藏在星火點點裡,青山染成藍黑色。我倚在欄杆邊,海麵沒有白天的小艇遊過,往裡扔一塊小碎石,泛起漣漪。我靜靜看著漣漪**開,風吹得頭發掩住臉:“岑智恒,在你心裡,我永遠都不夠位置著陸吧。”他背對著我,我忍住沒有回頭,吸了吸鼻子:“我是錯誤的航班。”良久,耳邊的風突然變熱,我剛一偏頭,就對上他灼熱的目光。明明是漆黑的夜晚,那雙眸子卻仿若晨光,冬雪融化,登時和煦。“我的心是單行航班,你進來,就飛不出去了。”岑智恒的眉眼帶笑,“李小姐,你作為唯一有機票的乘客,想好了嗎?”我愣在原地,他的笑容比那落日,比那燈火,亦要耀眼燦爛。“什麼夠不夠位置的,你要來的話——”他輕輕抱過我,“空了這麼多年,就等你了。”“那你為什麼……”我難以置信,“對我若即若離,我以為你討厭我。”“我們都是飛機師,在一起肯定聚少離多。”岑智恒伏在我耳邊,微微歎氣,“做我們這行,每次結束任務安全抵達後才算放下心頭大石。我害怕有一天,如果我發生意外,隻剩下你獨自留在世上,漫長地等待一個回不來的人,這種絕望的滋味……我不想你絕望。”“我爸也是一名機長,在一次失誤中墜機身亡,那天他身上的口袋裡帶著那枚我媽給他求的平安符。爸走之後,我媽開始精神恍惚,直至……”我的頸窩有熱淚蔓開,他哽咽,“直至她承受不了選擇自殺,那枚平安符成了他們最後留給我的東西。所以李子宜,我多少次想靠近你,就有多少次狠心推開你。”“還記得你那天跟我說的嗎?我們是航班乘客的願望承載者,所以責任重大,誰害怕都可以,但飛機師一定不能退縮。”我與他十指相扣,“我們是同行,更能理解寬容彼此,知道這個行業有多麼不容易,能承受的也比常人要多。如果真的這麼不幸你先走在我前麵,我可能會哭一天、哭兩天,但不會哭一生,我會帶著你和我共同的擔當和夢想,認真握好操縱杆,幫更多人完成願望。”因為你,就是我的願望。晚風徐徐,不遠處的花傘圓桌下,五彩磚牆下,有人呢喃唱著動人情歌。岑智恒恢複到原本的自持,看向那片遼闊的海:“那,你是為了我才選擇當飛機師嗎?”我搖搖頭:“是中學看了《衝上雲霄》,覺得在天空駕駛很酷。”為了這個,我還和李少朗吵過無數次架,他隻想讓我安分做個律師或者醫生。僵持了很久後,他才無奈妥協於我的固執。“為色所迷,見色起意。”我挑眉,“我像這麼膚淺的人嗎?”岑智恒的嘴角微微**:“哦。”“開始喜歡你,是在大概兩年前,我有一次乘坐飛往墨爾本的班機去探望隱居的父母。有一個女乘客身體突然不舒服,乘務長讓你出來給她安慰鼓勵。”我說,“那時候我聽過你的大名,人人都說你是黑臉關公,但那次……你很溫柔。”岑智恒雖然表麵冷漠,實則卻很有愛心。他會把在機場迷路的老人送到家人身邊;有小孩子衝撞打鬨,他會耐心蹲下同他們講道理。當開始留心一個人,就會發現他的身上有很多平日注意不到的東西,而這些種種日積月累,就成了喜歡。後來我為了離他更近,能讓優秀的自己與他更加匹配,咬牙捱過各種訓練和考察,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怎麼那麼像劇裡Zoe與Sam的初遇?”他莞爾,“那我該感謝不是那個女乘客喜歡上了我。”“岑智恒,”我踮起腳,貼近他的耳朵,“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嗯。”依舊是簡短模糊的一個音節,可在夢想成真後,聽起來卻溫柔得一塌糊塗。第五章 波瀾我和岑智恒在一起後,身邊的同事都恭喜我堅持不懈地融化了一座冰山。我總是笑眯眯地看著岑智恒:“那我是不是就是你的陽光?”彼時的他不再是頭也不回地走在我的前麵,隻給我留下一個越走越遠的背影,歲月漫漫,如今,我終於能與他肩並肩地走著,得償所願。莉莉每次見到我們走出來,都會打趣道:“Lea,這下你還用不用來失物招領處來廣播尋找未來的男朋友?”岑智恒淡淡地掠過我一眼,輕輕拉起我的手:“走吧,失主。”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我以為,這就是永遠。後來有一日同機結束返港飛行後,因為我臨時有檢查工作,等完成後去到機場大廳,看見岑智恒正站在失物招領處前,不知和對麵的人在說些什麼。我以為他是在和莉莉聊天,便小跑到他的身邊:“莉莉你們在……呃,你是?”對麵的人不是莉莉,是一個梳著發髻穿製服的女生,年齡比我們小,甜笑道:“我叫安琪,剛上崗兩周,今天是我代莉莉姐的班,機場那麼大,終於再次能見到岑機長了。”她友好地朝我伸出手,“你就是岑機長的女朋友嗎?很高興認識你。”我愣愣地回握住她的手,又聽見她接著說:“兩年前我乘坐了一班飛往墨爾本的班機,中途舊病複發,多得岑機長出來給我安慰,我才能熬過難關。”我心裡有些莫名忐忑:“你就是那個Zoe?”“Zoe?”她想了想,又豁然笑開了,“我沒能有你這麼幸運,不過話說回來,這兩年很是感謝岑機長給我寫信,讓我找回人生的方向,所以我下定決心要來這裡工作,也成為一名優秀的機場工作人員,不辜負他對我的鼓勵。”走出機場大門後,我悶悶地拉住了岑智恒:“你給她寫了兩年的信?”“安琪無依無靠,又有病在身,那次下了飛機之後,她千方百計問到我的聯係方式,給我寫了第一封信。”岑智恒捏了捏我的指腹,“她的情緒很糟糕,我就斷斷續續給她寫些鼓勵的話,希望有些用處。”我不依不饒:“那她給你寫了什麼?”“普通日常和彙報生活的碎碎念。”他歎了口氣,“李子宜,如果我真的和她有什麼,我又怎麼會第一時間告訴她我有女朋友了?”我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岑智恒去美國進行駕駛進階培訓的前一天,我和他去了一趟赤柱海邊。我拈著兩個小葫蘆狀的東西左看右看,他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安琪堅持要送的安神油,她聽莉莉說起我偶爾有緊張胃痛的毛病,特意托人從巴西帶回來的,駕駛前塗一點在太陽穴,對長途飛行會有正作用。我聽一些同事說,這款安神油在國外飛行圈裡都幾近脫銷了。”我把另一個塞到他的手裡,“她送了兩個,說是另一個給你的。”“我不需要。”他沒有接過,“如果你試了有用的話,那以後遇到氣流我就不會擔心了。”“你明天不是培訓嗎,正好當當白老鼠。”我徑自放在他手裡,隨口說。隻是,我沒想到,就是這句話埋下禍根,險些斷送了我們之間的緣分。接到長途來電的時候是兩天後,我正在家專心做計劃,等岑智恒回來,湊好年假就一起去旅行一次。“Lea,岑機長現在在醫院昏迷不醒……”我的耳邊嗡嗡作響:“今天不是愚人節,你彆……”“今天上午的培訓裡,岑機長操作失誤,迎麵撞上一群本可以避開的飛鳥,導致兩個發動機瞬間失火……”對麵的同事聲音焦躁,“所幸高度尚矮,發生撞擊後,他當機立斷采用緊急迫降程序……”“那他現在怎麼樣?”我心急如焚,“醫生怎麼說?”“飛機降到海麵後發生了一些意外,他受了很嚴重的腦震**,醫生說……”他不忍道,“醫生說儘力了,接下來需要看病人的生存意誌。”“怎麼會操作失誤?怎麼會?”我癱坐在地上,喃喃道,“他向來那麼謹慎。”“他飛行前接觸過一個小葫蘆,我問他是什麼,他說是巴西著名的安神油,他要試試,好用的話他就可以放心讓你用了。”同事頓了一下,“後來我交給醫生化驗,化驗結果是裡麵含有甲氧氟烷成分,也就是有麻醉的效果……”突然,門鈴響起,我像遊魂一樣開了門,有個小男孩遞給我一張字條:“姐姐,剛剛有個姐姐讓我交給你的。”我接過一看,上麵是一行字,寫字的人很用力,紙上都被戳出許多個洞:我得不到的,你也不會得到。我的手腳冰涼,發了瘋一樣打電話給莉莉:“莉莉,你知道安琪去哪裡了嗎?”“安琪?我也想找她。”莉莉說,“她昨天上午就遞交辭職申請了,本來領導要找她說說辭職後續,她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所有聯係方式都失效了……”我掛掉電話,腦子一片空白,隻想著立刻訂機票去美國找岑智恒。外麵太陽很大,我剛跑了幾步就一陣眩暈,再然後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迷迷糊糊間,我隻記得有一雙手扶住我,卻不是記憶裡的溫度。第六章 童話我醒來後,李少朗立刻緊張地迎過來:“好點了嗎?”“李少朗,”我掀開被子想要下床,“你給我訂一張去美國的機票好不好?我想見他,你知道嗎,他躺在冰冷的醫院裡……”他沉著臉,把我摁回**:“不行,你現在身體也吃不消。”明明盛夏,也仍似寒冬,我努力試圖掙開他的手,李少朗歎了口氣:“你有多喜歡他?”“我是知道的,和飛機師談戀愛,每當出任務,另一半就會擔驚受怕,直到平安落地才放下心口大石。”我揉揉酸澀的眼眶,“可我就是喜歡他,又有什麼辦法?我曾經和他說過,如果他走在我前麵,我不會哭一生,可是我現在才發現……我才發現,我不會哭一生,但我這一生都不會快樂了。”“我答應你,不論用什麼方法,我也會幫你帶回平平安安的他。”他撫了撫我的發,“哥哥答應你的事,每一件都會做到。”他不容分說地收起我所有的證件,打電話給我請了假,囑咐我好好在家休養。我縮在被窩裡,眼睛越來越癢。後來,我開車去了赤柱,已到黃昏,海麵與天邊之間隻餘最後一抹金色。最好的愛情應該是,能與最愛的人去看一場日出,在朝霞漫卷時緊緊相擁;最悲的等待卻是,一個人獨自去看一場日落,在偏西向晚時回憶過往。而我等不到日落,也等不到他。岑智恒是在天色暗下後打來電話的,那時我正準備離開,手機卻驀地振動。我看著那串陌生的號碼,手止不住顫抖,冥冥中感到會是他。他的聲音虛弱沙啞:“飛機師是整個航班的願望承載者,所以責任重大,誰害怕都行,但他一定不能退縮。”這番話跨越了生死線再次在我耳邊響起,我擦了擦眼角,他繼續說:“我沒有辜負任何人,包括你。我答應過你,我會平安回來。”“有一句話,我一直忘了和你說。”他在那頭輕聲道,“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他說:“李子宜,等我回來。”“嗯。”我用力地點頭,“我等你回來。”天氣不似預期,但從此以後,有你和我風雨共度,星辰月夜亦共度。遠處的燈柱亮起暖橙色的光芒,我等不到日落,但還有燈光燦爛。我等到你陪我世事完美,陪我歲月如歌,你是我的願望,一生執念。尾聲一年後。李子宜和岑智恒的婚禮上,粉色的花毯,鬱金香杯裝著香檳酒,浪漫唯美勝似童話。有一對來觀禮的老夫婦祝他們彼此要珍惜眼前人,穿著白衫的老婆婆欲言又止:“除了愛情,親情亦是。”“新婚快樂。”一旁的丈夫微笑,“碧迦,我們走吧。”他們隻是路過,但李子宜不介意,因為任何祝福都值得感恩。台上司儀遞給她麥克風讓她發言,她說:“我要感謝爸媽,因為是他們把我帶到這個美好的世界;我要感謝岑智恒,因為他讓我如願以償;但我最要感謝的,是我的哥哥,李少朗。”“這是我第一次叫他哥哥。他從千禧跨年那天來到我家,我爸跟我說,以後他就是我的哥哥了。”她說,“數數也有十幾年了,他對我真的很好,我不聽話,總是忤逆他,讓他生氣,但我知道,他永遠都是我最強大的後盾。”她提著魚尾裙下了台:“雖然我哥一年前臉被燒傷了,沒有以前好看了,可在我心裡,他一直是全香港最帥氣、最溫柔的鑽石王老五。”她站在李少朗麵前,給了他一個擁抱,“謝謝你,李少朗。”李少朗回抱她,笑得和煦。那一天李少朗很晚才回家,他在赤柱的酒吧喝得爛醉如泥,臉上的傷疤太過猙獰,隔壁幾桌的人膽怯地離得遠遠的。他撐著額頭,想起一年前那次離奇的遭遇。在岑智恒遭遇意外後,李子宜第一次在他麵前這麼脆弱。她昏睡過去的時候,他無意間點進了一個叫作“換樂”的網站。他本以為是病毒網頁,可怎麼點關閉都沒用,上麵說,能換你所想,得你所得。腦海裡有一個念頭閃過,李少朗想,那他能不能換來和她共度餘生?李子宜醒來後,堅持要去美國找岑智恒,他不讓她去,問她:“你有多喜歡他?”她的回答讓那一個念頭熄滅,他聽見自己很冷靜地說:“我答應你,不論用什麼方法,我也會幫你帶回平平安安的他。”關上房門後,他嘲笑自己的妄念是那麼不堪。十七年前,他的父母遭遇車禍身亡,親人都害怕添多一雙碗筷連累自家,唯有父親的好友,也就是李父把他帶回了家。李父李母很早就跑到墨爾本過起閒雲野鶴的生活,他便承擔起打理企業和照顧妹妹的責任。李子宜喜歡反抗他的安排,覺得處處受限,她想要當飛機師,他卻害怕每一次她所在的航班失事,所以每次隻有在機場大門外麵等到她歸來才心安。他亦吞下每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會很擔心你?”可不知從何時起,李少朗發現有些情感卻隨著歲月流逝變了方向。他急著把她嫁出去,也是因為他迫切想要斷絕自己的念想。她在倫敦錯撥他電話的那晚,他聽到那頭的鬥毆聲擔憂又心急,差點訂了去往倫敦的機票,後來問到一個同機的乘務員得知她安然無恙後才鬆了口氣。可她回來後同他說,她喜歡很久的人,是她的騎士、她的英雄。李少朗坐在電腦前,盯著幽藍色的屏幕,黑色的花邊勾勒出短短的一句話:“你需要換的,可承諾不後悔,不遺憾?”是啊,不後悔,不遺憾,他祝她如願以償,祝她一生順遂。“你是否確定進行本次交換,以未知的失去作代價?”奇跡出現,在做交換之後,躺在病**的岑智恒神奇地蘇醒過來。岑智恒回來之後,李少朗站在一旁看著李子宜衝上去抱著她所愛的人,他想,不管是不是換樂的功勞,他答應她的,終究是做到了。哪怕那一刻他不知道在不久後會在參觀工廠時遇到一場火災,隻有他因為折回去撿一枚新給她求的平安符而沒逃過火舌蔓延,被燒傷了原本帥氣的五官,從全港名媛恨不得立馬嫁給他的金龜婿,變成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獸。罷了,他疲憊地撫著臉上的傷疤,他的心已經裝不下彆的人了。發乎情,止乎禮,他們的關係到最終,也隻能給彼此留下一個真心的擁抱。無關風月,無關纏綿,這便是結局。他笑著說,阿妹終於可以托付終身了。她也笑,說那快點給她找個好大嫂。他點點頭,再點點頭。情是飲鴆毒,愛是砒霜一點甜,這杯喝了就醉入浮生戲裡的酒,他演了十多年的獨角戲。他這一生,受過最好的教育,教會他禮義廉恥,教會他知恩圖報,但卻沒人教會他怎麼才能抑製愛意,風起雲湧,卷起心間雪。她沒叫過他一句大哥,這麼多年都是直呼其名。李少朗偶爾會恍惚地想,是不是這意味著,總有一天,他也能以情人的身份站在她身邊。可這條紐帶,縱使沒有血緣連結,也牽了十七年。這十七年,他們的身份都沒有變。很久以後,李少朗坐在家裡寬敞的沙發上,窗外繁星點點,淺水灣的夜柔軟安寧,泳池的水泛起粼粼光,空曠的宅裡卻關了所有的燈,隻餘電視上的斑斕畫麵有刺目光線。那是一部九幾年的西方片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台詞都已背熟,愛而不得的男二號聲音低沉:“I loved her。”原來他們都一樣,一樣在漫長歲月裡,愛而不得,一生作配。他的呼吸聲在漆黑裡幾不可聞,他緩緩地閉上眼,輕聲跟著電視裡的人說出下半句:“And I still love 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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