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十麵埋伏(1 / 1)

賭國仇城 牛哥 7090 字 12天前

莫德全和潘三麻子的想法,和朱劍雄是一樣的,仇奕森足智多謀,機警敏捷,視警探不在眼中,對章寡婦的那批殘餘散幫流氓更不屑一顧,在賭城誰對他都無可奈何,自從他殺了章寡婦藏匿起來以後,除張大狗通風報信,葉小菁撲空,再也沒有人發現過他的蛛絲馬跡。莫德全和黃牛幫的一夥人,原為仇奕森的安全著想,踏遍賭城,仍是枉費心機,看看仇奕森似乎不會出什麼危險,漸漸也就鬆弛下來。但是這一著,莫德全可錯了,他們鬆弛,警署方麵便暗中加緊偵緝。尤其葉小菁不眠不休,誓必要擒得仇奕森才甘心。趙老大每日照常在公共場所流連,招搖過市,對仇奕森有一個兒子在賭城的事情大加渲染。這一夜,趙老大在福隆新街吃完花酒,帶著七分醉意,興致揚揚,一路哼著民間歌謠,向著亂墳場上的那座古磨房行了上去。山狗向他吠狺,這是磨房的天然警告,有時覺得非常有用途,但有時又覺得非常討厭。磨房的大門半掩,裡麵沒有燃燈,推門進內,隻見一個黑影,迎門坐著,正在抽著香煙,煙頭的火閃爍發亮,這種情形,和仇奕森第一次回賭城時一模一樣。“仇大哥,久違了!”趙老大首先說話。一絲冷笑迸齒而出,仇奕森皺起眉宇,陰森地說:“趙大哥似乎知道小弟非來不可了!”趙老大雖然胸有成竹,但麵臨著仇奕森的威勢,也未免有點心悸,冷眼看了看仇奕森,似乎還沒有立即動武的意思,便壯著膽子,跨進大門說:“仇老弟假如不來看我老煙蟲一次,那對於龍坤山和劉進步出賣我的事情,誤會更深,這對於我老煙蟲,未免太冤枉了!”“這就是你故意渲染我在賭城找尋兒子的原因麼?”仇奕森又吸了一口濃煙,煙卷的紅火點一閃,露出仇奕森的臉龐略感消瘦,兩眼露紅,似乎蓋著一層戚憂,戴著一頂破舊的呢帽,粗布衫褲,已不如過往紳士打扮。“我也是聽道路謠傳。”趙老大說。“主要的還是幫朱劍雄的忙,你不是有一份珠寶財產留在朱劍雄處,請他轉交給你的兒子麼?我希望查出真相,好把事情交待清楚,讓他早日赴台灣去……”仇奕森冷嗤一聲:“哼!我的兒子是誰,你不會不知道!”“……我確實不知道……”趙老大開始冒冷汗。“章寡婦不會沒告訴你!”仇奕森站起來,扔下煙蒂說。“而且我正在懷疑你是殺葉小菁母親的凶手呢?”“……仇老弟說那裡話?……凶手?……我為什麼要殺葉小菁的母親……噢……章寡婦又為什麼要把你的事情告訴我……哈!仇老弟又說笑話了……”趙老大雖然自鎮靜著說話,但是心中忐忑,嗓音也有點顫抖,他知道仇奕森絕無憑據,不過用言語訛詐罷了。假如稍一不慎,言語中露出馬腳,全盤戰略可就完全傾覆,便故意喃喃自語,把言語岔開說:“自從我為你的事情,故意耍章寡婦一套以後,被警署通緝,這間磨房的電燈,便連電線也被割去——讓我把蠟燭點上吧!”仇奕森無可無不可,沒有表示,倒是趙老大的舉動不敢孟浪,動作都慢吞吞的。因為他看見仇奕森的腰間左右兩邊均隆起,顯然是藏了兩管手槍,恐防他發生誤會時,先發製人,自己吃虧。仇突森說:“我今天來意,並不是追究你在外招搖我找尋兒子的事情,過去龍坤山、冷如水、劉進步共同勾結,冀圖謀奪我埋藏的財產,這個主腦人就是你,我完全知道。但我絕不介意,我仍然將你當做我的好兄弟,和親手足一樣!”“……憑良心說,我並沒有惡意……”趙老大咽了口氣,擦著火柴,將蠟燭燃亮。“我原是好意,為排解你和龍坤山根深蒂固的成見,你的錢財,原是犯法作惡得來,自從你宣布洗手,革麵洗心之後,根本就無意動用。我和龍坤山合夥經營的印鈔公司失敗,缺少的就是錢,用意不過是想向你借用,但是龍坤山勾結劉進步將我出賣……”仇奕森一陣冷笑阻止他說下去:“不必解釋!”他說。“既往不究!這是我們弟兄間的道義守則。我知道你的目的,隻是要錢,有了錢就什麼道義也不計了!”“唉……”趙老大的臉色非常尷尬,汗如雨下,那幾分酒意早已煙消雲散,刀疤現得血紅。“仇老弟的言語未免使我太過難堪,我嘗為仇老弟不辭勞力奔疲賣命,什麼時候,和你談過錢的?”他一麵說話,一麵爬上椅子,將燃亮的蠟燭舉向屋頂上的橫梁,灑下燭淚,將蠟燭凝栽在橫潘上。磨房的麵積很大,僅靠一根微弱的蠟燭,高置在屋梁上,光亮是不夠的。而且磨房的頹壁,四麵通風,火焰踏躍,將梁上滿掛著的蜘蛛網兒,映印到牆壁上,陰氣森森,形同古刹鬼屋。感到光亮不夠,趙老大複又燃上第二根蠟燭,安置在他床頭的窗框上。仇奕森沒理會他的工作,掏出香煙,借他的燭火燃上,他似乎在考慮另一樁事,重複又重複地,眉宇鎖得很深,吸煙,吐霧,一口又一口,借著煙霧來暢舒他心中鬱氣。“我今天就是特意送錢來的,免得你說我不夠義氣!”他忽然開口說,隨手在衣袋中掏出兩顆鑽石扔在桌子上,那鑽石足有七八“克拉”大小,在燭光照映下,光芒四射,晶晶閃耀,該值不少的錢吧?“仇老弟……這是什麼意思?……”趙老大的眼睛瞪得杏圓,但有點驚惶。“我作奸犯科得來的財產,現在挖了出來,自然得分攤分給你一份,這是你應得的數目!”趙老大咽著涎沫,這種無價之寶,自從和仇奕森分手之後,就從沒有見過,他剛欲伸手拾起那兩顆鑽石時,就被仇奕森喚住。“彆忙,想拿這些錢財,我還有錢財,我還有條件!”趙老大呆住了,冷觀仇奕森的臉色,非常嚴肅,局促不安地將伸出之手收了回來,幸而見仇奕森並沒動武的惡意,沉默了片刻,便說:“仇老弟有事情用得著我姓趙的時候,吩咐一聲就行了,何必要使用金錢,談交易?”仇奕森冷笑說:“我姓仇的向來看人用事,從不得他人的好處,看工作,付代價,我們結交廿餘年,相信你也懂得我的脾氣!”趙老大知道話不對勁,不便再繼續爭辯,說:“仇老弟有什麼事情隻管吩咐!”“我為什麼要殺章寡婦,你總會知道羅!”趙老大不敢隨意作答,隻有保持緘默,兩隻眼,老盯在仇奕森腰間那兩個梆硬的東西上麵。仇奕森催促著,重複說:“你會不知道嗎?”“因為章寡婦姘雷標,謀奪你的財產,害你陷冤獄十餘年……”趙老大故意把圈子兜得很遠。仇奕森搖頭說:“我完全為下一代著想,在這個圈子當中,隻有你一個人知道!”老煙蟲被仇奕森一口咬定,感到狼狽驚惶,更不敢輕舉妄動,極力鎮持,同樣搖著頭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仇奕森冷笑:“現在章寡婦死了,我個人的仇怨已經了結,但是我的兒子卻對我不諒解。試想十餘年前,我為了章寡婦擯棄了他們母子兩人,現在又奪去他的愛人的生命,怎樣會對我諒解?”“啊,你說的是葉小菁,他就是你的兒子?”趙老大找到縫隙,趁機會給自己解圍。仇奕森又是一聲冷笑,似乎深悉老煙蟲的狡獪詭詐,但是也不立即戳破他的假麵孔:“現在仇家的財產,仍然落在仇家後代的手裡,我的心感到安慰,死也瞑目。但是我唯一的願望,便是我的兒子能恢複仇家的姓氏,所以希望你能夠幫忙,把我的兒子招來,我和他作一次鄭重的談判!”“但是,葉小菁現在欲得到你性命而後才甘心!”趙老大說。“這就是我所以要找他談判的原因!”“我認為不必了!”老煙蟲故意充好人說。“葉小菁欲取你的性命,而你又有雙槍在手,萬一言語間發生衝突,父子相拚,這又何苦呢?乾脆你悄悄的離開賭城,等到事過境遷,風聲平息,然後再回賭城來,我再替你想辦法,使得你們父子團聚!”“不!”仇奕森說。“我現在大仇已報,對生死二字絕不介意,假如趙大哥能促成父子談判一次,雖死無憾!”趙老大故作猶豫,終於點頭答應,“好吧!”“我知道葉小菁常到這裡來找你,這件事情相信你很容易就能辦到。你能給我約定一個時間嗎?”“我隻能嘗試一下,約定時間,言之尚早吧!……”趙老大說。“好的!這是第一樁事情……”仇奕森複又掏出兩顆鑽石,擲到桌子上,四顆鑽石並在一起閃著豪光。“還有第二樁,我願意付出同樣的代價!”鑽石是夠誘惑的,多少人為它而死,但是趙老大竟然不為所動,他胸有成竹,認為這些鑽石遲早將為他所有。“爆炸‘利為旅’的凶手是誰?你在黑圈子裡混了這樣久,多少總有點眉目吧?”仇奕森說。“是楊大和乾的!”趙老大答。“但是因果報應,毫發不爽,他已經被擊斃命,案情已了!”“不會的!”仇奕森搖著頭,異常肯定地說。“楊大和在章寡婦跟前早就失寵,為我的事情,被章寡婦逼得走頭無路,早有卷逃的意思。而且,他在卷款潛逃的時候被人狙殺,既然要出走逃亡,何必再做凶手得罪圈子內的朋友,由這點證明,他不會乾這傻事!”“不,他就是行凶之後,發現章寡婦被殺,所以畏罪逃走的……”趙老大說話時,心情忐忑不安。“楊大和掩護我進入古堡大廈,見我仍有龐大的潛勢力,就是見風擺舵,討好我的意思。他的脾氣猶疑寡斷,斷然不會突然轉變,聽從章寡婦的一句話,有這樣大的膽量去爆炸‘利為旅’酒店的!”仇奕森說。“依你的看法,凶手是屬於那一方麵的呢?”趙老大試探仇奕森的口氣。“這就需要趙大哥設法,給我一個答案了。”仇奕森不動聲色地說。“還有,趙大哥既然不肯承認是殺葉小菁母親的凶手,當然可以給我指出一個嫌疑犯來!”趙老大暗吃一驚,仇奕森的語鋒過份厲害,不明了他的用意何在。“也許,仇奕森已經查明真相。”趙老大驀然想。“不過仍有著利用我的意思,所以暫時不作舉動,等到他父子談判的事情完畢,就不會放過我了!……”想著,趙老大的臉上就顯出了殺機,刀疤現得血紅,不時注意著腰間的手槍;但是他自知拔槍的動作,沒有仇奕森敏捷;開始惶惶不安。“我現在已經成為光杆一個!”仇奕森又說。“所有的錢財,已完全傾囊交付給你,假如你有把握的話,就請完全收下吧!否則,我姓仇的隻有拚著自己的老命,獨自一個人去乾了!”趙老大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隻有含糊點首應允。這時,他正擔憂著為什麼蠟燭點起這樣久,而遲遲沒有反應,計算著時間,屋外也應該有點動靜了。仇奕森發現趙老大態度不安,也起了猶疑,便說:“好吧,趙大哥,一切事情就完全拜托了,打擾你享清福的時間,我該告辭了!”趙老大忙說:“仇大哥彆走,你要和葉小菁談判,也該約個時間!”仇奕森泰然說:“你的行動我了如指掌,不必約時間,隻要你將葉小菁約到磨房,我自然會到!”驀地屋外山野間起了一陣狂烈的狗吠聲,仇奕森大為詫異,兩眼烱烱,向趙老大眈眈盯視。趙老大也露出驚慌形色,忙說:“咦!奇怪,三更半夜,會有誰到這裡來不成?”仇奕森趨到破紙窗前,自縫隙中向外窺望,屋外一片幽黯,寒星點點疏落,大地漆黑,看不清十步以外的景象,晚風拂著樹枝,幌幌搖曳,夾雜著亂葬山墳上的鬼火流螢,顯得份外恐怖。“看見了什麼沒有?”趙老大問。“可能是死神要催你我到天國去!”仇奕森說。他的臉雖然側向窗外,但是兩隻眼卻斜盯在老煙蟲的身上。趙老大用袖子揩去額上的汗珠,複又說:“要不要把蠟燭吹滅?”“不必!”仇奕森將腰間的兩管左輪手槍掀出,滿不在乎地說。“說不定有朋友出賣我,我十多年沒有練過靶子了,今天大可以試一試!”窗外的人影,紛紛四散奔竄,顯然是來意不善,仇奕森冷不防聽得趙老大在背後高聲說:“仇老弟,不許動,頭不要回過來,我的槍正對在你的背上!”他的聲音激顫而帶著恐慌,但是利欲的誘惑,使他賭了生命來嘗試一次賣友的勾當。“把你的槍丟在地上!”他繼續說。仇奕森呆住了,情態無可形容,徐徐轉過頭去,眼中冒出忿怒的火焰。“我說不要轉過頭來!”趙老大咆哮,他的汗如雨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仇奕森沒有理會,隻把握著手槍的手鬆開,兩把手槍便倒掛在手指上,這是不作戰鬥的表示。“把手槍丟到地上……”趙老大氣急敗壞地說,全身顫抖,刀疤現得血紅。“你出賣我?”仇奕森低聲平和地問,手槍仍掛在指上。“我一直把你視作親兄弟,彆人對你的毀謗、誣蔑,我都當為挑撥離間之詞,想不到你真做出這種泯滅天良的事!”“不能怪我出賣你!”趙老大說。“隻怪我這個大哥太窮了,把全部家當投資在印鈔公司上,失敗了向你借埋藏在地下的財產你不借;和龍坤山、冷如水合夥去挖,又失敗了。而且桂枝姐還把我剩下的財物全部卷逃,逼得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現在連唯一的靠山章寡婦,也被你殺死了,我還有什麼路可走的?……”“這就是你出賣我的動機麼?”仇奕森怒極反問,態度仍然沉著。“我不出賣你,你同樣要殺死我!”趙老大說。“爆炸‘利為旅’酒店的是我,殺葉小菁母親的也是我,你不是要搜尋這兩個凶手麼?”“你承認了?”仇奕森揚著眉毛說。“那麼十餘年前,章寡婦出賣我,你也是主持人之一嗎?”“……”趙老大沒有回答。“哼!”仇奕森冷歎一聲。“在我的眼中,你是我唯一的親兄弟,十多年的合作,竟如此收場,那我姓仇的還有什麼話說。……”“哼!你說合作十多年,對得起朋友嗎?”趙老大蠻橫說。“你一個人發了橫財,我一直窮得像孫子,你滿嘴仁義道德,卻帶著一副假麵具說話,並非我膺滅天良,我趙老大活了這把年紀,多少還要弄幾個錢,享幾年晚福。”仇奕森悲憤填膺,說:“也好,我作惡半生,落得如此下場,也算給後世人一個警惕,而且還是趙大哥要拿我換錢,我還有什麼話可說!不過警署的通緝賞格,才不過二十萬塊錢,我那四顆鑽石,還不隻值二十萬元吧?……”“賞格漲了!”趙老大說時,趁機把四顆鑽石抓起,收藏到衣袋裡。“葉小菁出我五百萬!”“葉小菁出五百萬?”仇奕森的熱淚幾乎奪眶而出。他想,葉小菁的錢由那兒來的?全是得自章寡婦之手,章寡婦的錢由那兒來的?不消說又是自己的積蓄。曆年來作奸犯科,巧取豪奪,走私漏稅,詐騙勒索,無惡不作,積蓄下的作孽錢,現在卻由自己的兒子出手購買自己的性命,天理循環,報果不爽。他想到此處,幾乎要放聲大哭,但是忽又忍著悲憤說:“那麼趙大哥何不就一槍將我打死,反正葉小菁隻要我的性命,死活橫豎都是一樣……”“不!葉小菁要親手取你的性命,死的隻值兩百萬,活的才是五百萬!”趙老大和盤托出。“不過,也許葉小菁發現你是他的父親時,還會放你一條活命……”“趙大哥何必要我在兒子麵前坍這個台?”仇奕森無法忍耐,全身開始抖索,他的手仍緊緊的倒握著兩管手槍。“試想十餘年的監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苦,現在隻求一死,趙大哥,過往就算我對你不住,也得請你留下這份交情吧……快殺我吧!”“我需要五百萬!”趙老大狠著心腸,對仇奕森的哀求置之不理。“現在請你把手槍放下就縛,我要招呼他們進來了,你馬上可以和你的兒子會談了!”仇奕森怒目相視,手槍仍不肯丟落地上。“放下你的手槍……”趙老大再喝一次,就抬起手槍,向屋頂鳴放兩槍,砰、砰……這是招警探進屋的信號。他的眼睛仍不敢鬆懈,死盯著對方的動作。仇奕森長歎一聲,表示無可奈何說:“好吧?……”他將右手握著的手槍擲向窗框,剛好碰倒了窗框上的蠟燭,火光熄滅,隨著翻轉了左手握著的手槍。趙老大早料到仇奕森不會輕易就範,急忙發槍射擊,砰、砰、砰,雙方的槍同時齊發,火光閃過之後,餘下一陣煙硝,兩人怒目相向,趙老大的刀疤露著紅光,但是他徐徐倒下了,仇奕森也搖搖欲墜,他的槍法雖然高明,但槍彈是無情的。他的左肩頭上著了一槍,傷勢雖不很重,但也血流如注。不一會,屋外起了一陣騷動,警探們聽得信號衝近磨房,大門是扣著的,他們拚命在門上擂撞,而且還有人想從窗戶上爬進去。仇奕森半生積案如山,再加十年獄中生活,對警探恨之入骨,這會兒眼看著警探迫近,十餘年監獄中那種黑暗生活又湧在腦際,使他的殺性陡起,翻身拾起那管擲滅了蠟燭的手槍,雙槍在手,伏在地上,嚴陣以待。屋外“轟轟隆隆”,七八個警探在門板上擂撞,門閂已抵受不了,那扇破紙窗戶也被撬開,一個人影憑窗探首,似是個全副武裝穿製服的警察,攀援而上。趙老大倒臥在地,兩眼翻白,餘氣未絕。屋梁上的一支蠟燭,火焰在流通的空氣中跳躍閃爍,映照著屋中的死寂恐怖氣氛。“假如要利於戰鬥,必須將梁上的蠟燭熄滅。”仇奕森想。大門砰然撞開,窗戶外的警察也爬過窗框跨了進來,仇奕森突然發動攻擊,首先一槍將梁上的蠟燭射滅,刹時屋內一片漆黑。大門敞開以後,屋外的環境,反而比屋內光亮,闖進來的人清晰可見,仇奕森即時雙槍發射,砰、砰、砰……火點連珠射出,警探們一連倒下好幾個,自窗戶跨進的那名警員,首先飲彈身亡,其他的趕緊退出屋外,連個還擊的機會也沒有。因為屋中起過一陣槍聲,而且燭光明亮,警探們以為他們雙方都已不死即傷,便蜂湧衝入,豈料反而中了仇奕森的毒計。原來葉小菁和趙老大兩人布下圈套,引誘仇奕森入彀,首先利用趙老大在外張揚仇奕森找尋兒子急如星火,刺激仇奕森到磨房找尋趙老大會談,以便對他下手。他們知道仇奕森機警過人,狡獪多端,假如在磨房四周嚴密布下伏兵,稍露風聲,仇奕森準會看出破綻。所以設下空城計,將黑沙環望廈山地區的警探全部撤出,僅在山頂設下一個眼哨,裝置一部直達警署的軍用電話連絡著。趙老大點起蠟燭,一根插在梁上,一根插在窗框上,這就是發出的暗號。窗戶是對著山頂上開的,由山頂上望下來,隻要發現有兩粒火點,就是說仇奕森到了。眼哨在山頂上見到信號,電話搖出去,李探長和葉小菁即時率領大隊警探悄悄趕到,將磨房四下嚴密包圍。趙老大連發兩槍,是招警進屋的暗號。這一著,趙老大是為自己的生命著想,他生恐雙方火拚,自己生命難保,同時貪心無饜,恐怕仇奕森被格斃,賞金隻得兩百萬元。現在,趙老大躺在地上,肚皮被射穿了,鮮血滿地,腸子由彈孔中瀉了出來,但是氣仍未絕,他想掙紮已無力氣,刀疤也不再紅了,代替的隻是痛苦的呻吟。李探長率領的人馬約在六十名以上,分開成為四隊,每隊人衝鋒槍就有四挺之多,分布在四個方向,將磨房團團圍住,即算仇奕森長了三頭六臂,憑他個人的能力也休想突出重圍了。第一次,趙老大槍響時,李探長便派出敢死隊冒險撲近磨房,準備衝進屋去。第二次的槍響時,磨房中失去燭光,在李探長的看法,顯然是趙老大和仇奕森在裡麵拚鬥開始,便指揮敢死隊從速搶進屋去。葉小菁報仇心切,不顧彆人的勸阻,一馬當先搶在前麵,會同敢死隊員合力撞門。豈料剛剛破門而入,仇奕森一陣亂槍射出,葉小菁首先負傷,幸而傷勢不重,子彈僅在肩上擦過,由兩名探員攙扶著,從速退出火線之外。局麵弄得非常狼狽,經過查問之後,尚有兩名警探沒有退出來,可能已經喪命。李探長大為震怒,吩咐射擊手準備好催淚彈,假如仇奕森再頑抗拒捕,就用催淚彈迫他出來。不一會,葡斯幫辦也率領一輛裝甲警車趕到,但是裝甲車無法駛得上崎嶇坎坷的山坡小路,隻有在路旁停下,掣亮了探照燈,一道白光直射向磨房。這一來,隻要截住磨房的屋背後,仇奕森想突出重圍便更加困難了。李探長自裝甲車上,將擴音器拆下,把號筒移對磨房,開始喊話:“仇奕森,你已經被包圍了,想反抗是自尋死路,我限你五分鐘之內棄槍出來投降,否則我們用機關槍把整間磨房掃平!”磨房內沒有反應。李探長又說:“假如你願意投降,放槍兩響作為表示,我們把路讓開放你出來,你的安全,我李玉亭願意負全責!”警探們都帶著焦灼的心情,眼巴巴地凝盯著磨房,希望聽見兩聲槍響,但是磨房四周,仍是死一般的沉寂,連一點聲息也沒有。“仇奕森!你是一貫英雄作風,我是很知道的,假如你不肯投降的話,可不可以放槍一響,算是給我們一個答覆!”李探長又說。“砰!”一響冷槍自磨房中射出,說明了仇奕森寧死不降。“好吧!”李探長無可奈何向射擊手說。“催淚彈準備射擊!”複又在擴音器上喊話:“仇奕森,我們再給你一分鐘的考慮!”回報的又是一聲冷槍,整間磨房麵向著山路,總共有著三個窗戶,這一槍是由第二個窗口射出,可見仇奕森是在流動巡回應付這個嚴重的危局。“二十秒鐘過去了……”李探長的聲音又在擴音器中發出:“仇奕森,我以老朋友的地位向你勸告,希望你慎重考慮,關於章曼莉的事情,可以在法律上解決!”但是仍然一點聲息也沒有。“最後十秒鐘……”李探長說。這時,他想到仇奕森在賭城煊赫不可一世之時,自己也曾在他的麾下效過命,曾得過他的恩惠不少,現在英雄末路,被圍困在一間殘破的磨房以內,不禁感慨橫生;但是職責所在,必須將整個血案辦出頭緒,無法講什麼朋友義氣了。最後十秒鐘過去,他隻有忍痛發出命令:“開火吧?”“不!”葉小菁剛在救護隊包紮完傷口,趕過來說。“趙老大還在磨房內……”聽見趙老大三個字,李探長就不禁無名火起三丈,這個老煙蟲無信無義處處投機搗鬼,朝秦暮楚,首鼠兩端,專事挑撥離間,真是死有餘辜。現在雖然設下圈套,捕拿仇奕森已經得手,但是這個人讓他活著,留在賭城也是無窮禍患,倒不如趁此機會,將他一並消滅,可以永絕後患。“他落在仇奕森手中逃不出來,仇奕森還會讓他活命嗎?”李探長說著,便指令射擊手向磨房開火。刹時槍聲砰砰,火光閃耀如同飛蝗,催淚彈如連珠彈雨向磨房的窗戶投去,爆炸後起一陣青絲煙硝,可以看得見磨房內已成了一座煙窟。但是仇奕森非但不肯示弱,反而劇烈還槍射擊,而且槍法甚為準確,血紅的彈點,每發都落到警探們的陣腳。倏然間,“澎”的一聲爆炸聲響,出自李探長等人的背後,燈光旋滅,原來裝甲車上的探照燈被擊中了。“仇奕森,你該投降了……”李探長繼續喊話。“我們放你一條生路……”磨房中傳出一陣冷酷的笑聲,接著便是幾聲強烈的咳嗽,可見仇奕森已感受了催淚瓦斯的威脅。“仇老弟……請補我一槍……”趙老大在地板上,發出哀憐的呻吟,也不知道是因流血過多,抑或催淚瓦斯難熬,這個惡貫滿盈的老煙蟲,向來是貪生怕死,現在竟在祈求速死。仇奕森取了一條毛巾,摸索進了廚房,在水缸內浸滿冷水,將口鼻蒙上,又把磨房裡所有的窗戶完全打開,讓空氣流通,風吹進來,就可以把瓦斯吹散。仇奕森已準備好作長期抵抗,他知道趙老大的床底下有著充足的彈藥,將盛彈藥的箱子移到了屋子的當中,擺在易於補給的地方。他原有著兩管手槍,加上趙老大的一管,受傷警探遺下的兩管,總共五管手槍,全上好了子彈,憑這些火力,可以支持下去。“仇老弟……假如你還承認我是大哥……請補我一槍吧!……”趙老大又在哀求。這句話打動了仇奕森惻隱之心,本來這個老煙蟲得有今日,讓他的血慢慢的流儘,安詳的死去,已經是便宜他了。但是到底是仇奕森數十年的結盟兄弟,這哀憐的聲音,異常悲切,使仇奕森戚然心動。他在煙硝中摸索到趙老大的跟前,隻見這個善於挑撥離間,損人利己的老煙蟲,正癱在地上,臉色灰白,雙手捧著瀉出的腸子,翻著白眼,想咳嗽,又無氣力,顫抖地說:“仇老弟……請補我一槍,我實在熬不住了……”仇奕森於心不忍,眼睛內掛著兩行熱淚,這淚不是哭出來的,而是催淚瓦斯的刺激。他攙扶起趙老大,移他靠近牆邊躺下,反而將自己紮著嘴鼻的毛巾解下來,替趙老大紮上,複又扯下趙老大的床巾,撕成布條,替他將傷口緊緊紮好。“趙大哥,你不會死的!”仇奕森憋著氣說。“我假如被擒,五百萬元仍是歸你所有!”“仇老弟……過往的事,都是我對你不住……”趙老大說,可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仇奕森豁然大笑,這笑聲非常豪放,似乎把重重包圍在外的警探全不放在眼內。趙老大貫注起精神,凝看著仇奕森的意外變態,不期然地,也吃吃地笑了起來,彷佛如十餘年前合夥乾了一筆大買賣,獲得全麵勝利而相對豪笑;這笑中含有傲世與祝捷的雙重意味。趙老大皺著流淚的鼠眼,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記得我們第一次合夥搶劫金鋪時,就隻有兩個人……”“我用一個煙鬥冒充手槍……你拿著一把鏽菜刀……”仇奕森說時,笑得彎腰捧腹。“那幾個不中用的小子居然被我們嚇得直抖索……”這句話說過,兩人笑得更狂,數十年前的一幕驚險趣劇,曆曆如在目前,與現在的局麵成了一個強烈的對照。“仇奕森,你該投降了!”又是李探長在擴音器下喊話。“我們再限你一分鐘的考慮時間。”聽見李探長的叫聲,使他想起數十年前受他倆支配時諾諾連聲的音調,仇奕森更是笑得無可抑製,淚珠如潮水湧下,這是催淚瓦斯的成果,但是趙老大卻幾乎笑斷了氣。“仇奕森,這是你我最後的交情了!”李探長再次的叫喊。仇奕森舉起手槍,胡亂向窗外射了一槍,算是答覆了李探長保留交情。隨著,替趙老大掏出了兩顆乾煙泡,倒了一碗茶,給他咽下。屋內的催淚瓦斯已逐漸消散,但是窗外槍聲又起了,一連串的催淚彈又連續射了進來,份量比第一次更為濃重,幾乎使人窒息,仇奕森忙將吃剩的冷茶,替趙老大在蒙著口鼻的毛巾上再淋濕一次。他自己卻咳嗽不止,喉管如同火灼像要撕裂似地,一忽兒,已覺得天旋地轉,看樣子已經支持不住了。趙老大也耐不住這種痛苦,又再次哀求說:“仇老弟,請補我一槍……”仇奕森沒理會他的話,複在煙幕中摸索進了廚房,將腦袋伸進水缸,貼在水麵上儘情呼吸,等到精神複原時,又撕下一幅布條,浸濕了水,將嘴鼻紮上。屋外忽然沉寂下來,沒有一絲聲響。這種突然的變化,引起仇奕森警惕,這自然是警探們開始摸索前進的跡象。仇奕森捏著兩管手槍,沿著屋子走,每經一個窗戶,就向窗外盲目亂射。這種走馬燈式的戰略,是單人獨馬應付包圍的有利辦法,好在屋子內有充足的彈藥,仇奕森有恃無恐,而且早把生死置諸度外,寧可戰死,也不願意做階下囚。仇奕森的槍法,是每一個警探們所稔知的,磨房位在一個小山崗的岔路口,四周環繞著一幅廣闊的空場,雖然有著些許樹叢岩石點綴其間,但都不足以掩蔽身形,憑空想撲近磨房,無異是自己找死。裝甲車既不能上山,探照燈又被擊毀,催淚彈也已經射擊過兩次,仇奕森非但不肯棄械投降,還不斷地發槍還擊,作困獸之鬥。葡斯幫辦和李探長都感到束手無策,尤其是已經負了傷的葉小菁,眼看著仇人近在咫尺,而沒有辦法成擒,他的焦急情形更超過任何人。李探長自忖,為自己的職責著想,無法再顧慮仇奕森的性命。他已看出破綻,仇奕森發槍是順著三個窗戶輪流射擊出來,可見得他正在流動奔走應戰。李探長便傳令機槍射擊手開火,照著磨房各窗戶閃露火光的地方還擊,這樣也許比較容易命中。刹時機槍震耳欲聾,彈丸如連珠般向磨房投去,素來平靜的望廈山亂葬崗,每到夜晚,一片死寂,這時意外地變成槍林彈雨的戰場,把附近的居民都驚醒了。機槍射擊了片刻,狡獪的仇奕森似乎又洞悉了李探長的戰略,他的應戰方式又告變更,許久才虛發一槍,每次的部位都無從捉摸。“看樣子我們得用火攻了!”葡斯幫辦說。百餘名警探圍捕一名凶犯,而致要用火攻,燒毀一座磨房是小事,但是傳到社會上可成了笑話,李探長自然不會樂意接受。但是目前除了采用這個下策,不知道要相持到什麼時候,才能把仇奕森解決。李探長一躊躇,葡斯幫辦便自作主張,吩咐警員將裝甲車上貯存的一桶汽油取了下來,搬到高山坡上,向著磨房的側麵望去,那地方正堆著許多柴薪及破爛的家具木器,假如把油桶的小圓蓋打開,將油桶沿著斜坡滾下去,汽油自會瀉在那堆柴薪及木器堆裡,放火燃燒,不難將整個磨房付諸一炬。仇奕森即算不出來投降,也得葬身火窟。葡斯幫辦一麵盤算,一麵指揮著警員展開動作,槍聲仍然熾烈,雙方都不肯示弱。忽然,李探長傳令停火,又握起播音器向仇奕森喊話:“仇奕森,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出來投降了,要不然,我們要用火攻,把磨房燒毀啦!……”磨坊內又傳出一陣狂笑,緊跟著笑聲是一陣槍聲,這算是答覆了李探長的喊話。“趙大哥,你聽見沒有?……”這隻被困的猛獸,像脫下了他的紳士偽裝,如醉似狂,反而興高采烈地向著他的老夥伴趙老大說:“你聽見沒有?……李探長自以為洗手為良,他已經做了探長啦!但是現在他一樣的殺人放火,什麼都乾……哈哈……”接著又是一陣狂笑,忽又板下臉孔雙槍亂發。趙老大已是奄奄一息,聽見了仇奕森的笑聲,又抽動肩膀,眨著鼠眼,吃吃地笑了起來。正在這時,黑沙環的大馬路間來了一批衣衫不整的彪形大漢,他們行色匆匆,似乎事先全無準備,為首由“利為旅”的經理莫德全帶領著,他們是獲得黑沙環地區的眼線報告,知道仇奕森被困,所以匆匆趕來營救,因為事態來得突兀,臨時黃牛幫又無法召集,潘三麻子在黑夜間多半是出關閘去為他的生活奔馳,無法傳遞消息,所以莫德全儘可能把他的酒店中所能調動的人全部出動,趕來營救。但是黑沙環望廈山下的地區,情形非常嚴重,已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軍警重重戒嚴,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絕對禁止行人通行,半山間那座磨房,已包在火網之中。莫德全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氣,就知道大勢已去,“完了……”他歎息說。憑他們幾個人,幾枝槍,怎能和陣勢龐大的軍警搏鬥,犧牲性命事小,仇奕森仍然無法突出重圍,而且還會被冠上個糾眾造亂的罪名。地勢的惡劣,環境的困難,令人有回天無術的感覺。莫德全不得不冷靜下來,忍著心頭的悲酸,壓製著手底下的人,不讓他們過份衝動,把局麵弄得更壞。“現在形勢不同了!”他說。“憑我們幾個人的力量,想衝破重重的包圍,不是可能的事情,各位還是回‘利為旅’酒店去設法和潘三麻子連絡,再想辦法吧!”“莫大哥,你呢?”“我上山去……”莫德全說。“那我們願意和莫大哥一起去!”手底下人一齊說。這時,把守馬路負責檢查行人的警察,發現這方麵圍聚著一堆人,已經趕過來喝令聽候檢查。莫德全鑒於情勢嚴重,再三苦苦叮囑,希望大家聽從他的意見。隨著,取出名片,交與警察:“我要見李探長。”“他正在捕盜,不見客!”警察看過名片,知道來者是社會聞人,所以態度上又比較和藹一些。“李探長所圍捕的人,是我的結拜兄弟,我是來勸他投降的。”莫德全正色說。警察猶豫一會,終於點首應允,莫德全再三向手底下人叮囑,勸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作無謂犧牲,便單獨跟隨警察走上亂葬崗拜會李探長去了。這時,李探長正忙著部署,準備用汽油燃火向磨房攻擊,看見莫德全來到,深感詫異,為什麼他會這樣快就得到風聲,先向警察問明了原委,知道莫德全還帶來了一批人守候在山下,便暗中頒發命令,分派出一組人來,專事監視山下的那一批人,然後才向莫德全說:“你來得正好,這裡有廣播器,你來勸仇奕森投降吧!”莫德全立刻嚴詞拒絕說:“李玉亭,你和仇奕森也有十來年的交情;何必逼人太甚?況且你自己也可以想像得到,仇奕森會在你的麵前投降麼?”李探長麵紅耳赤,老羞成怒說:“他殺人犯案,我為職責所在,顧不了什麼交情,勸不勸由你,反正我們已準備好了火攻,仇奕森即使不降,也得葬身火窟!”說時,向著山坡上擱置好的一桶汽油一指。“要不就讓我進屋子去,親麵向仇奕森勸說!”莫德全說。李探長皺起眉頭,冷笑一聲,說:“你想和仇奕森應生死與共的誓言麼?可以,請你把手槍繳出來,我派兩個人伴著你一同進去!”說時,以手指著莫德全的腰間,意欲他繳槍。莫德全怒目相向,岸然不動,自然他不會答應這種要求的。“我看,你還是用廣播器勸告吧!”李探長再說。莫德全對李探長的無情要求感到憤恨。是時,兩個警探已經在莫德全的背後嚴密監視。李探長見莫德全沒有答覆,便傳令展開放火攻擊。山坡上負責推滾汽油桶的警探,已經將油桶蓋孔扭開,汽油如噴泉般瀉出,一聲命令之下,汽油桶推下山坡,沿著傾斜的坡勢直向磨房滾去。射擊手也同時發動,砰、砰、砰一陣亂槍,如雨點般追著汽油桶射去,汽油桶將滾近磨房之際,就已經著火,跟著“轟隆”一聲巨響,汽油桶爆炸,火焰衝天,把一個黑黯的環境,照耀得儼如白晝,火焰迅速蔓延,刹時間磨房便困在火海之中。連日的天氣都非常乾燥,風乘火勢,慢慢地由左半麵燃燒起來。但是仇奕森毫不畏懼,不斷地由窗戶發槍還擊,警探們已經停止射擊了,隻要靜觀火焰將整間磨房吞噬,就可以決定全案應將如何了結。李探長又開始在廣播器上喊話:“仇奕森,你總該出來了吧!你總不會願意葬身在火窟之內吧!我願意負責延聘律師在法庭上替你辯護……”驀地站在他身旁的莫德全激昂地高呼一聲:“李玉亭,狼心狗肺的東西!”隨著手槍已經掏出在握,瞄準李探長就要發射。幸而一名警探在旁發現,及時衝搶上前,在莫德全背後重重推了一把,莫德全沒有防備,踉蹌摔了一跤,砰的一聲,子彈落到泥地裡。莫德全翻身躍起,衝出警探的防線,向著磨房衝了過去,一麵還不斷地發槍向警探們亂射。“仇大哥,是我來了……”他嘴裡叫著。“砰、砰、砰……”響過一陣連珠般的機槍聲,槍彈如雨點似的向著莫德全飛去,莫德全的身旁,揚起一陣塵埃,即時栽倒,在地上滾了兩滾,負著創痛掙紮起向磨房爬去。“……仇大哥……我們不能同生,即需共死……”他喃喃地說著,拖著滿身血跡,向前爬行。到這時,他扶助仇奕森重振昔日聲威,縱橫賭城的野心,頓告消失。槍彈是無情的,“砰、砰、砰”又是一陣彈雨,掃起麈埃,莫德全隨著塵埃作最後的掙紮,等到塵埃隨風飄逝之後,莫德全已僵臥血泊中,再也沒有呻吟,剩下的隻是一個長眠的幻夢。莫德全被擊斃的地方,由警探的陣地至磨房尚有三分之二的距離,仇奕森雖然目睹這件慘事,但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麼人;隻見一條黑影向磨房這邊奔走過來,而被警探們亂槍射殺,這人當然會是他的忠實乾部,“利為旅”或黃牛幫的一夥人;但他絕沒有想到竟是他的把兄弟莫德全,數十年來唯一忠心耿耿最重義氣的把兄弟。“傻瓜!怎可以這樣莽撞……”隨著他歎了一口氣,對警探們的殘忍更覺痛恨。恨不得用他們的血來洗滌這汙垢的亂葬崗,但他已是單人匹馬,被困絕地,而且熊熊的烈火已燃通了東牆角,火舌已透出瓦麵。趙老大仍喘著氣,半死不活的罪是夠他熬的,催淚彈的氣味消逝以後,又落在火窖之中,假如他能行動的話,早已撲身火窟,以求速死。仇奕森除了應戰,還嚴密提防警探們接近磨房,而且時時顧到趙老大的安全,現在又把他移到火焰尚遠的地方。看著火勢的蔓延,部份屋脊已經坍陷,梁柱和瓦片隨著火勢紛紛落下,磨房裡麵真像烤爐一般。趙老大確實再熬不下去了,抽搐著向仇奕森說:“仇老弟,苦戰有什麼意思呢?我看你還是出去投降算了……”“我的字典中沒有‘投降’兩字!”仇奕森憤怒而答。“要不然,你把槍給我,讓我替你掩護,你衝出去……”“你要槍不過是想自殺!”仇奕森說。“我活著比死更難受,你又不肯補我一槍……”趙老大的眼中又閃露著哀憐的懇求。磨房中像烤爐一樣,濃煙彌漫,使人呼吸困難,但仇奕森的抵抗決心,並不因此而動搖。他知道警探們不會從燃燒的部份衝進來,現在隻要把守著還沒被焚燒的三個角落,絕不讓他們接近就可以抵抗得住。即算他們從焚燒的部份撲近磨房,也隻能停在屋外,假如接近他的火力可以達到的地方,就馬上給他們一個不死即傷的打擊。仇奕森一麵發槍頑抗,一麵偷空將五管手槍輪流上滿子彈。李探長的聲音又在廣播器上呼喊了:“仇奕森——你不願葬身火窟,現在出來投降,還來得及……”仇奕森回答仍是一陣無情的槍聲。正當李探長呼喊之時,亂葬崗的山腳下起了一陣騷動,原來是“利為旅”守候在馬路旁的弟兄,他們聽得莫德全被擊斃的消息,氣憤填膺,在極度的衝動下,預備拚著死命突破警探網,衝上前去為莫德全複仇。一陣呼嘯之下,亂槍齊發,對準了警探陣地火力最弱的地方衝去。豈料李探長早有準備,已經安排下一小組人,對這群亡命之徒嚴密監視。刹時雙方起了一場激戰,亂葬崗下頓成火網,這批亡命之徙,總共不過六七個人,幾枝短槍,以這種火力衝鋒陷陣,無異燈蛾撲火,自尋死路,眨眼間已被困在火網核心,連個退身及掩蔽的地方也沒有,死的死,傷的傷,全倒臥在血泊裡了。頃刻間,地麵上恢愎了寂靜,警探們施展餘威,繼續發了一陣空槍,漸漸攏上前去,查明當場擊斃的暴徒有四人,其他三個人頭破血流,躺在地上不動。警探們還恐怕他們再作不軌舉動,馬上把他們的槍械繳下,完全銬上手銬。警署的救護車停放在山坡下的馬路旁,不一會帆布床已經扛了上來,由警探們合力將這三個負傷的暴徒抬下山去,押上警車。同時,山上傳下李探長的命令,先把他們押回警署。於是救護車開動了,警號長嗚,如鬼哭神嚎般駛離山腳。三個“利為旅”的弟兄,身上全染了血漬塵垢,雙手被銀亮的手銬銬著,他們從救護車裡空氣孔中望出,隻見山腰的那間磨房,仍在熊熊的烈火焚燒中,槍聲不絕,依稀可聞。他們的眼淚,奪眶而出,與血和流,在他們的心中,一個偉大而值得崇敬的英雄人物,就要葬身於無情的火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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