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的時候,戈達德側身走到我邊上,摟著我的肩膀。“我很欣賞你剛剛的所作所為。”他小聲說。“你是指……”我們沿著走廊走向他的辦公室。“我是指你控製住自己,不在諾拉·索莫斯背後捅上一刀。我知道你對她的感覺如何,也知道她對你的感覺怎麼樣。剛才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除掉她。老實說,如果我是你,我都不會進行思想鬥爭。”戈達德對我的偏愛讓我覺得有點兒不太舒服,但我還是微笑著低下頭。“我覺得那才是對的。”我回答。“‘仗勢不淩人’,”戈達德說,“‘方是神仙人’。莎士比亞的詩。當你有能力欺淩彆人,但是卻不那樣做——這才是顯示你本性的時候。”“我想是的。”“對了,剛剛被你保住了工作的那個老員工是誰?”“隻是一個市場營銷部的同事。”“你的好朋友?”“不是。我也不認為他對我有什麼特彆的好感。隻是覺得他是個忠實的員工。”“真不錯。”他用力地抓了抓我的肩膀。他領著我進了辦公室,在弗洛倫斯的辦公桌前稍作停留,“上午好,親愛的,”他說,“讓我看看你買的洗禮裝吧。”弗洛倫斯微笑著打開了薩克斯購物袋,從裡麵拿出來一條小小的白色絲裙,驕傲地舉了來。“真美啊,”戈達德稱讚道,“美極了。”我們走進他的辦公室,他關上了門。“我還沒跟保羅說起那件事,”戈達德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我還沒決定要不要說。你也沒有告訴彆人,對吧?有關日報的事。”“嗯。”“做得好。聽著,保羅和我意見有分歧,或許這是他解決問題的方式。也許他認為他是為了公司好。我真的不知道。”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如果我跟他提這件事——唉,我不希望搞得滿城風雨,不希望發生任何不愉快。現在我們手頭上的事情遠比這件事情重要。”“好的。”他瞟了我一眼:“我還沒去過‘小棧’,不過聽說棒極了。你覺得那兒怎麼樣?”我心裡一抽,臉上火辣辣的。昨天晚上那個人肯定是坎米雷堤,我真是倒黴透頂了。“事實上,我隻是——隻在那兒喝了一杯酒。”“你一定猜不到昨晚還有誰也剛好在那兒用餐了,”戈達德說,從他的表情上猜不出他的心思,“尼克·懷亞特。”坎米雷堤顯然還打聽了一番。試圖否認我和懷亞特一起用餐簡直是自殺行為。“噢,那個啊,”我回答說,裝作很厭煩地說,“自從我跳槽來了特萊恩,懷亞特就一直在找我……”“噢,是嗎?”戈達德打斷我說,“所以你當然不得不接受他的晚餐邀請,嗯?”“不,先生,並不是那樣的。”我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換工作並不意味著要放棄以前的老朋友,我這麼想。”他說。我皺著眉頭搖搖頭,感到臉變得跟諾拉的一樣紅。“這跟友誼無關,實際上——”“噢,我明白了,”戈達德說,“對方約你敘敘舊,而你不想太無理,他又盛意拳拳……”“你知道我不打算——”“當然不會,當然不會,”戈達德喃喃地說,“你不是那種人。拜托,我會看人,而且覺得這是我的強項之一。”回到辦公室,我坐下來,不知所措。坎米雷堤向戈達德彙報說看到我和懷亞特同一時間在“小棧”出現,這至少意味著坎米雷堤對我的動機起了疑心。最低限度,他肯定覺得我挺享受以前老板有求於我的感覺。但是坎米雷堤這個人大概不會想得這麼單純。真他媽倒了大黴。我也想知道戈達德是不是真的相信我是清白的。“我會看人。”他如是說。他有那麼天真嗎?我不知道該怎麼想。但是有一點是很明白的,就是從此我必須非常小心。我深呼吸,用指尖用力壓著閉上的雙眼。無論如何,我還得接著乾。幾分鐘後,我快速搜索了特萊恩公司網站,找到了特萊恩法務部主管知識產權的人的名字。他叫鮑勃·弗蘭肯海默,五十五歲,在特萊恩工作八年了。在此之前,他在甲骨文公司當過總顧問,更早之前,他在矽穀著名的威爾遜律師事務所工作。從相片上看,他嚴重超重,黑卷發,濃黑的須根,戴著厚厚的眼鏡。看起來就是那種典型的書呆子。我用辦公室的電話給他打電話,因為我想讓他看見我的號碼,讓他知道這是從CEO辦公室打來的。電話是他自己接的,聲音出奇地圓潤,就像軟搖滾電台的深夜音樂節目主持人。“弗蘭肯海默先生,我是CEO辦公室的亞當·卡西迪。”“我能為您做什麼?”他的聲音非常合作。“我們想檢查3-22部門的所有專利申請。”這個舉動很大膽,當然也是在冒險。如果他碰巧向戈達德提起怎麼辦?那我將無法自圓其說。長長的沉默。“AURORA項目。”“是的,”我漫不經心地說,“我知道我們這兒本該保存所有的副本的,但是我剛花了兩個小時到處找都找不到。Jock現在急著要。”我壓低聲音,“我是新來的——剛開始不久——我不想搞砸。”又是一陣沉默。弗蘭肯海默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淡,也沒那麼合作了,似乎我說錯了什麼。“你為什麼給我打電話?”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可我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因為我覺得你是能挽救我工作的人。”我苦笑著說。“你覺得我這裡有副本?”他嚴厲地問。“呃……那你知道副本在哪兒嗎?”“卡西迪先生,我手下有六個頂尖的知識產權律師,能解決所有相關的問題,但是AURORA的檔案?哦,不。那些必須得交給外麵的律師辦理。為什麼?據說是因為‘企業安全’。”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聽起來火大極了,“‘企業安全’。因為外麵的律師可能比特萊恩自己的人更能保證安全。我來問你:那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不再圓潤動聽。“不是這樣的。”我回答,“那麼,是誰在處理這些檔案?”弗蘭肯海默呼了一口氣。這是個記仇的臭脾氣男人,心肌梗塞的主要候選人。“我真希望能告訴你。不過公司顯然對我們信任不夠,那些信息也不該我們知道。我們的公司文化卡片上寫著什麼來著,‘坦誠交流’?我喜歡那句話。我想我該把它印在我們的T恤上,下次參加公司運動會時穿。”我掛上電話,去洗手間的路上經過了坎米雷堤的辦公室。我大吃一驚。保羅·坎米雷堤的辦公室裡,一個家夥麵色沉重地端坐著。那是我的老朋友。查德·皮爾遜。我加快腳步,不想讓他倆透過玻璃牆看到我。但是為什麼我不想被看到呢?不知道。我現在完全是本能反應了。上帝啊,難道查德認識坎米雷堤?他從來沒說起過,而憑他那“謙虛”、“低調”的一貫作風,他應該早拿這事兒跟我炫耀了啊。他們倆為什麼會在一起談話,我想不出任何合理——或者至少合法——的原因。而且這絕對不可能是單純的社交談話——坎米雷堤不會在查德這樣的小人物身上浪費時間。惟一可能的解釋就是我最害怕的那個:查德把他對我的懷疑反映到最高層了,或者在儘他的全力往上反映。但是,為什麼找坎米雷堤呢?毫無疑問,查德一直對我懷恨在心,當他聽說有個新員工是從懷亞特電信來的,他極可能千方百計地從凱文·格裡芬那兒挖我的醜聞。而他也挺走運。但是他真的走運了嗎?我的意思是,凱文·格裡芬對我又真的有多了解?他隻聽說過傳言和八卦;他或許會聲稱了解我在懷亞特的過去,可是這是個自己的聲譽都遭到了懷疑的人。不管懷亞特安全部的人跟特萊恩說了什麼,顯然特萊恩的人是信了——否則他們不會這麼快就把凱文掃地出門。那麼坎米雷堤真的會相信這些二手信息嗎?而且這些信息還是來源於凱文·格裡芬這種人品可疑、可能是個混球的家夥?另一方麵……現在坎米雷堤見過我和懷亞特在一家隱秘的餐館共進晚餐了,搞不好他真的會相信。我的胃開始痛了。我懷疑我要得胃潰瘍了。就算真的得了胃潰瘍,也是我的麻煩中最微不足道的了。